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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長篇小說 - 獵命師傳奇卷1~18 作者:九把刀[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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蘊果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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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5:4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本帖最後由 lonely1003 於 2012-4-11 13:27 編輯

獵命師傳奇卷一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左手只是輔助


常聽見有人說,這是個想像力爆炸的時代。

爆炸個鳥。

翻開坊間許多號稱奇幻文學的故事書,我不禁懷疑,只是在故事裏創造新的種族,怎麼能稱之為「創意」?無端架空一個新的世界,就能稱得上「突破」?放幾個老愛念長串咒文的巫師跟怪物打來打去,再讓幾個拿著上古神兵器的角色在裏頭互砍到流血,這就是「奇幻?」

看似想像力爆炸的年代,其實骨子裏相當空虛寂寞。許多小說匠很愛寫大綱,塗塗草草好幾十頁,卻忘了什麼叫故事。更多小說匠喜愛刻畫力量,洋洋灑灑熱鬥連篇,卻忘了力量為什麼被需要。

以爆發力、彈跳力、精力在籃球場賓士的櫻木花道,在領悟了「左手只是輔助」這簡單道理後,終於投進了對山王致勝的一球。

說故事當如是,一個漂亮的剖面足矣。

從2000年初開始寫小說,到現在已經五年了。但越是沉浸其中,越覺得等待我去領悟的東西還是很多很多,每次以為自己又洞悉了「說故事漂亮的關鍵」,又會在下個說故事的旅程裏驚覺,原來上次所謂的「關鍵」,不過是碰到有趣的皮毛罷了。說故事果然是充滿挑戰性的自我航行!

每個小說家說故事的方式不盡相同。對我來說,創意是故事的起點,情感則流通故事的血脈,而精密控制說故事的細節,是我的責任。

面對45公分前那片12寸見方的Mac螢幕,我很少裝作苦思些什麼,只是一個勁地興奮,因為接下來鍵盤跟我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我再清楚不過了。往往開頭只是一個創意的點,一個小啟發,一個感想,在想像力的催動與意志力的貫徹下,慢慢擴染出整個故事。過程是受到精密的分鏡控制,然後才能產生種種美好的意外。

《獵命師》是我的絕佳狀態。

不用在開頭畫張嚇人的虛構大陸地圖,或是煞有介事地把每個種族的設定咚咚咚預先插掛好,或是唧唧歪歪個鬼扯般的咒文文獻考。好像讀者不隨時翻看、對照這些龐雜資料去瞭解故事,是缺乏閱讀者的高尚修養、不負責任似的。

不必,不需要,沒意義。

將故事交給最會說故事的人,我們一起在無數個鏡頭轉換中,隨著時間軸的謐動,自然而然讓豪爽又熱血的故事穿透靈魂。

在獵命師與吸血鬼的世界裏,參見英雄!

每段歷史的動亂年代,都有獵命師在暗處幽幽祟動著。

或為帝王護天命,或為草莽、豪富擒獵奇命。

或浴血止戈,或為所欲為。

他們沒有共同的目標,因為他們都非常強大。

強大到彼此追逐、相互殺戮、各為其主。

但獵命師就是獵命師,

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無從選擇,

他們的命運不過是歷史洪流中的幽影,

不斷被遺忘的過客。

他們製造歷史,卻不被記憶。

謹以此書,紀念獵命師好友,烏拉拉的傳奇故事。



序:

每段歷史的動亂年代,都有獵命師在暗處幽幽祟動著。

或為帝王護天命,或為草莽、豪富擒獵奇命,或浴血止戈。

或為所欲為。

他們沒有共同的目標,因為他們都非常強大。

強大到彼此追逐、相互殺戮、各為其主。

但獵命師就是獵命師,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無從選擇,他們的命運不過是歷史洪流中的幽影,不斷被遺忘的過客。

他們製造歷史,卻不被記憶。

感謝您在茫茫書海中選擇了蓋亞,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不要缺席喔,讓我們一起乘著夢想的羽翼,穿越時空遨遊天地!



飛仙無疆,千年未竟·之章

1

挽長弓,箭聲破空,遙遙沖向一圓烈日,消失在金光裏。

泰山絕頂,雲氣稀薄,俯瞰群山皆在腳下。

一隻白額雄鷹從遠山雲端疾沖而下,翱翔的羽翼後帶著被雄鷹掃破的翻騰雲氣。

鷹長嘯,雙翅急斂,停在一隻粗長的臂膀上,嘴裏叼著剛剛的射日一箭。

一對霸氣十足的眼睛看著白額鷹,伸手將長箭自鷹喙取下,長歎一聲。

「朕封泰山,但百千年後,泰山依舊在,朕卻已成枯骨一具,兼併六國一統天下,不過是為他人基業做嫁。」一個中年男子神情蕭索,撫摸著立在鹿皮護臂上的白額鷹。

吞滅六國,一統天下,此人自是中國第一個皇帝——秦王。

百官跪在一旁,無人膽敢接秦王話。

只有一人例外。

「大王且莫悵懷,臣兩年前與大王提及之事,已有眉目。」一個老者居然不與百官相跪祭壇左右,從容自若站在秦王之後。

「先生指的是,長生不死命?」秦王眼睛一亮,雙瞳霸氣不斷翻湧而出。

「是,也不是。」老者微笑,也只有他膽敢在秦王面前話中藏話。

「此話怎說?」秦王神色出奇的恭謹,但衣袖無風鼓脹,竟是無法藏匿的霸氣。

老者看著不可一世、卻又為死亡驚懼的天下霸者,竟對自己如此服膺,忍不住得意起來。

老者正是「獵命師」徐福,他很清楚秦之能滅六國,靠的可不單是兵強馬壯、猛將如雲,而是自己為秦王先後獵得的罕世奇命「血鎮」與「萬里長屠」。

「血鎮」?明22歲的嬴政擊破假閹人之亂,並孤立仲父呂不韋的政治勢力,集秦大權於一身,開始霸者之途。而後四年,徐福又獵得極其凶霸的「萬里長屠」為嬴政換命,嬴政先是在平陽斬趙兵20萬,十三年間逐一屠滅六國、誅百千萬人,於兩年前一統天下,成就千古無人能及的大業。

然而有千古大業,卻無千古生命,秦王嬴政的喟歎反映著對權力的無限依戀。

徐福搖搖頭,直視著秦王:「大王,如果真尋得天下第一長生不死命‘萬壽無疆’,臣自當獻予大王;但一人一命是宇宙恒理,大王現在身上的萬里長屠卻必須卸下了。倘若大王沒有萬里長屠之命,往後千里王土內若有暴亂干戈恐怕會鎮壓不住,這大好江山可得拱手讓人,徒有萬壽無疆,卻無萬里疆土,豈不因小失大?」

秦王沒有猶豫,點點頭。

對他來說,沒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活了一萬年又有何用?

「但臣聞東海有一巨島,漁民皆不敢近,稱其平原廣澤,島上仙山群起,有一群仙人飲人血長生,浴日則死,沐夜而生,人稱不死血族。不死血族不畏尋常刀劍,個個體壯如虎,再重的傷假以時日都能慢慢痊癒,甚至能續接斷肢。若大王能得到不死血族的體魄,無異服下長生不死藥,加上霸命萬里長屠,大王必可與江山同在。」

「飲人血?浴日則死?那豈不是妖怪嗎?」秦王皺著眉頭,卻沒有動怒。

「長生不死,豈是常人?大王霸業,豈是尋常?」徐福淡淡地說。

秦王不語,轉過頭來,看著腳下的飄渺雲氣。過往雲煙。

「先生如何能讓朕成為不死血族?」秦王閉上眼睛。

「臣領術士白氏百人、牙丸精兵三千,戰船三十艘,為期三年必能生擒不死血族回到中土,屆時以血換血,定能使大王蛻變重生。」徐福露出自信的神采。

「三年嗎?」秦王凝視著烈日。

舉起右臂,白額鷹展翅沖天。

西元前二一九年,秦始皇41歲。

獵命師徐福,帶著秦王對權力的無限貪婪揚帆出海,開啟了一場殘暴的異族殺伐。

萬里長屠

命格: 集體格

存活: 八百年

徵兆: 因宿主狂暴外放的戾氣令燭火黯淡,周遭人等的影子會模糊拉長。也因命格的能量太強,若宿主本身性格不夠狂暴,將被命格篡奪神智,戾化為凶人;若宿主意志在命格之上,則能促動命格快速成長。

特質: 不僅戾化周遭的親信,還會吸引性格殘暴的人前來效忠,貫徹其意志內的大規模毀滅行動,影響遍及一百城。

進化: 大怒神



2

三年零七個月。

今天的天氣很好,天空是一望無際的青藍色,連海風也少了些苦澀。

一隻藍鴿疲倦地俯瞰翅膀底下的五十艘戰船,呼,終於到家了。

緩緩飛下。

「寶兒回來啦!」烏木堅大叫,讓藍鴿停在他的頭頂上。

烏木堅摸摸藍鴿,從旁舀起一瓢水讓藍鴿啜飲後,才從藍鴿的腳環上取下一張薄羊皮,上面用人血記著秘密軍情。

一個坐在高聳風帆木上的壯漢居高臨下,粗聲問道:「烏木堅,寶兒這次帶了什麼消息回來?」

壯漢紮著一頭赤褐色的頭髮,身上毫不避諱刺滿禁忌的青色龍紋,腰上懸著一把烏沉巨弓。

烏木堅看著羊皮上的軍情,胸口劇烈喘伏。

「到了嗎?」一個身材中等、穿著青衣的男子拿著羽扇走近。

「太久了吧,我等不及要大開殺戒了呢。」身材略矮,蹲坐在一旁的髒汙男子陰惻惻說道,手中的鋼槍磨蹭著額頭。

此時五十艘船、數千雙眼睛都朝這艘主戰船瞧了過來。

「依照風向跟浪的大小,大約再兩個時辰就會到了,但……」烏木堅猶疑地看著另一艘船上,人群中的黑衣長老。

「劉邦跟蕭何的信上,有說徐福捕到了血族嗎?」那名老者高高瘦瘦,一頭白髮,但臉色卻相當紅潤。

「薑公,捕到了。」烏木堅的表情有些緊張。

「果然沒錯。還有一個時辰天就黑了,我們可不能在這裏幹等兩個時辰,大家揚帆!跟老頭找他們去!」薑公的聲音不疾不徐,由兩側的旗手將戰略揮舞傳遞出去,系住50艘戰船的鐵鏈一一拆卸。

薑公,乃是獵命師的始祖姜子牙,實際年齡已不可考。大家都相信薑公在為周武王獵得「周而復始」天命的同時,也為自己獵得「萬壽無疆」這絕無僅有的奇命,是以薑公幾乎與天地同壽。

而經年累月的自然修行,自使薑公身上的靈力積聚極為驚人。

自西周開始,姜公原本歸隱山林達一千兩百多年,對人間的動亂殺伐早已抱持著天道迴圈的平和心態,甚至對獵命師徐福輔佐秦王一事也無動於衷;直到知悉徐福居然想出海獵捕血族到中原後,薑公才忍不住號召一批逆秦之軍,以及更重要的,一群慕名而來的獵命師,在這片東海守候了大半年,只為了狙擊這為禍蒼生的魔頭。

「張良、項羽、韓信、烏木堅,你們在老頭前打先鋒,率領十五艘船打頭陣。張良,箭頭由你指揮,你知道該怎麼做。」薑公說。

張良領命,主戰船破浪而出,十五艘最精銳的戰船緊緊靠在一起。

「王陵、吳廣、陳勝、麟兒,你們分駛二十艘最快的鷹船,張良一下令,你們就繞到徐福後方,行合圍之勢。其餘的十五艘船跟著老頭居中應變。」薑公說完,四將領命,各率行水最快的軍艇。

薑公的命令發完,所有軍船在頃刻間都已準備完畢,烏木堅輕吹口哨,頭頂上的藍鴿抖擻精神再度飛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領著眾船前進。

船隊朝目標航行了近一個時辰,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高昂的鬥志中,一行中數十獵命師養的眾多靈貓不時在船上發出尖銳刺耳的嘶叫,幾個年輕的獵命師則赤裸上身,露出佈滿身軀的朱紅色象形文字,彼此討論著等一下應該用什麼樣的命格戰鬥最佳;即便是沒有法力的草莽英雄們也絲毫不懼,摩拳擦掌,想要在即將來臨的戰鬥中贏得薑公的垂青。

「徐福啊徐福,枉費你不可一世,現在惹到了薑公,什麼命都沒用啦。」獵命師烏木堅迎著風歎道,抬頭看著坐在高聳風帆木上的龍紋大漢。

大漢正打著哈欠、敲著小曲,渾然沒有一絲血戰前的緊張與不安。

他便是薑公默允的下一任王者,天生就擁有「千軍萬馬」命格的項羽。

烏木堅有些不明白薑公的安排,明明張良擁有極佳的人品與知識,前去臥底的劉邦雖工於心計卻也稱得上人中龍鳳,為何偏偏要將天下交給一個隻懂得戰鬥的莽夫?

烏木堅也沒想太多,畢竟薑公的安排自有道理,他可是獵命師的大宗師,看到的變數比自己明白的要多出好幾百倍,而自己似乎還只能分辨眼前的喜好,無法參透歷史的奧秘。

烏木堅心想,他只需要跟這一群猛將好好輔佐項羽便是。

「烏兄在想什麼?」青衣男子,張良,看著同樣站在船頭的烏木堅。

「沒有。只是在想一些我絕對無法明白的事。」烏木堅微笑。他才27歲,就被稱為百年一見的獵命師天才,連姜公都特別喜歡跟他下棋、教導他一些神奇的法術。

「連你也有不明白的事?」張良莞爾,卻掩不住神色裏的擔憂。

張良並非獵命師,卻在獵命師中得到很高的評價,許多人正在為他尋找合適的命格,將來張良裂土封侯,他們也能分一杯羹。

「張兄正掛念著劉兄與蕭兄的安危吧?」烏木堅瞧出張良的心思,張良歎了一口氣。

張良心想,劉邦跟蕭何在徐福的艦隊中臥底已三年多,其間只靠藍鴿通了四次消息,希望這次是最後一次,然後結拜的異姓兄弟劉邦與蕭何便能擺脫九死一生的臥底生活,光明正大地,與自己一起跟隨項羽的義軍擊敗秦王嬴政,建立楚帝國。



3

好久。

眾船航行了近兩個時辰,卻連一隻鯨魚都沒有遇到,高漲的士氣未免有些挫折,許多人開始議論紛紛,難道是臥底的劉邦跟蕭何情報有誤?或是軍情臨時生變?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滿天的紅霞有著說不出的妖異。

如果入了夜,寧願加速往後重新佈陣,也不該強行對敵吧?還是更應該攻敵之強,趁其大意不備?張良思忖著:如果足智多謀的蕭何在的話,他會作出什麼樣的決策?薑公的意思呢?

「前面好像有東西!」位於最高點的項羽突然大叫。

烏木堅看著引領船隊的藍鴿寶兒,寶兒停在空中幾秒,隨即快速在空中盤旋示警。

「張兄。」烏木堅拍拍手,示意寶兒快些下來。

張良點點頭,不慌不忙地命令旗手發出信號:「前軍全速挺進,箭手準備。側軍逸散,斜角出擊。中軍降速,獵命師支持預備。」

「終於要來了嗎!」一臉陰惻惻的韓信拿著長槍,聲音興奮得有些發抖,身後跟著百多個視死如歸的勇士,或拿鐵錘巨椎,或執鏈枷等重兵器,隨時準備登敵船肉搏。

張良一聲令下,陳勝與吳廣的鷹船側軍立即破浪前進,但遠在後方的薑公卻感到有些不太對勁。

隱隱約約,前方有近30個小黑點正在海面降帆而行,船速異常緩慢。

項羽昂然站起,以絕佳的平衡踏立在粗大的帆木上,掄起懸在腰上的誇張巨弓,注視著遠方,赤發逆風狂舞,身上的龍紋在紅色的夕陽中發出烈焰般的神魄。

「好一條凜凜大漢!」烏木堅贊道,也許只有項羽的「千軍萬馬」勉強能與嬴政的「萬里長屠」較一較勁。薑公也是這樣想的吧。

「弓箭手預備!」張良舉起手,15艘主戰船上三百多把彎弓紛紛張開,對準空中。

項羽眯起眼睛,將箭心對準第一個小黑點,雙眼瞳孔急速擴張,赤龍眼打開,想將敵船上的一切看個明白。

「滿弦!點火!」張良雙手舉起,三百彎弓繃緊,箭手旁邊的武士將箭簇上的黑油點燃。

項羽突然大叫:「等等!船上沒人!一個人都沒有!」放下巨弓。

張良大驚,但見已航向敵船後方的陳勝與吳廣也發出「敵船無人」的信號,心中一凜,連忙指示所有弓箭手將火箭的角度拉低,警戒。

「別慌,此時正是證明張兄身為一個軍師價值的時候。」烏木堅對戰略毫不熟悉,但他對張良很有信心。

張良強自鎮定,看著漸漸接近的敵船思量著,敵船降下的帆布上還寫著大字「秦」,確實是徐福的部隊沒錯,然而船上一點都沒有打鬥的痕跡,又顯然不是遭到血族殘黨的突擊。

「是啊,有薑公在後方坐鎮,咱們什麼也不必怕!」一個獵命師摸摸躺在肩上的靈貓笑道;烏木堅遠遠看向後方薑公的大船。

薑公正掐指計算情勢變化,但怪異的是,有一股久違的凜冽感襲上早已古井不波的心頭,擾亂著他的術數計算。

這感覺,自從與妲己對峙後便沒有再出現過。

「喵——」薑公豢養的百歲老貓不安地看著海面。

它是只毛色奇特的靈貓,純黑色的短毛為底,卻有一條閃電狀的白色長紋自額頭沿著脊骨劈到長尾巴,令整條尾巴都呈皎潔的白色。

「徐福啊,你到底從平原廣澤的血族那兒得到了什麼,讓你成了一個這樣的怪物?」薑公的手指計算著渾沌的變化,竟滲出冷汗。



4

海面風平浪靜,一輪紅日已有八成沉入海底,金波蕩漾。

時間緩緩遞嬗,滿月不知何時已替代了落日。

每個人都開始心裏發毛,人去船空的敵人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難道海上有更恐怖的敵人,連徐福這樣的老狐狸都被掛掉了?

這樣的敵人到底藏在哪里?

水裏面的大妖怪嗎?

還是火紅的雲層上棲息著比船隻還要巨大的怪鳥?

「弓箭手對準遠方海面!注意小舟!」張良依照直覺下令,旗手隨即傳訊。

烏木堅也知道空蕩蕩卻沒有明顯破損的徐福戰船,代表不曾有龐然怪獸攻擊過這個部隊。

最大的可能是,這些遠征東瀛的部隊已事先藏了起來,或在遠方的懸島上整軍,或是改乘行動敏捷、可以快速變化隊形的數百小艇,尤以後者最為可能。

項羽居高臨下,早已凝視著海面。

不管是什麼妖物他都不怕,他天生就認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兇猛的怪物。

「說不定有怪物躲在海裏面,我下去看看,把他們通通轟出來!其他人到徐賊船上看看去。」韓信見天色已經微微轉暗,揮舞著手中的長槍便要入海。

韓信最喜歡跟項羽較勁,事實上,他比誰都不服項羽的勇猛,一有機會便要證明自己才是反秦軍中的第一號飛將。

而韓信的身上,擁有烏木堅為他尋得的「風雲變色」怪命。

張良正要阻止韓信,「不必了!」項羽大吼,飛快張起黑沉大弓,一箭直貫水裏,沒有激起任何水柱,但海水深處卻隱隱震動了一下。

「怎麼可能從海裏攻擊?即便是血族,也是要張口呼吸的吧?」張良不解,軍令遲遲不敢發出。

?那間,許多巨大的泡泡浮到水面上,泡泡油膩膩的,一時還不爆破。

此時薑公食指扣著拇指,眼睛一亮:他們躲在事先藏在海底的三千個大蚌殼裏!早已埋伏多時!

「箭手攻擊海底!」張良大叫,三百個弓箭手快速將火箭對準海底。

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無數條身影密密麻麻從海裏沖射出,在飛舞的火箭中輕易地踩著船身往上跳,以妖異的身法跟驚人的速度直攀而上!只有少數被火箭射中墜海。

「兩翼側軍回防!全軍準備肉搏!」張良大叫,船緣已瞬間站滿了濕淋淋從海底突擊而來的徐福大軍,滿月的天空中頓時躍起無數蝙蝠般的身影!

這種恐怖的體力跟兇殘的眼神……可惡!徐福果然將他的大軍通通變成了血族!不只是生擒幾個血族回中原而已!

然而千萬危急的此刻,軍師張良心中懸念著的,卻是結拜兄弟劉邦與蕭何。他們送來的軍情顯然是逆向操作的反間計,誘騙他們在入夜後接近埋伏在水底的血族部隊,這表示……劉蕭兩人被識破、已經遇害?

「大夥上!」韓信大喝,一聲驚醒了張良。

只見韓信與上百個身穿厚實甲胄的猛將往前殺出,與登船的徐福大軍交殺起來,而弓箭手也早就換上稱手的近身兵器,以五人為一單位接近仍在劇烈喘息的血族。

血族渾身赤裸,臉上泛著詭異的笑容,迅速在刀光劍影中穿梭著,衝殺之處有許多血族的殘肢斷骸散落在甲板上,但有更多驚恐的頭顱飛舞在銀色的月光裏。

「不要怕!不要後退!」一個獵命師赤裸著上身,手中的利劍舞成一團白光,無奈身邊的武士不是一一倒下,就是不斷尖叫後退,這個獵命師用在自己身上的「劍蔔」之命也撐不過如潮水湧上甲板的血族,不一會兒雙手就被撕斷,喉頭湧出鮮血倒下。

「邪門!」韓信緊握長槍的雙手早已被血族的巨力震得發麻,他雖然知道這次的敵人是可怕的妖物,但實際對陣下來居然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第一次,感覺到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東西擋在眼前。

但韓信豈是束手就擒之輩,大叫「成圓!」隨即和幾個不怕死的猛將各守住一個死角,形成一個無堅不摧的利圓慢慢前進,血族一時無法接近,甚至還被刀刃削成肉醬。

其他人看見韓信等人的勇武,也想起了事前操練許久的利圓陣形,紛紛就近組成十幾個圓陣,彼此合作斬殺來犯的血族部隊,慢慢地,形勢稍微扳了回來。

此時十幾個異常勇武、高大的血族將領,雙手各持鐵錐奮力前擊,一舉砸破兩個圓陣,前方的勇士甚至整個人被砸飛了起來,血肉模糊地黏在船柱上。

「我攬下來!」韓信長槍猛然朝血族巨人一挺,卻被這群巨人鐵錐上的怪力輕易震開,韓信虎口裂開流血,長槍居然彎了一邊,眼見好不容易集結的圓陣群就要被這群怪物沖潰。

「吒!」

韓信面前的高大血族突然跪倒,被一支粗大的鐵箭從頭頂貫穿,牢牢地釘在甲板上,箭錐甚至完全沒入不見。

「交給我!」原來是高高在上的項羽,他一次拉起三支特製的超長鐵箭,幾乎沒有瞄準就往下射去,箭勢狂猛,立刻又有三個血族巨人猝然倒下。

「抓住上面的箭手!」一個血族高手大叫,立刻有四個身輕如燕的血族躍上了帆木。

項羽冷笑,狂傲地說:「箭手?」雙手不停,立刻又拉了兩支鐵箭射出,破空之聲雄渾有勁,居然將四個血族高手自半空中射落,一箭各貫穿了兩個。

韓信見識了項羽的鐵箭神技,咬著牙,全身散發出不尋常的鬥氣,大喝:「大夥一股作氣殺退了他們!」正要踏步向前,卻發現船身開始傾斜,往旁邊一看,早有兩艘船載沉載浮,一定是被從海底進攻的血族在船底鑿了好些窟窿。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韓信正想跟幾個水性較好的勇士下水擊殺血族時,新的血族武士又登上船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別慌!千萬別泅進水裏!慢慢打倒眼前的敵人,讓我來當大家的眼睛!」張良大叫,他在烏木堅的保護下登上了戰船的高處指揮全局。

韓信只得凝斂心神,從地上抄起一把鐵戟繼續戰鬥,不理會逐漸沉沒的船隻上哭天搶地的哀嚎。

一下子,又有兩艘大船的甲板上全堆滿了屍體,一艘戰船整個船頭栽進水裏。血族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此時陳勝與吳廣的側軍已經回防到十五艘主戰船的兩翼,張良見許多血族都登上了主戰的十五艘船,立刻大叫:「兩翼朝海裏跟主船放箭!郭得勝、楊清邱兩船,放繩索讓沉船士兵上來!其餘船隻不讓上!」

陳勝與吳廣軍船上的弓箭手早已準備好,一聲令下,上千鐵箭向上噴出、噴出、再噴出,沒有絲毫間斷的箭勢讓整片天空像蝗蟲過境,月色整個都給遮蔽住,令誰都喘不過氣的擠壓與黑暗後,緊接著的就是可怕又瘋狂的墜落!

萬箭入海!

許多血族在水裏身中數箭、掙扎死去,也有許多正在攀船的血族被釘在戰船身上動彈不得、成為慘叫不斷的蜂窩,也有數百支脫軌的鐵箭射中了自己人,錯愕的表情後,是不斷失血的抽搐與顫抖。

空氣裏全是濃嗆的血腥與肅殺。

「血族也會痛的嗎?」項羽哈哈大笑,站在滿月下不斷彎弓射出,底下轉眼間如血族的行刑場般,數十支精鐵鍛煉的長箭將驚恐的血族一個個釘在逐漸歪斜的甲板上。

血霧似乎將項羽身後的巨大滿月給染紅了,而韓信與眾將士緊靠著船艙旁圍成方陣,以免被亂箭射殺。

此時薑公正在後方凝視著這場以肉搏屠殺開始的海戰,他不發一語脫掉身上的黑衣,露出密密麻麻暗紅色的象形文字,身旁十多個獵命師不禁發出讚歎聲。

姜公左手掌紋的生命線沿著手臂不斷往身上綿延過去,穿過胸膛,與右手掌紋的生命線完美無瑕地接合在一起,生命力因此源源不絕,正是千古第一佳命「萬壽無疆」。

薑公擁有「萬壽無疆」早已不是秘密,然而此刻眾獵命師親眼目睹,個個仍舊是激動不已。

「白線兒,有勞你了。」薑公微笑,伸手按住靈貓的額頭,靈貓懶洋洋閉上眼睛。

薑公身上暗紅色的象形文字慢慢消失,連結雙掌的生命線也漸漸變淡、然後無影無蹤。

靈貓白線兒打了個哈欠,薑公的手指依舊按在靈貓的頭上,一瞬間,薑公的身體砰然一震,身旁十多個獵命師腳步不穩地跌倒在一旁,神色卻是極為嘆服。

「真不愧是始祖……除了‘萬壽無疆’,居然還煉化出‘飛仙’!」一個獵命師又驚又喜。

薑公微笑,輕輕咬破自己的手指,然後按住心口;鮮血飛快從指間流出,一眨眼就在全身畫下全新的象形封印。

而薑公此刻的掌紋,已變成了兩個精細的八卦。

「迎戰徐福,光是老頭這一千三百多歲的修行恐怕還不夠呢,他一定有過相當不可思議的遭遇……希望加上‘飛仙’後能夠順利將他歸位。」姜公拍拍白線兒,白線兒一溜煙跑掉不見。

然而薑公身旁的眾獵命師心中卻沒有任何懷疑:「擁有一千三百年的修行就比我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要可怕了,何況是加上了千古難求的‘飛仙’?恐怕連真正的神仙都擋不住薑公的一擊吧?」

正當眾人嘖嘖稱奇的此時,浴血屠戮的前方突然發出一聲巨響。

抬頭一看,吳廣的船隊居然被一道巨大到無法置信的黑影撞倒,大浪拍起,三艘鷹船突然被黑影卷住船身、小木盒般翻了過去,吳廣看到呆住,瞪視著龐然黑影霸道地從左翼快速逼近中軍主力。

是一頭巨大的八爪魚!大海裏居然有這麼大的怪物!

「什麼怪東西?啊——」一個武士大駭,他腳下的戰船正被巨大的吸盤怪手卷起,在半空中硬生生被卷了個粉碎。

「下酒菜罷了!」項羽毫不在意拿起背上僅剩的十七支鐵箭,臂力驚人地拉滿弓,朝著八爪魚的頭冠上破空射去,流星颯颯,卻全在中途脫力墜海。

項羽怒極,他見到一個老者正站在八爪大魚的頭冠上,滿臉獰笑,左手依稀在空中比畫著咒術結界,將項羽的箭一一震落。

正是獵命師徐福。



5

「薑公!」烏木堅大叫,不管是大魚還是徐福,此時此刻都需要姜公出馬了。

徐福似乎也在等著,八隻吸盤巨爪狂亂地掀起巨濤襲打前方的軍艦,而徐福卻閉上眼睛專注精神,寬大的白袍在黑夜怒潮中凝立不動。

「徐福啊徐福,你知道老頭在這裏等著你嗎?」

薑公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進徐福的耳朵裏。

徐福不語,但奸邪又自信滿滿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既然你算到了老頭杵在這裏要踢你屁股,你可算到老頭打算用多少力氣結果你?」

薑公的聲音回蕩在哭號的大浪中,徐福有些不耐地掐指感應薑公的位置。

突然間,徐福兩眼急瞠,仰頭看著銀黑色的天空。

「算到了嗎?接穩了!」薑公的身影在數百丈之上的雲頂。

徐福大驚,一道天雷轟然擊下。

眾將士、血族全都被這道有若神力的狂雷晃得睜不開眼,無一不停下了手邊不斷揮舞的兵器。

烏木堅遠望,方才大魚身處的位置被天雷炸出一個大洞,深陷的海水突兀地冒著焦煙,然後才慢慢地隆起回復。巨大的、熟透的八爪魚在充滿血腥味的海面上詭異地浮著。

徐福卻消失了。

眾人不約而同尋找兩大超級獵命師的身影,戰鬥的意志暫時消失了,畢竟無論手邊的生死勝負如何持續下去,王牌的勝負,左右了彼此的存亡。

或者,中原百萬生靈的存亡。

轟!

原本徐福空空蕩蕩的軍艦突然一陣劇烈晃動,船身登時破了一個大洞,然後又是一個大洞。兩個大怪物不知何時已鑽到空船內決一勝負。

「剛剛那記天雷沒擊中我,你一定會後悔莫及!」徐福大笑,右手擊出,船身內黑氣大盛,殘暴的氣焰到處飛竄。

姜公專注地觀察徐福身上不尋常的兇氣,一邊俐落地閃過徐福所有的攻擊,身法仙逸飄忽。

「你吞了什麼東西?黑龍膽?參神心?這麼不受教。」薑公淡淡說著,一面伸出左手,八卦掌紋白光無極,將猛烈的兇氣格擋在一步之外,但仍有少許黑氣鑽過白光,薑公不禁皺了皺眉頭。

照道理說,天底下應該沒有任何一種兇殘、不幸、恐怖、霸道的命格敵得過「飛仙」之命才是,何況自己又有千年道行。

「告訴你也無妨!」徐福身上的兇氣掙破了白色的道袍,白色破布有如蝴蝶在船艙中盲亂地飛舞著,一股哀傷卻又霸道得不得了的氣氛在徐福身周急速膨脹。

薑公心中更訝異了。

徐福冷笑:「我在東瀛獵殺不死血族的時候實在幸運,島上的血族之王修煉了一千五百年,再過個十幾年便會蛻變成魔,原本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只是想偷偷捕獵幾個血族便算。但當時我在自己身上封印的命格是‘千驚萬喜’,果不其然,我的部隊登陸時,我掐指一算,居然提早遇上了血族之王即將蛻變成魔的時刻,也是他最脆弱的時刻。我當機立斷,率大軍攻進洞裏,將血族之王的俑打破,將他拖到烈日下曬足整整七天,任其慢慢化為一堆沸騰的爛泥。」

徐福一踱步,船艙內的空氣竟發出遭到淩遲般的淒慘叫聲,咿咿啞啞的木板聲亦令人毛骨悚然。

薑公淡淡點點頭,但背脊卻隱隱發涼,說:「所以你當場就獵捕了血族之王的千年修行,差一步修成正果卻慘遭焚殺的哀傷與怨忿,聽都沒聽過的爛命。」

這傢伙讓薑公聯想到一千多年前差點吃掉他的九尾妖狐。

徐福大笑:「千年未竟,這條爛命可霸道得不得了,我光是駕馭它就增加了好幾倍的功力,我將它取名作‘不死凶命’,比妲己的‘國破境絕’還要凶啊。」

薑公雙手伸前,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在你沒太多時間讓你身上的爛命繼續茁壯下去,要不,老頭也沒把握收服你。現在就來個了結吧。」

仙氣團團護身,紫光燎動,但薑公卻感到心神難以鎮定下來。

徐福拍手大笑:「薑子牙!我小小一個百年修行都不到的獵命師居然讓大宗師姜子牙害怕到發抖!好!姜子牙你也快成仙了吧?今天宰了你,再多捕一個千年未竟!」伸出手,掌紋竟是一張惡魔的臉。

船艙爆破!



6

「發什麼愣!將這群吸血怪物砍到海裏!」項羽大吼,根本不理會遠遠船艙內不知結果的姜徐大戰,拋下巨弓掄起大砍刀,跳下甲板,跟韓信一齊衝殺,戰火瞬間再度爆發。

但這可不是軍師張良最關心的事情。

「烏木堅,你別管我,你快去敵船找找劉邦跟蕭何兩人的下落!」張良說,隨即指揮鐵箭剩餘較多的王陵軍艦堵住船隊缺口,繼續朝海面壓制攻擊,一面命令東南三船趕來接應開始沉沒的主船。

烏木堅允諾,說:「你吩咐後方的獵命師過來保護你!我就去!」運氣護體。

張良知道烏木堅略得薑公親傳,比普通獵命師的判斷力高出甚多,若劉蕭兩人還在人世,必能找到蛛絲馬跡。張良立即指揮姜公方才坐鎮的15艘大船都靠近過來,一面吩咐船上的30個獵命師來保護自己,一面指示所有戰士全力支援戰局最吃緊的前方。

此時十五艘主戰船已經沉了11艘,來不及跳到他船的戰士不是墮海被水裏的血族殺死,就是在海面上被自己人的亂箭射花。

烏木堅在眾獵命師的保護下,喚來自己的靈貓,臨時調換了「吉星」佳命後,便一個人持刀突圍,在箭雨中朝徐福的許多空船艙,邁開大步搜尋。

「韓信你保護張軍師先走!我還想再殺一陣!」項羽的雙腳都浸在海水裏了,全身都是血族的鮮血,看起來就像地獄來的魔王。

但項羽十分享受殺戮的快樂,渾不理會大船將沉的事實。

「可惡!敵人絕對不只三千!」韓信早已疲憊不堪,僅靠著一股不服輸的抗拒意志支撐著。

此時援船已靠了過來,韓信只好指揮剩下不多的寥寥幾人跟著張良到援船上,但項羽兀自與血族三名長戟高手鬥在一團,一時之間難決勝負。

韓信正感到洩氣,腳底又是不尋常的一震,然後援船開始晃動。

「混帳!這麼快又在底下鑿洞,難道今晚大家都得死在這片海上?」韓信悲憤不已,往旁一看,王陵的軍艦正發出「鐵箭用罄」的信號。

「不會吧?」一個斷了左手的勇士呆呆地說,剛剛能維持勢均力敵的場面,全靠那幾萬支如狂風暴雨的鐵箭將海裏的血族鎮壓住。

而現在……

無窮無盡的血族好手在紅色月光下飛來飛去,不一會兒,連大帆上都掛滿了準備下襲的血族,吸血蝙蝠似的。

每個血族的手上都拿著鍬刀或斧頭,雜亂的血跡在他們的身上成了渾然天成的恐怖圖騰。

「真是看扁你們了!跟著我!」項羽不知何時已踏上了船緣,身上掛滿從血族屍體上拔出的鐵箭,只單用雙手就拿起鐵箭往大帆上的血族猛擲,兩個血族沒來得及慘叫,喉嚨即被鐵箭貫穿後腦,全身往後飛出。

反秦軍士氣大振,所有勇士一齊大吼,聲勢震天。

韓信忿忿地看著他未來的主子,項羽,威風凜凜地掄起大砍刀迎向血族敵人,幾乎船上所有的勇士都忘卻恐懼,跟著他一起殺了過去。

「難道我真的不如他?樣樣都不如他?」韓信的眼裏充滿了張良沒有發現的怨毒。



7

在敵船上飛躍著。

烏木堅答允幫張良尋找劉邦跟蕭何兩人,但他的心中已認定這兩人凶多吉少,畢竟反秦軍中了可怕的埋伏,足見劉蕭兩人的臥底終告失敗,此時兩人不是沉到海底,就是變成了血族吧。

只不過……

只不過烏木堅想借軍令,前來一探姜徐之戰的過程與結果,雖然這麼做極為冒險,自己可能會成為兩怪交手殃及的祭品。

「希望危急時,我能夠助姜公一點薄力。」烏木堅伏在空無一人的甲板上,凝神判斷兩怪大戰的位置。

但激鬥的聲音不斷變換,一下子在這艘船上、一下子在另一艘船上打了五個大窟窿,一下子到了海底激起漩渦,一下子似乎夜空之上隱隱有風雷交擊之聲。

「徐福真有這麼厲害,能與薑公交鬥許久還不分勝敗?」烏木堅暗暗心驚。

——突然間所有的激鬥聲都消失了。

分出勝負了嗎?

正當烏木堅這麼想時,一道驚人的兇氣突然沖上雲霄,連天空都為之巨震,烏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自四面八方聚攏,頓時密佈了整個大海。

只差了一眨眼的功夫,一隻鳳凰火焰衝破船艙往西方飛去,然而火鳳凰似乎筋疲力盡,身上的火光急速消逝,墜海化為一縷白煙。

烏木堅不敢輕舉妄動,身子依舊伏在甲板上,施展冥聽大法捕捉任何風吹草動。

依稀,在左側第三艘空船上有細語之聲。

「你……你這是什麼術……」驚恐的聲音,彷佛四肢都在顫抖。

「既然所有的術都是我創造的,多加一招也沒什麼吧……」氣若遊絲的聲音。

「你……你這樣無異毀了自己!」悔恨交加的聲音。

「哈,千年未竟又如何?這麼大歲數……若連成不成仙這點小事都不能看開……千年的修行才真正白費了。老頭沒力氣了,但身上也沒有你要的東西……過來瞧瞧吧,如果你還爬得過來的話。」得意的聲音。

「……哈哈哈哈,但你還是少算了一節!你別想活著離開!」怒極反笑。

輕悄悄的腳步聲,正慢慢靠近說話的兩人。

「咳……原來如此。」歎了一口氣。

刀刃刺破皮肉的聲音,然後是墮海聲。

烏木堅大驚,立刻翻身下海,在幽暗的海裏著急地尋找薑公的身影。

但黑黑濁濁又充滿血腥的海裏,什麼也無法看見。

「烏木堅,多謝你來找老頭,不過老頭忙著歸天啦!」

薑公的聲音越來越遠,但烏木堅實在什麼都看不清楚,想要運用冥聽大法,一時卻無法靜下心來。

「薑公等等我,我身上有你給我的吉星之命,你一定撐得下去的。」烏木堅在心中喊著,鹹鹹的海水仿佛是他淚水。

「不必啦,老頭的元神開始消散了;你聽好,白線兒就交給你了,完完全全都交托給你了,從今以後要怎麼做隨你的便,上了岸,你要幫項羽或是‘某人’都無所謂,天下自有它的氣運,老頭終究還是算錯了人心。不過,烏木堅啊,你一定要想辦法獵到‘那東西’,老頭剛剛才用‘飛仙’拼死抓出的‘那東西’,絕不能讓那東西被徐福搶了回去……」

烏木堅傷心地閉上眼睛,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聲音。

依稀,腦海裏出現一個紫光色的老人,微笑著,雙手慢慢結著複雜的「倒封印」,傳承烏木堅最後一個術。

深海裏,一個年輕的天才獵命師哭泣著。

深海裏,活了一千三百多年的獵命師始祖掛著微笑,沉入見不著底的大海溝,背上插了一柄青銅匕首。

匕首上,刻了四個結義兄弟的名字。



8

三更。

烏木堅坐在空船上,沉默不語地看著幾乎全軍覆沒的艦隊。

大火照映在他的臉上。一張突然成熟的臉龐。

在張良的指揮與獵命師全數出動下,失卻頭領、又始終無法得逞的血族在一炷香前全都泅水撤走,走得無影無蹤。

真是慘敗後的慘勝。

五十艘軍船浩浩蕩蕩出發,現在只剩下八艘戰船,以及一批兩眼無神、困倦不堪的「勇士」,等待著安全的日出。

烏木堅撫摸著身旁的白線兒,白線兒似乎知道主人的事情,只是嗚嗚悲鳴著,身子偎縮在船角。

「結束了嗎?這場戰爭究竟是拯救天下于惡人之手,還是另一場天下之爭的開始?」烏木堅絲毫不感興趣。

遠遠地,看著渾身濕漉漉的劉邦與蕭何,踉踉蹌蹌與驚喜交集的張良相會,三人相擁大哭,同樣結義的韓信則在一旁微笑,眼眶泛紅。

「抱歉,我跟蕭兄將訊息交托寶兒後就失風被擒,血族改變原先的計畫,才害得大家損失慘重……我劉邦只好以死謝罪!」劉邦悲愴,雙膝跪下,抄起地上的鐵箭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戳去。

但鐵箭卻被一雙厚實的大手抓住、折斷。

「別這麼說!你與蕭兄不畏生死偽裝成牙丸賊人、潛入敵營刺探軍情三年,就連我都佩服得緊啊!哈哈哈哈!以後屠秦大業還要兩位大力幫忙呢!」項羽將斷箭拋入海中,扶起了大哭不已的劉邦與蕭何。

劉邦不住流淚磕頭,大聲說道:「在下願當走馬先卒!誓死效忠項兄!」

「可惜薑公似乎與徐福那奸賊同歸於盡了,唉……」張良喟歎,派了將士去空船艙上尋找,都不見集結這次大軍的姜公與徐福。

「或許剛剛那逃走的沖天妖氣,跟墜海的火鳳凰各自代表了徐賊跟薑公兩人吧。」吳廣按住大腿傷口說,虎目含淚。

烏木堅根本不想聽他們在說些什麼,甚至也不想跟他們同船。

不管是項羽或是「那個人」完成了最終的屠秦,都已經不再重要。

烏木堅的腦海裏,只剩下薑公最後的交代:「你一定要獵到‘那東西’。」

「我一定會獵到‘那東西’。薑公,你安息吧。」烏木堅雙手結印禱祝。

於是,烏木堅在徐福的大船上找了一艘堅固的小舟,置了兩壇水、幾袋乾糧,帶著白線兒跟自己的靈貓,再吹了聲口哨喚來藍鴿寶兒;趁著所有人都在議論紛紛的時候,烏木堅劃著槳,消失在紅色的大海上。

消失在歷史上。

西元前二一○年,獵命師無患與獵命師麟兒奉張良之命,於會稽獵奪秦王之「萬里長屠」。

秦王后于沙丘崩殂。

西元前二○九年,陳勝、吳廣反叛項盟,率先建立陳國、舉兵攻秦,雖兵敗,天下義軍群起。

同年,劉邦得獵命師雪月等之助,得「手到秦來」佳命。

西元前二○七年,劉邦趁項羽于?鹿與秦二十多萬主力軍鏖戰九天之際,迂回自秦西進攻咸陽。

秦二世子嬰出降,秦亡。項羽大怒,卻于鴻門宴饒了劉邦。

西元前二○六年,楚漢戰爭爆發,劉邦和項羽苦戰了五年,大戰七十餘次,小戰四十餘次。

西元前二○三年底,劉邦會合諸將,合圍項羽於垓下。

西元二○二○年,吸血鬼盤據的魔都,東京。

獵命師登場。

萬壽無疆

命格: 天命格

存活: 無

徵兆: 永不落地的血眼鳳凰,萬載未動的極海冰龜,根深百里的昆侖石樹。

特質: 天地同壽,死亦複返,用無盡的生命幫助宿主成長,培養更多的修煉格的奇命。

進化: 無



殺胎人·之章

9

淩晨四點,銀座。

日比穀站距離寶塚不到三公里,一棟二十五層樓複合型高級住宅的地下停車場,裏頭濃烈的血腥氣味幾乎要凝結滴落。

整個停車場像結了黃色的蜘蛛網一樣,警示線纏得到處都是。

不愉快的氣氛中,幾乎沒有什麼聲音。除了一陣蹣跚的腳步聲。

黃色的塑膠布條橫在宮澤的面前,他在心裏咒?不已,左手輕輕將布條上托,矮身鑽過,來到十多個警官旁。

「這麼早就要麻煩你了,真不好意思。」一個蹲在地上的警官抬起頭,看著滿臉倦容的宮澤。

儘管如此說,但蹲在地上的警官面無表情,這裏所有人都疲倦不堪。

「哪里。」宮澤蹲了下來,閉住了氣,表情嚴肅。

一輛白色Honda雅閣的駕駛座門被打開,一個年約30的微胖婦人躺在米色皮椅上,眼睛呆滯看著前方,雙手虛垂在兩旁,安全帶還系在身上。

但少婦的肚子卻開了個洞。

很大的洞,血窟窿似的。

「切口非常不平整,整個腹腔遭到嚴重的撕裂傷,兇器不可能是利刃,研判應該是兇手徒手用蠻力作案,跟前幾個案子差不多的手法。」年輕的法醫說。

宮澤點點頭,這些他也看得出來。

「要是在古代,我會直接下判斷:這是身長兩公尺、重兩百公斤的大老虎做的。」年輕的法醫自以為幽默地說,想緩解現場沉鬱的氣氛。

宮澤報以微笑,仔細觀察孕婦肚子裂口與車上的狀況,然後後退兩步,想像整個過程可能發生的幾個畫面。

坐在駕駛座上的少婦幾乎跟上個星期在上野東照宮附近發生的謀殺案件一樣,懷孕少婦肚中的胎兒皆被莫可言狀的怪力徒手抓出,被害的孕婦卻幾乎沒有一點反抗,連安全帶都無力解下。

「是同一凶嫌,這次踩在胎兒身上的鞋印和前七個犯案現場留下的鞋印一樣,都是四十五號的L牌厚底膠鞋,而現場地板上的鞋印都不超過十個,倒是……」宮澤看著停車場地上被螢光筆標示清楚的鞋印痕跡,抬起頭來,天花板和裸露的通風管上也反射出螢光筆的光澤。

驚人的運動力,超越任何一種自然生物的特異平衡感。

這個凶嫌幾乎是用三度空間跳躍的方式進出停車場,天花板、柱子、車頂,都是他身形掠過的施力點。

「鞋印深淺不一,無法判定他的體重或速度,但依照跨步間距,兇手跳躍的速度大概要百米七秒到八秒之間才有可能辦到。」老成的警官點起了煙,看著現場即時鑒定的報告,似乎不怎麼驚訝。

這份報告其實根本不需要,因為這個兇手的手法如出一轍。

不可思議的運動能力。孕婦。殘忍的手法。怪力。

不知所以的動機。

八次都差不了多少。

關鍵之處,在於都是身有缺陷的畸形兒。

「真是怪異,8年前在英國曼徹斯特,11年前在巴西裏約,24年前在墨西哥,都曾發生過類似的案件,但兇手都將胎兒取出後帶離現場,或是收集嬰屍用於邪教儀式,或是因為對孕婦的愛憎心理,總之一定會將胎兒帶走。而在1987年與2004年,都曾發生謊稱自己懷孕的瘋婦為了圓謊,鎖定孕婦加以謀殺、剖腹取嬰據為己養的舊事。但我們碰上的這一個,似乎是直沖著殺死胎兒而來。」宮澤說,真正的動機還隱藏在血腥的底層,可不是兇手想殺死畸形胎兒這麼直線、單純。

宮澤是個專攻連續殺人犯(series killer)的刑事專家,這幾年來屢破幾個心理變態的殺人案後,讓他不得不成為一個犯罪心理專家,有幾個電視臺甚至邀請宮澤參加討論凶案的八卦性節目的錄製。

由於才淩晨四點,現場彌漫著一股低沉的、傳染的恍惚氣息,幾個警官疲憊地看著宮澤,宮澤卻因為開始投入案件而顯得精神抖擻。

「監視器有拍到什麼嗎?」宮澤看著負責搜集現場證物的隴川。

「長官,停車場只有四台架在出入口的監視器,所以沒拍到犯案的過程,不過有拍到兇手快速跳出停車場的模糊畫面。」隴川說,手裏拿著裝了監視錄影帶的牛皮紙袋。

「很好,等一下去找宮下,叫他分析這個兇手的動作到底有多敏捷,然後看看能不能定格找出他的外貌。」宮澤有些高興。

畢竟在東京發生的六個案子中,只有兩件留有監視錄影帶,但上次的影像因為發生在深夜,所以根本無法看清楚兇手的輪廓,只能確定兇手是個骨架寬大、身高在185到190公分之間的男子。

老警官抽著煙,不太在乎地說:「作這些分析有什麼用,這個兇手根本不在我們的管轄範圍裏。等‘那些人’過來接手後,我們都可以滾回家睡覺了。」

宮澤不滿,不客氣地說:「吸血鬼能夠在大白天的林道行兇嗎?沒有一個吸血鬼可以在北海道七月的太陽下殺人。況且,如果是吸血鬼,又為什麼要無端殺死沒出生的畸形兒?‘那些人’不就最喜歡把人偷偷圈起來養嗎,何必搞出這種爛攤子?」

現場所有的警官面面相覷,老警官皺著眉頭:「注意你的用詞。」

宮澤不再說話。他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些從精神內部腐敗到外面的老傢伙。

說到底,這個城市完全不是表面看起來的樣子,但知悉這個事實的人卻沒有更清醒,反而更加的墮落。

現場短暫的沉默後,老警官首先開口:「隴川,拍完照了吧?」

隴川點點頭。

「打電話問‘那些人’到底有沒有要派人過來,不然我們只好在記者知道這件事之前將現場毀掉了。」老警官故意看著宮澤說道,一副「這才是世界運行法則」的模樣。

宮澤冷笑一聲,仿佛聞到腐臭的氣味。

熬了一整夜的宮澤索性拿起現場簽到單撇了幾筆,便頭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金龜車,離開這個什麼都很噁心的地方。



10

宮澤清一,32歲,還在警官學校受訓時便以縝密的心思嶄露頭角,同學對他的聰明與想像力豐富的推理推崇備至,連食古不化的教授都對他讚譽有加。所謂的優秀生就是指這種人吧。

優異的成績與表現,讓宮澤一畢業就進入東京警視廳裏最富有挑戰性的重案組,然後結婚生子,買樓買車,跟一般人的生命歷程無異。

直到前年,宮澤破了讓銀座小孩聞之變色的「子夜拔頭人」案後,立刻獲得警視廳高層的極大重視,進入他夢寐以求的「特別V組」,擔任高級案件分析員。

那時,宮澤的妻子剛剛生下第二個孩子,取名幸子。事業與家庭雙雙得意的情況下,宮澤的人生動力卻開始枯竭。

在進入特別V組之前,宮澤總是好奇地打聽這份年薪高達1600萬日元的工作到底在做些什麼,但被問到的警官不是同樣毫無頭緒,就是大聲喝斥宮澤級別不到不要多管。

「混帳,不過是替吸血鬼賣命、掩蓋的骯髒組織。」

宮澤抓著方向盤咒?著,要不是退出組織會讓家人變成吸血鬼的盤中飧,他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個全日本最墮落的機構,為虎作倀。

特別V組,尤其是負責首都東京的V組,乃是實際統治整個日本的吸血鬼政權的滲透與延伸,負責掩飾吸血鬼的存在,職責包羅萬象,暗殺、清理現場、新聞控管、監控謠言流向、恐嚇、盤查、監聽等,單憑一張巴掌大的證件就可以通行東京各重要機構,徵召一般警員執行臨時性的任務。

特別V組最主要的活動,包括先各刑事單位一步檢視各凶案現場,研判是否為吸血鬼或是人類的犯行,如果是吸血鬼做的案子,便毀滅現場,必要時殺死相關人證,然後往上呈報,讓吸血鬼政權接手調查。

好聽一點稱之為鷹犬,俗稱走狗。

當初申請進特別V組的條件之一,除了優異的工作能力外,便是家庭幸福美滿。這讓宮澤深陷泥沼,無法全身而退。

但宮澤畢竟是個不能缺少挑戰的男人。

有些人,就是無法忍受翅膀上的羽毛褪色、啞落。

回家的路上,宮澤慢慢在腦中組合各件凶案的資料,以自己的節奏進行拼圖。

他將凶嫌稱為「殺胎人」。

「起先是北海道的林道,然後一下子跳到札幌的陋巷,然後終於來到東京,青山車站後的路燈下、台場潮見的單身公寓、原宿妙圖寺的女子廁所、上野湯島路旁的廂型車、上野東照宮的醫院外、銀座高級住宅區的停車場……」宮澤思索著。

就合理性來說,這個變態的兇手擁有常人辦不到的運動能力,還有可怕的手勁,就這兩個條件來說,只有受過特殊武術訓練的吸血鬼獵人,或是吸血鬼才能辦到。

問題是,日本是世界上惟一沒有吸血鬼獵人存在的國家,尤其是首都東京,吸血鬼們掌握了國家大政、經濟、媒體、軍警系統,與犯罪活動。那些V組的老傢伙,就是因此認定殺胎人是個失控的吸血鬼。

這並非不可能。

以前也發生過逃脫組織的吸血鬼,一路吸食人血犯案,或是從國外進來的西洋吸血鬼,無視東京地頭的規矩。

「但這傢伙的的確確在兩個月前的北海道,大白天的林間步道,用相同手法殺害一名孕婦跟她肚子裏的畸形兒,還在動手前迅速將孕婦的丈夫用手刀敲昏。如果他是個吸血鬼,那就表示他有一個人類共犯,而那個共犯也碰巧跟他穿一樣尺寸的鞋子,擁有一樣的體能條件,也擁有一樣的恐怖手勁。」宮澤將金龜車右轉,將車窗拉下。

深呼吸,清晨的冷冽空氣鑽進他的肺,讓他思慮清晰。

「但我可不認識這麼節制的吸血鬼。不只是北海道的首發案件,在原宿妙圖寺的女子廁所裏原該有三個目擊者的,但殺胎人同樣先將這些‘目標之外’的閒雜人等飛快敲暈,然後才針對孕婦下毒手,從頭到尾都沒有嘗過一滴人血,該說他冷靜自製呢?還是該說他仁慈?」

宮澤深深吐了口氣。

「殺胎人為什麼對畸形兒這麼仇視呢?難道他自己本身也是殘廢?還是他正在執行某個宗教的儀式?從北海道一路殺到東京,一定不是路線上的單純巧合,得回去查查書才行。不過他既然針對懷了畸形胎的婦女下手,也實在太容易掌握他下一個目標了。別急,我馬上就可以逮到你了。」

無論如何,畸形兒應該很稀少才是。不然也不會被稱為畸形了。

宮澤心裏盤算著要整理出一份東京所有醫院婦產科的診斷記錄,鎖定幾個懷了畸形兒的孕婦,然後重點保護。

另一方面,也要整理出一份特定名單,看看能夠掌握畸形兒資料的人中,有沒有可疑人士。

歎了口氣。

宮澤儘量讓自己沉浸在辦案的自我戰鬥中,而不去想這些動作不過是為了東京實際的主人——醜陋的吸血鬼們——所做的擦屁股動作。

吸血鬼政權層級分明、組織嚴密,已經在幕後統治日本上千年,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對吸血鬼本身,都控管得相當有一套,很難想像會有一個不受控制的吸血鬼在大本營東京裏恣意妄為這麼久。

任何的可疑案件都會引發民眾的恐慌,暴露出吸血鬼帝國在東京都下盤根錯節的事實。這是吸血鬼極不樂見的,即使各國政府無不知曉。

所以特別V組經常幫忙吸血鬼老闆們搜尋叛逃組織的吸血鬼,一邊想盡辦法掩蓋失控的吸血鬼犯罪的新聞。所有跟吸血鬼有一絲相關的案件,都會被送到特別V組。

有時候,特別V組甚至要幫忙偷渡「血源」,確保吸血鬼的食糧安全等。

以食物管理食物的圈養者方針。

「真是狗屎,我這一把人生的牌玩到最後,居然連個對子都沒有。」宮澤將金龜車停在高級社區的電梯大樓前,開門下車。

在東京,能夠住在這麼高雅的地段,還多虧了他身為高級食物的優厚待遇。

回到家裏,妻子奈奈正忙著孩子們的早點,誠太跟幸子在客廳裏來回奔跑又叫又鬧,宮澤跟大家笑了笑,疲倦地倒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電視的早晨新聞正播出最近的孕婦殺嬰案的特輯,警告孕婦不應獨自活動,最好不要出門。

新聞淡化得還可以,將裂腹取嬰改成用手槍朝大肚子射擊,也避開了畸形兒這一環,免得被八卦雜誌胡亂炒作。

「目前警方正掌握一定線索,鎖定幾名特定嫌犯……」記者說。

鎖定個屁。

真是夠了,根本毫無頭緒。

宮澤困頓地縮在沙發上,看著妻子好不容易喝令兩個小鬼頭安安靜靜在餐桌上吃早餐,然後才漸漸睡著。



11

不知道睡了多久,宮澤被奈奈叫醒。

「我睡了很久嗎?」宮澤打了個哈欠,聞到了自己火氣大的口臭。

「不,你的電話。」奈奈將電話遞給宮澤,然後替宮澤倒了杯水。

宮澤拿起電話,對方是個陌生的聲音。

「是宮澤警官嗎?」冷冰冰的聲音,老練而深沉。

心中一陣疙瘩,宮澤拿起話筒站了起來,打開落地窗,走到陽臺上,不讓奈奈聽到談話的內容。

奈奈習慣了,完全沒有聯想到外遇這檔事。丈夫的警官工作充滿了不可告人的危險秘密,這點從丈夫的優厚高薪就能推測出來。奈奈拿了一本雜誌,回到臥房裏為自己倒了杯咖啡。

宮澤謹慎地問:「請問你是哪位?」

「晚上六點半,在西武百貨四樓的藍圖咖啡店見面,請養足精神。」對方生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

「你是‘那些人’嗎?」宮澤搓揉著自己的右掌,它似乎有些神經質地發顫。

「請務必準時。」電話掛斷。

宮澤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並不是個膽怯的人,但現在卻覺得很不安。

宮澤走到臥室裏,跟奈奈說:「今天晚上我有個飯局,不必準備晚餐了,你帶兩個小鬼去外頭吃頓大餐吧。」

奈奈將雜誌放在一旁,笑著說:「慶祝什麼呢?」

「我或許又要升遷了。」宮澤的笑卻帶著苦澀的自嘲。

千軍萬馬

命格: 情緒格

存活: 三百年

徵兆: 氣若洪鐘,步履昂藏,葉無風震動,獸鳥俱驚。

特質: 增加宿主與其部眾的自信,並具體激增戰鬥的力量,倘若無武功之人得到,身上的氣勢亦可震懾敵人,或折服友方。

進化: 霸者橫攔,G大的夢想



12

六點二十五分,東京池袋,西武百貨四樓。

宮澤本以為藍圖咖啡店是個安靜地方,但這裏實在吵鬧,人來人往的。除了坐在窗戶旁的一男一女。

男人的臉猶如鐵鑄般生冷,穿著一身鐵灰色的西裝。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體魄即使被衣服包裹住,卻以高高隆起的姿態展現它的剛毅。

男人的眼神像食屍禿鷹,隨時都在搜獵著什麼。

女人戴了一副紅框眼鏡,顯眼的誇張金色耳環在短髮旁輕輕搖晃著,紅色的短裙套裝很適合她活力十足的笑容。

桌子上已有三杯咖啡。

「請坐。」男人示意,他說話的時候有種天生的權威。

「你們好。」宮澤坐了下來,兩隻腳居然有些發抖。

這是宮澤第一次近距離跟吸血鬼單獨相處,而且不得拒絕。他下意識地搓揉著自己冰冷的手掌。

至於宮澤怎麼知道眼前一男一女並非凡人,那便要回歸到食物鏈上的天生直覺。一隻白老鼠在一條蟒蛇前,必會不自禁地顫抖。

「不需要緊張,這裏人多。」鋼鐵般的男人每一個字都結了冰。

的確,店裏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是宮澤的保護傘,宮澤勉強擠出微笑,這也許是吸血鬼貼心的安排吧。

女人笑吟吟地看著宮澤。

「宮澤警官應該已經知道我們的身分了吧,自我介紹,他是牙丸禁衛軍隊長,兼東京地區特殊事件處理組的組長,牙丸無道,我是副組長,牙丸阿不思。」女人親切的介紹,讓宮澤開始卸下心防,努力揪動臉部神經,報以一笑。

如果宮澤看過阿不思殺人時的姿態,他一定笑不出來。

「你們找我來,我猜,是想跟我討論殺胎人……這是我取的名字……最近在東京所犯下的六件凶案吧?」宮澤直接進入話題。

不管吸血鬼有多親切,他一點都沒有興趣跟他們交朋友。這只是他人生一份醜陋的工作,一句糟糕的批註。

「他不是我們組織的人。」無道簡短的一句話,就抹消了此案極大的灰色地帶。

「我想也是。」宮澤點點頭,以前V組監控追查的幾個吸血鬼叛徒都努力使自己過得像白開水一樣平淡,好讓形跡不露。

沒有一個叛徒膽敢如此囂張,生怕別人找不到他似的。

「我看過V組呈上的報告,裏頭說,你甚至不認為這個案子是血族所做的?」阿不思頗有興味地看著宮澤。

她的身體發出濃烈的異性氣味,充滿了勾引與衝動。

「依照連續殺人犯的作案模式統計,百分之九十七的series killer都是獨行俠,不會有同夥,既然是單槍匹馬,所以在北海道大白天的首樁謀殺不可能是吸血鬼所為。附帶說一點,每個犯案現場的被害人都沒有遭到吸血的現象,雖然這可能是個掩飾,但我看不出犯下這麼大膽的凶行之餘,做這種掩飾有什麼必要。」宮澤說出推論。

「為什麼都是獨行俠?怕另一個人畏罪自首嗎?」阿不思顯然對宮澤的看法很有興趣,或是對宮澤這個人很有興趣。

「每個連續殺人狂都想借著淩遲、殺戮、奸屍成為當下的上帝,但是……」宮澤冷冷地說:「上帝只能有一個。」

阿不思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我們要逮到他。」無道的聲音比鐵還要冰冷。

「是嗎?」宮澤突然發覺自己終究掩飾不了對老闆們的不屑,說:「這個人的手可以將孕婦的肚子撕開,又可以像你們一樣在天花板跟柱子上跳來跳去,雖然不怕光,但也許你們會比我更清楚這是什麼樣的怪物,何必來找我?」

無道沒有被激怒,只是機械說道:「他已經成了麻煩。幫我們找到他。」

阿不思笑著:「既然兇手不是吸血鬼,也不可能是人,看來我們彼此都有合作的理由,不是嗎?我們會給你額外的報酬。」

宮澤直截了當地說:「我收到的髒錢夠多了,我今天會來,不過是怕了你們。」

他的雙腳已經不抖了。

宮澤正在端架子,好討回喪失殆盡的一絲尊嚴。

阿不思並沒有生氣,無道更是面無表情。

「或許我們還有你想要得到的東西?」阿不思笑著,兩隻耳環叮叮噹當。

「或許我現在就殺了你。」無道在恐嚇時,語氣並沒有特別提高。對食物展現威嚴是多餘的。

宮澤的氣勢迅速癱泄掉,難掩懊喪之色。他在心裏不斷咒?著自己的懦弱,殊不知方才他所展現的姿態已是這城市罕見的氣魄。

「拜託你。」阿不思微笑,輕易緩和不愉快的氣氛。

宮澤鎮定,收攝心神。

「首先,一定要知道他為什麼要挑懷有畸形兒的孕婦下手,看看是不是跟某個神秘教派的儀式相關。」宮澤實在不喜歡這種窩囊的感覺,只好繼續單純的分析:「如果你們只是想找到他,你們也知道應該去研究研究誰可以掌握東京所有畸形兒的資料,然後針對特定人士做調查、跟蹤。」

阿不思點點頭,從公事包裏拿出一份資料說:「跟我們想的一樣,截至今天,全東京有736個已經接受醫院檢查跟登記的孕婦,其中有十個健康的孕婦是被組織選定的糧食,正受到特定保護,有五個孕婦被檢查出懷有先天畸形兒,其中有三個已經受害,一個在上個禮拜接受人工流產,目前只剩下一個懷有畸形兒的女人。」

宮澤疑惑了,說:「殺胎人在東京已經殺了六個孕婦,但這些受害者裏面卻只有三個人到過醫院檢查、留過記錄,難道他不是從醫院的就診資料中挑選被害人的嗎?」

阿不思點點頭,微笑:「所以他一定用別的方法找出懷了怪嬰的孕婦。」

宮澤拿起桌上為他準備的咖啡,將一口含在嘴裏咀嚼著,皺著眉頭。

真是怪異,難道兇手是個密醫?

「依照你們的推算,東京現在大概有多少個孕婦?」宮澤將咖啡吞下。他知道全世界就屬日本的各項人口統計最為精確,因為吸血鬼的統治勢力必須仔細計算出哪些人口應被選作皇族進食的餐點,哪些人口又應選作大量豢養於地底血獄的菜人。

「約在1000到1500人之間,根據統計的合理猜測,不知道自己懷了畸形兒的孕婦可能還有三人到五人之間。」阿不思顯然準備充分,思慮精細。

這樣啊……

「所以你們現在一定派了人去保護那個到醫院檢查過、目前還活著的畸形兒孕婦了吧?」宮澤看著阿不思。

阿不思點點頭。

「算我多事,你們派了什麼特種部隊去‘保護’被害人?吸血鬼飛虎隊?吸血鬼三角洲部隊?吸血鬼反恐特警組?吸血鬼忠勇大刀隊?」宮澤滿口胡說八道,左一句吸血鬼右一句吸血鬼。

他就是無法習慣自己居然能跟吸血鬼老闆好好地坐下來懇談,甚至共進一餐。

「你一定聽過牙丸組吧。」阿不思淺笑,牙丸無道在一旁冷冷未言許久,此時眼睛卻發出驕傲的光芒。



13

黑夜初降。

咚咚咚的木魚聲。

五個身穿銀色風衣的高大男子,分別站在五個方位,凝神觀察附近的任何風吹草動。

五個方位的中心,是一個小小的公寓單位,裏頭一個單身孕婦正在焚香求佛。遠山青子。



「嗯,擅長精神戰鬥的白氏,喜歡肉搏戰的牙丸組,是我大老闆日本吸血天皇的兩大得力部隊,你們兩支繁衍的純種吸血鬼是全世界最多的,不曉得哪天想到又要建立超級大血庫了吧。」宮澤嘴巴不饒人,但雙腳已忍不住又抖了起來。

此時宮澤發現周遭的嘈雜聲都靜了下來,只有一旁走過的服務生手中的咖啡瓷盤,不斷發出無法拿穩的碰擊聲。

阿不思兀自微笑。

無道的身上不斷發出驚人的殺氣。

冰冷的氣息迅速渲染開來。



「佛菩薩啊,請給我指示,告訴我應不應該將孩子生出來……」

青子眼淚撲簌簌流下,跪在蒲團上的她手中的木魚一直沒有停過。

善良的她被男人在暗巷玩弄後懷孕,跑了兩次醫院檢查,即使知道肚子裏的孩子是天生殘缺,但青子的心中一直很掙扎,很痛苦。

畢竟孩子是無辜的,也許這正是神明給他的考驗。

一道張狂的黑影劃過月色,重重地落在離青子公寓不遠的屋頂上。



「牙丸鐵血,東亞無敵。」無道的聲音鏗鏘有力,像擊在岩石上的寒鐵。

「東亞無敵,那何必需要像我這樣一個小小角色的幫忙?」宮澤打了個冷顫,但言辭還在努力做最後抗拒。

看了看阿不思,宮澤又說:「她是個很幹練的女人,找她便行了。」

「我們搞不清楚一件事。」阿不思將一張照片遞給宮澤。

宮澤倒吸了一口氣。



張狂的黑影慢慢站了起來,高大,而模糊。

黑影四周的空氣詭異地擾動,就像酷熱的正午時分,汽車引擎蓋上蒸融扭曲的空氣。那擾動將黑影的線條破壞殆盡,只剩下一團散置的黑。

五雙冷酷的眼睛早就盯著他。

「好像是同類?」一個牙丸武士慢慢挪動身體,小心接近距離不到30公尺的高大黑影。

其餘四個方位的牙丸武士按兵不動,凝神觀察著出手的時機。

「報上名字。」牙丸武士銀色風衣揚起,露出腰際上的銀色貝瑞塔92F型手槍,上膛。

「我不跟死人說話。」模糊的黑影似乎有張相當模糊的臉孔。

牙丸武士貝瑞塔手槍舉起,扳機扣下,火藥擊發,子彈高速旋轉。



照片上的男人是具慘不忍睹的屍體。

顯而易見,他生前遭受過非常恐怖的淩虐。五官血肉模糊。

「是徒手,每一個打擊都是徒手。」無道說。

「但這個男人沒有懷孕。」宮澤沉吟著,看著照片。

「不,重點是,這個叫寧靜王的男人是我們血族的一份子,而且是個中好手。雖然上個月因為叛變了組織逃亡,不過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壞胚子,窮兇極惡,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凶。」阿不思淺淺笑著,絲毫沒有歎息之意。

「寧靜王?現在他看起來果然很寧靜。但你們憑什麼認為殺死這個吸血鬼的正義之士就是殺胎人?」宮澤喝完最後一口咖啡。

阿不思推了推紅邊膠框眼鏡,說:「我們有最好的鑒識調查員,專門處理‘下手的人是誰’這樣的問題。很准喔,如果有知名的血族獵人膽敢跨海在東京都狩獵我們,立刻就可以查出是誰,天涯海角我們也會反過來狩獵他。」



掏出手槍的牙丸武士跪在地上,脖子上的腦袋歪歪斜斜垂著,兩隻眼珠因為壓力急速膨脹的關係,像陀螺一樣詭異地旋扭著,黑色與白色混沌在一塊。

「一起上!」一個牙丸武士才剛剛說完,兩袖刷出兩把鋼刺,黑影就從他的頭頂掠過,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好像快陷進水泥屋頂裏。

碰!他的腦袋整個碎裂。

「快走!交戰不是我們的任務!」餘下的三個牙丸武士飛快朝三個方向離去。

然而模糊而巨大的黑影卻一點狙殺他們的興趣都沒有,他只是抽動鼻子,然後朝咚咚木魚聲來處重重踏步前進。



「嗯,這種虐殺吸血鬼的重手法你們見過嗎?建過檔嗎?」宮澤問。

「類似的重手法不少,但是殺胎人的手勁偏向古氣擊很多,而不是純粹的怪力。這樣的手法很罕見,即使是最優秀、最勤於鍛煉的血族獵人也只能說跟他不相上下。」阿不思聞著咖啡,說:「善使古氣擊的血族很少,因為細胞變異的關係,極少有血族的身體能夠習慣人類發明的武術。」

「所以殺胎人是人類的機率大了些?難道沒有像是狼人啊、半獸人啊、還是其他的怪物?」宮澤問,雖然他也認為殺胎人是個人類。

「我們列了一份世界有名的吸血鬼獵人的清單,但論錄影帶裏的體形、步距速度,以及這樣的重手法來研判,沒有人符合。」阿不思選擇性回答了宮澤的問題。

「嗯。」宮澤又陷入沉思。

此時,阿不思放在桌上的傳呼機響了。

阿不思拿起傳呼機,笑笑地看著上面的簡訊,說:「任務結束,死了兩個,逃回了三個。對方果然有兩下子。」

「是同類嗎?」無道面無表情。

阿不思笑而不答,因為簡訊上並沒有注明這點,顯然那些飯桶也沒能觀察出來。

宮澤則思考著照片中慘死的寧靜王,跟這些懷了畸形兒而遭到謀殺的孕婦有什麼關聯性。

乍看之下,孕婦,或者說是畸形兒,是特意遭到鎖定的謀殺焦點,而寧靜王則是突發奇想的殺戮,很可能只是不得不為的遭遇戰。

但,如果這些吸血鬼老闆只是想得到這種答案,根本沒有必要把他找來這裏。

「宮澤警官,你應該知道我們需要你了吧,我們想借助你的想像力,不只想找出殺胎人是誰,也想瞭解他的動機跟犯案模式供我們建檔研究,你要什麼資料我們都會詳盡地補給你,包括十分鐘前在台場東雲慘死的孕婦,以及我們兩位牙丸成員的驗屍報告。」阿不思甜膩地笑著。

阿不思剛剛用「想像力」取代「推理能力」,顯然別有用意。

「而從這一秒鐘開始,升你為特別V組的課長,直屬我們牙丸組,不必再聽其他人類的指示。」阿不思補充,果然升了宮澤的官。

「真是步步高升啊。」宮澤冷笑,站了起來:「先給我寧靜王的背景資料吧,包括一些具體的描述、跟他做過哪些特別的事,最好去做做吸血鬼訪談再告訴我。還有,我要知道那些孕婦被殺掉的精細過程,總之資料越多越好,亂七八糟也沒關係,我自己會找出最有用的部分,千萬別自作聰明幫我去蕪存菁。」

阿不思愉快地點點頭,無道則依舊是不牽不動的撲克臉。

「還有,以後別叫我警官,叫我忠狗或奴才就可以了,別污辱‘警官’兩個字。」宮澤自嘲,轉身離開藍圖咖啡店。



半小時後,遠山青子的單身公寓被黃色的封鎖線圍得密密麻麻。

青子的屍體倒在小小的佛堂前,死因是腰背部被不明兇器貫穿。

死因:胸腔爆裂。

一份小報透過種種非正式的管道得到消息,大膽東拼西揍出此連環兇殺案的部分真相,東京都人心惶惶,稱變態兇手為「孕婦裂腹殺手」。

隔天,撰寫此一新聞特輯的記者失蹤,從此下落不明。

千驚萬喜

命格: 機率格+修煉格

存活: 五百年

徵兆: 渺小到任何人都決不可能發現

特質: 在蒼茫天地中尋找出極巨大的喜悅與幸運。缺點是極不確定幸運的引爆點在何時啟動;若還未引爆就卸下命格會喪失幸運的契機,宿主在幸運啟動前即因故死亡也是有可能的。

進化: 不明。在機率格的命累積到五百年以上,再經由宿主刻意修煉命格機率發生的方向性。



14

「下好離手!」

賭場裏煙味、酒味、粉味,三味不缺。

大笑聲、喝叱聲、咒?聲,三聲俱齊。

這三味三聲在新宿三丁目的三K賭場樣樣都有,數百人在東京第四大的地下賭場用籌碼瞬間與他們的人生決勝負,腎上腺快速分泌的氣味感染了每一個賭客。

但夜過了大半,整個賭場的焦點漸漸全集中在「二十一點」長方形的綠色賭桌上。

該桌有個客人已經連續贏了36場,籌碼堆得像座小山似的,教人眼紅。

出奇的是,男賭客刻意赤膊著上身,露出松垮的虛肉,以示絕對沒有作弊。

「莊家開牌!十九點!」主持二十一點的莊家喊著,早已全身大汗。

男賭客哼哼一笑,將根本沒掀開看過的兩張牌慢慢打開。

又是二十一點!

全場幾乎沸騰了,然而每個賭客的心中都嫉妒得不是滋味,為什麼這個男人的賭運這麼好,偏偏不是自己。

莊家擦擦臉上沒有停過的冷汗,他已經是第三個莊家了,是這家賭場最會抓作弊的高手,然而他根本就看不出眼前的男人耍了什麼把戲,卻又絕不可能承認真有人運氣如此之霸道。

「今天晚上真是幸運啊。」賭客的名字叫做鈴木。

鈴木笑笑地將所有的籌碼再度推到面前。

剛剛的勝利讓他又贏了雙倍,總共是8200萬日元。

莊家不知如何是好,看向遠方氣急敗壞的賭場老闆,等候指示。

「開賭場不怕付不出錢,只怕賭客不敢下注。這句話還管用嗎?還是貴賭場只准賭客輸錢不准贏錢啊?」鈴木哈哈大笑。

其餘的賭客也紛紛鼓噪起來,等著賭場老闆處理。

鈴木是這家賭場的常客,以前是個大企業家,但是在一場精心設計的詐賭中輸給了賭場所有的身家後,從此潦倒街頭。

但是在今晚,他靠自己出奇霸道的手氣,贏回當初身家的五成。

「臭小子,等會兒暗地掛了你,錢照樣把你剝回來!」賭場老闆橫了心,點頭示意莊家發牌。

「等等,讓我來吧。嘻,好久沒遇到這麼刺激的賭局。」一個瘦瘦高高、一身黑色西裝的男子笑嘻嘻地走到賭桌前,將剛剛慘輸的莊家換下。

鈴木聳聳肩,不以為意。

「嗯,讓他輸個精光不說,我還要讓他再賠兩倍!」賭場老闆點起雪茄,滿意地看著為他賺過數十億的吸血鬼,超級莊家阿久津。

阿久津先是躬身向全場致意,然後輕鬆寫意將兩張牌輕輕丟到鈴木面前,此時賭場全都靜了下來,三百多雙眼睛心情複雜地專注於這場賭局上。

這些人當中,很多今晚都輸了不少,他們期待鈴木能狠狠將吃人的賭場削一頓,卻又更期待鈴木瞬間就將八千多萬日幣輸個精光,如此他們才會有「至少我不像某個不知見好就收的笨蛋」的自我安慰。

然而鈴木根本沒有看牌,就跟前幾次一樣。

鈴木渾然不知阿久津已經用吸血鬼獨具的超高速手法與眼力,將自己的底牌安排成一張黑桃八跟紅磚八,剛剛好是進退維谷的牌面。

「莊家開牌!二十一點!」阿久津將牌掀開,大聲說道。

是一張黑磚一跟紅心十。幾乎已立於不敗之地。

他得意地看著鈴木。他方才用了超級手速選牌,全場三百多雙眼睛都給騙了過去,不可能被發現。

鈴木瞪著眼睛,心臟劇烈鼓動。

難道這一把牌居然陰溝裏翻船?

不!不可能的!

在賭桌上,我就是神!

從前天開始,我在13個小賭場裏從沒輸過任何一把牌!百家樂、擲骰子、天九、麻將、電子賭馬樣樣都贏!這一把牌我也可以強渡關山!逢凶化吉!

「補牌!」鈴木大喝。

阿久津掀開一張牌補給鈴木,是張黑桃四。

「客人,你確定不看底牌?超過了點數可要加倍,就不只輸掉你桌上的籌碼,恐怕還得幫你聯絡器官販子了,但我想你的腎臟可沒有這麼好的行情。」阿久津笑道。

「再補!」鈴木冷笑。

如果這一把牌輸掉,他就自殺。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行!」莊家又掀了一張補牌給鈴木,是張紅心五。

「再補!」鈴木雙手按在桌上。

此時他覺得雙掌有股劈劈啪啪的灼熱感,好像快要燒起來似的。

「爆!」阿久津大喝。

雖然他知道鈴木已經超過點數了,但高手就是高手,他知道下一張牌是張危險的紅心A,手底一滑,以肉眼無法跟上的超快速度將一張紅磚七發給鈴木。

四加五加七,三張補牌一共是十六點!

「你的人生結束了。」阿久津微笑。

所有人凝視著鈴木的表情,期待看見崩潰扭曲的神色。

「賭徒就該相信自己的命運!」鈴木的表情變得相當猙獰。

他的雙手血管裏竄流著滾燙的血液,直要沸騰起來。

鈴木將兩張底牌掀起,啪!

一張黑花二!一張黑花三!

加起來是二十一點!

全場譁然,然後爆出如雷掌聲與吼叫。

「過五關,又二十一點,一共是五倍,四億一千萬!」鈴木大笑,不斷地大笑。

阿久津驚愕不已,他的手顫抖得厲害。

難道是我發錯了底牌?我居然發錯了底牌?

「今天晚上就饒了你們吧!山本老闆,請開張4億元的即期支票給我!剩下的一千萬就分給現場所有的人吧!哈哈哈哈哈!」鈴木痛快地說。全場賭客大樂,又陷入一陣瘋狂。

賭場老闆的雪茄燙到手,但他心疼得已經沒有知覺了。

阿久津深深吸了一口氣,殺機已經確立。

今夜,他誓言為老闆奪回那張四億元的支票。



15

今晚是鈴木這輩子最幸運的一天。

「哈哈哈哈哈哈!這下子連本帶利全都回來啦!我又可以住豪宅!玩漂亮女人!開他媽的手工跑車啦!」鈴木難以壓抑心中的興奮,他將支票夾藏在臭襪子裏,踩著鉅款大笑前進。

深夜的新宿有些冷清,鈴木穿著破舊的大衣進入暗巷,拿了幾張鈔票跟一個流浪漢換了身上的衣服後才又從另一條小巷鑽了出來。

鈴木也不是笨蛋。

「嘿,明天要去哪里賭好?恐怕我的名聲已經傳遍整個東京,沒有賭場敢讓我去了。也好,明天將支票存進戶頭後就搭新幹線去別的地方賭吧,心裏好久沒這麼踏實了。」鈴木盤算著,一邊注意有沒有計程車,或是附近的旅社。

帶著鉅款,可別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鈴木走在早已關門的百貨公司街上,路大比較安全。

此時一輛計程車慢慢地從街角轉了進來,鈴木趕緊招手。

「載我到最近的旅社吧。」鈴木說,坐在車後看著自己的手掌。

這幾天賭運亨通,在決勝負的最關鍵時鈴木的手掌往往灼熱飛紅,彷佛皮肉裏藏了炭火,血管裏的血液幾乎要沸騰蒸發似的。

「以前的掌紋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的?」鈴木從沒注意過自己以前的掌紋是什麼樣子,但現在的掌紋著實有些奇怪。

依稀是個赭紅色的囚牢。

「大概是我上輩子做了什麼好事,現在好報來了吧?」鈴木笑笑看著掌紋。

不知為何,突然想到賭運奇佳的前幾天自己竟生了一場大病,躲在天橋下全身忽冷忽熱,好像快要死掉了,沒想到大病過後一切否極泰來,峰迴路轉,從跟紙箱遊民賭的第一把骰子起就不知道什麼是輸的感覺。

然後就這麼贏回了所有。

猛然身子一震。

計程車撞上路邊的廣告看板,停了下來。

鈴木大吃一驚,問:「老兄,你別這麼誇張啊!」

但見計程車司機的額頭上多了一個黑點,皮椅上全是濃稠的腦漿。

「哇!哇——」鈴木嚇得屁滾尿流,一時之間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腦袋一片空白。

計程車前,站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打著紅色領結的瘦高男子。

男子憤怒地瞪著鈴木。

是吸血鬼莊家,阿久津。

「下車!把支票拿來!」阿久津揮動手中的西格爾P226型手槍,怒喝鈴木下車吐錢,氣衝衝的樣子跟剛剛在賭場發牌時的優雅判若兩人。

一隻黑貓輕溜溜地走過馬路。

鈴木的神經緊繃到極限,胸口劇烈喘伏。

「老子叫你下車!下車!下車!」阿久津舉起槍,扣下扳機。

子彈擊破玻璃,掠過鈴木的身旁。

黑貓喵了一聲,來到撞毀廣告看板的計程車旁,嗅著輪胎。

「饒……饒了我……」鈴木渾身冷汗,想要開門下車,卻發覺雙腳根本不聽使喚。

而他的雙掌也開始冰冷。

「剛剛你到底使了什麼妖術!在老子斃了你之前快說!」阿久津放下手槍,走到計程車旁拉出司機。

趁著屍體還頗有溫度,阿久津將司機舉了起來,尖牙插進,大口暢飲著司機的鮮血。雖然這麼做違反了吸血鬼東京都約,但,等一會再好好將兩人的屍體處理好就可以了。

鈴木看了這一幕,簡直完完全全崩潰了。

流傳已久的、東京聚集了無數吸血鬼的傳說,居然是真的。

我惹了最不該惹的人啊。鈴木雙腿一軟。

「支票……我不想要支票了……求求你放過我吧。」鈴木流下眼淚,雙掌猶如進了冰庫,冷得喀喀發抖。

黑貓在青色的路燈旁坐了下來,盯著計程車門。

它的黑色細毛上,有著淡淡的白色紋路,雪白一片環繞它的頸子,有如穿著黑色西裝的貓紳士。

「把支票拿出來,接下來看老子有沒有心情饒你。」阿久津手中的槍,已經瞄準了鈴木的太陽穴。

鈴木仿佛看見自己的靈魂即將出竅。

「大叔,擁有上好賭運‘信牢’的人,可不能這麼畏畏縮縮的,會把命白白送掉喔。」

聲音來自高高的天空上。

鈴木沒有聽見,但聽覺靈敏的阿久津機警地拋下司機屍體,將手槍舉向天空。

一道黑影踩著一旁百貨大廈輕飄飄落下,好像一支黑色的軟羽毛。

阿久津看清楚了,是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眉清目秀,綁著馬尾的大男孩。

瞧他的模樣,應該在20歲左右。

「我哥哥說,開賭場的最需要兩樣東西,錢跟度量。」大男孩慢條斯理說:「所以回去建議你們老闆,還是把賭場關了吧。」

「是嗎?」阿久津打量這從天而降的大男孩。

是同類嗎?

這個男孩很強。阿久津嗅到了危險。

「我要開始忙了,所以從現在開始給你五分鐘逃跑,如果你跑得掉就恭喜你了,如果再被我追上,那也只能怪你跑得不夠快。」大男孩說,舉起手,露出手腕上的手錶。

「喔?沒想到東京還有人敢當獵人,更想不到有獵人要跟我爭這張支票。」阿久津冷笑。

阿久津感覺到大男孩的體溫大約在37℃,比起吸血鬼的常溫25℃還要高出許多。而對方踩著高樓垂直的牆壁輕飄飄走下,全世界只有修習古武術的吸血鬼獵人才能辦得到吧。

大男孩指著手錶,認真說道:「還有四分五十二秒。」

阿久津冷笑,正想給這個吸血鬼獵人一點教訓,突然間,他的雙腳不由自主拔開地面。

正當阿久津大感駭異時,背脊不知怎地撞上了路燈,整個身體重重摔了下來。

路燈柱嚴重彎曲,光線忽明忽滅。

「……」阿久津摸著腹部,說不出話來,丹田之中有一股不斷狂奔的氣流在旋轉,讓他的肚子幾乎要裂了開來。

糟糕。

會喪命。

阿久津寒毛直豎,真後悔來討這張該死的支票。

但大男孩沒有理會汗流浹背的阿久津,逕自走向撞毀的計程車。

鈴木的雙腳依舊不聽使喚,剛剛發生的一切只讓他更生畏懼。

「你也是來……搶支票的吧……」鈴木全身縮在一起,瑟簌發抖,整個人好像矮小了不少。

大男孩搖搖頭,露出親切的微笑,說:「支票你留著,那是你豁盡一切應得的,不是嗎?」他拉開計程車門,鈴木整個人不禁一震。

「但流浪到你手掌上的東西不應該是你的,我必須拿走。抱歉。」大男孩蹲下,原本坐在路燈下的黑貓機靈地靠了過來。



16

大男孩一雙大眼睛看著顫抖不已的鈴木,左手撫摸著黑貓的額頭。

黑貓閉上眼睛,溫馴地任由大男孩撫摸。

不趕時間的話,這種事還是慢慢來得好。

「鈴木先生,請閉上眼睛,全身放輕鬆就可以了。」大男孩溫柔的話語有一股魔力,鈴木居然暫時忘卻死亡的恐懼,慢慢閉上眼睛。

大男孩口中默默念咒,伸出右手快速在空氣中結印,手指附近的氣流急速震動,好像有一股肉眼看不見的能量在竄流著。

「‘信牢’,來吧。」大男孩看著鈴木,右手以無法言喻的超高速畫動著流傳四千多年的古老咒符,然後伸掌急抓鈴木的額頭。

鈴木全身哆嗦,仿佛全身墮進無窮無盡的黑暗裏。他想張口大聲呼救,卻無法動彈半分。

接著,鈴木感覺到身體一下子浸泡在冰冷的泉水中,一下子被焚火包圍著,忽冷忽熱,宛如大病一場時的痛苦感覺。

大男孩額頭汗珠不斷,黑色的風衣早已被大汗浸濕。

無法形容,但很明顯,有某個看不見的東西爬梭在兩人之間。

慢慢地,大男孩的手掌起了奇異的變化,蜿蜒的肉線詭異地扭曲,血肉滾燙、甚至冒起蒸蒸白煙。

碰!

一個約莫一公尺的氣團,在大男孩與鈴木中間緩緩震開,空氣吱吱作響。

大男孩緊緊握住右手掌。

他知道此刻他的掌紋,已蛻變成一個紅色的囚牢。

「麻煩你了,紳士。」大男孩松了一口氣,左手揉著黑貓額頭。

一瞬間,大男孩的掌紋化為烏有,倒是黑貓無奈地低喵了一聲。

「好了,鈴木先生可以睜開眼睛了。」大男孩拍拍鈴木的肩膀,微笑。

鈴木疲憊地張開眼睛,此刻他全身虛脫,有若大病初愈。

「你的賭運已經被我拿走,所以記住了,明天銀行一開就把支票存進去,4億元足夠你東山再起、過一輩子舒服日子了,別再想賭博的事,一天到晚把籌碼在桌子上丟來丟去,就算400億也會輸光。」大男孩好心提醒鈴木。

鈴木不知所以然地發呆。

大男孩只好從口袋裏拿出一枚銅板,拋在空中接住。

「正面反面?賭一巴掌。」大男孩問。

「反面吧?」鈴木恍恍惚惚地說。

大男孩攤開掌心,是正面。

鈴木還來不及反應,臉上就被甩了一個清脆的耳光。

「跟你說別賭了。記住了啊!」

大男孩歎口氣,站了起來,朝彎曲的路燈下一看。

倒在不遠處的阿久津果然趁機逃跑了。看樣子他的身子還蠻壯健的嘛。

大男孩舒展了一下身體,看了看表,將失魂落魄的鈴木扶了起來,指著一旁的小巷說:「別待在凶案現場,快走就不會有事。一定要記住我的話,知道嗎?」

黑衣揚起,一手攬起一隻叫紳士的貓,大男孩像一場怪夢般消失在鈴木的生命中。



17

「幸好還來得及躲起來,剛剛真是九死一生。」阿久津籲了一口氣。

他的腹部還在絞痛,但他在新宿上空飛簷走壁,一下子就跑到距離計程車撞毀地點三公里外的高島屋百貨上。

阿久津心有不甘,賭輸了一副牌就輸掉了老闆4億,出來追支票又被年輕的獵人一掌打得喪失戰意,真是沒面子透了。

像我這麼優雅的吸血鬼,怎麼會一整夜走屎運?他忿忿地想。

「別跑了。」大男孩的聲音赫然出現在阿久津的右邊。

阿久津大驚,踩在屋頂天臺的腳步不停,掏出手槍就往右邊扣下扳機。

但子彈還沒擊發,手槍就被一道閃光斬離脫手。

「可惡!你不是說給我五分鐘逃跑的嗎!現在才三分十六秒!」阿久津憤恨地咆哮著,左手握緊剛被折斷的右手腕,停站在一戶人家的水塔上。

大男孩的眼睛清澈明亮,就如同他的掌紋一樣空白無瑕。

紳士從大男孩的左手懷抱中跳下,貓爪摳摳眼睛。

「我想過了,如果我追丟你了怎麼辦?」大男孩的眼神極其無辜。

阿久津呆晌,看著大男孩,無法說出一個字。

「你一定會在心底偷偷笑我。」大男孩認真說道,左掌平舉。

阿久津完全愣住。

「混帳!跑得了是我的本事!你們獵人說話都不算話的嗎!」阿久津大叫,想用憤怒掩飾內心的恐懼,他明白他一點機會都沒有。

阿久津開始後悔這些年來太過倚賴槍枝,早疏於拳腳搏鬥的鍛煉。

都怪東京是個太過安逸的吸血鬼天堂。

「獵人說話要算話的嗎?」大男孩總算露出一點笑容,說:「幸好我不是獵人。」

阿久津大吼,孤注一擲沖前,左掌成刀斬下。

銀色的月光,震動。

阿久津雙膝跪下,兩眼被巨大扭動的壓力瞠出眼窩,兩排尖牙在嘴裏崩脫。

新宿的夜,終於寧靜。

「我是烏拉拉。」

大男孩將紳士抱起,愉快地撫摸著它的頸子。

「一個藏在中國四千年歷史背後的,獵命師。」

信牢

命格: 機率格

存活: 一百二十年

徵兆: 賭運奇佳,尤其在押注手邊所有籌碼時最容易發現壓倒性的幸運。

特質: 相當倚賴宿主的自信心才能發揮力量,而非帶給宿主自信感。但信牢在雙方實力有一定程度接近時才能發揮決定性的力量。若宿主信心失卻,會反手將好運用罄,全盤皆輸。

進化: 如果宿主不斷保持勝利的機率,則將進化成大幸運星、雅典娜的祝福等,或蛹化成千驚萬喜,或因宿主失卻信心而萎縮。



18

宮澤一大早就收到了一個大紙箱,裏面的資料又重又繁,應他所求。

「老婆,今天我要在家裏辦案。」宮澤抱著紙箱走樓梯,對剛剛送了小孩上學的妻子奈奈說:「這箱子裏頭有很多資料跟照片都很血腥,你跟孩子都別進書房,很噁心的。」

奈奈沒有反對,但露出好奇又可愛的表情。

「我是說真的。」宮澤苦笑:「別嚇壞了孩子跟你自己。」

「遵命,宮澤警官。」奈奈回了個舉手禮。

三個小時後,宮澤的小書房就被佈置成標準的、幹練的、經驗老道的刑事組研究室,血腥的現場照片黏貼在牆上,上面標記了吸血鬼兇殺鑒識專家的意見。

二十五寸的電腦螢屏上反復播映著殺胎人掠出地下停車場的畫面。

桌子上的剪貼簿夾滿了淩亂的筆記資料,還有一本阿不思特別提供的《禁斷宗教儀式考》。「我想這本書裏頭提到了七種殺嬰的宗教儀式,但沒有一種符合這次的情況;如果你想要保存這本書,儘管收下。用功的阿不思敬上。」

宮澤沒有反駁阿不思的見解,也很有興趣收下這本似乎不存在於世界上任何一間開放圖書館的怪書。

拋開宗教儀式方面,宮澤的確理出對「殺胎人」的一些瞭解。

殺胎人身高約185公分,體重在75公斤左右,長髮,骨架寬大結實,黑色風衣是一種可能的穿著,善氣擊,熟悉中國古老的內息武術,但從腳印的步距與深淺來看,殺胎人的肌肉力量也同樣驚人,進行三度空間運動時的切換速度不亞於頂級的皇室吸血鬼,直線奔跑絕對有百米八秒到七秒的實力,瞬間爆發力則未可知。

但殺胎人的殘忍似乎很有節制。

在殺害孕婦懷中的畸形兒之前,他沒有濫殺「非目標之外角色」的興致,這點顯示殺胎人具有典型的「儀式殺手」人格氣質,同時擁有高度的自信可以排除儀式之外的障礙,而不怕被員警查緝或身分敗露。

更重要的,殺胎人還會使用氣擊攻擊孕婦特殊的穴道,促使孕婦瞬間暈倒,並分泌大量的類嗎啡腺素,暫時阻斷中樞神經意志。

也就是說,他在撕開孕婦的肚子之前,孕婦是處於深度昏迷的狀態。

手法殘暴的殺胎人,居然頗有仁慈之處。

宮澤可不認為先麻醉孕婦再撕開肚腹是這項「儀式」的必要成分,因為全世界各項宗教儀式,都強調用「痛覺」感受神秘個體經驗的重要性,好在肉體痛苦之外逆向產生幻覺,以求接近神啟。

麻醉必是多餘的。對殺胎人來說,是額外的施恩。

「殺胎人到底是為了什麼獵殺畸形兒呢?還是他正在創生另一個新宗教?在這個鬼才知道的新宗教裏,畸形兒是祭品,所以母體反而沒有必要使之痛苦?」宮澤摸摸下巴,持續三個小時的苦思,似乎讓他長了不少刺刺的短須。

每每宮澤全力以赴的時候,他的胡渣就會劈劈啪啪冒出來。

宮澤凝視桌上的一些訪談記錄,背叛吸血鬼組織的寧靜王的背景資料與傳言都很豐富,也幫助他更瞭解吸血鬼在日本的勢力與組織。



19

寧靜王,本名中島建司,並非純種吸血鬼,但他勇猛絕倫、冷靜果敢,加上牙丸精兵大多於二次世界大戰入侵中國東北時遭到毀滅性的反屠殺,猛將一時耗乏,所以寧靜王在70年前獲選加入牙丸禁衛軍,擔任地下皇城東門守將,達到他生涯最巔峰的階段。

然而日本吸血鬼的體系很僵硬,稀有的純種吸血鬼一方面藉由快速的「咬噬」增加後天吸血鬼以擴充戰力,一方面卻在意識形態上保持無可救藥的優越感,不斷打壓後天吸血鬼在體系內的發展。

所以無法進入皇族體系的後天吸血鬼時常與人類合作,共同經營賭場、擔任幫派老大的保鏢、甚至組織地下的吸血鬼幫派等等。

寧靜王也不例外,雖然他戰功赫赫,卻仍一直飽受牙丸直系的冷漠對待,終於有一天與皇族正式發生衝突,孤身一人殺了一小隊牙丸禁衛軍巡邏小隊後,無奈展開了為期七年的藏匿、逃亡。

這7年中,有三位「叛徒清潔者」陸續搜尋到他、並交鋒,都反被他格殺。

「叛徒清潔者?以前倒沒有聽過。」宮澤心想,叛徒清潔者應該是吸血鬼組織的暗部或菁英,能夠反過來殺了追殺者,寧靜王應該是個很強的傢伙。

但他死了。

被殺胎人用壓倒性的重手法給殺了。

阿不思提供的鑒識報告中,顯示殺胎人先是將高速運動中的寧靜王雙腿迅速用足尖踢斷,而且是從小腿肚後踢斷,表示寧靜王一開始就打算逃跑,也就是說,殺胎人的實力高出寧靜王太多,依寧靜王的戰鬥經驗馬上判斷必須拔腿就跑。

然後是肩胛,整個被怪力折斷,並非氣擊。

緊接著是長達17個小時的、接近淩遲的虐殺。

寧靜王的雙臂遭到怪力扳折,再來是大腿複雜性骨折,應該是軟氣擊造成的傷害。

最後才用強烈的氣擊將寧靜王的胸膛整個轟翻,肺臟爆破,頭顱扭曲。

阿不思認為,殺胎人與寧靜王必有深仇大恨,所以建議從寧靜王的人際脈絡中探詢殺胎人的動機,甚至身分。依照鑒識,殺胎人是個慣用左手的殺手,這樣的範圍就更小了。

「不,不像是仇恨的淩虐。」宮澤篤定。

殺胎人之所以對寧靜王施以17個小時的囚禁與攻擊,一定另有原因。

宮澤感覺到殺胎人是個行事乾脆的橫暴大漢,不可能花那麼久的時間做婆婆媽媽的虐殺。

怎麼說呢?以殺胎人對穴道原理的熟悉,想要一方面殺死畸形胎兒一方面顧全孕婦的生命,只要細心花時間必然可以做到,但殺胎人只是迅速麻痹孕婦,然後發狠將胎兒殺死。

有仁慈之心,但有做大事行大惡、「不拘小節」的覺悟。

何況,真要虐殺,可以讓寧靜王零零碎碎地受盡折磨而死,但殺胎人只是兇暴地、相對爽快地斷折他的四肢。

「所以說,是刑罰。」宮澤自言自語,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推論:「殺胎人想要問出什麼?想要從寧靜王的口中問出什麼?」

一定要問寧靜王嗎?

還是只要是吸血鬼,都是殺胎人詢問的對象?寧靜王不過是碰巧倒楣,遇上了有個問題要問的殺胎人?

什麼問題要問吸血鬼?

還是,什麼問題要問寧靜王?

這個問題跟謀殺畸形胎兒有沒有關聯?

不,一定有關聯,但應該從何思考起?

「看樣子,殺胎人在執行什麼計畫。」宮澤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一個高大寬實的背影。

背影模糊,黑色大衣浸溶在慘暗的夜。

強壯,孤獨,霸道,一意孤行。

擺蕩在善惡之間的臉孔。

「線索不足,如果連阿不思這頭資深吸血鬼也沒辦法聯想的話,這個地下世界也不是我所能透徹理解的。」宮澤的手指摳著下巴的胡渣。

但話雖這麼說,宮澤卻隱隱認為,只要殺胎人再犯案,再犯不同的案件的話……

「只要你繼續行動,我就可以知道你想做什麼。」宮澤自信滿滿,他的眼睛已經很久沒有綻放出這樣的光芒了。

書房光線昏昏沉沉,宮澤站了起來伸個懶腰。

眼睛瞥看著桌上寧靜王慘不忍睹的照片,宮澤仿佛可以看見他死前面對一個比他恐怖萬分的對手,霸道地坐在面前,不言不語,只是無聊地等待寧靜王將答案說出。

當時的寧靜王,是覺得很害怕呢?還是很不服氣?

就算是活了五十幾年的吸血鬼,也懂得恐懼的吧?

宮澤的思緒本想就此打住,因為他內心抗拒著同情吸血鬼這件事。

但,宮澤腦中的對峙畫面卻沒有消失。

黑衣人,冷冷地看著雙腿俱斷的寧靜王,氣氛凝重。

黑衣人抓起了寧靜王的右臂,嘴巴慢慢張開,像是要問什麼。

要問什麼……

宮澤張開雙手,身子搖晃,不斷地想從嘴巴裏吐出一個似是而非的問句。

宮澤的影子在書房的黃色燈光下晃動,越來越急促。

黑衣人的眼睛沒有一絲同情,百分之百的堅定。

「皇城……」宮澤右手突然握緊,大叫:「皇城!是皇城!」

宮澤靈光乍現,大叫:「殺胎人!原來你想知道地下皇城在哪里!要不然就是想知道地下皇城的配置!」

國破境絕(妲己)

命格: 集體格+修煉格

存活: 兩千年

徵兆: 在很短的期間內宿主將完全被妖邪化,影子會透露出妖化的底細,或九尾,或蛇身,或巨角。當宿主徹底妖化後,鄰近的生物將產生種種突變,或大瘟疫。

特質: 乃是極有自主意識的命格,宿主僅僅是其奪舍蛹化的皮肉工具。極其可怕的妖化能量,足以令周遭人等喪心病狂,甚至產生諸多妖化的特徵。百妖來投,人間墮落,幾乎擁有否決天命格的能量。

進化: 以邪成仙,或因邪毀滅。



20

烏拉拉躺在慘澹的月光下,赤裸裸,在寺廟的瓦片屋頂上沉思。

鐘聲隆隆響起,古銅色的音符震動不已。

烏拉拉的眼眶有一滴淚水,兀自堅強地凝結著。

有些回憶越是悲傷,就越是教人難以忘記。

難以忘記,回憶就會變成人的一部分,或竟變成人的所有。

某種力量交托給烏拉拉不得不為的未來,一種稱之為使命的東西。

未來渾沌不明,使命艱險沉重,本是男子漢應勇敢追尋闖蕩的目標。

然後誕生出一種稱之為英雄的非人類。



然而,烏拉拉卻很喜歡單純地看著月光,活在回憶裏。

他知道自己不是成為英雄的料子。

從前不是。

以後也不想。

「走開!」

每次烏拉拉想起這兩個字,眼淚就會在天真無邪的笑容裏打轉。

獵命師啊獵命師,天下數千奇命皆可自由運用,偏偏自己的命運不過是寥寥幾句話。

曾經真正掌握過什麼嗎?

「那也沒什麼。」烏拉拉笑道。

他反而不是那麼在意。大而化之卻是他最受責難之處。

一道黑色閃電穿越十幾叢大樹,枝葉沙沙作響,一眨眼,已經溜上寺廟屋頂。

白領黑貓,紳士。

「有發現嗎?」烏拉拉盤坐了起來,紳士點點頭。

「是凶命?」烏拉拉眼睛一亮。

紳士搖搖頭,但隨即眯起眼睛表示嫌惡。

「這樣啊,那你覺得有沒有機會?」烏拉拉反而高興起來,紳士無奈不語。

「總之拜託了。」烏拉拉把右手放在紳士的額頭上,念念有詞:「‘朝思暮想’,來吧!」

紳士緊閉眼睛,身上的黑色細毛登時豎了起來,一股暖流沿著貓的額心爬上了烏拉拉右掌,他原本空白皎潔的手心登時浮出幾條紫色的紋路,慢慢地扭動。

月光有如煮沸的開水,銀色的空氣開始膨脹、擾流,瓦礫啪噠啪噠微震,一股圓潤的氣自烏拉拉的身上暈開,充實而飽滿。

烏拉拉拍拍紳士的臉,笑著說:「謝啦!」看著自己手掌上的紫色漩渦。

「喵嗚——」紳士搔搔頭,一副我又能怎樣的無奈表情。

這奇命「朝思暮想」可無法在體質特殊的獵命師身上停留太久,於是烏拉拉深深吸了一口氣,咬破自己的手指,鮮血自指尖迸出。

烏拉拉將手指放在胸口,口中唱著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奇異地,鮮血以飛奔的速度溢散開來,沿著黃色的皮膚幻化成一個又一個誇張的赭紅色文字,覆蓋住精赤的身子。

那赭紅色文字是中國古隸書,在月光下有如具有生命般在烏拉拉的肌肉上爬梭著、浮動著、低訴著。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密密麻麻紅色的字是這麼寫的,鄧麗君的歌詞困住了烏拉拉體內的朝思暮想。

烏拉拉雙掌合十,默默禱祝。

紳士像一團毛球滾上了烏拉拉的左手,烏拉拉輕輕抓住,縱身朝澀穀奔去。



21

「醫生,病人快不行了,要打強心針嗎?」

「糟糕,心電圖顯示心律不齊,血壓偏低!」

「皮膚百分之九十,三級灼傷!」

「不行,傷患嚴重脫水,點滴快上!點滴!」

幾個醫護人員手忙腳亂,深夜的急診室正用盡所有的方法,搶救一個奇特的傷患。

澤村雄彥,現在全身正冒著白煙,與難聞的焦臭氣味。

「嗶!」一聲長鳴。

經過四十分鐘的緊急搶救,心電圖終於沒有反應。

所有的醫護人員面面相覷。

醫生拿下口罩,遺憾地宣佈:「遭到雷擊的傷者,經過搶救38分鐘無效,已經不治身亡,現在的時間,晚上十一點四十三分。」

「啊……咿……啊……」

此時,澤村卻痛苦地睜開眼睛,心電圖又開始嗶嗶嗶嗶地叫,醫護人員趕緊又慌又忙地繼續剛剛的急救動作。

過了五分鐘,澤村的血壓居然逐漸穩定下來,脫水的狀況也及時獲得改善。

然後心電圖完全正常,留在澤村身上的,只有皮膚焦爛的無限痛楚。

「真是奇跡!看樣子我們救活一個稀奇的雷吻者呢!」醫生又驚又喜,隨手拿起澤村的病歷仔細一看,這才又嚇了一大跳。

澤村雄彥,31歲,身高161公分,體重55公斤。

遭到雷擊11次,不明原因自焚8次,身上早有數不清的三度灼傷!

醫生嚇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叫澤村的傢伙……真是……真是個經常死裏逃生的「幸運兒」!

「醫生……我…我不想活了……我好痛……」澤村居然可以開口。

他的瞳孔快速收縮著,嘴角冒泡,意識渙散。

醫生搖搖頭,鼓舞著澤村:「別這麼想,你大難不死,一定會有好運氣在後頭的。」但醫生的手卻兀自在顫抖。

這個怪人令他感到害怕。

澤村搖搖頭,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喊道:「快快殺了我!快快殺了我!我被惡魔附身了!連上帝都要打雷轟死我!啊啊啊啊啊……」聲音淒厲。

身體劇烈晃動的結果,是脆弱的焦黑皮膚重又裂開,滲出黃色的水液。



澤村的身世的確令人傷感。

自從11年前在滂沱大雨中遭到雷擊後,他的命運從此崎嶇難捱,每次遇到下雨,不好的回憶就纏繞在澤村的腦海裏,讓他壓根兒就不敢出門。有一次,他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礙,鼓起勇氣撐傘到便利商店買杯面吃,卻在短短的三分鐘路程中,于東京市中心遭到第二次雷擊,花了好幾個月才能勉強走下病床。

接下來,連無風無雨的時候,澤村走在稍微空曠一點的地方就有可能遭到無預兆悶雷的攻擊,將他一次次送進醫院,一次次在生死關頭徘徊。他好像變成了活動式的城市尖塔,隨時會吸引閃電的關照。

然而恐怖的命運還未結束。

有一次澤村剛剛從醫院出來,便在一家便利商店內全身著火,痛不欲生,隨即又被扛回了醫院急救,可怕的是,儘管皮膚都爛掉了,但命運之神卻始終選擇讓燒成焦炭的澤村活了下來,躺在病床上那幾天,澤村的肌肉組織增生的速度竟是一般值的五倍,原本乾涸萎縮的脂肪也膨脹起來。

後來,警方調出便利商店的監視錄影帶,竟無法發現澤村身上的火是從何而來,不抽煙的澤村,身上連打火機或是火柴盒都沒有放。

惟一的可能,只有人體自燃了。

自燃了五次。

除了第一次的突如其來,其餘的四次都是在澤村拿起刀子或是安眠藥,想要了結自己生命的時候,無名怪火便從澤村的指縫中冒出,瞬間延燒整個身體,那狂暴的痛苦令澤村求生不能,整日將心靈封鎖在扭曲殘破的身軀裏。

求死,只會招來更強大的痛苦。

「真是個可憐的人。」醫生歎了口氣,將病歷闔上。

加護病房裏的澤村不斷大聲哭嚎,宛如在地獄裏遭到無盡的刑罰。



22

一隻黃貓漫步在醫院的通廊中,引來護士與病人們的側目。

「是寵物嗎?還是野貓?門口的警衛怎麼讓它進來?」護士嘖嘖抱怨。

但小黃貓長得十分有趣,額頭上過長的黃毛居然學人類中分,活像個貓上班族,模樣十分老成。

仔細一看,那中分的額毛好像是被人用發膠硬噴開的。

護士蹲下來,想跟這只故作老成的小黃貓打個招呼,但小黃貓不理不睬,只是抽動鼻子往前走,不知道尋找著什麼。

「找東西吃嗎?姊姊這裏也有餅乾喔。」護士逗笑,想起口袋裏有一包蔬菜餅乾,拿了一片出來。

叩叩……

一雙不尋常巨大的黑色蛇皮靴子,沉穩地在護士面前走過。

護士驚訝地抬起頭。

這個男人身材極為細瘦,但用竹竿形容卻是太過貶抑,護士立刻聯想到建築工地裸露的鋼筋鐵條,那樣的剛硬才恰足以形容這個男人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剛強氣質。

而且,這鋼筋似的男人好高好高,頭頂幾乎要撞上走廊的日光燈,大概只有三公分的差距吧,但巨大的男人卻沒有彎腰矮身,而是面無表情地踏步前進。

「好奇怪的人喔。」護士喃喃自語。

她注意到鋼筋似的長人一身緊繃的黑色勁衫,坦白說還真是不搭配,太瘦的人將自己包得這麼緊,只會顯得鬼氣森森、營養不良。

但護士沒有注意到,鋼筋長人露出黑衫的頸子上,依稀盤旋著朱紅色的古老文字。



加護病房前。

一男一女,一左一右。

「你們也來了,果然訓練有素啊。」鋼筋長人停了下來,小黃貓打了個呵欠。

鋼筋長人有個很貼切的名字。鎖木。

鎖木的聲音很有金鐵之鳴,卻不難聽,好像有顆鋼球在空心金屬柱裏,不斷回轉摩擦出來的細密回音。

「鎖木,光靠你一個人恐怕不行呢。」一個壯碩漢子的肩上停了一隻肥貓,張牙舞爪的。

壯漢穿著一身藍色牛仔衣褲,肩頭的僧帽肌高高隆起,比摔跤選手還要誇張,臂力定是十分了得。

「難道靠你?」一個年輕女子嚼著口香糖,看著壯碩的漢子。

年輕女子手裏捧著一隻純白的小貓。她有著一張姣好的臉龐,細長的眼,嘴角一顆若有似無的痣,淡淡的香水味,打扮十分入時。但女人神色間有股難以言喻的哀愁,並不如她極欲表現出來的快樂。

三人說的都是純正的華語。

三人都彼此認識。

三人都擁有共同的目標。



「書恩,裏面是什麼?」鎖木問,眼睛凝視加護病房的門。

他只從加護病房不斷散發出的兇氣,判斷出裏頭必棲伏著某個窮兇極惡的厄命,但還不知道厄命的實際名稱。

女子說:「剛剛問了醫生。不斷遭到雷擊卻一次次活了下來,想自殺又會自己著火的怪東西。」她的名字叫書恩。

「剛剛通過儀式還在恍神啊?那怪東西叫做‘不知火’,四百多歲的老妖怪可凶得很,你說不定抓它不住。」壯漢回嘴。

壯漢倒有個秀氣的名字,叫小樓。

書恩突然情緒失控,大叫:「我當然辦得到,不然我為什麼會站在這裏!」

異國語言的尖叫聲,引來加護病房外所有人的側目,一個實習醫生碰巧走過,眼睛直瞪著書恩。

鎖木跟小樓同時一愣,隨即又默契地閉上嘴巴。

剛剛通過儀式的獵命師,怎麼可能立刻走出咒縛的陰霾?書恩兀自喘伏著,竭力平復情緒。

許久,小樓才打破沉默。

「我剛剛從北京出來,大長老有吩咐,要我們無論如何都要逮住他,死活不論。」小樓說。

既然是大長老直接下達的命令,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辦到的頂級任務。

鎖木凝重道:「活的我逮不了。直接處死他吧。反正拎他到長老面前,還是非得處死不可。」

見兩人沒有反應,鎖木繼續道:「已經有幾個人正在來東京的路上,但及時找到‘不知火’的還只有我們,等一下手底莫要留情。但如果還是不行的話,我不介意逃走,等所有人都到齊後再圍他不遲。」

小樓不置可否。小樓與鎖木相識已久,他知道鎖木看起來人高腦笨,其實事事盤算精細,最善於分析時勢,現在看鎖木扮縮頭烏龜,不禁有些瞧他不起。

「等著看吧,謠言是用嘴巴捏出來的,就算傳言是真,三個打一個,加上三隻貓,難道還有輸的可能?」小樓的笑容很僵硬,他其實不習慣笑。

而且,他也快笑不出來了。

三隻貓同時叫出聲,然後從主人的身上跑開,神經兮兮地東張西望。

書恩雖然已通過獵命師的儀式考驗、經歷尚淺,但她也感覺到一股莫可名狀的凶霸之氣從醫院樓下狂奔而上。

「有這種命嗎?比不知火還要變態!」書恩的雙腳竟有些發軟,在腳底樓層狂奔的兇氣好像要把她直接吹倒。

「是嗎?」鎖木眯起眼睛,走廊仿佛震動起來,樓下也傳出驚叫聲。

鎖木細長剛硬的雙手張開,像巨大的螳螂鐮臂。

鎖木高昂的戰意,連一旁的小樓與書恩都明顯感覺得到。

是「無懼」。

小樓大喝一聲,擺出太極拳的起手式,肌肉膨脹,無限精力在體內運轉著。

是「岩打」。

書恩卻靠著牆壁,額上都是冷汗。

「書恩!你在做什麼!」鎖木大叫。

狂暴的兇氣已經上樓了!

「我的是‘信牢’,沒……沒有用了……」書恩臉色蒼白,她感覺到手掌開始冰冷。

碰!

碰!

碰!

一道模糊的黑影轉過走廊,橫衝直撞,朝三個守株待兔的獵命師奔來!

黑色的眼睛,黑色的臉孔,黑色的大吼聲!

怪物!小樓心裏打了個冷顫。

「書恩快逃!」小樓大叫,跟鎖木同時沖上前。

不愧是相交多年的老戰友,兩人看似齊頭並進,卻在與黑影接觸前即時一分為二,從左右豁力夾擊。

「哈!」狂暴的黑影大笑,左手往前一震,一股無形巨力淩空撞上鎖木的螳螂臂,阻得鎖木氣息一窒。

幾乎在同一瞬間,小樓卻不知被什麼樣的古怪招式擊中胸膛,整個人往天花板一撞,無數石灰飛屑隨之落下。

鎖木眉頭一皺,在瞬間已與黑影交了十幾手,也在瞬間後退了十幾步。

令耳膜快要承受不了的悶聲連響在長廊催爆。

鎖木終於跪下,地上的鮮血一滴滴,塗開十幾公尺。

咚!小樓這才落下,掙扎著爬起,胸口煩惡。

「你是怪物。」鎖木也沒有不服氣,那血是從嘴角與鼻子滲透出來,因為內息翻湧卻不斷往上催功的惡果。兩條臂膀軟塌塌地垂在地上,寸骨寸折。

鎖木發現,那黑影就算近距離地盯著他看,他的臉孔居然也是模糊不清,好像原本是用炭筆素描的臉,卻被手指胡亂在紙上抹開。

兇氣已經奪走了鎖木的身心,他身上的奇命「無懼」已經失效,或者應當說,完全被震懾住了。

「沒錯,我是怪物。」黑影大笑,拍拍貼著牆壁不敢動彈的書恩的臉,說:「臭小娘,你是通過考驗才站在這裏的吧?你這麼軟弱要怎麼當他媽的獵、命、師!拿出你應該有的狠勁啊!」

黑影大笑,大手抓著書恩的頭,竟將她狠狠扔擲到走廊盡頭。

此時走廊兩端早已擠滿了圍觀的民眾,被扔出的書恩將十幾個人撞倒,群眾裏又是尖叫聲不斷。

「別站起來!」黑影看見鎖木跟小樓都想要站起,原本正大笑的他突然暴躁異常,一掌將加護病房的鋼門震裂,大聲警告。

鎖木跟小樓只好尷尬地坐著,看著黑影抓起破裂的鋼門往兩旁一丟,走進加護病房。



澤村的哀叫聲很恐怖,或許魔鬼附身都沒有他這般痛苦吧。

「我想死啊……想死啊……勾魂使者……閻王……帶我走啊……」澤村意識不清地看著病床旁的模糊黑影,以為他是地獄來的索命差役。

「我知道。」黑影突然靜默了一下,慢慢說:「下輩子你會過得更好。」

黑影左手高高舉起,嘴巴張得很大。

那嘴大張的程度絕對超越了人類顎骨與肌肉活動的限制,就像蛇一樣。

不知火

命格: 天命格

存活: 五百年

徵兆: 屢屢被爐火燒傷,進而不斷被閃電擊中,甚至產生無法解釋的人體自燃。

特質: 吸引火焰上身毀滅宿主又重生,過程中吞噬宿主的恐懼成長,力量越強大吸引到的火焰越是兇猛。

進化: 千里火



23

依舊是藍圖咖啡店。

「你的意思是,這殺胎人想要找出我們血族的皇城?」

阿不思蹺著腿,為坐在對面的宮澤斟了一杯水果茶。

面對一臉正經的宮澤,阿不思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但不是鄙夷的那種笑,也不是獵食者玩弄食物的那種笑。

「八九不離十,如果再多讓我瞭解你們吸血鬼的秘密,我就可以將這個猜測堆砌成百分之百的事實,或完全推翻它。」宮澤直說。

他對吸血鬼從來只有憎厭的情緒,但對於吸血鬼的種種秘密,包括為何能夠控制一整個國家,他感到強烈的好奇。

「宮澤先生,如果你想要瞭解血族的秘密,最好也是最惟一的方式,就是成為我們。但我想你對這個提議並不感興趣。」阿不思笑笑。

阿不思笑得很親切,讓宮澤無法將她的笑容往具有敵意的方向去想。這點連宮澤自己也覺得很奇妙。

阿不思看著窗外,一道白色閃電從夜空劈落,東京鐵塔被照得閃閃發亮。

「日本,一個沒有吸血鬼獵人的國度。尤其是東京,這20年已完全不見獵人蹤影。」阿不思慢慢喝著熱水果茶,說:「我不認為有誰想闖進皇城。」

宮澤不置可否,他的直覺的確嚴重缺乏證據,且殺胎人為何殺胎、與殺掉寧靜王兩件事看似沒有關聯。

「或許有勇敢的鬥士,打算用大卡車載一枚核彈沖進地下皇城,讓吸血鬼連同整個東京一起陷入萬劫不復的火海。」宮澤冷笑。

今晚他的言談可囂張了,畢竟咖啡店中坐在他對面的只有妖嬈的阿不思,沒有那位殺氣騰騰、其心似鐵的禁衛軍隊長。

阿不思的脾氣總是很好,至少表面如此。這讓宮澤的負面情緒得以宣洩。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找上你協助調查嗎?」阿不思蹺起腿。

即使她的腿並非裸露,而是緊緊包在赭紅色皮褲裏,但那曲線在繃緊的紅色皮質下依舊完美呈現,有一種野性、獨立的律動美感。

「想像力。」宮澤並不意外:「推理能力可以經由嚴格的訓練得來,但想像力卻是一種天賦。吸血鬼的案件如果只用常理去推理,一定會有常理之外的疏漏,所以需要靠想像力、靈感等等不穩定的素質去填補。」

阿不思輕輕拍手。

「我從來不知道,男人在大言不慚時竟能這麼可愛。」阿不思輕笑。

「我也沒見過誇獎食物的吸血鬼。」宮澤冷淡回敬。

阿不思笑得更開心了。

「如果真如你所說的就好了,這樣事情便簡單得多。皇城以前曾被比核彈更可怕十倍的力量侵入,結果如你所見。」阿不思似乎完全不擔心皇城的安危,反像是故意松了一口氣,道:「只要他形跡暴露,很快地,殺胎人就會跟那些獵人一樣,被埋在皇城永恆的幽冥裏。」

阿不思的表情似乎相當無所謂,仿佛處理殺胎人是一項例行公事、不得不為罷了。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阿不思跟其他同類最大的差異,乃是她懂得享受生活,真誠樂在其中。

宮澤正想反唇相譏幾句,然而阿不思的傳呼機嗡嗡震動。

阿不思面無表情地看了傳呼機上的字句,吐吐舌:「你真是個冤家,每次跟你約會都會發生掃興的事。」

宮澤想問是什麼掃興的事,話到嘴邊又硬是忍住,只好裝作對漂浮在水果茶上的果渣有點興趣,手指輕輕攪動茶水。

「想看嗎?你這個人似乎相當喜歡壓抑。」阿不思笑笑,將傳呼機擺在宮澤面前,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

「澀穀天主教綜合醫院血庫遭不明人士侵襲,敵人約在五人以內,狀況不明,請求支援。」宮澤默念。

「你真可愛,說不定真有一票不知死活的獵人擠在東京裏。期待下次的約會。」阿不思笑笑,站了起來。

阿不思將卷成筒狀的帳單放到宮澤面前:「紳士買單。」

宮澤看著阿不思的背影離去,很懷疑怎麼會有這麼愛逗弄食物的吸血鬼。



24

醫院。

澤村兩眼直瞪天花板,胸口深深凹陷,斷裂的肋骨零零落落散在病床下,血水飛濺了整個房間。

但澤村在笑。

至少,再沒有任何落雷能夠傷害他了。

一團模糊的黑影站在澤村前,身上發出濃烈的焦味,還有回蕩在殘破肉體裏的尖聲嚎叫,宛若囚禁在地獄裏的痛苦靈魂。

黑影的雙眼幾乎要冒出青色火焰,左手迅速在身上疾馳奔走,一連封住十幾個穴道、兼又衝開十幾個穴道,手指轉眼間來來回回,黑影終於強力忍住想要滾在地上大吼的痛苦、還有膨脹到快要爆炸的身軀。

終於,黑影跪坐在地上,黑色的氣息急速聚斂、渙散,不同的痛苦反復交替著。

「趁現在?」小樓單膝跪在地上,從加護病房外盯著黑影。

「半分鐘內決勝負,如果不能,毫不猶豫逃走。」鎖木深深吸了一口氣,全身肌肉用硬氣功緊緊紮住。

儘管身受重傷,但鎖木與小樓都是新生一代獵命師中備受矚目的高手,當命運悄悄晃動傾斜、綻露分毫機會時,都是再決勝負的新契機。

「上!」

兩人沖進加護病房,趁著黑影還在與剛被吞噬的「不知火」搏鬥,一左一右攻擊正在強力調節能量的黑影。

「不是叫你們躺在地上不要動嗎!」黑影暴怒,顧不得凶命不知火的生命能量正在體內炸開,兩手兀自與左右兩強拆招對轟,居然不肯逃走。

鎖木雙臂寸折,但他的雙腳猶如鐵杆霸道地揮動,力道更強猛,小樓再不敢低估黑影,以綿密飛快的太極拳跟黑影纏鬥起來。

兩強猛攻之下,讓幾乎鎮壓不住體內不知火的黑影挨了不少硬拳硬腳,眼看真有機會活逮黑影。

「他的右手沒有手掌,我剛剛竟沒有發現。傳言果然是真的。」鎖木心道,腳下的力量不停。

「混帳!真的要把命送在這裏就成全你!」黑影大怒,臉上七孔爆出淡淡的火焰,真氣疾走,左手突然黏住小樓的掌心。

小樓一驚,他感到手掌燙得不得了,好像有滾滾岩漿直竄進他的骨頭似的,想要縮手,黑影的手掌卻緊緊將其黏住。

黑影大喝一聲,小樓如火攻心,痛得跪下,渾身都使不上力。

鎖木卻趁機瞄準黑影的頭顱一腳高高地‘踵落’擊下!

「把我看扁了!」黑影黏住小樓的手掌急拉,將小樓甩向鎖木,鎖木被飛擲的小樓撞開,黑影卻飛躍在半空中,一掌朝鎖木的頂門淩空拍下。

一股氣柱撞上鎖木頭頂密穴,鎖木悶吭一聲,全身神經束登時麻痹。

但黑影自己也倒下。

「呼……呼……」黑影很艱辛地喘息,匍坐在地上。

剛剛他暫時停下與兇惡無比的不知火對抗、又不肯逃走,導致不知火在他體內瘋狂大鬧,幾乎要裂開他的下腹。

黑影看著無法動彈的小樓與鎖木,額上的汗不斷蒸冒著。



25

此時醫院裏裏外外卻是一片惶亂,幾個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生」在走廊將遠遠圍觀的民眾驅散,警衛也匆匆跟來幫忙,氣氛越形詭異。

然而,不一會整層樓都清空的時候,幾名「醫生」卻留了下來,摘掉口罩、拿去頭套,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準備替這棟醫院動場大手術。

「十年了,居然有人敢打東京血庫的主意?」其中一名醫生說道,遠遠聽著加護病房內的打鬥聲。

「也好,守醫院血庫特無聊,一直以來都缺乏升遷的機會,我們就逮幾隻小蟲回去建功吧。」另一名醫生冷笑,玩弄著手上的手術刀。

「當場作成標本如何?」一個醫生拿著手術刀,輕輕刮著鬢角。

幾名吸血鬼醫生正笑得開心,卻聽見背後傳來一陣穩定的腳步聲,以及濃郁的香水味。

醫生們回頭,一個大約20歲左右的女孩正把頭髮高高盤起。

女孩的嘴角掛了彩,卻是一副準備打架的兇狠模樣。

「獵人?」為首的吸血鬼醫生笑了出來。

「獵吸血鬼。」書恩以生硬的日語回答。

她對剛剛的失利感到惱羞成怒,眼前恰巧擺著一場好架。

誰處決誰,一分鐘內就會知道。

無懼

命格: 情緒格

存活: 一百五十年

徵兆: 三分線外零秒出手進算加罰的球員,九局下半兩好三壞下逆轉的再見安打。

特質: 面對突發狀況亦能保持異常的冷靜,對力量的使用近乎精密的計算,適合以智慧作戰的統合者。

進化: 風雲變色,天衣無縫,羽扇綸巾,千軍萬馬等



26

阿不思坐在紅色跑車上恣意賓士,後面還跟著幾輛黑色摩托車,都是禁城護衛隊的一流牙丸嫡系高手。

「真麻煩,為什麼首都的任何事都可以跟特件組扯上關係,不過是一個血庫罷了,害我的約會又泡湯了。」阿不思喃喃自語。

她的駕駛技術其實不好,在心情不好時又愛逞快,一個不留神,接連撞倒了好幾個急著過馬路的行人,其中一個小孩還被撞得飛起來、大概飛了十幾公尺,將跑車的前檔都給撞歪了。

「對不起。」阿不思吐吐舌頭,在兩分鐘內越過十二條街,迅速殺到醫院前。

員警已經將黃色的塑膠封線拉開。

傳呼機又響了。

「敵人很強,緊急狀況。」

阿不思笑得前俯後仰,這句話實在太好笑了,醫院裏的血庫守衛都是白養的。直到幾台摩托車都抵達、騎士摘下安全帽的時候,她才勉強止住大笑。

「很強的敵人,不可乙太大意喔。」阿不思笑著擦口紅,口氣嘲諷。

阿不思領著眾禁軍跨過封鎖線,進入血幕重重的醫院。



書恩看著滿地的吸血鬼屍體。只用了26秒。

然而她一直不敢踏進加護病房一步,因為她嗅到了比死亡還要讓人懼怕的味道,令她無法克服的「懸殊的暴力」。

三頭靈貓不安地在走廊走來走去,踏著吸血鬼醫生屍體滲出的血,留下可愛的紅爪印。

書恩感覺到鎖木跟小樓的氣息很微弱,但研判他們只是受到了強制閉穴之類的招式,暫時並沒有危險。

或許那黑影並沒有殺死他們的企圖?要不,黑影大可以重手殺死他們。

書恩屏息觀氣,察覺那團令人懼怕的兇焰黑影正以驚人的力量強行融化不知火,那股邪惡的魄力讓她即使蹲著也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會失去‘信牢’的……」書恩看著有些冰冷的掌紋,心中頗為擔憂。

類似「信牢」這種與「機率」息息相關的奇命,承載的主人必須用強大的信心才能為自己帶來好運氣,進而大幅提升招式的命中率。

然而書恩已經兩次無法面對黑影,「信牢」的力量正在衰弱。

此時,十多名醫院警衛踩著滑石子地板從走廊的另一端快速出現,書恩嚴格的空氣感應訓練告訴她,那些藍色制服底下的皮膚只有約莫二十幾度的體溫,還有火藥與金屬的氣味。

三隻靈貓迅速躲到垃圾桶後。

書恩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信牢」再度發燙。

「侵入者領死!」吸血鬼警衛們舉起手槍,一邊往前沖一邊朝書恩不斷開槍。

子彈呼嘯而來,彈殼叮叮墜地,書恩一手抄起地上染血的手術刀,一手迅捷架起地上的屍體擋住子彈,喃喃自語:「百發百中!百發百中!」撐起屍體往警衛猛拋,手術刀嗚嗚飛射而出!

訓練有素的警衛中了手術刀卻沒有倒下,已經來到書恩身邊!

「中!」書恩心境澄明並不氣餒,兩手騰飛,握住刺進兩名警衛身軀的手術刀往下一帶,腸子炸出,警衛悶聲跪倒,但書恩也被其他警衛的膝擊轟得眼冒金星。

書恩大口吸氣,凝神與圍住他的五個吸血鬼警衛近身打在一塊。

這些警衛都是自皇城退下的牙丸武士,既然被調來看守重要的血庫,可不能以一般逞兇鬥狠的吸血鬼視之,不只單打獨鬥沒有問題,團體合作更能發揮出加乘以上的力量。

這些警衛出手的狠勁與精確,自遠遠在那些實習吸血鬼醫生之上,每一拳都足以貫穿牆壁。

「可惡。」剛升上獵命師的書恩全力以赴竟還招架不住,肋骨與頰骨都已啞啞裂開,書恩的身軀正與她的自信一起垮掉。

警衛一記肘擊砸在書恩的肩膀,她幾乎要昏厥。

「乾脆把他們丟給黑影解決!」書恩這一動念,卻找不到機會從五雙剛猛的拳頭中脫身,硬擋住拳頭的臂骨也裂開了。

「流氓員警接著!」

一根日光燈管飛擲過來。

一名警衛側身閃開,書恩把握機會鑽了出來,全身已是傷痕累累。

日光燈在牆上碎開,警衛根本不看插手的人是誰,反應神速地一湧而上。

插手者,當然是烏拉拉。

「好凶!」烏拉拉吐吐舌頭,正準備出手時,心頭一凜。

他感覺到十步之遙的加護病房內有股近乎妖怪的力量壓迫著整個空間,這股力量霸道無方,且極為熟悉。

烏拉拉愣了一下,不禁脫口而出:「哥!」

書恩瞪了烏拉拉一眼,一聲巨響,加護病房裏的壓迫感倏然消失。

五個警衛兇神惡煞似地散開,瞬間就將烏拉拉與書恩包圍住。

烏拉拉根本無心戀戰,隨便格開來到眼前的拳頭,就輕易閃繞過五名警衛,大吼:「哥!等等我!」渾不理會再度被吸血鬼警衛包圍住的書恩,飛快跨進加護病房。

加護病房的病床躺著遭開膛剖肚的澤村,牆壁陷破了一個大洞,冷澀的夜風不斷從大洞灌入,沖淡了房間裏殘留的惡臭。

烏拉拉怔怔流下眼淚。

他並非永遠都追不上他,而是「另一個人」似乎永遠都不想讓他追到。

這點讓他很難過,很虛弱,鼻腔裏灌滿了傷心的酸味。

烏拉拉低頭看著倒在牆角的兩名獵命師,細瘦的鎖木大字形躺著,眼睛連眨動的力量都沒有,壯碩的小樓亂七八糟蜷在鎖木身上,左手死命抓住右手臂上的太淵穴,滿臉通紅。

烏拉拉蹲下,伸手將兩人被封住的穴道給解開,說:「你們這些老字型大小老招牌的老前輩應該知道,要過一個時辰才可以完全恢復力量,但憑你們現在的狀態,還是可以幫外面的笨女孩解決麻煩。我先走了,你們也不要久留,東京的醫院無論如何都不是打架的好地方,搞到要躺在地上、聽一個討人厭的後生小輩唆唆豈不很丟臉?你看,還被捏臉。」

說著說著,烏拉拉真的捏了尷尬的鎖木與小樓的臉幾下,但烏拉拉卻沒有一絲開玩笑的表情,反而紅著眼睛、鼻涕都滴在兩人身上。

鎖木掙扎著,與小樓坐了起來。

烏拉拉凝神看著小樓烏黑的手,說:「他本有機會殺了你的,這點你應該清楚。希望你下次看見我哥的時候,能夠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小樓瞪著烏拉拉,不發一語。

黑影點穴的手法極重,即使烏拉拉幫他們解開穴道,但內息還在奔騰翻湧、無法即刻平復。

匡!

牆壁發出慘烈的撞擊聲,依稀可以從房間裏搖晃的點滴瓶後,看見初生的裂縫。

「去忙吧,小心一點。」烏拉拉扶起兩獵命師,拍拍兩人的背脊,兩道珍貴的真氣迅速過嫁。

鎖木與小樓猛然站起,烏拉拉已經從大破洞跳下樓,無影無蹤。

兩人的貓也走了進來,一隻眯起眼睛好像在笑,一隻乾脆別過頭去、不忍卒睹似的。

小樓滿腔不忿,與鎖木走出淩亂血腥的加護病房,在走廊上看著書恩被五個吸血鬼警衛圍困、只能竭力防禦周身要害的狼狽模樣。

「真是倒楣到家了!」小樓的額頭上冒出青筋,右手又痛了起來。

五名警衛停下手,漠然看著兩人,其中兩個吸血鬼毫不在乎地拔出插在肩上的手術刀。

書恩已經跪倒,嘴裏吐出鮮血,兩隻手都僵痛到沒辦法自行放下。

「看樣子是牙丸武士的身手,東京的素質果然不同凡響。」鎖木的心情很平靜,對他來說,剛剛接連兩次的死裏逃生,可是相當值得慶賀的事。

小樓大喝:「還說什麼!今天背透了,正好宰了他們洩恨!」掄起左拳與鎖木沖上前。

五名警衛躍上走廊四壁疾走,吸血鬼最擅長的三度空間全戰法!

「哼。」鎖木也悶透了,左腿往地上一撐,右腿如鋼樑橫掃,一個警衛立臂硬接,卻見他被這一腿的巨力擊飛。

小樓左掌連削帶劈,在瞬間已削斷兩名警衛的頸椎神經,極有效率。

再回看鎖木,一個簡單的頭捶硬碰硬將第四名警衛砸得腦漿迸裂,而最後一個警衛也被好不容易喘口氣的書恩撕開了下腹,地上湯湯水水。

首當其衝被鎖木擊飛的警衛,困頓地倒在遠處,顫抖地用對講機警告總部。

「該走了。」鎖木說,小樓背起書恩。



27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阿不思只看到滿地的屍體。

實習醫生的,警衛的,還有一具焦黑的病屍。

大約來遲了十秒,阿不思估計。敵人方才戰鬥的氣味還很濃郁。

但所謂的敵人,其企圖根本就不在血庫,這點再明顯不過。

血庫與這裏差了七個樓層,這也就是為何動亂髮生,警衛卻晚來許久的原因,也不見有敵人聲東擊西的策略。

既然如此,敵人的動機究竟是?

「副隊長,要追嗎?」

一名幹練的牙丸武士抽動鼻子,有些笑意。

與其說東京都的牙丸武士特別噬血,不如說能讓他們噬血的機會少之又少,一有機會,他們都迫不及待變成野獸。

這是戰士的本性。

阿不思粗略看了一下走廊與病房,依現場殘留的血跡溫度與氣味判斷,敵人受了重傷,大約是三到五人,有些血跡甚至是敵人內部打鬥所留下。敵人也許不只一隊人馬,抑或發生內訌。

但這些暫時定義為敵人的傢伙,絕不是吸血鬼獵人,因為毫無討厭的銀毒殘留氣味,地上的屍體全都是被武力硬殺。

好的吸血鬼獵人絕不會錯過任何使用銀的機會,效率高過於一切。

「我追就行了。」阿不思走到加護病房牆上的裂洞邊緣,往下察看。

夠膽往下逃走,一定是底子很硬的傢伙。

如果不是吸血鬼獵人,哪來這麼強、又這麼無聊惹上吸血鬼的人類?

會是誰?來東京做什麼?會待多久?什麼時候走?

「你們拍照完將現場清理乾淨,一小時內重新開放給人類,然後將監視器的錄影拿走。照片跟錄影備份寄給宮澤警官,附注這次的照片情境背景跟可疑的動機分析,還有,用紅筆附注我很想他,期待下一次約會。」阿不思交代。

「是。」幾名黑皮衣勁裝的牙丸武士躬身領命。

阿不思躍下,腳踏著垂直的醫院外壁滑落。



28

行動失敗又慘遭羞辱的夜。

小樓背著昏迷的書恩急奔,每一步都充滿了鬱悶。

鎖木雖然雙手斷了十幾處,但邁開的步伐卻十分穩健。

他心中一直反復播放在加護病房中的打鬥畫面,思考著如果重來一遍,自己與小樓是否有任何可能在黑影不留情面的情況下逃走。

漸漸地,汗濕了背脊。

兩人彎進街角小弄稍作停留,這裏只有失意的醉漢跟拾荒客,漆黑又污濁的酒氣,還有從附近三流酒吧幾經折射過來的一點霓虹光影。

一個空酒瓶叩叩在地上轉著,還有被灌醉的酒家女扶著牆壁的嘔吐聲。

「後面好像有人跟蹤?」書恩突然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

鎖木與小樓心中一凜,還沉浸在戰敗氣氛中的兩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背後有雙靜悄悄的眼睛。

腳步停止。

後面的無聲凝視也停止。

「不知道有沒有敵意,要跟他打聲招呼嗎?」小樓想借氣息流動觀察跟蹤者的實力與意圖,但被凝視感竟完全消失,方圓二十公尺內並沒有任何吸血鬼,好像剛剛只是一晃而過的錯覺。

小樓心想,如果沒叫靈貓先去集合的話,它們應該能夠確認目前的情勢。

「如果你不介意一個晚上連打三次敗仗的話。」鎖木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不佳,他已經將心態重新調整。

敵人高明的追蹤術,多多少少也透露出危險的資訊。

小樓還沒反唇相譏,一個甜美高挑的身影慢慢走出巷子,高跟鞋的聲音叩叩作響。

「你們好,請問你們這些人到東京的目的是什麼?」甜美的身影開口。

是阿不思,親切的聲音宛若東京觀光大使,似乎沒有敵意。

獵命師們看著這位身穿紅色皮衣、笑得花枝招展的吸血鬼,有些訝異。

阿不思如果一直保持跟蹤的狀態,深受重傷的他們自忖無法用武力迫使她現身,如此一來,在無力解除的「跟蹤/擺脫不了/持續監視」下,他們只好在東京都內遊蕩,根本到不了集合的地點跟大家會合。

更確定的是,極度緊繃的情緒將不斷壓迫、擾亂他們,甚至讓他們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的決策,這點他們知道,阿不思也知道。

所以,這個情勢代表兩個可能的答案。

答案一,眼前這名主動現身的女吸血鬼實力不強,只是跟蹤術高明罷了,為了避免無謂的戰鬥,這女吸血鬼心想不如由她開啟溝通,如此方能和平地帶些資訊回去。

答案二,眼前這名主動現身的女吸血鬼實力很強,有把握在現身後繼續給出超過追蹤時的壓迫感,或者根本就是想展現可觀的實力,或許乾脆開啟戰爭,或許僅是想更快速取得資訊。

「我們不會回答吸血鬼的問題。」小樓說著一口流利的日語,伸手拍拍肩膀上的書恩。這個動作示意書恩在戰鬥開始的瞬間,務必做出該有的反應。

「你們好像不是獵人?」阿不思沒有被小樓的冷峻影響,依舊微笑。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也可以變成獵人。」小樓恐嚇著。

他已不是第一次來到東京,什麼「東京沒有吸血鬼獵人」這狗屁不通的傳說,他根本就當成笑話。

阿不思的微笑硬生生凝結了。

書恩打了個冷顫,她感覺到自己牢牢抱著的小樓背部,瞬間湧出大量濕冷的汗漿。

尚在十公尺外的阿不思慢慢踏出一步,這小小一步卻讓三人有種阿不思已經來到眼前、快要碰到鼻子的恐怖錯覺。

小樓的心臟幾乎要立刻停止跳動,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害怕到完全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阿不思第二步微微抬起,即將落下。

氣氛凝滯到最極端,危險的關鍵時刻。

「我們不是獵人。」鎖木用生疏的日語果斷開口。

他在阿不思那一步的短暫時間中清楚知道,即使他雙手沒有受傷、小樓左手無恙、書恩信心未失,合三人之力最多恰恰打成平手。

但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一面倒被屠殺。

「那就好。」阿不思的笑容再度綻放,像是松了一口氣:「這麼說,醫院那檔事純粹是誤會。」

小樓看著鎖木,同樣等待他的回答,神經緊繃依舊。

「希望是,我們根本沒打算跟你們動武,是你們先展開攻擊。」鎖木沉著地說:「我們對血庫沒興趣。」

「的確沒有感興趣的理由,炸掉一、兩個血庫根本沒什麼影響,整個東京都是我們的提血機。」阿不思點點頭表示相信。

小樓勉強松了口氣。

阿不思又問:「你們既然不是獵人,那是什麼?你們知道我們的存在,又是武功高強的人,所以請原諒我的好奇。」

「很抱歉,我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鎖木委婉拒絕,但又附帶說:「不過我們來東京的目的,保證不會對你們產生威脅,除非你們自討沒趣。有些衝突是可以避免的。」

阿不思失笑。

「如果你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麼請留下一個人讓我帶走,我好回去有個交代,如果你們怕我會拷打那個人問出些什麼秘密,那麼,留下屍體也行。然後,在三天之內辦完你們要辦的事,立刻離開東京。」阿不思用撒嬌似的口吻提議:「我是個明理的人,大家各退一步。」

鎖木皺著眉頭,小樓一副快要爆發的模樣,書恩則聽見了自己嘴裏牙齒的顫抖聲。

「恕難從命,儘管你的提議並不過分,但如果你堅持,那就只有一戰了。」鎖木深深吸了一口氣,運起獵命師極耗真元的療傷秘法,讓一股剛猛的氣息傳導至兩臂,將十幾處斷骨暫時接續起來,雙拳緊握。

方才對「黑影」都沒用上這招,顯然鎖木對眼前的吸血鬼評價更高。或者,鎖木下意識裏對「戰敗」與「被殺」做了不同的批註。

「沒錯,我們是不會拋棄同伴的。如果你認為這場戰鬥是一面倒的話,你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小樓將書恩放下,拱起身子。太極拳的起手式。

阿不思搖搖頭,帶著遺憾的笑容說:「真是一群蠻不講理的人。」但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她的表情之無奈,就像看著一群頑皮的小孩。

「我必須提醒你,我們的確是一個團體,而此時此刻我們的位置距離所有人集合的地點只有兩條街距離,而你不可能一次狙殺我們三人,但只要我們其中一個跑到……」鎖木在戰鬥前做出最後的分析,試圖恐嚇敵人。

「我知道,只要你們中的一個跑到那裏,我就倒大黴了。我感覺到了啊,那裏大概還有五個人吧,好像都很厲害。」阿不思微笑打斷鎖木的分析,說:「不過我的算盤跟你不太一樣,如果你不合作,我就先殺了你們兩個,然後將那女孩的脊椎骨打斷,帶回去慢慢拷問。整個過程不到五秒,不會讓你跑太遠的。」

不只鎖木,連不肯在言語上退讓半步的小樓都很吃驚。

眼前的女吸血鬼極為可怕,居然用「感覺」就知道還有五個奉命前來巡捕「黑影」的獵命師在兩條街之外的地方等待三人前去集合,這簡直是靈貓感應的範圍,甚至更為精准。

「你幾歲了?應該活了兩百年了吧?」小樓的拳頭盯著阿不思,她的身上一定也有著什麼……可怕的生命能量支撐著。

「真沒社會常識,小姐的年齡當然是秘密呢。」阿不思說。

然後消失。

小樓大吃一驚,直覺往左一躲,撞上滿是塗鴉的牆壁。

焦黑的左手在半空中旋轉著,血水飛濺。

鎖木大喝一聲:「快跑!」鋼臂朝倏忽即逝的紅影連續擊出十拳,企圖封住阿不思的身形。

眼睛一黑,鎖木轟然跪倒。

他特別鍛煉過的頸子比真正的鋼筋還要堅硬,此時一記簡潔明快的手刀卻讓他幾乎喪失意識。

但阿不思停下了近乎行刑的動作。

書恩劇烈喘息,被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震懾住。

一個身著黑色燕尾服的高瘦男子凝立於書恩與阿不思之間。

阿不思皺了皺眉頭,將距離鎖木天靈蓋只有半個指甲的手刀放下。



29

燕尾服男子的表情很嚴肅,但並沒有不悅或任何嚴肅之外的負面情緒。

他的介入讓這場屠殺的畫面戛然而止,好像電影正放到最高潮、錄放影機卻突然壞掉時的定格跳動畫面。

阿不思打量著燕尾服男子。

那男子容貌極為平庸,原本沒有絲毫特殊之處,但奇特的地方就是這一點,男子的臉完全沒有任何一個微弱的特色讓人能夠記憶,平庸到令人百思不解的地步。

如果他每天跟你搭同一班電車、又與你天天並桌吃拉麵、又與你天天單獨在電梯裏搭20層樓,你還是會視他如陌生的空氣。存在感薄弱。

如果你仔細盯著他的臉一分鐘,你也許會說他大概才二十來歲;如果你用力盯著他的臉三分鐘,你或許會推翻剛剛所說的,猜他約莫四十出頭;若你能夠耐著性子端詳他的臉五分鐘,你會錯亂得不知道應該猜他50歲了,還是三十剛出頭。

這樣平庸到無法被人記憶的傢伙,必須找出一個讓人不得不記得的方法。

要不是穿上這身絕不適合走在大街上的舊式燕尾服,這男子要令阿不思在關鍵時刻收住殺手,還真辦不到。

「城市管理人,這件事你也想插手嗎?」阿不思整理著衣服,臉色平靜。

與之前的笑臉迎人、剛剛的暴起殺人相比,這時候的阿不思顯得莊重許多。

那名被阿不思稱作城市管理人的燕尾服男子默默看著緊靠牆壁的小樓、試著爬起的鎖木,以及幾乎要崩潰的書恩。彎腰,撿起摔落在地上的斷手。

「很抱歉,這次你就拿這只手回去交差吧。」城市管理人的語氣中沒有命令,卻也沒有絲毫歉意。但要說他語氣裏不帶情感,卻又絕不是這麼回事。

阿不思沒有反對,接過了焦黑的斷手。

她總是在想,為何城市管理人好像無所不在的管家婆,該出現時就會出現。而這次他突然插手前,她卻沒有感覺到任何人以高速接近。真是奇哉怪也。

小樓當然不敢有任何意見,事實上在逃出醫院之前,他就已經作好失去這條手臂的心理準備。

而「城市管理人」的名號,他以前也曾聽幾名過世的前輩提過一二,但他暗自出入東京多次,這時才碰上了面。

「多謝。」鎖木勉強說出口,慢慢站了起來。

城市管理人沒有反應,站在眾人中間。

角色猶如穿著燕尾服出巡的法官,嚴肅的仲裁者。

「你們已經遲到了,其他人就要出來找你們了,快去集合的地點。」城市管理人對著鎖木說:「聽著,我會對你們的任務給予適當的尊重,但不要給這座城市多添麻煩,造成居民不必要的困擾。阿不思,你也是。」

「你是說他們的任務對城市來說是好事?」阿不思既然無法從鎖木等人的口中得到答案,於是乾脆詢問行蹤飄忽不定的城市管理人:「而我的任務反而會妨礙到他們?那我以後豈不要拿個塑膠袋,撿些手手腳腳的回去報賬。」

城市管理人沒有回答,卻說了:「你做你的,會不會妨礙到城市的生息運作,我自然會裁決。你只需要接受命令,然後遵從它,我便會給你適當的尊重。」

阿不思不置可否。對她來說,今晚的事情已經結束了。

碰上了城市管理人,然後一個大句號。就是這麼一回事,也不必多想。

「那麼現在……」小樓壓住斷臂上緣的大動脈,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流下。

阿不思頭也不回,說了聲:「我走了。早知道就繼續約會……」

赭紅色的俏麗身影,消失在巷尾。

鎖木等人總算鬆懈了心神,如果再遲個一秒半,所有人都將把命送在這暗巷。

城市管理人嚴肅地看著阿不思離去的方向,說:「有些人即使是獵命師也惹不起,阿不思活了兩百三十多年,比起絕大部分的獵命師都還要強悍,你們應該慶倖她是個講理的好吸血鬼。也因為講理,所以她活得比許多人都久,比許多人都更值得活下去。」



30

澀穀市立公園,深夜的水池旁。

阿不思停在一台販賣機前,將焦黑的斷手隨意扔進一旁的垃圾桶。

簡直就是無厘頭的戰利品,還真的把它帶回去?她失笑。

「你可以出來了。」

阿不思說,掏出四枚硬幣,選了罐炭燒烏龍茶,還有罐冰拿鐵。

匡啷。兩罐飲料落下。

一個穿著黑色緊身皮衣的尖臉男子,只好怏怏從黑暗中走出。

他原以為自己的跟蹤術,在牙丸禁衛軍中已是天衣無縫。

遠遠地保持安全距離,尖臉男子漠然看著阿不思,等待阿不思的反應。

阿不思微笑,將冰拿鐵丟了過去,男子接住,臉色微變。

「我還記得你喜歡冰拿鐵,是吧?」阿不思拉開炭燒烏龍茶拉環,喝著。

尖臉男子沒有打開飲料罐,只是說:「是隊長的意思,他懷疑你很久了。」他沒想到阿不思不只發現有人在反跟蹤她,竟還「猜到」了是誰。

阿不思一臉的理所當然:「我知道,這不怪你。」捧著熱烏龍茶,很享受地吸著熱氣。

尖臉男子遺憾地說:「組織嚴禁任何人跟‘城市管理人’妥協或合作,已經三令五申、一再警告了,尤其像副隊長這種高級管理階層,怎麼能夠跟城市管理人同流合污?組織通緝城市管理人多年了,就是有你們這些蛀蟲從內部腐蝕,組織才捉不到他。」

阿不思呼著熱氣,笑笑地說:「我欠他不少人情,你可知道從前東京還很亂的時候,他從獵人手底下救過我幾次?他喜歡維持秩序當義警就讓他當去,還省了我很多麻煩。況且,光明正大打一場來說,我殺不了他,難道讓他殺?」

尖臉男子微怒,說:「光明正大不行,憑副隊長的身手,難道還暗殺不了城市管理人?」他知道阿不思在還沒當上禁衛軍副隊長之前的老本行,可是穿梭世界各地的頂級殺手。

阿不思吃吃笑了起來,說:「我連他的臉都記不住,怎麼暗殺?」

尖臉男子還要說話,阿不思卻搖搖頭:「你怎麼還不喝冰拿鐵?那是你最後一罐冰拿鐵了啊?」若無其事吸著飲料上的熱氣。

尖臉男子愣了一下。

他本想說「我贏不了你,但你未必追得到我」這類的話,然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境很悲哀,喉頭鼓動。

這位副隊長既然能猜到跟蹤者是誰,修為肯定遠遠在自己之上。

阿不思慢慢喝著烏龍茶,不清不楚地說:「你能保證天亮以前離開東京,然後我從此看不見你嗎?」

尖臉男子悲哀地搖搖頭。

他原以為這次的跟蹤、上報,能夠讓他更接近牙丸禁衛軍副隊長的位子。他夜夜監視阿不思,苦練跟蹤術跟武技,為的可不是放逐自己。

身為武士,既然賭上了升職榮譽的注,他也賠得起。

他有的是尊嚴。

「在我死之前,請讓我開開眼界,見識副隊長私釀的絕招吧。」尖臉男子從背後亮出一把武士刀,氣凝不動,有如山嶽。

在死之前,他想一睹傳說中,阿不思那見者必死的殺招。

阿不思點點頭,笑說:「可以啊,但喝完了再打。」

尖臉男子又是一愣,緩緩放下武士刀。

「我們好像認識了20年了吧?」阿不思提起,笑笑。

「……是啊。」尖臉男子搖搖頭,竟笑了起來,打開冰拿鐵。

池中的小便童冽出冰涼的水柱,弄花了殘月的倒影。

兩個坐在池邊,一邊聊著往事,一邊微笑對飲的吸血鬼。

朝思暮想

命格: 機率格

存活: 兩百年

徵兆: 不斷遇見最近想念或作夢夢到的人,邂逅初戀情人或童年摯友。

特質: 在必須滿足特定的條件下找到非常思念的人,例如明明知道湯姆·克魯斯去英國宣傳新片,去日本使用此命格便不可能成功;故基礎資料的掌握便非常重要,宿主越是理性地縮小灰色地帶,命格在宿主合理的期待下就發揮得越好。缺點是此命格能量有限,短期耗竭後須時間恢復。

進化: 大月老的紅線,七緣紅線等



31

銳氣盡挫的夜。

一間中華料理餐廳樓上偌大的書房裏,鎖木、小樓、書恩靜靜坐著,具特殊療效的檀香嫋嫋彌漫了整個空間。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仔細審視他們身上的傷,不時露出深思的表情。

這間中華料理餐廳是獵命師在東京的幾個固定據點之一,是由北京龐大的資金資助幾個手藝不佳的廚師營業的,餐廳的二樓有幾間房間跟一個大書房,作為獵命師探勘東京的前哨站與休憩之用,有些房間不乏最好的與最特殊的武器。

也因為廚師手藝欠佳,所以客人的流動不大,十分適合獵命師集會之用。

而今天晚上,合計已有11個獵命師來到東京,未來的兩個禮拜內,陸陸續續還會有強援趕到,並帶來長老團最新的指示。

「才剛剛受過試煉,實在不適合出任務。」一名穿著樸素的中年女子拉過一道屏風,在裏頭為書恩寬衣,兩人便在裏頭治療她滿是挫傷與骨折的身軀。

小樓咬著牙,讓斷臂處接受刺鼻難聞的粉末消毒,傷口冒出黃色的焦氣。

那焦氣一過,傷口竟結成一片模模糊糊的焦疤,小樓額上汗大如豆,下嘴唇被自己咬出一道血痕。

「在這種邪惡能量的炙傷下,原本就留不住手,留住了也是殘廢。」老者說:「這一記手刀切得很平整,省了我們幾手。」拿出細長的針往小樓的肩上和胸口的穴道鑽下。

高大的鎖木盤坐在地上,活像個上班族的靈貓舔著他的手指頭,等待老者處理好小樓的傷勢才輪到他。

「你們知道城市管理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何那個吸血鬼會聽他的話。」鎖木問。

鎖木覺得脖子上那一斬的後座力要比雙手盡折難受得多,到現在腦子都還昏昏沉沉的,又怕這一睡去,會一覺不醒。

「只要你待在東京夠久,就不免欠下城市管理人一些人情。你們今天晚上欠他的,總有機會還的。」老者說,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那老者名叫「孫超」,實際年齡已經超過110歲,在獵命師中屬於長老護法級的前輩,但他修煉獵命師的古武術,再加上經常使用擁有避凶作用的佳命「頤養」,面容約莫在80多歲而已。

「他的角色究竟是站在我們這邊,還是中立?」鎖木也聽聞過城市管理人的名號與一些傳說,但他一直沒放在心上,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踏進東京執行任務。

孫超推拿著小樓受到重擊的胸口,說:「或許是中立吧,但也不儘然如此,若稱他為第三勢力,他卻沒有這種意圖。你可以說城市管理人就是這座城市本身,他處事圓融,但立場卻很堅定,他要的是這座城市的穩定,排除任何可能造成不穩定的因素是他的工作。至於他憑什麼這麼做,壓倒性的武力?不,其實這幾年他已經不需要出手,他光靠累積下的人情跟資訊,只要不斷進行交易就可以達成目的。」

說著,孫超猛一發勁,小樓咳出一團藏青色的瘀血。

鎖木點點頭。他完全可以理解城市管理人的意志,畢竟以他的個性很容易揣摩類似的心態。

鎖木之所以得到獵命師長老團的重視,並非由於他的武技,而是他對種種情勢的分析能力優於同儕,總是能做出最快也最有效的判斷,常常在集體行動時,不自覺成為大家倚賴的意見領袖。

「你見過城市管理人嗎?」書恩虛弱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

「我見過城市管理人五次面,欠了他三個人情,然後又被迫清償了兩個。」孫超好像在說著與他不相干的事:「每次他走後,我都記不住他的樣子,再次見到的時候,也分辨不出他與前一次出面仲裁的城市管理人是不是同一個,但感覺卻是一樣的,那件黑色燕尾服也一樣。我猜,他或許是個接近成仙得道的術士,或道行很高的吸血鬼,要不,沒有人可以總是出現得那麼湊巧,也不會有那種奇怪的容貌。」

鎖木說:「總之,他不是吸血鬼,體溫不對。」

孫超平淡說道:「有些吸血鬼可以控制體溫一段時間,如果你們只能靠皮膚表面的溫度去判斷是不是吸血鬼,遲早會像那些早夭的同伴一樣犧牲。」拍拍小樓的背,表示沒問題了。

鎖木看著小樓的斷手處,說:「那傢伙的右手跟傳說中的一樣,齊腕斷了。」

孫超站在鎖木身後,熟練地將細針一根根鑽進他的後頸。

「他很強,要不是他在強吃不知火,我們根本一點機會也沒有。」鎖木承認任務失敗。

但不管是多麼失敗的任務,鎖木總是能取得有價值的情報。

「他身上被一團黑氣包住,就像他的迷霧鎧甲,近身戰我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但那黑氣會在他消化不知火的過程中減弱了八成以上,那時他的戰鬥力與防禦力也會大幅減弱。」鎖木回憶:「但他似乎還沒完全瘋狂,他沒有取走我們三人的性命,我總覺得他的確手下留情。」

孫超手上的動作僵住,嚴肅地說:「他是不是瘋狂輪不到你判定,是不是手下留情也不重要,大長老已經決定了他的命運。」

鎖木恭敬地點頭,表示同意。

孫超持續針灸治療,許久才又開口:「依你看,那傢伙跟跟蹤你們的牙丸禁衛軍副隊長,誰比較具威脅性?」關於阿不思的外貌與談吐,他只問了幾句,就知道這些小輩遇著了誰。

鎖木沉思了半晌,慢慢開口:「我們的修煉不夠,無法進行比較。我只能說,我寧願面對過去的同伴,也不願低聲下氣跟吸血鬼談判。」

孫超沒有說話,似乎在想些什麼。

屏風拉開,書恩已經纏上厚厚的繃帶,還有刺鼻的藥水味。

「沒事了,多半是皮肉傷。」樸素的中年婦人幫書恩梳著頭髮,憐惜地說:「你長得真像我妹妹。」

書恩沉默,看著鏡子裏鼻青臉腫的自己。

所有人都沉默了。

飛仙

命格: 修煉格

存活: 一千五百年

徵兆: 口吐紫光,風雨不侵,百鳥齊歌,睡夢間升空離地。

特質: 操縱極天能量,其體柔如柳絮,可飛翔百里,使百禽。

進化: 盤古開天



32

「真像在看電影。」宮澤嘖嘖稱奇。

宮澤已經在小小的昏黃房間裏,研究醫院打鬥的畫面兩個小時了。

這錄影帶裏的黑影,鬼魅般的人物,雖然臉孔模糊無法辨識,但他認定那黑影就是在停車場獵殺畸形兒的殺胎人。

他去醫院做什麼?

他進入加護病房後不到一分鐘,兩個怪人也跟著沖進去。然後遭到雷擊的澤村就死了。

死得非常淒慘。

宮澤翻著桌上的法醫報告跟第一現場的照片。

澤村的胸口被莫可名狀的怪力砸開,肋骨急速斷折後射向四面八方,但屍體堪稱完整,凶嫌並未取走任何器官或物件。

動手的凶嫌是誰?

宮澤大膽假設,動手殺害澤村的正是殺胎人,因為那舉止怪異的兩男一女在走廊等候許久,卻沒有針對澤村下手。他們的目標是當紅的殺胎人。

但殺胎人沒有取走澤村身上的任何東西,就跟他沒有從畸形兒或孕婦身上取走任何東西一樣;這與以往連續殺人兇手的「犯罪紀念搜集癖」的習慣顯然不同,再度得到印證。

那他幹嘛殺澤村?他殺澤村的目的跟那三個怪人為何找他麻煩的原因一定有關聯,不然,那三個人不會知曉「守著澤村,就會碰著殺胎人」的「邏輯」。

也因為這個邏輯「並不難被理解」,所以一個臨時插隊的介入者也趕到。

那這個不難理解的「邏輯」究竟是什麼?

宮澤吸吮著手指上殘留的茶水,眯起眼睛。

五個主要線索。

畸形兒(肚腹中)、寧靜王(前牙丸禁衛軍守城人)、澤村(不斷遭雷擊的倒楣鬼)、三個尋仇的傢伙(身手不凡)、一個介入者(與眾人認識,但主要目標也是殺胎人)。

四個情境線索。

三隻在走廊溜達,疑似被豢養的貓、眾人以意義不明的華語溝通、殺胎人對尋仇者手下留情、介入者並非尋仇者的一方。

宮澤用手指攪動放在資料卷宗上的馬克杯,指甲輕輕在茶水中刺著鼓起的茶包,嘗試理出一點頭緒。

門打開,宮澤將手指放回自己的嘴裏吸吮,回頭。

「有朋友找你。」

奈奈從門縫中看著宮澤,眼珠子滴溜溜轉著,擺明瞭故意偷看宮澤黏得到處都是的便條紙與照片。

宮澤聳聳肩,問:「朋友?電話嗎?」

「剛剛門鈴聲你沒聽見啊?是個美女。」奈奈假裝生氣,將門關上。

宮澤站了起來,想走出房門時,卻見一個美豔的女子早來到門邊,微笑。

是阿不思。

「你……」宮澤本想發脾氣、質問阿不思為何到他家裏,但他居然感到耳根子有些發熱,自己似乎不若表面那麼討厭她。

阿不思晃著奈奈遞給她的茶水杯,笑嘻嘻地說:「上司來突擊檢查下屬的工作進度,不介意吧?」手裏還拎著一個小皮箱。

宮澤皺著眉頭,看看小房間。

「沒有多的椅子,我用站的就可以了。」阿不思踏進房間,將門帶上。

「嚴厲的上司不會受歡迎。」宮澤坐回自己的椅子。

宮澤指著滿桌子的照片跟螢幕上反復播放的打鬥鏡頭,聳聳肩,示意阿不思說點什麼。也示意自己其實不太高興。

「我調查過了,那些人不是獵人。所知道的就這麼多。」阿不思喝著茶水,沒盯著螢幕,卻看著宮澤。

宮澤不理會阿不思的眼神,說:「我猜想,那些在醫院大鬧的人不僅彼此認識,還屬於同一個秘密結社,不過我可不認為是愛貓俱樂部或是華語共修會,如果不是獵人,至少他們對你們吸血鬼是懷有惡意的,只是他們的態度比較高傲,或者,他們對你們的惡意好像欠缺直接動機,在這次的事件中,你們扮演的反而是干擾者的跑龍套角色。」

阿不思欣賞地說:「繼續。」

她很喜歡宮澤身上最特別的地方,他並非針對搜集到的證據做邏輯推論,而是近乎大放厥詞式的情境式聯想。

她喜歡這樣的男人,想像力、活潑、有理想,有理想到討厭他絕對惹不起的吸血鬼。

幾乎所有與吸血鬼上司交談的極機密案件小組成員,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卑微模樣,只有雄踞權力核心的政治人物才能裝出討價還價的嘴臉。

而宮澤,一個害怕被殺、卻又不肯全面服輸的男人,真是可愛透了。

「寧靜王與殺胎人作案動機的連結,要放在這個華人秘密結社的目的脈絡去解讀,如果我先前猜的不錯,也就是殺胎人的目的是進入地下皇城的話,這個華人組織的活動目的很可能也是相同的,至少在與你們敵對的大方向上是並行不悖。」宮澤忍不住將手指浸在馬克杯裏,看著手指不斷攪動引起的小漩渦繼續說道:「但對於寧靜王部分的解讀也就結束,沒了,再深想下去反而會使思考脈絡亂掉,因為干擾的不確定因素太多。」

「同意。」阿不思。

「進入下一個關聯系統:畸形嬰與澤村,表面上兩者毫無關聯,但這就展現此關聯系統的精密與複雜了。」宮澤。

宮澤清了清喉嚨,似乎正在整理思緒,也讓阿不思將腦袋清一清。

「首先是厄運,畸形兒可以說是最不幸的生命形態,一出生或甚至還沒出生,就註定了他們在人世間的苦難即將開始,而澤村,不斷遭受雷擊卻又在命運的玩笑下不斷重生的男子,他的生命沒有進展、仿佛是無限的受苦迴圈,所以‘厄運’可以說是這兩者的共通點,也是殺胎人尋找受害者的關鍵指針。」宮澤說。

「有道理,多少解釋了兇手的犯案邏輯,或許我們下次可以比他先一步找出可能的受害者,守株待兔。」阿不思笑笑自嘲:「就跟上次一樣。」

「嗯,但要比他先一步行動,看來不是那麼簡單,因為這些厄運受害者都具有‘不可尋找性’的特色。」宮澤解釋:「我查過,電視或廣播新聞裏並沒有提到有個人在哪里遭到雷擊或送到哪家醫院;而畸形兒就更難尋找了,雖然有些孕婦曾經到醫院接受檢查,被告知懷了畸形兒,但也有三個懷了畸形兒的孕婦並沒有到醫院檢查,然而殺胎人卻有辦法知道。我想,殺胎人一定不僅具有某種能力……某種超感應能力判別孕婦肚中的嬰兒是否畸形,而且這能力的感應範圍還很廣,也因為很廣,殺胎人才能知曉遭逢厄運的澤村的存在。」

「喔喔,這就很麻煩了,天底下遭逢厄運的人這麼多,誰知道殺胎人下一次會選到誰?」阿不思吐吐舌頭。

「殺胎人具有這種能力,同樣找到澤村的那三個仇家跟介入者也一定具備相同的能力,這個能力就是他們那個愛貓協會的入會條件吧。」宮澤看著阿不思:「東京的所有團體都在你們吸血鬼的控制底下,你們確定不知道這些人在做什麼嗎?」

「?明遭逢厄運的人早死早超生?」阿不思微笑。

「我不知道。」宮澤說:「或許只有那殺胎人正在做你說的那件事,其他人與他意見相左,所以想逮到他,跟你們一樣。」

「無論如何,這個結社,或者說那個殺胎人,已經嚴重影響東京都的治安,我雖然感到無趣,但還是非抓到他不可。」阿不思說,想起城市管理人不希望她將整個秘密結社拔除這件事。

阿不思將皮箱放在宮澤的桌上,打開。

裏面滿是一疊疊的黑白卷宗,還有剛剛影印不久的刺鼻油墨味。

「這是什麼?」宮澤翻了幾下,那些紙上的內容叫他大吃一驚。

「想要跟我約會,就不能不瞭解人家血族的一切。」阿不思輕笑。

卷宗上記載了一般吸血鬼的習性,活動方式,階層分佈,幾個有名吸血鬼的歷史資料,世界各地吸血鬼的政治力量。

不單如此,還有獵人組織,獵人修煉的方式與能力,出色獵人的最新排行榜,各國秘警制度與訓練機制等等。

這些資料不只是宮澤深切好奇的、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常識」,有些還涉及吸血鬼的高度機密與諱莫如深的禁忌。

「我想你用得到。」阿不思觀察宮澤吃驚又興奮的表情,忍不住莞爾:「就算用不到,多瞭解一下你那可憎的老闆是什麼樣的混蛋怪物,總是好事?」

宮澤點點頭,頭也不抬,也沒有出言反諷,竟開始認真地翻閱資料,深怕阿不思突然反悔似的。

「這些資料你看完了以後,記得牢牢鎖在你的腦袋,然後……」阿不思微笑。

「我知道,我會燒光它的。」宮澤繼續翻閱著資料,喃喃自語般:「謝謝。」

宮澤不必問就知道,血族不可能建立一個網站存放這些驚人的資料,畢竟再怎麼嚴密的密碼系統與防火牆,都可以找出勉可擊破的漏洞,所以還是回歸到最原始的管理方式——派吸血鬼重兵防守——最安全。

一想到這裏,不禁對阿不思也起了絲絲好感。畢竟她是冒著某種風險將資料影印給自己看,但看阿不思滿不在乎的神色,卻又不像是干犯奇險的模樣。

阿不思繼續站著,一邊喝茶,一邊隨意流覽宮澤窄小工作房的擺設。

櫃子上,一張宮澤穿著全套制服、戴著警帽,表情生澀地笑著的舊照片,鑲在仿石相框裏。

「剛剛從警校畢業?」阿不思問,拿著相框。

照片中的宮澤笨拙得很,但一雙眼睛卻透露出追尋夢想的喜悅,與按藏不住的精光。

「嗯。」宮澤隨口回應:「那時候很矬吧?」

「加入特別V組會不會後悔?」阿不思拿起相框端詳,那夢想其實還能隱約在現在的宮澤眼中看見。

「至少我不想活在謊言裏。」宮澤專注地翻看著資料,好像正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們讓我認識這個見鬼的世界真相,大老闆。我說,如果有一天你們想要殺了我湮滅證據或什麼的,麻煩讓我的家人以為我是在指揮交通時被車輾斃、因公殉職就行了,這樣就不算對不起我。」

阿不思將相框放回淩亂的櫃子,拿起宮澤小學時的畢業紀念冊,有些想笑。

那本年代久遠的畢業紀念冊竟沒有什麼灰塵,也沒有一絲黴味,但內頁全是折痕與略黃的指印。

一個常常翻閱小學畢業紀念冊的人,他的童年時光想必多彩多姿,或是眷戀著某個暗戀卻不敢表白的小女生?

念舊的人最可愛,不管舊的事物是好是壞。阿不思想。

「對了,那個介入者沖進加護病房前,在走廊上失魂落魄喊的那句華語在說些什麼?」宮澤突然抬頭問。

「哥哥。」阿不思說。



《獵命師傳奇》卷一 完

每段歷史的動亂年代,都有獵命師在暗處幽幽祟動著。

或為帝王護天命,或為草莽、豪富擒獵奇命,或浴血止戈。

或為所欲為。

他們沒有共同的目標,因為他們都非常強大。

強大到彼此追逐、相互殺戮、各為其主。

但獵命師就是獵命師,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無從選擇,他們的命運不過是歷史洪流中的幽影,不斷被遺忘的過客。

他們製造歷史,卻不被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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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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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命師傳奇卷二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超強的心靈控制


前陣子我在馬路上看美女,一不小心就跟進書店時,看到新書區擺了一本超強的書,叫「超簡單!你也可以學會超能力!」。作者是匿名的小明人士,但有國際超能力協會、東亞人體潛能開發組織、IS09700共同背書。

很迷人吧!超能力耶!光聽書名我就快忍不住從腋下噴出火了,特別是有「超簡單」三個字,我想連我這種得了猛暴性懶惰病的人也能輕易上手吧?

沒有第二句話,付了錢,就沖到附近的咖啡店邊看邊學。要知道比別人先學會超能力才有搞頭!總不能人家從腋下噴火你才跟著從腋下噴火吧,既然要從腋下噴火,當然要當第一個。

可惜這本書沒有教人怎麼從腋下噴火,我雖然很氣,但冷靜一想,那種雕蟲小技其實也沒什麼好學的,於是認真從目錄中挑了一項比較上進的超能力「心靈控制"開始學起。難度AAAAA,是被國際超能力協會列為「不可用來把妹」的禁術。

把妹啊……靠,你說禁就禁啊?

就這樣,我開始跟著書裏的步驟,按部就班搞起心靈控制。首先我從比較好控制的物件練習起,於是我挑了一隻流浪狗,拿著從便利商店買來的熱肉包子在它面前晃啊晃,心中不斷冥想:「快!快來吃!」果不其然,那流浪狗很開心地吃掉肉包子,還溫柔地抱著我的腳抽動了幾下。

心靈控制,果然是,行!

然後我開始試點高難度的。我在捷運上瞪著一個辣妹,瞪到她忍不住也開始回瞪我,正當我們瞪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開始吹氣。是的,我開始往她的臉吹氣,然後心中不斷冥想:「快!賞我一個巴掌!」果不其然,下車時我的臉腫得像豬頭。

心靈控制,果然是,行!

有了成功的經驗,我直接挑戰超硬漢的公權力。我沒有戴安全帽,騎著機車在十字路口繞著指揮交通的員警猛按喇叭,心中不斷冥想:「來啊!來抓我啊!」啊哈!那員警呆呆瞪了我幾眼後,果然吹哨子把我攔下,在我額頭貼上罰單。完全在我掌控之中。

吼!不難嘛!害我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那種萬中選一的超能力天才了?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又到了說拜拜的時間,不打擾你看小說了,我要去夜市練習踹小混混屁股,然後用心靈控制教他跟我好好道歉了。



霸者橫攔無極處·之章

1

大元朝。

大都城外十裏處,鬼殺崗上遼闊的杉樹森林。

夜風吹得很猛烈,黯淡的月光在樹海的波濤下起起浮浮,偶而夜梟在林子裏低嗥而過,除此之外只聽得風的澎湃。

一個魁梧的男人,一隻黑色的貓,各自蹲伏在樹海兩端。

相隔好幾十公尺,久久相視不語。

男人白髮蒼蒼,像閃電一樣盤刺在腦後,與豪爽的白胡相互輝映。歲月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了囂張跋扈的印記。

男人穿著寬大的黑色袍子,肩上背著一把極其特殊的銀槍,槍身細長堅固,槍頭卻是九條張牙舞爪的銀龍,不見慣常的尖刺。

銀龍姿勢各異,或騰或翻,或滾或賁,或亢或悔,或縱或飛,九龍並非輻射四散,而是一種決不平衡的兇惡擾動。

龍的圖騰在中國一向是高貴的禁忌,即使是馬背上奪天下的蒙古人,也沿襲了中原這一套。在元大都城,平常百姓用錯了,可是要拿頭來賠。

但這男人眉宇間毫不掩飾的狂霸之氣,絕對不下於槍頭上那九隻閃閃發亮的猛龍。

男人雖然在笑,表情卻是出奇的認真。

而黑貓端正坐好,額頭上一條鮮明的白線劃過背脊,直到尾巴整條通白。

黑貓的身子隨著樹海自然的波動微微晃動,並沒有被男人身上隱隱流遶出的霸氣給震攝住。要說黑貓完全承受住霸氣,不如說霸氣直接穿透過牠的身子,絲毫不受影響。

「白線兒,走吧。」男人緩緩說出這句話,語氣中藏不住的期待。

要是大家知道有白線兒一同領軍,隨行的獵命師一定會多上數倍。

「有時候,分道揚鑣也是一種勇氣。」白線兒搖搖頭,從貓的喉嚨裏說出人的字句。

本該很詭異的情境,但卻沒有分毫突兀,好像這只貓會說人話本來就是很正常的事。

空氣中淡淡的哀傷裏,夾雜一股正在膨脹的憤怒。

「也是一種勇氣?有些乍聽很有哲理的話,根本都是強者偽弱的藉口,講得久了,再厲害的人也會變弱。」男人冷笑:「白線兒,幾千年來,你的膽子越活越小,這些年領著忽必烈大軍搗破南朝的氣魄跑哪了?還是,在貓的字典裏,勇氣兩個字的解釋就是逃跑?」

白線兒靜默了一會,似是難以反駁。

論歲數,由於姜公封印在白線兒體內的第一奇命「萬壽無疆」已與牠融合在一起,此時的牠已是一千多歲的老貓,是獵命師中號稱最夢幻的存在。

一千多歲了,不管是什麼都夠資格成精。

樹有樹神,花有花精,石有石妖。一千多歲的貓修煉何其驚人,號稱承襲了薑公七百四十六種術的牠,學會了說人話,根本不足為奇。

「烏禪,你怎麼看待血族?」白線兒歎了口氣。

「通通都該去死一死的東西。」男人哼的一聲。

他的名字叫烏禪,獵命師烏氏家族的傳人。

現年,一百二十七歲。

烏禪的身上棲伏著強大的「霸者橫攔」,這狂風暴雨似的命再適合他不過,讓他征戰百年、所向無敵,幾乎沒想過再更換第二種「命」。

「一千多年來,秦漢唐宋元,這塊土地征戰不斷。但由血族挑起的戰爭,只有十分之一不到。到頭來,還是人類在吞噬人類。」白線兒緩緩說道:「人殺的人,比起血族殺的人,要多上好幾十倍。」

白線兒看著烏禪,牠明白這位親密戰友知道話中的意思。

「哼。」烏禪咧出一抹蒼涼的笑:「這就是你好不容易找出的、可以不跟血族一戰的理由?如果薑公天上有知,一定很想一腳踹翻你這只臭貓。」

白線兒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白色的細線。

跟薑公在一起的那段回憶,是牠最快樂的日子。

所以牠不能認同烏禪的話。

「徐福很危險,先不說他的力量已經大得無法想像。」白線兒認真地說:「京都早已是血族的禁臠,就算是一千個獵命師聯手攻進去,生還者也數不過五根手指。」

關於東瀛京都的血族傳說多不勝數,有的傳言甚至荒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如說,長著青色怪角的白額虎出沒在寺廟與宮殿上、地下皇城有十幾隻黑色的鱗刺蛟龍看守著,夜晚的天空還可見到巨大的三頭蝙蝠遮擋月色,奇奇怪怪的說法裏全是血族豢養的畸形怪獸。

有人說,那是史前生物;也有人說,那是從地獄裏的守門妖;但事實如何,誰也無法肯定。以前膽敢來犯的獵命師與獵人,都付出血的代價。

烏禪霍然站起,昂藏的身軀拔起一股凜然的氣。

無數樹葉往上激蕩噴飛,銀色的九龍長槍張牙舞爪嗚咽著。

「我不是一千個獵命師,你也不是一千個獵命師。」烏禪瞪著白線兒,字字鏗鏘:「我們兩個加起來,如果還不能直搗地下皇城殺死徐福,這世界上也不會有人辦得到!」

白線兒身子輕輕一震。

不可否認的,烏禪的英雄氣魄總是動搖牠的意志。

「也許,這世界上真的沒有……」白線兒猶疑。

「臭貓!」烏禪怒吼:「當年我們一塊幫助鐵木真,殺得西域血族一蹶不振的豪情壯志,你不會通通忘了罷!」銀槍直指白線兒,強大的氣勁沖出。

白線兒尾巴一甩,直奔而來的氣勁瞬間瓦解,散在空虛之中。

「烏禪,我的朋友。」白線兒痛苦、卻又平靜地說:「活著是一件很讓人舒服的事。我從人的身上學到了滿足,或者是你所鄙視的懦弱。我寧願這就麼平平靜靜地活下去。不再有什麼挑戰,不再有驚心動魄,簡簡單單,就是一隻貓所嚮往擁有的和平。」

烏禪手中的銀槍微微顫抖,怒不可遏。

憤怒的盡頭,就是濃縮再濃縮的傷心。

烏禪並非沒有大腦的武夫,他力邀白線兒並肩作戰,就是對血族盤據的東瀛所蘊藏的危險有充分的認知。他並不多托大。

但除了認知,烏禪還有堅定的覺悟。

白線兒別過頭去,淡淡地說:「烏禪,罷了。沒有人能一直當英雄的。也別……老是強迫一隻貓跟在英雄的旁邊。」

烏禪閉上眼睛,所見的,當然是一片的黑暗。

夜風吹打在鐵鑄般的身上,竟讓他有些搖搖晃晃。

「這世間要美好,就別老是將煩惱攬在自己身上。老朋友,隨時歡迎你找我共赴大漠甘泉。我一直懷念著坐在鐵木真旁,一起吃著西域葡萄的時光。」白線兒的聲音越來越遠。

漸漸的,黑貓隱沒在樹巔盡頭。

鬼殺崗上只剩下一條巨大又孤獨的身影。

銀色的長槍在天際一驟而逝,憤怒地劈下一道白色閃電。

赫然沖天一聲,聲波的能量吹壓過樹林,直震動到十裏外的大都城。

那彷佛不知名遠古怪獸的巨嘯聲,令皇城內三千名禁衛軍一時大亂,面面相覷。

十天后,那長槍出現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



2

當年蒙古大軍縱橫歐亞七十餘載,殺得西域、南疆吸血鬼聞風喪膽,可偏偏在遠征區區東瀛海島時吃了大別。

數百艘從南宋手中奪得的堅固戰船,乘載著高昂的戰意,浩浩蕩蕩跨海討伐東瀛血族,船上不管是南宋的降兵或是蒙古精銳,都在隨行的獵命師戰團的加持下,充滿一舉殲滅血族總本山的豪情壯志。

這只艦隊,比起當年南宋不降之臣張世傑與陸秀夫共組的海上朝廷,還要強大好幾倍,如果大元朝皇帝忽必烈有意滅掉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這只遠征軍足以殲毀當時任何的抵抗勢力。

不論在海上,還是在陸地的接觸戰。

但戰運乖違。

第一次遠征軍還沒碰著陸地,就遇到了空前狂猛的颶風,幾乎全軍覆沒。生還者只有寥寥幾艘破船。

這決定戰局的關鍵颶風,被東瀛的歷史記載為「神風」。

颶風過後,在陸地等待這支疲憊之師的,是好整以暇、視死如歸的日本武士。

悲慘的結果就不須再提了。

忽必烈並不死心,他的版圖東並西吞,比起老祖宗鐵木真更具野心。如果能殲滅東瀛血族,他的蓋世功業將達到巔峰。

但第二次遠征,狂惡的颶風依舊盤懾在大海上,呼嘯起四面八方的巨浪。

縱使是數百艘船的壯盛軍容,在大海上卻像幾個小黑點。

船身不斷劇烈搖晃、甚至被高來高去的巨浪拍得粉碎,久馳大漠的數萬鐵騎與戰馬吐得厲害,連擅長水戰的南宋軍都兩腿發軟,眼睜睜看著珍貴的食物跟淡水一桶桶滑進海裏。

失去了七成的食物跟水,緊接著的,就是昏天暗地的饑餓、與痢疾、及故意墮後的臨陣脫逃。

但這一次,號稱最強的烏禪也在船上。

「這風不對勁,已經困住我們整整七天了,船走到哪它跟到哪,天底下沒這個道理,鐵定是徐福那廝召來的!」任歸淋著大雨吼道,右手抓著粗大的船柱繩索。

任歸也是獵命師,以前曾與烏禪對敵多年,但兩人只是因為政治立場不同,

必須沙場上見真章。現在目標一致針對東瀛血族,自然再沒有性命相見的理由。

這場無止盡的風雨,還是仗著隨船的二十多名獵命師用術法強壓下去,否則早就步上第一次遠征軍的死亡後塵。

烏禪站在船首觀察這場風雨已久,宛若岩石打鑿的臉孔並沒有絲毫改變,白色的眉毛下,一雙暗藏虎魄的精目。

要操作大自然,不是不可能。

但要能辦到,卻已是鬼哭神號的力量。

「徐福能有這種本事?他想在海上就將我們通通吞掉?」毛冉嘖嘖,咧開掛在長馬臉上的闊嘴笑著。

「光憑徐福一個人是不可能的,決不可能。」任歸吼道。這匪夷所思的力量的背後,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毛冉半裸身子,浴在雨中的身體反舍著奇異的光澤。肌肉一塊一塊圓圓的極有彈性,像是強行塞填進骨骼裏似的堅硬,特別地,整條脊椎骨尖銳地突起,好像隨時會穿破皮膚似的。

毛冉上身比下身要長了將近一倍,因為身形特異的關係,很自然的,毛冉採取了半蹲臥的姿勢。他只有一隻手,特別粗壯的右手。

他那一族天生就沒有左手。

「食左手族」,是這次遠征軍裏極其可怕的戰力,從南蠻占城加入的稀有異族。

沒有一個戰士膽敢站在毛冉附近。毛冉在加入遠征軍時跟烏禪說得很清楚,

他每天至少要吃掉一個人的左手。但不必特別餵食他,他會自己想辦法。

「怕了嗎?」烏禪哼道。

「怕?怕的人只怕是你吧。別忘了,殺死徐福後,你的左手就得依約躺在我的肚子裏。」毛冉說,露出貪婪的嘴臉,兩條舌頭甩上長長的臉頰。

「那時你還活著的話再說吧。」烏禪應道,不再理會毛冉,手中的巨大銀槍搖搖指著海面遠處。

狂風驟雨中,黑的盡頭,似乎有個高聳入天的龍捲風正吞噬著雨水與電氣,膨脹得越來越大,頃刻間就變成眾人肉眼可辨識的巨怪。

這巨怪噴旋著飛電,猶如貪婪的海獸,竟將四周所有的風與浪都捲進自己的風渦,使所有的浪嘯成為自己能量的一部份。

大海的波濤平靜下來,風也歇止住……不,是被遠處那巨大得誇張的龍捲風給強吸了進去。

任誰都看得出來,徐福似乎要將力量集結起來,一鼓作氣滅了遠征軍。

數萬名將士心寒戰慄,他們的戰意經過七天的大風大雨,已被消磨殆盡。

試問,誰能跟龍捲風這種「妖怪」對抗?

烏禪心中感歎:如果白線兒在就好了,說不準能夠召喚只敦煌太陽鳥還是什麼大妖怪的跟這龍捲風鬥個兩敗俱傷。但烏禪的臉上卻沒洩漏出分毫動搖或遺憾。

眾人信任他的強悍,他也得死命相信這點。

「真不該來的……」一個年輕的獵命師膽怯地後退一步,心中後悔不已。

他原以為這是場必勝的仗,回歸中原後會有大把金銀與官位等待著他,不料完全錯估了徐福的實力,這片大海就是眾人的葬身之地。

毛冉目露凶光,一個拔身撂起,甲板上立刻炸出十數道血跡。

年輕的獵命師慘呼,左手硬是被怪力撕扯下,痛叫得震天價響。

消失不見的左手,自然是銜在毛冉的嘴裏。

甲板上的眾將士不由得倒退一步,毛冉當著斷手之人面前,細嚼慢嚥著血淋淋的左手。

「烏禪,硬闖過去吧,徐福的力量越接近東瀛本土就越強大,這龍捲風這麼大,只怕是陸地近了。」任歸說,已換上了「破軍」一命。

「沒錯,不管有多少人能踏得了陸地,總比窩在海上來得好。」其餘的獵命師紛紛附和。

烏禪莞爾,輕輕揮舞著沉重的銀槍,停住,扛著。

「毛冉,若是吃飽了……」烏禪挖著鼻孔,蹲坐下來。

「知道知道了,就去把那龍捲風給吃了是吧?」毛冉哈哈笑道,嘴裏喀喀作響。

半盞茶後,烏禪命戰船緊緊靠近在一起,用巨大的金剛鐵鏈拴住,形成海龜昂首之勢,全速朝窮兇極惡的龍捲風前進……

天詛一瞬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先天性嚴重畸形兒

特質:傳說乃先天輪回力加諸在宿主身上,只存在於胎腹中的詛咒力量,一旦胎兒出生,詛咒之氣登時潰散。

進化:若宿主在胎腹中發生異變,將詛咒力繼續留存於身,可能朝兩極突變為人鬼、順手牽陽、罪魁禍首等。



3

富士山腰,本棲湖旁山櫸林深處。

清澈的潺潺溪水流進被陽光炙燙的大岩石底,再沁出遠處的岩縫時,已帶著一縷清淡的血意。

幾片岩石底下乍看毫無特異,層層交迭下自成一個天然的洞穴,原本涓細的水聲被半密閉的空間擠壓成巨大的淙淙聲。洞穴只延伸了三十幾公尺就整個吞陷進水底。

黑暗吞沒的岩壁上頭,倒掛著數百隻酣眠的蝙蝠。

烏禪泡在水裏,只露出一張疲憊的臉孔。

烏禪白色的鬍子與頭髮都沾滿了黏稠的血,結成赭紅色的血束,左邊的額骨被利器削落一片,右邊緊臨太陽穴的顱骨則凹陷下去。銀色九龍槍隱隱顫動,方纔不斷釋放的氣力暫時還收止不住。

他歎了口氣。

有了第一次東征全軍覆沒的教訓,「千年吸血鬼王」徐福的魔力被無限揣測、擴大,令這次東征軍的成立困難重重。肯接受忽必烈儌命的獵命師遽減,許多法力高強著稱的獵命師,如擅長蜘蛛舞的廟老頭、精通鬼引術的陸征明、鑽研無限火雨的高力、以破潮陣為傲的郝一酉等等,通通都拒絕參加遠征軍,各自過著競獵奇命、稱霸一方的生活。

更遑論號稱最強的「白線兒」,少了牠,猶如少了天降神兵。

若不是此次隨船的獵命師僅有二十幾個,在東征戰船沖進龍捲風時就不會受到那麼嚴重的折損,也就不至於在疲倦的水師一登陸,就被兩萬名日本武士合圍殲滅。自己與毛冉可是極盡驚險、晝夜潛伏才「逃」到富士山腳,身邊再無同伴。

幾乎所有的同伴,都在靠岸後短短一盞茶的時間內死絕,連任歸這種厲害要命的角色,都身中數十箭跪倒,被一名刀法快速絕倫的武士斬下腦袋。

烏禪閉上眼睛,回想削下任歸頭顱的那一刀。

那時任歸正在自己狂掃九龍槍的掩護下,專注地跪在地上用「采魂補體」術療傷,但那持刀的武士竟以無法形容的速度欺近,一刀順勢劃開狂猛的九龍槍,旋即反手、刀光一閃,任歸的鮮血就這麼噴濺在自己臉上。

好快的刀。

如果那一刀不是針對任歸,而是自己的話,不知道自己能否躲過?

那時的血戰可是大白天,那名武士並非血族,而是一個勇武的人類漢子……

不再想了,烏禪睜開眼睛。

論單打獨鬥,他有自信不輸給天底下任何一個人、妖精、怪物,那飛快的一刀,不過是趁著他分神對抗幾十個敵人時,意外產生的結果。

任歸死了,沒有被亂箭射死的夥伴也被亂刀砍死,靠著苦練出的狂霸奇命「霸者橫攔」,烏禪只有怒挺九龍槍,與毛冉奮力沖出武士刀圍陣。

整支遠征軍,最後只剩下這兩個戰士。

想到這裏,烏禪悲憤不已,要是那些個個自詡天下無敵的獵命師都能並肩作戰的話,怎麼可能會落到這般田地?

憤怒的力量讓九龍槍開始扭曲變形。

「果然,血族的密道就在下麵。」

一顆大腦袋冒出水面,嘴裏、鼻裏吐出水。毛冉。

「多深?」烏禪。

「差不多快要悶死那麼深。」毛冉咧嘴。

「有門嗎?還是只是條隧道?」烏禪。

「有門,鏽得厲害、不算什麼。但我隨手敲了敲,門的後面是實的,所以就算破了門也得繼續潛在水裏,嘿嘿,怕了吧?」毛冉咧笑:「你還知道哪里有第二條通往皇城的密道嗎?」

烏禪知道,京都底下是另一個黑暗世界,總共有三百七十多條密道,有的互相串接錯綜複雜,有的毫無窒礙直抵皇城,有的早已坍塌荒蕪、不被記憶。

密道的數量還在持續增加,膨脹到連血族本身都無法清楚掌握的地步。

而這一條水路,是烏家歷代傳人偷偷挖掘的密道,據烏禪的父親說,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接通距離皇城大殿最近的血族城徑。

「我從來沒想過,殺死徐福是件容易的事。」

烏禪說完,已埋入水中。

毛冉嘿嘿嘿笑了起來。

「這傢伙的左手一定特別好吃。」

毛冉嘴饞道,再度鑽進水裏。



4

地下皇城,充滿了中人欲嘔的噁心氣味。

那氣味來自地上黏膩的黑色膠狀物質,還有牆上到處塗開的深紅色痕跡,血族頗有用意地在地上刻挖出的小溝渠,也塞填了腐爛不完的碎肉與手指。那是沉澱了幾百年積累的屠戮。

隧道的牆上,每隔好幾丈才有一把油火燒著,更增妖異的氣息。

十台手推車喀喀經過,上頭一百多個被當成貨物的嬰兒哇哇啼哭著,血族士兵一邊聊著聽來的港口戰鬥內容,一邊將這些新生兒往皇城核心推去。

「據說敵人幾乎沒有剩下活口,要不,那些有在活動筋骨的戰士的血一定比這些軟趴趴的嬰孩要甜美得多。」

「是啊,最好是慢慢切開他的大腿,一邊欣賞那些自以為勇敢的人的嘴臉,再一口一口喝幹他的血,嘻嘻……」

「要吃戰士也輪不到你吃,哎,我們能撿些還沒冷掉的剩菜就很不錯了,就連嬰兒這種好料,我們也吃不起,呸!」

「是啊,聽這些嬰兒一直哭啊一直叫的,肚子好餓啊。說起人啊,就只有嬰兒的肉跟女人胸部的肉可以和著鮮血一起吃進肚子裏,其他的部份都好臭……要我們推著這麼好吃的東西,太難受啦!」

「別提了,上次我忍不這偷吃了一個嬰兒,結果被發現,差點沒被活活打死,咱們還是認份點好,上頭要吃的,一個也不能少。」

「吃吃吃吃,除了吃,好象沒有別的樂子了。以前當人的時候,好象還有趣些,哎,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滿足哩……」

這些血族士兵每到一個隧道岔口,就會遇到從其他隧道運來的手推車或囚車。

囚車關禁著許多衣不蔽體的人類,有男有女,有的臉色倉皇驚恐,有的兩眼呆滯無神,最多的是渾身戰慄地念佛號,有些體弱的小孩昏昏欲睡地發著高燒,但也沒人分神照顧。

越接近皇城核心,一起推送「食物」的血族士兵越來越多,交談的聲音也就越熱烈,好象嘉年華的氣氛。

「慶祝的挺有氣氛嘛。」毛冉濕淋淋地匍匐在暗處,手裏抓著一個血族守衛的左手啃著,連皮帶骨吃進肚子。

毛冉回頭獰笑。

他背後的十幾丈外,烏禪屏氣凝神跟著,雙手直挺銀槍。

烏禪壓抑自己體內強橫的霸命能量,免得太早被徐福發現行蹤。

兩人從來都沒有合作過,卻以最有默契的方式彼此呼應著,不斷深潛進去。毛冉以絕快的身法第一時間毀滅所有敵人,而烏禪則以風化術將屍體徹底滅跡,免得被後頭跟上的敵人發現。

烏禪很感歎。

「食左手族」可說是獵命師的天敵,在他們的食譜裏,獵命師的左手的營養價值最高;食左手族認為吃掉獵命師的左手時,就等同一併將獵命師體內的奇命能量一同吞進肚子裏,吃啥補啥,改天就可以長出天生缺乏的左手。

而毛冉,身為時左手族最強的領袖,最想吃掉的,便是最強獵命師的烏禪左手。兩人在占南城初次遭逢,那時食左手族以勢均力敵的強硬姿態與蒙古軍鏖戰,殺了許多效忠忽必烈的獵命師。

而毛冉,竟在自己最熟悉的樹林裏被烏禪打敗,但烏禪自己的肋骨也斷了好幾根,九龍銀槍距離毛冉的喉嚨只有一寸的距離。

「滾你的蛋,自以為是的混帳,我們蒙古軍來占南的目的不是想消滅你們,是去他娘的血族!」烏禪瞪了毛冉一眼,扛起長槍轉頭就走。

從那時候起,毛冉前前後後、大大小小跟他搏命相鬥了二十六次,每次都輸給了烏禪源源不絕的奇術。

烏禪相信,毛冉是真的想殺了他。要不是想藉助毛冉的力量,烏禪也不介意多殺一個食左手族。

而現在,當所有的獵命師都背棄使命時,這個恐怖的敵手竟走在他前面。

「吃左手的。」烏禪刻意壓低的聲音。

「幹嘛?」毛冉沒有回頭,專注地嗅著前方氣味的移動速度。

「當我將長槍釘在那老鬼身上時,咬了我的左手就走吧。」烏禪。

「還用得著你說?」毛冉不屑道。

前方的歡樂聲越來越大,血的氣味也越來越腥、越臭。

銀槍上的九條猛龍,精神奕奕地盤梭著。



5

「美人,紅色再怎麼漂亮,看久了也會膩啊。」

徐福,渾身赤裸泡在血池裏,懷裏擁抱著日本天皇獻上的絕世美女。

即使過了好久好久,絕世美女仍舊害怕得發抖,她雪白渾圓的奶子被又揉又捏地抓出好幾條血痕,痙攣的下體被塞滿僵硬醜陋的陰莖,也已長達十個時辰。

而徐福這變態的怪物,就這麼持續不斷射精了十個時辰。

血池裏堆滿了嬰兒殘缺不齊的屍體,有的甚至已經褪紫發黑,破出肚子的腸子捆捆散置。活活被吃掉乳房的女人們淒厲慘叫,彼此壓疊交纏、痛不欲生,或被泡在血池裏的徐福拋出,隨興賞給有功的血族武士,當場強姦淩虐。

只要朝血池看過一眼,這輩子就別想再睡好覺。

經過了匪夷所思的海上隔空鬥法,徐福的魔力已消耗殆盡,身心俱疲,連續吃了一千個嬰兒、五百對女人乳房,才勉強恢復了兩成體力。

但連續不間斷地吃了整整三天,連徐福都吃得好膩,倒盡了胃口,射精也開始停滯了。

不射精,懷裏的女人就不再有意義,徐福意興闌珊地掏挖著絕世美女的眼珠子,思索著是不是該好好睡個覺算了。

突然,徐福哆嗦了一下。

「火炎掌的味道?」徐福皺眉,手指閃電掐算。

手指停,徐福瞇起眼睛:「有獵命師?食左手族?」

血池底下狂歡的眾血族突然噤聲,面面相覷。

獵命師紛雜無定,但大多是東瀛血族的敵人,此番來犯無話可講。但食左手族一向與血族井水不犯河水,何故冒與血族為敵的風險,與獵命師聯手?

「你們不是說,沒有一個活口逃走嗎?」

徐福瞪著底下的牙丸諸將,諸將無不戰慄。

「白天的人類將領沒有看清楚,也是……也是有可能的!」

為首的牙丸將領跪在地上,心中很不是滋味。白氏一族不在此間,這頓罵全由牙丸一族領下了。

「不若屬下去巡巡,把來犯者給拔了。」另一個好大喜功的牙丸武士起身,手已搭在腰上的刀。

他一起身,十幾個牙丸武士也興致勃勃地站了起來,大家都躍躍欲試。

「還等你?」徐福冷笑。

烏禪吹熄掌心的殘火。

地上莫約二十幾具變成焦炭的血族守衛,幾隻籠子裏的菜人目瞪口呆,全都忘了哭泣。

「都怪你動作不夠快。」烏禪瞪著毛冉。

雖然毛冉再怎麼身影如電,也不可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瞬間殺死二十幾個守衛。最終,兩人只能隱藏行蹤到這裏。

「反正快到了,我嗅到了一隻大妖怪的氣味,臭死了,臭得要命。」毛冉咧開嘴,那一張比常人還要寬闊兩倍的嘴。

牆上的短火炬急速縮小成一線,照映著毛冉巨大的影子赫然拉長。

烏禪瞇起眼睛,手中的銀槍不自覺晃動。

「來了。」

烏禪白色閃電般的長髮赫然倒豎,全身的氣瞬間凝聚在槍尖。

黑暗隧道的前方,傳來莫可名狀的恐怖獸吼,那吼叫聲在腔腸似的彎曲深道裏更形妖異、巨大、無法辨識。

獸吼越來越近,數量龐大的不可思議。

「毛冉……退到我後面。」烏禪的瞳孔急速縮小,一滴冷汗自鼻頭墜落地上。

「這世上居然有這種東西!」毛冉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依言躍到烏禪後方。

尖叫聲此伏彼起,關在木籠子的人全都看清楚了,從隧道前方沖來的野獸,竟是好幾十隻額頭長有青色鱗角的白色大虎!

「吼~~~~~~~~~~」

吼聲震動污濁的空氣,懸浮在隧道裏的分子高速激晃。

光是這瞬間的巨吼聲,幾乎足以令每個來犯者魂飛魄散!

「無限!大、火、炎、掌!」烏禪大吼,左掌轟出,筋脈瞬間賁張。

數十隻可稱為「史前怪獸」的青角大虎張開結實的下顎,白森森的尖長牙齒逼近!

不規則的大火自烏禪的左手掌暴射而出,像一隻惡魔的大火手,無限的火焰與高熱狂亂地灌進前方的彎曲隧道,已來到烏禪前方的青角大虎在眨眼間就化為脆炭,灰飛煙滅。

烏禪瞇起眼睛,劇烈喘氣。

他的左手臂到肩胛已整個烏黑,刺鼻的灰氣不斷冒出。

整條隧道的鑿壁都黑了,有些脆弱的土塊開始剝落崩塌,這「大火炎掌」的驚人能量直達遠處看不見的深處。

「喂,你這招很誇張啊。」毛冉張大嘴巴。

要是烏禪曾拿出這招對付他,他可沒自信躲開。

而籠子裏的菜人們,卻一個個驚恐致死,死狀俱是七孔流血。

「……還沒完呢。」烏禪甩著左手,神色有些無奈。

他的眼睛瞪著前方,又是一聲無法形容的怪異獸吼。

徐福睜開眼睛。

灼熱的氣流從大殿左上方落下,溫撫他蒼白的臉。

徐福抬起頭,連結大殿上方的洞口竟透著紅色的殘光。

「來的人究竟是什麼角色?」一個牙丸武士大駭。

那火焰,不知道是從多遠的地方不斷噴湧過來。

幾個擅長感應氣味與呼吸的牙丸高手面面相覷,他們之中的佼佼者,最大的偵測範圍到三百多尺,但來襲者顯然還在這個距離之外。

那火焰的能量,竟有如廝可怖。

「再強,也鬥不過自己。」徐福莞爾,再度閉上眼睛。

啵啵啵……啵……血池開始冒泡。



6

強風撲面。

「不是吧?」毛冉又張開嘴巴。

「是啊。」烏禪苦笑。

一隻翅膀亂七八糟的怪鳥,從隧道深處飛向烏禪兩人。

怪鳥飛行的姿勢極不平衡,將隧道撞得震動起來。與其說是飛,不如說是一路以高速撞跌過來,還帶著嬰兒與野獸混合的噁心啼哭聲。

怪鳥有好幾顆頭顱,頭顱的臉孔是無數人類嬰兒的面皮拼貼其上,看不清原來的樣子,只露出堅硬的獸喙。而怪鳥的爪子則有七、八對,張牙舞爪地揮動鋼鐵般的翅膀。

鐵翅一掃,勁風吹襲,但無法撼動烏禪兩人半步。

「醜陋的東西!果然是什麼鬼養什麼鬼!」毛冉大叫,與烏禪一齊沖上。

怪鳥巨大的身軀卡住整個隧道,與兩人快速鬥將起來。

怪鳥雖然模樣嚇人,卻遠不是兩人的對手。

肌肉就是力量。

硬碰硬,絕無閃躲的必要,毛冉憑藉著驚人的腕力,快速拔斷好幾顆鳥頭與爪子。綠色的血噴得一身都是,毛冉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癱瘓怪鳥的戰力。

烏禪面色冷靜,在毛冉接下大多數怪鳥的攻擊的掩護下,手中的九龍槍精准地橫劈、直刺,十幾下便將怪鳥的翅膀一一斬斷,鐵片似的翅毛四處散落。

轟咚,怪鳥倒下,痛得狂吼。

「哼。」烏禪收起銀槍,將最後一擊,留給正在積聚肌肉爆發力的毛冉。

毛冉插在地上的雙腳,一貫力,已將腳掌旁的土塊篳剝裂開。

架在毛冉肩上的拳頭散發出強大的氣流,竟有種將四周的影像模糊開來的錯覺。

「破!」

毛冉的身影化作一束狂暴的黑風,一拳衝破怪鳥的肚腹,撕裂怪鳥的背脊鑽出。

這一招,可是毛冉將城牆撞破的純肌肉戰力,一種最原始的暴力形式。

怪鳥終於死亡,但屍體卻憑空消失了。

毛冉瞪大眼睛,渾不可解。

「果然,跟我想的一樣。」烏禪冷笑,看著牆上裂縫不斷鑽出的毒蛇。

那些毒蛇成千上萬,竟魔法般從每一條裂縫中源源不斷爬梭出來,不懷好意地吐出分岔的舌。

五彩斑斕的,還有一股濃重的腥臭。

「什麼意思?」毛冉一族的體質天生不畏任何毒性,但對於這些令人眼花撩亂的毒蛇,卻也感到噁心。

毛冉隨手一抓,幾條毒蛇隨即皮裂身爆而死。

「剛剛那些青角大虎,嬰面怪鳥,還有這些毒蛇,都是徐福那廝在我們心中製造的幻覺,那是鬼的術,以虛幻的魔篡奪真實的心智,所以籠裏那些人還是被幻覺所噬。」烏禪任憑那些毒蛇漸漸靠近身體,繼續道:「只要心境澄明,那些魔物就不再有意義。不信,你看看這些蛇有沒有影子。」

毒蛇纏爬上烏禪,烏禪不動如山,身形凝立。

毛冉狐疑地瞇起眼,果然,這些毒蛇一點影子都沒有,絕非實物,但將手中黏碎的蛇屍靠在鼻上一聞,還是臭得要命。

「即使知道是假的,還是看得到摸得到啊。」毛冉隨手又是一陣抓,毒蛇血肉紛飛,數量卻越來越多,整個隧道彷佛變成了蛇窟。

幾條毒蛇咬住烏禪的手、腳、頸,但烏禪連吭都沒吭一聲。

他強自壓抑心中的悔恨。

回想起來,那兩場摧毀蒙古大軍的海上颶風,說不定也是徐福製造的集體幻覺。

「……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心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烏禪大膽閉上眼睛,念誦起好友真苦大師背予他聽過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借著經文的涵意與音律,讓自己進入「無相」的定境。

「亂念個什麼啊?」毛冉皺眉,不斷揮打虛幻的毒蛇。

毒蛇將烏禪團團裹住,只剩下一個被蛇鱗覆蓋的繭,無數倒彎的尖牙插進烏禪的肉裏。

其實對於這樣的幻術,烏禪並沒有與之對應的咒文去解破,只有不斷說服自己不去相信眼前所見,強自不在意毒蛇的噬咬。

片刻,毛冉發覺上萬條毒蛇都不見了。

他甚至不清楚那些蛇是怎麼憑空消失的,就這麼一眨眼,就通通不存在。

「真邪門。」毛冉捏緊拳頭,拳心淌著冷汗。這樣的敵人,要怎麼對抗?

卻見烏禪依舊閉著眼睛,不知道幻覺已經消失。

「醒醒!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毛冉拍拍烏禪的腦袋,烏禪這才睜眼,

松了口氣。

兩人開始疾跑。

既然被徐福發現了,那便速戰速決吧,再無猶豫的本錢。

隧道的前方再度震動,幾十個持刀的厲鬼石像從牆上破出,夾擊快速前行的兩人。

「也是幻覺吧!」毛冉大吼,一個淩厲的踢腿,將劈至眼前的石刀踢碎。

毛冉生性狂暴,他可沒烏禪的定境功夫,身體對來襲的石像起自然反應,一瞬間又踢毀了好幾個會動的石像。

「沒錯!」烏禪正要閉眼,卻見沒有影子的石像中,竟夾雜著幾許明晃的刀光。

掃出刀光的敵人,腳下正拖出一許影子。

厲害,真真假假!

「毛冉別大意!裏頭有真的血族!」烏禪狂舞九龍槍,將真實的武士刀連同虛假石像的石刀一併劈破。

「那就通通幹啦!還分個屁!沖!」毛冉借著四壁快速跳躍,迂回前行,單手不斷擊毀想擋住他的石像。

徐福可怕的幻術配合真實的牙丸武士,那真假之間已無分辨的空間,烏禪與毛冉並肩作戰,強行在不斷穿出牆壁的厲鬼石像中推進。

既然分辨不及,那就通殺!

烏禪白色閃電般的長髮再度成了一條條的血束,而毛冉拳頭硬敲硬打,竟已微微滲出鮮血。身體一旦相信幻覺加諸的效應,效應就會真實回饋在身體上。

可是,這兩人對自己剛強身體的信任,遠超過對幻覺的評估。

破!破!破!破!

虛幻的石塊破散又消失,消失又出現,無窮無盡,無盡無窮。

「擋下他!」兩個殿前牙丸武士在地上翻滾,刀鋒急掃烏禪的腳脛。

「擋個屁!」烏禪跳起,九龍槍往下一掃。

兩把武士刀急往上舉,卻被沉重的槍勁砸彎,兩聲慘叫。

毛冉鞏起彈丸般的肌肉,硬是令已刺進皮膚裏的五柄武士刀無法繼續往內臟推進,單手橫掃,切斷三顆血頭顱;張嘴大咬,又兩個牙丸武士摀著喉嚨啞啞跪倒。

「九龍殺鬼!」烏禪掃垮兩個石像,一個大回身,九龍槍倏然直挺。

槍頭上的九隻銀龍竟活靈活現地幻化出九道飛炫的銀色閃光。

閃光轟然穿透幻覺與真實,石塊飛散,三十幾把武士刀在慘叫中當當落地。

「快到啦!」毛冉瞧見隧道的遠處已隱約透著一點晃動的光,而真實的牙丸武士也越來越多,顯然兩人慘烈的推進已逼近達終點。

毛冉肌肉繃緊,繃緊,再繃緊,肌肉激烈扯絞的悲鳴。

然後無限爆發!

「破!」

一道快速絕倫的黑影穿梭在厲鬼石像與牙丸武士間,摧枯拉朽地擊毀一切!

幻術生成石像的速度竟慢於石像崩落的速度,無數牙丸武士在傾刻間忘卻呼吸,將臉狠狠貼在濕冷的地面,再也不能動彈。

「終於拿出開家本領啦你!」

烏禪右手直挺九龍槍,豪邁大笑間,左掌淩厲前劈,直劈,直劈。

腔腸似的隧道快速滋生出誇張的骷髏頭蜈蚣。巨大的食人花。渾身劇毒的腐屍。黑色的多頭蛟龍等數不清的魔物幻覺,一切一切,都無法阻擋兩人勢如破竹的暴力,飛也似的邁步狂行。

兩人帶著遍體鱗傷,身上插著無數斷折的刀片,大喝,躍出可怕的黑暗密道。

徐福躺在血池裏,驟然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抬起頭。

地下宮殿上壁,兩個越來越大的黑點。

這位兩次將蒙古大軍覆沒於黑海上的血族帝王,脖子仰到最極限。

罕見地,臉上扭曲出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

「臭死啦!」毛冉雙腳騰空,看著腳底下的血天皇徐福與殿前武士。

「沒有你們,我照樣到得了這裏!」烏禪暴吼,高高舉起九龍槍。

徐福的瞳孔裏,映著這最後的畫面。

霸者橫攔

命格:情緒格+修煉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孤獨感,無法言喻的自信。

特質:獨一無二的狂猛無匹,摧枯拉朽的戰鬥氣勢。敵強越強,敵弱則瞬間拔倒。宿主的意志力淩駕一切時,力量猶如山洪爆發。

進化:不明。霸者橫攔的前身可能為各種具三百年基礎的「氣勢相關的命格」,但演化的關鍵是最後宿主的人格特質,其差距可稱「突變」,並無法藉由演化形成。所以霸者橫攔至少具有六百年以上的能量。





天堂地獄·之章

1

東京JR秋葉原車站口,一千兩百家電器商店的聚攏中心,車站前一排排樓高一層的「激安」大招牌加速了這區域的脈動。

烏拉拉坐在麥當勞的四樓,手裏的塑膠湯匙正挖著草莓奶昔。身邊光滑的黑色塑膠背袋裏,一把安於寂靜的吉他。

一隻黑貓溫文儒雅地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慢條斯理吃著烏拉拉倒在餐盤上的薯條。

兒童遊戲室中的幾個小鬼頭玩得很瘋,男生女生分成了兩國,女生把守溜滑梯上方,靠著幾乎完美的障蔽躲開從下方不斷丟擲上來的塑膠玩具球,而下方的男生儘管身邊滿地都是塑膠球,卻因為沒有掩體而成為女生國攻擊的活靶。

高分貝的尖叫聲,兩國都玩得很野,男生步步逼近女生的溜滑梯城堡,儲藏的塑膠球即將用罄的女生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烏拉拉攪著奶昔,然後慢慢將滿湯匙的草莓糖漿含在嘴裏。

小時候,父親可不允許他跟哥哥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男生一國女生一國,始終不如人類對抗吸血鬼的仿真教育,來得正邪對立是非分明可歌可泣。父親好像巴不得他們以光速越過不需要存在的童年,直接變成對抗吸血鬼的可用戰力似的。

哥哥就很符合,嚴肅的父親想要的那種戰士典型。.

剛毅、果敢、嫉惡如仇、武功出類拔萃,以及神似父親的那種嚴肅。

幾乎,從來沒有一個獵命師在十歲以下就懂得觀察氣流、分辨周圍人體的體溫。但哥哥七歲時就辦到了,這表示哥哥至少在五歲時對氣功就開了竅,這記錄恐怕是曠古絕今。

大家都說這是烏家優異的血統所影響,長老團對哥哥的期望自是不言而喻。

還記得哥哥九歲生日那天,烏拉拉才六歲。當天,哥哥拎著生平第一個斬殺的吸血鬼腦袋回家,一聲不吭地用塑膠袋包著放在桌上.好像被迫證明些什麼,卻又裝作漫不在意。

那天,烏拉拉看著扭曲的人臉在紅白相間的薄塑膠袋裏瞪大雙眼,血水幾乎要漲破滴下,而哥哥逕自走到院了裏,打開水龍頭清理身上的血漬,還有背上幾道傷口。

然而父親對全族寄予厚望的哥哥,卻始終不表認同。

這點烏拉拉以前老是想不透,尤其,烏拉拉總是從哥哥的眼睛裏,望見父親剛毅的影子。

從前烏拉拉一直認為,哥哥長大了,就會變成像爸爸那樣的人。既然如此,父親為何不能認同下一個自己呢?

後來烏拉拉才知道,那是深切期待的副作用。真正不被認同的,恐怕是被過度放縱的自己。

哥哥很嚴肅,但長他三歲的哥哥總是為烏拉拉保留一片不成熟的空地。

除了拳法、氣功、咒術、馴貓訣、世界歷史真相考的教學外,哥哥經常違背對父親的承諾,帶著烏拉拉到荒涼的林園鬼屋裏探險、拿著一本破舊的《動植物圖鑒》到河邊胡亂觀察有的沒的。兄弟倆一同用自己發明的方式玩彈珠。

烏拉拉知道,在他出生以前,早熟到主動接受各種獵命師訓練的哥哥完全沒有童年,也所以哥哥沒有辦法教他什麼好玩新奇的事物,而是偷偷帶著他一起去嘗試、體驗、共同發明遊戲。

這些鬼鬼祟祟的歡樂時光不僅彌補了哥哥自己,也是哥哥不想弟弟跟他一樣,讓童年在嚴苛的壓力中溜走。



2

烏拉拉七歲,哥哥十歲。

山谷一片幹黃,空氣裏蕭瑟著秋的味道。

微弱的溪水邊,高過成人膝蓋的芒草叢裏。

「哥,我們回去了好不好?再晚爸爸一定會發現的。」烏拉拉不安地說,靠在哥哥的側邊。

「管他的,火炎咒本來就很難,教到那麼晚本來就稀鬆平常,反正到最後你會了就行。」哥哥指著一隻正在監視停在小白花上蝴蝶的青蛙,說:「那只百分之百就是絕種的跳蛙。」

那青蛙距離他們可遠了,大約有二十大步。

他們的眼睛可比老鷹的銳力。

「你亂講,那只青蛙只是腿稍微長了點,哪有這麼容易就遇到絕種的動物。而且跳蛙不是生長在美國密西西比河那邊?」烏拉拉蹲著,輕悄悄地說。

「這個世界,有時候荒謬到叫你根本沒辦法相信。」哥哥自信十足。

青蛙躍起,舌頭在半空中卷住小蝴蝶。

「你看,那只跳蛙剛剛那個姿勢,簡直跟書裏畫的一模一樣。」哥哥指著圖鑒上的彩筆素描。

烏拉拉不得不承認,還真的有八分神似。

兩人繼續蹲在河邊窺伺著大自然萬物,什麼毫不起眼的小動靜都能惹起興趣。

「弟,你以後想做什麼?」哥哥突然開口。

他的手指遙指一隻匍匐在河石上,看起來像長了四隻腳的泥鰍的怪東西。

「當然是獵命師啊。」烏拉拉想都沒想就說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他必須是個獵命師,也必須引以為榮。

哥哥許久都沒有說話。

烏拉拉猜想,哥哥一定認為那條像泥鰍、卻無緣無故生了四隻腳出來的小怪物,是罕見的娃娃魚。

「弟,想做跟要做是兩回事,要做的做完,就輪到想做的。」哥哥的眼睛眨都沒眨,看著那小怪物:「所以我要先當獵命師,然後,再當生物學家。」

烏拉拉還記得當時哥哥的神情,那麼的篤定,那麼的專注,根本小在意他的掌心雪淨皎白,一絲紋路部沒有。

獵命師天生不配擁有自已的命運。

「我還不知道我想當什麼耶。」烏拉拉天真地說:「反正就先當獵命師啊,當膩了就再說吧。」

長了四腳的泥鰍打了個嗝,滑進水裏。

哥哥拍拍烏拉拉的肩膀,認真地說:「百分之百,是只娃娃魚。」



3

麥當勞。

烏拉拉幫紳士擦擦不小心沾在長鬍鬚上的鹽粉。

「紳士,哥哥身上的味道又變了,變得更凶、更絕望。他現在一定很不舒服。」烏拉拉捏著紳士雪白的頸子,按摩著。

紳士舒服地眯起眼睛,享受著烏拉拉的體貼服務。

它原本是哥哥,烏霆殲的貓。

靈魂足以容下九條命的貓,對獵命師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獵命師一旦捕捉到「命運」,就得用咒語封印在靈貓體內,因為獵命師的體質對任何命運來說都是非常不穩定的寄宿體,若非用古老的血咒塗在身上,強行將命運的「生命能量」困鎖在體內進行利用,命運在半炷香、甚至更短的時間內就會掙脫離去。

所以獵命師必須找到聰明的貓加以訓練,然後用咒法使貓的「命孔」開竅,讓獵捕到的「命運」儲存進靈貓的體內,需要時再施咒從貓兒身上取出來,有如運用提款機般。

而靈貓經過嚴格的訓練後,鼻子可以嗅到周圍幾公里內的各種奇命,或探知到吸血鬼的存在,端看靈貓的資質。有的靈貓甚至可以嗅聞到方圓十公里內的蛛絲馬跡,並判斷敵人的強弱。

光看一個獵命師的貓,就可以知道那一個獵命師有多優秀。

毋庸置疑,紳士的靈性出類拔萃,不僅因為哥哥的眼光獨具,還因為他背負了生物學家的夢想,訓練的方式自有不同。

原本,一頭靈貓一輩子只能與一個獵命師搭配,終生為之效忠、為之儲命、與之共生共死。

但在「那件事情」之後,紳士就與自己成為不可分離的拍檔。

「你想哥嗎?」烏拉拉問。

紳士低著頭,薯條已經吃光光了。

紳上同樣擔憂著被兇焰包圍的哥哥,那晚它光是從烏拉拉身上嗅到殘留附著的兇氣就渾身不舒服,連毛都豎了起來。

烏拉拉拍拍紳士的肩胛,看著落地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購物的購物,笑著吃東西的吃東西,情侶大方地在街上用吻,五光十色的特效。

這些人,活動在巨大的吸血鬼牢籠裏,卻是如此幸福安逸。

數千年來獵命師與吸血鬼之間的戰爭,究竟有什麼意義?

老祖宗訂下來「絕不妥協」的最高指導原則,表面上鋼鐵般被眾人遵守著,但如果沒有絲毫妥協,今日的獵命師恐怕早已全軍覆沒。

面對吸血鬼的日益強大與根深蒂固,獵命師反而像散兵游勇般的邊緣存在。

但也因為妥協,造成今日獵命師悲慘的、迴圈的、永無出口的結局。

應該信仰什麼?恐怕連信仰自己也是個大問號。

「走吧,到處逛逛,說不定‘朝思暮想’又會發生效用了。」烏拉拉拍拍紳士的背,笑笑:「如果遇到哥,一定要逮住他,逼他聽聽我新作的曲子。」

拎起吉他。

不死凶命

命格:集體格

存活:無

徵兆:周遭至親好友接二連三死於非命,擁擠人群中的滅絕孤獨感。

特質:瘋狂吞噬與宿主有關係人等的生命,不斷剝奪宿主的幸福感,靠此負面能量茁壯。但凶命具有高度靈性,亦為自身的存活法則感到無奈,它唯一的陪伴是宿主的存在,所以會竭力保護宿主,不令死亡。

進化:無,也不可能遭到毀滅。



4

淺草,雷門。

數十棟堪稱城市污點的老舊貧民住宅緊緊靠在一起,某間毫不起眼的破公寓單位。

窗戶外可見微弱又不斷閃爍的日光燈管,啪擦、啪擦的,雖然讓人很不舒服,卻根本沒人在意似地放著不管。

桌子上都是代工的塑膠玩偶,零件跟材料胡亂堆放在牆角,故障半開的冰箱裏放著一鍋吃了四天的大雜碎面,空氣裏飄著腐敗的氣味,漏水的水管裏明顯聽見老鼠的吱吱作響。

彩券被緊緊抓著。

坐在生銹輪椅上,臃腫婦人的眼中全都是憎恨。

她可以說是全世界最接近幸運女神的人。

尤其,接近了三十一次。

「……我再重複一次,本期的中獎號碼是七、十八、二十三、三十四、六、十三,特別號碼是三十二!希望電視機前面的您手中正握著首獎彩券!」小小的電視機裏,樂透先生字正腔圓重複著彩球箱上排列的號碼,表情愉快。婦人全身僵硬,牙齒幾乎要被自己咬得崩碎。八、十七、三十二、三十五、五、十四,婦人手中的希望,與樂透頭彩看似毫無關係,但只要將數位增減一位元,她就是上天眷顧的幸運兒。

這種惡魔玩笑式的巧合,已無情又難堪地折磨了婦人三十一次,不管她如何省錢加碼買彩券、如何將中意的號碼加加減減、再三推敲琢磨,最後出爐的號碼一定與她擦身而過。

三十一次。

所以絕對是故意的。

老天爺存心讓她難堪、擺明瞭嘲諷她、詛咒她。

「我果然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嗎?我是最沒有資格擁有幸運的人嗎?我到底做了什麼事!什麼人有資格這樣玩弄我!」婦人大怒,將彩券撕得粉碎,張口將彩券碎片吞進肚子裏。

小小的老舊電視畫面早已換成東京地方新聞的播報,一個在公園廁所撿到五百萬卻拾金不昧的老歐巴桑和藹可親地接受記者的訪問。

婦人的憎恨還在急速增幅中。

新聞中報導的公廁就在她家附近,歐巴桑撿到鉅款的時間依稀是婦人下午買彩券經過公園的時候。當時的她有些尿急,於是張望了角落的公廁一下,但隨即打消念頭。那公廁的殘障坡道被一堆狗糞擋住了。

如果她的輪椅碾過狗糞如廁,撿到鉅款的就會是她。

但她已經哭不出來了,哭是委屈的人才會有的情緒,然而她只有無窮無盡的憤怒。

七年前,婦人與好友一同喝醉酒、嘻嘻哈哈過馬路,一輛闖紅燈的凱迪拉克與一輛超速的垃圾車同時撞上他們。

天壤之別的是,在幾聲尖叫與輪胎高速摩擦聲後,凱迪拉克將她朋友撞倒在路旁,她則被垃圾車撞上了天。最後,她的好友只被撞傷了小腿,但凱迪拉克的大企業家駕駛居然娶了她作為甜蜜的補償,從此嫁入豪門去。

「很抱歉,請你簽下手術同意書,我們必須將你的腿從膝蓋以下切除。」

然而被垃圾車撞飛的她,休克後再度醒來時,只聽見醫生殘酷又冰冷的歎息。

於是婦人兩條腿慘遭截肢、這輩子註定與輪掎相依為命。但倒楣的她卻只獲得比醫藥費多一點的賠償,還要背上被垃圾車撞掉雙腿的臭名。

這僅僅是冰山一角。

小學、中學、職校時,每次編排座位,不論是抽籤或是按照身高安排,她與心儀的男生都恰恰差了一個座位,中間將他們隔開的位置,總是被白馬王子最後選擇交往的甜美女孩佔據,令她既扼腕又飽受失戀之苦。

每一次,只要排很長很長的隊伍看熱門的電影、或演唱會、或球賽,好不容易輪到她來到售票口前,票一定正好賣得精光。

政府新發放的青年殘障人士就業補助金,她只因為出生早了一天,就落得一毛錢的補貼都沒有,只能靠做點簡單的家庭手工勉強度日。

去年與拾荒的不成材丈夫結婚,成天被毆打、被當成母狗被性虐待,正當她暗夜哭泣大歎所遇非人時,她的丈夫竟意外墜樓死亡。她又驚又喜,因為她知道丈夫有一筆巨額的人壽保險,於是滿心期待新的人生;不料保險公司惡性倒閉,政府又不予接手支援,婦人再度兩手空空,心情鬱悶地自殺了兩次。

最後,上個月連續犯下八起強姦案的色狼在暗巷手持藍波刀逮住她,對她殘暴性侵害後不到十秒、正穿上褲子獰笑時,社區巡警就發現他的惡行、亂棍將他制服,而她只能躺在醉漢的嘔吐物中大哭。

這輩子,她絕對與幸運無緣,儘管幸運與她之間只有一條細線那麼近的距離,但那一毫一厘之差卻註定了同極磁力相斥的關係。靠得越近,抗拒的力量就顯得越諷刺。

然後,婦人這個月的吃飯錢全都砸在剛剛撕碎的彩券上。

「誰來將我殺死啊!誰來將我殺死啊!」婦人大吼,在牆壁後水管裏爬梭的巨大老鼠嚇得不敢亂動。

踏。

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黑色的膠鞋狂暴地在淺草城市的夜空中奔跑,每一步都充滿難以克制的殺氣與惡意,以兇猛的氣勢、與無法阻擋的速度接近不幸的婦人。

那雙惡魔般的眼睛。

「殺死我啊!誰幫幫忙殺死我啊!殺死毫無人性的老天爺啊!」

婦人齜牙咧嘴咒?著,牆上傳來鄰人抗議噪音的拍擊聲。


靜靜地。以守株待兔之姿,黃雀在後之心,蹲踞在鄰近天臺上的眼睛,靈活地一眨一眨,閃爍著連孤狸也以難以企及的狡詐。

他已經將全身的氣息褪去,連「命」都不留。

手掌潔淨無瑕,但這完全不影響到這位年輕男子的信心。

「烏霆殲,走火入魔的烏家傳人,被廢了一隻手後倒是另闢蹊徑。」

神采奕奕的年輕男子看著被兇焰團團包圍的黑影、如強弩般自城市的另一端狂猛奔向婦人所居的貧民區。

年輕男子自言自語:「果然是傳說中的不世天才,跟我不相上下。」

「老天爺又怎樣!別以為你可以永遠捉弄我!我死了以後你還能拿我如何!我絕對不會屈服在你的惡意作踐之下!」

婦人對著窗外咆哮,從淩亂的抽屜中拿出一把厚大的塑膠柄剪刀。

鄰人抗議的拍擊聲更猛烈了。


踏踏踏踏踏踏。

落雷般的踏步聲。

「死婆娘!」黑影的額頭快裂開了,喃喃自語「要自殺還不如讓我來動手!你可別把事情搞複雜了!」

握拳。

踏步。

腳底下的水塔鋼桶凹陷崩裂、大量儲水頓時爆開。

這一借力,黑影自頂樓高高落下,直到硬停在第四樓的陽臺。

黑影隔著視窗看著電視機前的婦人。

「婦人的剪刀早了幾秒,捅進自己的頸子裏,鮮血漿了一地。

兩眼透著迷惘,她還以為站在視窗後的恐怖黑影正是來自地獄的死神,正要煉鎖她的靈魂去地獄受苦。

「臭三八。」黑影火怒,兇焰暴漲。

眼前的窗戶玻璃應聲震碎。

「運氣真差,那也很正常。」

蹲踞在隔壁天臺觀察一切的年輕男子微笑,說:「也不看看你自己現在的倒楣樣,被兇氣團團包圍住,遲早自食惡果,永生永世不得翻身。沒看過這麼傻的獵命師。」摸著身旁深紅色的靈貓。

一人一貓,輕悄悄地躍下。



5

獵命師的世界裏,允滿中國歷朝歷代相同的、最有傳統的各種制度。

是倫理嚴明,是長幼有序。老人的話比什麼都還要重要,對年輕的獵命師來說,長老團與長老護法猶如神明般的存在,他們的隻字片語郜是備受尊崇的鐵律。

但,獵命師的世界裏同樣存在著一點點例外。

一個公認的天才,各方面都達到頂尖的好手,無論在什麼世界裏都會獲得與他實力相提並論的尊敬。

即使他很年輕。

年輕如風宇。

「混帳!看你跑哪里去!」黑影閉上眼睛,鼻子像鬃狗般抽動。

並不遠。

那傢伙,名為「_天堂地獄」的五百年凶命,它還在錯亂自己被宿主拋棄的命運,跌跌撞撞懵懵懂懂的,往下滲透入地板、慢慢墜落……

黑影腳底凝氣、驟放,磨石子地板劈劈啵啵嘶咬開七、八條大縫,自殺婦人的鮮血都浸入地板,整個房間詭異至極。

黑影大喝一聲,地板整個碎開,黑影強行往樓下追蹤「天堂地獄」!

匡啷!匡啷!

黑影連同天花板的破石塊墜到三樓,渾不理會一對正在看電視連續劇的驚恐老夫婦,專注嗅著「天堂地獄」令人絕望不已的氣味。

細碎的石灰粉在空氣中飄浮蔓延。

黑影感覺到「天堂地獄」的速度加快了,移動的軌跡變得很怪異、不確定。

它知道黑影在追獵它。

「嘿嘿嘿嘿,你也懂得害怕?」黑影依稀辨認出「天堂地獄」大致上還是往下逃竄,乾脆一翻身,往下揮出一掌直接將地板轟然打穿、然後再打穿!

一樓!

「天堂地獄」開始往左奔逃!

黑影大笑:「好啊!看是你快還是我快!」

大笑間又連續打穿兩道水泥牆,身影穿梭在幾戶倒楣的貧戶間,牆壁被怪力貫穿的巨大聲響,嚇得許多住戶紛紛開門察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天常地獄」忽然往上暴沖!

目瞪口呆的貧民們看著一道模糊小清的黑影,像逆射的隕石般往上衝破走廊的天花板,然後大塊行板落下!

「天啊,那是什麼怪物?」一個竊居在此的遊民揉揉眼睛。

「那不是人啊……」老態龍鍾的婆婆顫抖。

黑影不知貫破幾面牆、嚇壞多少無知的住戶,此時他已經來到第七層樓,與「天堂地獄」只差半個走廊的距離。

「天堂地獄」不愧是吸取宿者踩在生命懸絲上,既惶恐又期待乃至崩潰的情緒能量。

依照古文獻,「天堂地獄」是個生成期高達五個世紀的老凶命,雖然甫被宿主拋棄,但第一時間沒被逮到的它隨即重振旗鼓,漸漸以不可思議的能量和意志力,在貧民窟裏與瘋狂的黑影展開生死追逐。

一旦它被黑影或任何獵命師逮到、若遭到封印,它就會因為無法繼續進食宿主的能量而停滯生長,從此便無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進化成更凶厄的怪命,乃至蛻變成妖!

所以它必須逃,逃出黑影的監視範圍,重新找個倒楣鬼寄宿,繼續它的修煉之路,有朝一日終能幻化成形。

走廊,近乎直線的最佳距離。

一人一命都快如疾風!

「沒用的!我比你還凶啊!」黑影狂暴大笑。黑影的笑聲讓脆弱的貧民窟震動起來。大踏步!黑影嘴巴張開!張開!

張開到整個下顎幾乎像蛇口一樣,脫離了正常的骨骼極限!

無形的「天堂地獄」緊張地縮成一小團,倏然穿透走廊右邊的木板門。

黑影像頭失控的野獸跟著撞了進去,大嘴凶然咬下,卻只見破碎的木屑被他咬爛。

沒吞到。

但「天堂地獄」卻消失了,一點氣味郜沒有剩下。

黑影有錯愕,但隨即冷靜蔔來。

因為他看見一張散發同類氣息的陌生面孔,跟一頭毛如烈火的紅貓。

這樣的搭配再熟悉不過。



6

「很驚訝嗎?或許你想稱讚我的獵命術神乎其技,烏前輩?」風宇穿著麂皮長大衣,溫文儒雅地笑道。

紅貓「岩漿」則眯起眼睛,毛都豎了起來。

像風宇這類的人,越是表現得溫文儒雅,黑影就越覺得噁心。

但除了兩個人外,他的確沒見過任何一個獵命師,能夠在一眨眼之間將「命」獵捕並轉錄到自己身上,然後再儲存到九命靈貓的體內,再從九命靈貓的體內轉錄出可供戰鬥的「命」於自己身上,最後完成將「命」封印在自己體內的血咒結界。

總共有四個動作。

這四個標準的、不能有絲毫失誤的獵命流程,風字只用了不到一秒的時間,速度是一般獵命師的幾十倍,如果用在戰鬥上,絕對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這已經不是天才兩個字所能夠形容,而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怪物。

但黑影完全不認識風宇,顯然風宇年輕得不得了。

「你最好知道你在做什麼,如果不想我吃了你的貓,就將‘天堂地獄’吐出來!」黑影面目猙獰。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無法喘息的三個箭步。

「晚輩知道打不過烏前輩,至少就目前而言。所以前輩不需要擔心被晚輩擒回去接受祖宗家法這樣有失顏面的事發生。」風宇笑得很有風度,很有風度到刻意的地步:「但是前輩的風範教晚輩景仰,撥點時間指點晚輩一番對前輩來說也是責無旁貸,厚顏討教了。」

黑影瞪著風宇,瞪著風宇手指間的鋼鐵扣環,十個扣環中間都有一條肉眼無法察覺的鋼琴線。

而風宇掌心的氣味,則是佳命「千眼萬雨」的低嗚。

「走,岩漿,回到長老護法那裏,告訴他們我玩完隨後就到。」風宇彬彬有禮,輕輕張開銀銀發亮的十根修長手指頭。

玩完?

「千眼萬雨’跟自信一點狗屁關係也沒,可見你天生就是個欠揍的人。」黑影突然間很想殺人,將眼前這個目中無人的偽君子「後輩」撕成一條條的肉塊。

唯一的拳頭捏緊,脖子咯咯扭動,發出警告的恐怖關節聲。

黑影的身上,燎亂著莫可名狀的黑焰。

岩漿自顧一溜煙跑走。

風宇微笑,優雅踏步向前。

出手!

五條銀色細線如蜘蛛吐絲朝黑影射出,另五條細線則畫成一道美麗的弧線將黑影的去路封死。

「多慮!」黑影大怒,右手刀破空一斬,一道繚繞著兇焰的氣刃掙破了擋在前面的鋼琴線,餘勁還直撲風宇的笑臉。

風宇早就料到這一擊不可能成功,行有餘力地避開焦臭的氣刃,雙手銀絲快速盤繞護住自己,腳步踏著五行八卦與黑影遊走纏鬥。

光是剛剛這一交手,風宇就知道自己與黑影之間的懸殊差距。

但這只不過是目前的狀況。

獵命師之間的勝負,可不是套用強弱的算式就能說得明白。

「我的名字叫風宇。」風宇驚險地避開黑影接二連三毫無間斷的氣刃連斬,雖然大衣、長褲早就被割得亂七八糟,但他在生死交關之際仍不忘自我介紹。

「我不記死人的名字!跟幫你立碑的人說吧!」黑影突然右腳如鞭甩出,一道暴射出去的黑火好像活物噴卷向風宇。

風宇冷不妨被掃斷兩根肋骨,還重重撞上身後樑柱,但他隨即拾起地上的大衣破片、運氣成塊擲向黑影,勉強在片刻間將情勢再度穩住。

風宇以優異的戰鬥天資彌補了經驗上的不足,「千眼萬雨」的生命能量也許最適合擅長臨機應變的他。

然而黑影的「火勢」與武功實在太可怕,就連風宇也無法看清楚他被兇焰團團包圍的面孔以及出手的精細角度。烏家不愧是獵命師操作火炎咒的最大家,火焰加附在每一招每一式上,變得連擅長防禦近距離攻擊的「千眼萬雨」都無法招架。

漸漸地,風宇連黑影出手的速度快慢也辨識不清,背脊被火刀砍了一掌,左臉頰被擦過一拳,身上的大衣完全被兇焰吹散,呼吸在灼熱的場域中開始遲緩困難。

但,這些風宇都料到了。

所以他抱持的是「戲耍」的拖延戰術,只要讓岩漿逃走,這次的行動就可稱成功。附加的,只是摸清自己與被激怒的黑影間的實力差距、體驗黑影的「強」、看看自己能夠撐多久……

以及讓黑影記住自己的名字。

如此而已。

所以風宇完全不感氣餒,反而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這樣的心態在戰鬥中非常重要,尤其是在兩名獵命師問的生死之搏。風宇全心全意求「在巧妙的防守中試著攻擊」,而非「挫敗對方得到勝利」。

反之,抓狂的黑影身形如奔雷,但遇上削鐵如泥、兼又灌注內力的特製鋼琴線不斷朝自己噴出,速度不禁大幅減退。

無法以壓倒性的實力取得勝利,黑影的心逐漸煩躁,看見風宇泥鰍般閃過大部分的攻擊,更無法克制心中的不滿。

「你這烏龜蛋!」黑影在漫天飛舞的鋼琴線中翻滾,他意識到風宇的微弱攻擊不是全然落空,而是精巧的佈局。

風宇左手拋出銳利的鋼琴線攻擊黑影時,右手就會拋出同樣的鋼琴線封住黑影的「逃逸去路」,反之,若風字右手負責攻擊時,左手就會封死另一端的去路。但以黑影驕傲的個性,他絕不理會所謂被封住的、需要閃避的去路,也因此黑影只斬斷來襲的細線,卻留下了四面八方無所不在的琴線,後果竟是讓自己的身手更受制肘。

「前輩誇獎了,晚輩只是獻醜。」風宇再度硬擋下黑影的瘋狂七連踢。

黑影這七連踢具備七個角度、七種速度、七股力道,硬吃下攻擊的風宇又斷了兩根肋骨,還被踢中右肩,差點舉不起手來。

那無所不在的鋼琴線不止限制了黑影的行動,也反噬了風字自己,許多攻擊都無法閃開、必須硬格住。這也測試了黑影的怪力,以及自己硬氣功防禦力承受的極限。

「跟預料的一模一樣,前輩,這次就一比零吧。」風宇吐出一口鮮血,全身百穴像長了眼睛般,迅速滑出鋼琴線滿布的對戰區域,完全沒有被割傷,還兼在半空中,用皮鞋底下的機關射出兩團圓球。

黑影感到不對勁,全身兇焰大起,沖上前!

兩團銀色的圓球炸開,銳利的鋼琴線朝一百多個方向射開!

「別想逃!」黑影在半空中高速不規則旋轉護身,憤怒地大吼。

黑影單膝落地,地上全是如雨滴噴落的黑色灼熱血液。

黑影的眼珠子快要爆開,額頭幾乎要裂成兩半。

風宇得意地逃走,還成功獵走了對他極為重要的「天堂地獄」。

「不可原諒……」黑影氣極:「全都是一群膽小鬼,膽小鬼!」

第二天,日本政府厚生省通過了擴大殘障生活救濟金的適用範圍。

第三天,淺草傳出消息,財團大量收購土地,地價一路飆漲數倍,雷門一地的貧民住宅區全數被財團以破天荒的高價收購改建,並分配原住戶日後的住宅單位。

天堂地獄,一線之隔。

天堂地獄

命格:幾率格

存活:五百年

徵兆:與幸運或災厄差之毫釐。手中拿著劃有頭彩號碼的彩券卻趕不上最後投注時間,或是因睡過頭沒趕上最後失事的班機。站在天堂的一端或墜進地獄的那一頭,端看宿主的執念,或是「天堂地獄」的隨機擺蕩。

特質:能量非常巨大的「天堂地獄」,將幾乎無法掌握的超變動因素傾注在賽局裏,使宿主因太過大意而驟然輸掉,或慨然面對失敗之際卻突如其來地獲勝。適合實力微薄的人傾力豪賭。

進化:千驚萬喜,山窮水盡。



7

神田古書店街,夾在二手漫畫書店問的中華餐館,二樓,獵命師的秘密集會所。

一隻火紅的貓兒端坐在蒲團上,舔著尖銳的爪子。

最年邁的孫超與王婆盤坐在書房木椅上,最資淺的小樓、鎖木、書恩三人恭敬地站在兩列,身上都還裹著散發奇怪氣味的傷藥。

一個戴著綠色太陽眼鏡的中年男子蹺著二郎腿、躺在書房的懸樑上。

男子一頭雜亂的綠色鬈發,不在意地抽著煙,還直接將煙蒂往下彈落。

煙蒂全都落在底下一個光頭女人的腦瓜子上,但她似乎不以為意,眼神有些呆滯。

光頭女人的腦袋倒也不是真的光得一乾二淨,頭皮上刺著一隻令人毛骨悚然的大蜘蛛,蜘蛛毛茸茸的腳像是緊緊抓住她的眼耳口鼻,仔細一瞧,那逼真的蜘蛛剌青是由細碎精緻的咒文爬梭而成。

而風宇,就坐在紅貓「岩漿」的一旁,與光頭女子相隔只有半隻手臂的距離。

「不愧是年輕一輩中最受好評的獵命師,搶先在烏霆殲前將‘天堂地獄’搶了過來,否則後果真不堪想像。」孫超點點頭,他明白風宇這孩子很需要讚美。

不單因為這次的任務成功,如果你知道風宇是如何成為獵命師,誰都明白任何單純的讚美對風宇來說都是遠遠不夠的。

「過獎,晚輩自不量力。」風宇口是心非,笑得倒很優雅。

「想來那烏霆殲也不怎麼樣嘛,徒有虛名。」躺臥在橫樑上的綠發男子吐著煙圈,酸酸地說道。

風宇並不理會,只是笑笑。

綠發男子冷冷哼了一聲,心中咒?了好幾十句偽君子的同義詞。他一向與風宇不合,但風宇也一向對他明目張膽的反感不予置評,這讓他心中更加不屑。

「現在如何處理‘天堂地獄’?」王婆問,眼神掃過現場每個人。

積聚五百年修行的「天堂地獄」生命能量太兇暴,即使已經落人這群獵命師的手中,極欲獲得力量的烏霆殲也一定不會放棄,遲早都會找上門來將岩漿吃掉,屆時若因此增添了烏霆殲的力量,將使得搜捕行動棘手好幾倍。

「鼇九?」王婆看著躺在樑柱上的綠發男子。

「將岩漿留在這裏,烏霆殲那小子既然這麼自負,一定忍不住來搶。」鼇九垂下手,那手像是關節無聲松脫般往下拉長,競在瞬間長到將香煙頭直接按在光頭女子頭頂的蜘蛛刺青上,慢慢炙燙出一個焦痕。

那瞬間,光頭女子頭上的巨大蜘蛛圖騰好像掙扎了一下,不知是否為幻覺。

但光頭女子眼睛連眨都沒眨一下,一點知覺也沒有似的。

「然後呢?」王婆淡淡地看著鼇九。

「守株待兔,我跟阿廟聯手的話,九成九可以殺死他。」鼇九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

「阿廟?」王婆看著坐在岩漿旁的光頭女子。

「我沒意見。」阿廟面無表情,她的聲音毫無高低起伏,機器人似的。

鼇九與阿廟,是獵命師中生代裏少見的絕妙搭檔,兩人自成為獵命師的那一刻起已搭配了十多年;鼇九的燃蟒拳加上阿廟的蜘蛛舞,實力幾乎可以與一個長老抗衡。

對他們來說,獵殺的技術遠比獵命還要精熟,可說是十足的武鬥派。

「你們三個昵?」王婆轉頭看看鎖木等三個資歷最淺的獵命師。

書恩與小樓上次吃了大虧已經不敢托大,兩人只好看著思慮精熟的鎖木。

鎖木皺著眉頭,說:「如果將‘天堂地獄’轉交給其他人,例如書恩,帶去北京的途中難保不被烏霆殲搶奪,何況還有一個烏拉拉那小鬼從中擾亂。所以最保險的方式,就是風宇護衛著鎖死‘天堂地獄’的岩漿回到北京,如此烏霆殲獵噬不到‘天堂地獄’,而我們持續在東京搶先烏霆殲一步將其餘的凶命找出來,然後一個一個帶回北京請長老丟入‘煉命爐’裏。」

說著說著,鎖木自己也搖搖頭:「但這種做法無疑緩不濟急,烏霆殲不靠靈貓,光靠自己的鼻子就可以找到惡劣的生命力量,說不定還更有效率?我們一群人在偌大的城市裏與他追逐競獵,贏面不大,萬一不幸跟他碰頭,最糟的狀況還會死,身邊的靈貓則被奪走吃掉。」

王婆點點頭,示意鎖木繼續說下去。

「況且,風宇是目前為止唯一能跟烏霆殲僵持數分鐘的人,有了他拖住烏霆殲,我們可以獲得充足的時間變化戰略,或者逃走或者將靈貓先送走,此時叫風宇先回北京,對我們的戰力折損不小,十分不妥。」鎖木說著,鼇九不以為然地瞪著他。

風字笑笑,雖然他自己可沒把握下次還能拖住烏霆殲「幾分鐘」。但對於讚美,他總是樂於接受的。

「但我們也不應該守株待兔,守株待兔的結果只會讓烏霆殲在東京肆無忌憚吞噬更多的壞東西。我們應該分組進行獵命的工作,在完全不求戰的情況下與烏霆殲的行動做時間賽跑。獵到手,就逃走,完全不求戰;沒辦法獵到手,也不必強求,看看能不能將凶命寄宿者早一步殺死,然後儘量拖住烏霆殲讓壞東西們竄走。」鎖木深思道:「等到長老護法團大駕東京,我們再合圍烏霆殲,將其撲殺。」

「很保守,很好。」王婆點頭,這的確很符合獵命師集團一貫的作風。

絕對的去個人主義化,百分之百的勝算。

「哼。」鼇九冷笑,他當然不至於笨到公然反對王婆對鎖木的認同,但他心裏盤算的,依舊是跟烏霆殲好好打上一架。

會贏嗎?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風宇可以,鼇九自認也沒有問題。

孫超意義深遠地看著鼇九,鼇九索性閉上眼睛不瞧。

「那從現在起直到長老護法團抵達為止,鼇九、阿廟、鎖木、風宇一組,由鎖木擔任隊長;書恩、小樓、鎖木、王婆與我一組,由我擔任隊長。我想這樣的編制應該在實力或判斷的平衡上都沒有問題。」孫超慢慢地說。

「我有意見。」鼇九突然從梁上跳下,瞪大眼睛「憑什麼要我聽鎖木的話?他算什麼東西?論年紀論拳頭,我都……」

「閉嘴!」孫超的眼神變得相當嚴厲:「光你現在的表現就足以證明你不適合擔任隊長,還是你想要我指派風宇?」

鼇九胸口兀自喘伏,氣憤得全身顫抖。

「我沒意見,鎖木很好。」風宇頗有風度地微笑,雖然他也不以為然。但如果這個結果能讓三十五歲的鼇九忿忿不平,那這個結果就是好結果。

「我也沒意見。」鼇九強自壓抑怒氣,閉上眼睛。

「謝謝各位對我的信任,其實這也……」鎖木慢慢開口。

鼇九突然一拳重重打在阿廟的臉上。

阿廟的身子輕輕晃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坐好,眼睛直視前方,不是在發呆,卻一點表情都沒有。

鮮血自阿廟的鼻孔中汩汩流出,眾人都愣住,然後陷入深藍色的沉默。

「沒事了。」鼇九點了根煙,洩恨後情緒顯然和緩得多。

書恩感到極端不可思議,她跟阿廟是第一次見面,並不熟悉怎麼會這樣。

她看了看王婆。王婆卻只是歎了口氣,拿著紙巾幫無動於衷的阿廟擦拭鼻血。

書恩注意到,王婆的眼角帶著淚珠,然後自己的視線也模糊起來。

好像有點理解了。也許自己也差點變成像阿廟這樣的人吧。

這可悲的命運,究竟何時才得以終結?

「我有一點不懂。」書恩深深吸了一口氣:「雖然烏家打破了規則讓大家面臨詛咒之禍,但烏霆殲搜獵這麼多可怕的怪命,不就……不就是為了闖進東京地下皇城直取血天皇的腦袋?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不讓他去做?甚至幫助他搜獵怪命呢?就算烏霆殲死在地下皇城,詛咒的預言也正好得以解除啊!」

這個疑竇放在書恩的心裏很久很久了,若不是看到光頭阿廟對鼇九洩恨的一拳毫無反應,她心中的大問號還是不敢尋求開解。

「關於地下皇城的傳說很多、很紛雜,什麼史前怪物、異魔軍隊、無不描述得兇險無比。萬一烏霆殲沒有死在皇城,而是半死不活地被困住的話該怎麼辦?到時候咱們全都要滅亡,一個都不剩。」王婆淡淡地說,將殷紅的紙巾折好,一指按摩阿廟的人中穴道。

「屆時吸血鬼再沒有強大的力量與之對抗,他們就可以走出日本,像二次大戰那般燒盡亞洲黃土。他們至今還算安分,正好印證我們保持現狀的決定,是正確的。」孫超的聲音卻有些言不由衷。

「如果……如果不只是烏霆殲,而是我們數百人、甚至數千人一齊沖進去呢?說不定……說不定輸贏就看這一次了?我們這麼多人,一定有機會的……」書恩的聲音漸漸顫抖,因為她注意到大家都將目光避開她。

就連那位驕傲的風宇,也是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那間,她明白了。

原來這答案如此簡單易懂。

書恩低著頭,看著雙手。

依稀,殷殷血紅從記憶中不斷湧出,再度爬滿了皎潔的雙掌。

血紅,似乎就只是血紅。

歷史依舊停滯,不因為犧牲而推進半分。


血鎮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陰狠,不斷勃發卻又強自壓抑的怒氣,宿主的影子跟隨光線變化而改變的速度緩慢許多是其外顯。

特質:以自身不斷壓抑的憤怒為中心,擾動周遭不安的氣氛與情勢,進而引發一個「城」規模的血腥屠殺。如果運用過當或錯過引爆的時機,自身也可能喪命。

進化:萬里長屠等。



8

兩周前,江蘇。

那天天氣很清朗,書恩從外面回來,即使身上沾滿剛剛獵殺的吸血鬼氣息,她依舊不以為意,還哼著小曲。

因為今天是弟弟書史滿十八歲的生日,據說連厲家與任家的前輩高人都要來慶賀,父親一早就到車站等待,畢竟前來祝賀的兩人都是長老護法團的成員,來頭不小。

「男孩子的生日排場真大,記得我十八歲生日那天還被撚出去追命哩,獵命師的世界也是重男輕女。不過爸卻從沒認真教弟什麼術法,只讓他一股勁地在外面玩。還是說,書史沒這方面的天分?」書恩到浴室放了熱水,咕噥著脫下鞋子。

洗去與吸血鬼戰鬥的痕跡前,書恩愉快地將剛剛買回來的生日蛋糕偷偷藏在自己床底下,想給書史一個驚喜。

「十八歲了,也該談戀愛了吧?上次在街上碰見,書史旁邊的女生說不定就是他的女朋友?」書恩搓揉著頭髮上的泡沫,自言自語著:「不會,不會。書史他什麼都會告訴我。」

突然,浴室外傳來許多談話聲,書恩傾耳一聽,門外的聲音平穩低沉,猜想是爸爸帶著其他的獵命師前輩來了。

而書史踩著拖鞋、懶散的招呼聲也印證了書恩的猜測。

「姐,洗完了就出來,換我洗,爸帶兩個伯伯來這裏,等一下要去館子吃飯。」書史在門外嚷著,語氣很不耐煩。十八歲了,還是個沒禮貌的小鬼。

「洗好了,叫個什麼勁?剛剛在家那麼久也不會先洗一下?」書恩將門踢開,一邊用大毛巾包起自己的長髮.

書史才要踏進浴室,就被父親喚住。

父親身後的長板凳,坐著一個鬍子花白的老者,身材瘦小如狗。玄關處則站著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額骨高聳。

「別洗了,直接出去把。」父親嚴肅地看著書恩跟書史,說:「帶著你們的貓,還有武器。」

「天啊,今天不是要?祝我生日嗎?過正常一點的日子會怎麼樣?」書史懊喪地說。

他幾乎沒被父親嚴格要求過什麼,自然也不會嚴格要求自己成為高人一等的獵命師,他最關心的,還是今天在學校裏跟小女朋友發生的小爭執。

「別囉嗦。,’書恩捏了書史的屁股一下,她瞧見父親的眼神比訓練自己時還要嚴肅許多。

「走吧,王兄。」額骨高聳的中年漢子姓任,任不歸,原本居住在瀋陽。

「嫂夫人不會來吧?」鬍子蓋住半張臉的老頭叫厲無海,上海的老獵命師。

父親點點頭,默認了平凡人身分的母親不會同行。

下一刻,五個人、五隻貓,就這麼走在江蘇大街上。

弟弟書史悶著一張臉,被夾在任厲兩人間,他走得快,任厲兩人就走得快些,墮了後,任厲兩人也不催促,只是跟著放慢腳步。

此時街上非常熱鬧,臺灣的周傑倫正好在附近開告別歌壇的巡迴演唱會,各種攤販群聚像個小市集,最吸引人的還是賣吃的小攤子,糖葫蘆、麥芽糖餅、烤地瓜、滷味、烘鳥蛋、汽水紅茶等,嘉年華的氣氛。

但越是熱鬧的空氣下,書恩就越感到不自在。

「媽有事嗎?怎麼不跟我們一起去?」書恩不解,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

父親沉默不答。書恩看了父親一眼,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異狀。

父親停下腳步,在一問賣糖葫蘆的小販前。

其餘四個人也跟著停下。

「書史,想吃嗎?」父親問。

書恩不可置信,這實在不像是嚴厲的父親。

但大概是任厲兩個陌生人面前,一向貪吃的書史不想顯露出想吃糖葫蘆的意思,所以搖搖頭,眉頭皺了起來。青少年的彆扭。

「我想吃。兩串。」書恩說,父親點點頭,向攤販買了。

書恩接過,很自然地遞了一串糖葫蘆給弟弟,弟弟沒有說什麼便吃了。說到底還是這個做姐姐的最瞭解他。

五人跟著父親的腳步,走進遠離喧囂的小弄裏。小弄複雜曲折,順著地形緩緩往下延伸,漸漸地,巷弄的密度越來越稀疏,有些荒僻了起來。但書恩對此相當熟悉,因為這附近是父親教導她許多術法與鬥技的偏僻地方。

最後眾人來到一一片低窪的林子地,舉頭一望,還可見到灰白色的房台羅列在上方。既靠近城市,卻是人跡罕至。

父親的腳步終於停下,回頭看著任厲兩人,眼光像是詢問著什麼。

只見兩人張望四周,確認了什麼後,緩緩點頭。

帶著涼意的山風吹進了林子裏,書恩腳下的貓哆嗦了一下,書恩察覺有異。

書史手中的糖葫蘆正好吃完。

「搞什麼啊,神秘兮兮的。」書史有些埋怨,這算什麼鬼生日啊。

厲老頭蹲下,身上的氣赫然源源不斷高漲,一瞬間突然以他為圓心、四處噴漲開來,吹出一個約莫十丈大的圓,將地上的落葉全部吹散到圓的外頭。

圓裏圓外,壁壘分明。

任大叔點點頭,捧著貓,與厲老頭紛紛躍上樹的最頂,在刻意吹畫出的圓的兩端上,監視著下麵動靜似的。

父親站在圓心,看著姐弟兩人。

「這是做什麼?」書恩警戒,牽著弟弟的手,後退了一步。

父親眼中依稀泛著淚光,卻又一閃而逝,回復到不帶情感的、剛毅的臉。

「一個小時後,你們之間只能活下一人。」父親平靜地說。

父親語氣之平靜,好像正在說一件再稀鬆平常不過的事。

書恩身子一震,牽住弟弟的手一下子鬆開。

「在這個圓內,殺死對方吧。」



9

林子裏,詭譎不安的氣氛。

「為什麼我要殺死弟弟?」書恩。

「別那麼自信,說小定是弟弟殺死了你。」父親寒著臉,厲聲道:「動手吧!」

「怎麼搞的……簡直是胡說八道嘛!」書史驚駭莫名,勉強擺出戰鬥的姿態,但在顫抖。

書史豢養的靈貓弓起身子,縮在他的腳邊,沾染到緊張的氣氛。

「爸,你別開玩笑了,書史他根本……」書恩握緊拳頭,突然感覺到父親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悲愴氣息。父親是認真的。

非常明顯,父親,要借自己的手殺死弟弟書史。

這幾年來,父親根本不怎麼督促貪玩的弟弟練功,卻很認真地考察她每個月武功的進境,一有疏懶,就會嚴厲斥責。有時候父親還會獵捕城郊的吸血鬼,丟到上鎖的屋裏讓書恩做戰鬥練習。

但對於弟弟,父親只是隨便提點一番,不淪是法術或是擊打的技巧,書史馬馬虎虎,父親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點曾讓書恩感受很差,認為父親偏心,重男輕女。

但年紀越來越長,書恩才感覺到父親灌注住她倆身上的期待有著根本上的差異,父親對弟弟的特意放縱,是相對的不放期望。

書恩自模模糊糊理解到這一點後,對弟弟就越關心,她潛意識裏同情不被期待的弟弟,雖然弟弟樂得輕鬆。

而現在,父親要他們殺死對方的戰鬥背後,只存在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結果。

「書恩,書史,這是你們的命運,除了用彼此的鮮血接受,沒有別的選擇。明白了就開始吧。」父親身上緩緩散發出一點一點的鬥氣,像是要引誘這對姐弟似的。語氣很平靜,幾乎已不帶悲傷。

厲老頭與任大叔在上頭,兩雙眼睛虎虎威嚇著,監視這場手足相殘的可怕儀式的進行。

書恩搖搖頭,自動後退了一步。

「弟,別害怕,姐姐小會傷害你的。」書恩說。弟弟發抖著握拳的樣子,讓她覺得很小忍,壓抑心中的害怕,小讓浮現在臉上。

「姐,怎辦?」書史呼吸不暢,汀流滿襟,怯生生地避開父親的眼神。

「別怕,我們倆誰也別動手,看他們能怎麼辦。」書恩咬牙,一手按?著自己肩上不安顫動的靈貓。

完全莫名其妙的戰鬥。一點也沒有必要。

「小弟弟,這種事很簡單的,只要輕輪揮出第一拳,剩下的動作你的身體就會自然而然去完成它,你姐姐的身體也會呼應你的動作,就像跳舞……對,就像跳舞。戰鬥就是這麼回事。」曆老頭在樹上說。

「看是要像個獵命師用各種鬥術纏打,還是用市井流氓的扭扭抱抱,或是閉上眼睛任人宰割部行;總之,你們之間只能留下一個。或是誰被扔出這個圓、或自己走出這個圓,我跟厲老就會代勞,取走他的性命。」任大叔說,蹲坐著。

父親嚴肅地看著愣住了的書恩與書史。

「爸,我要找媽!」書史眼淚滾落,被三名獵命師的氣勢強壓到心神慌亂。

「爸,你是不是瘋了!哪有不需要理由的戰鬥!」書恩怒吼,靈貓嚎叫。

父親漠然,舉起拳頭,拳頭上的真氣凝聚到了最高峰,手臂附近的空氣隱隱震動起來,這「百流拳」的多年功力讓樹上的兩名資深獵命師,也不禁微微點頭。

書恩愕然。

她曾看過父親用百分之百的拳力轟擊吸血電藏身的水泥房,一擊之下,水泥房劇烈崩塌破出一大孔,裏頭的鋼筋都彎曲變形了。

「如果書恩你這麼覺得,倒也情由可原,畢竟人生都到了這麼瘋狂的地步……你大可以走出這個圓,就可以從瘋狂裏解脫了。」父親沉聲繼續說「或是你們不想動手,要我一拳一拳招呼你們,看看誰最後還能好端端站著?站不起來的那個,就讓當父親的我來承受罪孽吧。」

父親說著說著,踏前了一步,高高舉起了拳。

「真不愧是父愛啊。」厲老頭嘖嘖,不若平常沉默的他。

父親青筋浮現,鬥氣大漲!

「書史小心!」書恩大驚,趕緊撲倒書史。

風壓撲面,父親一拳從上而下直落,一聲悶響,土塊轟然爆開。

素恩一手抱著弟弟打滾,一手護住兩人門面、擋下撲射來的土石,卻覺得腹部一陣尖銳的剌痛。

「怎麼……」書恩壓著腹部,手掌縫滲出汩汩紅血。

書史驚慌失措推開書恩,手中緊緊抓著的防身小刀沾滿了紅色。

剛剛書恩撲倒他的瞬問,他競以為姐姐想趁機突下殺於,情急之下,刀子掠出。

這一錯,不能回頭。

「姐姐,對不起!」書史痛哭,身上的氣很淩乩。

書恩難過得流下眼淚,心中的痛苦遠超過腹部挨的那一刀。

血不斷自指縫中滲出。

那把小刀的鋒口成鋸齒狀,又紋上珍貴的煞血咒,一旦劃破皮膚,就算立刻運氣封住了穴道,也無法在一時半刻將血止住。那是書恩送給弟弟的,去年的生日禮物。

書史大叫,鬆開手,讓掌心將掉落的刀子吸黏住,沖向書恩。

再過一秒半,當書史的手刀橫斬,書恩伸手硬架住的瞬間,他掌心吸住的刀子就會順著勁道盤旋割出,將書恩的臉斬成兩半。

書恩一清二楚,因為這招式還是她教弟弟的刺殺技巧。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覺得這種把戲打得贏姐姐?」書恩鼻頭一酸,弟弟的手刀已經來到面前。

弟弟漲紅著臉,齜牙咧嘴哭吼。

大喝中,手刀只削破空氣。

書恩急速矮身,單掌快速絕倫往上一拍,分毫不差貼住書史手掌掌心,將小刀硬生生吸住,反手一轉,將小刀吸奪過來。

幾乎在同時,書恩另一隻手離開出血的腹部,猛地一甩,血珠濺灑進弟弟的雙眼,奪走他一秒的視力。

書史悶叫,一股灼熱的掌氣砸在胸口,整個人往後翻滾。

父親看著姐姐一掌將弟弟打飛,一股情緒牽動臉部的肌肉,抽著抽著。

生死鬥才剛剛要開始。

就跟自己在二十多年前親手殺死哥哥與妹妹時,毫無差別的殘酷。

書史擦去眼中的鮮血,紅色的痕跡畫過臉頰,他驚恐地喘息,白色襯衫胸口上鮮明的血手印讓他的模樣看起來更為惶急。

「書史,下次記得,姐姐教過的體術都沒有用.知道嗎?」書恩壓著下腹忍著痛,額上汗珠滾動。

書恩將刀子輕輕丟出,止好落在書史面前。

「姐姐不怪你。」書恩強笑,右手一伸,按住跳起的靈貓額頭,口中念念有辭。

「姐姐,我的腦子一團亂,裏面好象有東西在燒……‘書史號啕大哭,一點都不像個已滿十八歲的大男生。他一手拔起刀子,一手按住靈貓的身體。

兩頭靈貓身上的毛都豎起,將體內儲存的「命」傳導進主人的身體裏。

書恩操控「術」的技巧遠勝弟弟,封印命的特殊咒語早已纏爬住自己頸部以下的皮膚,完成了獵命師最擅長的戰鬥姿態。

但她還是屏息等待慌亂的弟弟將命牢牢封印好,這是她對弟弟最後的溫柔。

在這等待的十幾秒裏,書恩好不容易在腹部的創口周圍用手指畫了凝血咒,將失血暫時止住。

弟弟準備好了,露出殘暴的眼神。

書恩感應到,弟弟所選擇的「命」,是能夠在短時間內大幅提高戰鬥本能的「盲獸」。

書史比誰都清楚,自己非常不擅長法術的靈活應用,所以乾脆透過「盲獸」的加持、專注在狂暴的體術上,由本能驅動肉體,做出超越平時好幾倍的神經反射。弟弟不擅法術,這也是書恩之所以贈送事先刻好煞血咒的鋸齒小刀的原因。

「姐姐用的,是‘千眼萬雨’。」書恩提醒,身上的氣漸漸凝聚起來。

「知道了,姐姐。你也小心了。」書史沉著聲。

他的語氣鎮定,全身肌肉卻在急顫。他想起了學校裏的小女友。

趁著書恩還未將氣提升到頂點,書史低吼一聲,像豹子般向前貫沖。

書史全身成一直線,手中的刀倏地一刺。很簡單,化繁為簡的動作。

書恩腳甫離地,輕巧巧、堪堪避過這一擊。

書史一擊不中,立刻像野獸般接連快速突刺,手中小刀配合身形不斷削、刺、鉤、砍、剁,但就是構不到姐姐的邊。

落空。

落空。

落空。

落空。

兩百招過了,書史的突刺動作隨著兩百次的落空,越來越焦躁。

越是焦躁,書史的動作也跟著淩亂起來,兩隻眼睛都成了血紅的獸瞳。

「……」書恩心中卻極為苦楚。

雙方原先的戰鬥力差距實在太大,儘管弟弟借由盲獸催動體術,但動作問全是要命的縫隙,這局面兒乎等於,端看書恩存決定什麼時候擊倒弟弟似的。

就算不用高度防禦性嘸的「幹眼萬雨」,書恩也有十足把握……讓弟弟倒地不起。

「書恩!你在等什麼!」父親大吼。

「書恩一愣,動作一滯,書史手中的刀子急速畫過書恩的頭髮,在空中射散無數黑絲。

練武之人對危機極其敏感,加上「千眼萬雨」極強調直覺,書恩一躲開刀子,迅即反腳回踢,將弟弟手中的刀子踢飛。

「喝!」書恩又一個直落壓腳緊跟在後,直接斷了弟弟的肩胛骨。

書史慘叫,斷骨嘎然倒刺進體內,鍘斷附近的大動脈,鮮血卻因為沒有外傷而只在體內奔湧。

只一瞬間,兩個踢腳,弟弟就頹然倒下痛吼。

「弟弟!」書恩心中大亂,趕忙要檢視書史的傷。

書史痛極,卻沒忘記「姐姐要殺死自己」這件事。身上的傷越痛,姐姐就越危險。

「別過來!」書史快速撿起刀子大吼,亂揮逼退書恩。

「書史!快封住穴道,不然你會死的!」書恩哭了出來。

書史意識漸漸模糊,但手中的刀子還是兀自狂亂地揮著、切著。怎麼封住肩胛附近的血穴,他根本就不記得。

「別過來!你別過來!」書史喝道,搖搖晃晃,抬起眼睛瞪著逐漸分化成兩個影子的姐姐。刀子刺出的力道越來越弱。

書恩大急,將書史手中的刀子擊落,想抱住書

史時卻被他亂拳逼開,然後又見他趴倒在地,抓起

刀子亂揮。

父親歎了口氣,別過頭。

勝負已分,誰都看得出來。

體內失血過多,書史的表情越來越迷離,臉色極度蒼白。他豢養的靈貓嗚嗚啼哭,哀傷地在一旁陪伴著主人。

書史慢慢軟倒,雙膝跪地,垂下手,兩眼幹瞪著被林子遮蔽的天空。

書恩大哭,抱住書史,雙手拍打弟弟肩上的重要穴道止血。

弟弟迷迷糊糊地靠在姐姐身上,全身發冷。

「姐姐……對不起……」書史困倦不已,氣若遊絲。

「你在胡說些什麼……是姐姐對不起你……」書恩痛哭,用力、用力地抱住身子越來越沉重的書史。

在根本不明白理由的情況下,她親手殺死了,非常疼愛的親弟弟。

書史死了。

一旁的靈貓垂首哀號。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有這場荒謬的戰鬥……」書恩幾乎要哭到昏厥,抱著弟弟,恨恨地看著父親。

兩名獵命師大老輕輕躍下大樹。

「讓開。」任大叔推開書恩。

厲老頭一掌橫斬,競將書史的頸子硬生生剁歪,確認書史百分之百死亡。

「幹什麼!」書恩怒極,不理會自己的功夫太弱,左手五指疾取厲老頭的咽喉。

厲老頭的身影瞬間消失,來到父親身旁,一瞼無奈。

「這就是獵命師的宿命,你無須自責。今天不是你不殺死弟弟、弟弟就會殺死你的局面,而是如果你們姐弟不彼此殘殺,所有獵命帥就會被趕盡殺絕。」曆老頭搖搖頭:「別怪你父親,他從前也親手殺過自已的兄弟姐妹,你該慶倖,你父親選擇了你,而不是你弟弟。」

書恩愣住,不解,但憤怒依舊。

「很諷刺吧,獵命帥競獵大下群命,卻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任大叔看著自己的掌心。

一片的空白。

掌心上一條紋路都沒有,只有厚厚的繭、與不斷戰鬥後留下的疤痕。每個獵命師天生就沒有掌紋,普天下都一個樣。

獵命師特異的體噴,就像一條千瘡百孔、裂縫滿布的破爛小舟,不管負載什麼樣的東西,都會迅速沉進湖底。

沒有一種「命」能長留在獵命師的體內。一盞茶,命就會自動掙脫獵命師的軀竅,流亡在蒼茫天地之中。

獵命師沒有命。

獵命師擁有的,只有詛咒。


因為怯懦,得到的恐怖詛咒。

書史的生日蛋糕,就一直靜靜地躺在書恩的床底下,再也沒有拿出來過。

蛋糕的糖霜上爬滿了螞蟻、蟑螂,與老鼠。蠟燭歪歪斜斜地倒在一邊。

然後,書恩踏上了東瀛的土地。

一塊被盛傳沒有吸血鬼獵人的禁地。

任務:不計一切代價,殺死烏霆殲或烏拉拉兩兄弟中,任何一人,防止詛咒應驗,為禍全族。

千眼萬雨

命格:修煉格+幾率格

存活:一百二十年

徵兆:身體無法保持精確的平衡,一直處於不斷快跌倒卻叉勉強平衡的姿態。

特質:近乎自動閃避敵人所有的近距離攻擊,但宿主的意識也會被壓抑到只剩一半的狀態,以使命格的力量發揮到極限的,缺點是宿主的攻擊力也會隨意識低落而滑落。

進化:若宿主的意識在戰鬥中能夠保持清醒,敵人的攻擊亦不斷落空,「千眼萬雨」可被修煉到更深刻的境界,如「大幸運星」、「雅典娜的祝福」等。



十一豺·之章

1

東京的吸血鬼或許擁有世界第一的組織能力,尤其是組織目標很明確的時候。

當宮澤提出「殺胎人在搜獵遭逢厄運之人」的論點後,牙丸護衛軍的情資網便與民間的媒體資源、戶政組織與網際網路結合,以驚人的速度過濾可疑的物件。

欠稅多年的潦倒大戶,家裏出過多次車禍的人家,地下道裏幾萬名無家可歸的落魄遊民,醫院裏數千名無知無覺的植物人與重症患者等等,全都分配責屬,受到各地方吸血鬼嚴密的控管。這些資料也都送到宮澤的手上。

然而宮澤只是搖搖頭,這些資料都太表面化了。

或者說,不夠特殊。

與其在一堆沒有意義的資料上打轉,不如繼續將精神花在閱讀阿不思搬來的吸血鬼知識上,看看能否另闢蹊徑。於是宮澤日以繼夜在昏黃的房間裏研究、反芻吸血鬼的一切。一個禮拜就這麼過了。

越瞭解這個城市的黑暗面,宮澤好奇心的胃口就越來越大,每分每秒都在腦袋中將世界觀解構、複又重新組合。從前學習過的政治學、社會學、宗教學,與心理學等種種知識,全都急速轉化,以另一種奇特的面貌解釋這個世界的構成與存在的依據。

宮澤的大腦,此時經歷了兒童時期各種「新奇的常識」大量塞進腦中的認知爆炸階段。

他不只感到好奇,還異常地興奮。

突然,一股很奇異的直覺要浮上心頭。

「阿不思……」

宮澤發覺他說出這幾個字時,他已拿起電話,在幾秒前撥下一串號碼。

「真難得呢,約會的季節又到了嗎?」阿不思的笑聲在電話另一頭。

「是這樣的,能否給我你們吸血鬼的歷史文本?」宮澤的手指攪著茶水。

「歷史文本?你是指那些幾乎要脆裂、髒兮兮、沒什麼人感興趣的古書殘冊嗎?約會嘛應該看的是電影,可不准你約會時想著別的事,嘻嘻。」阿不思的聲音很有表情,宮澤很容易就能想像她「不三不四」的表情。

「你腦子裏只有約會嗎?我多瞭解你們吸血鬼一點,就能早一點替你們抓出那個黑衣人。在看了你給的那箱資料後,我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個世界的圖像背後,好象還有一股跟吸血鬼對抗的神秘勢力。那股勢力要追溯起來,說不定要比吸血鬼的歷史還要悠久。」宮澤說。

他發現吸血鬼的歷史裏,不斷出現亟欲擴張版圖的膨脹力,但都被奇異地壓抑下來。這股壓抑有來自內部自我規範的緊縮,卻也有迫不得已的外部緊張。宮澤感覺到日本吸血鬼的地下社會,下意識地,與「中國」呈現強烈的對抗性,每每中國軍事社會強大時,日本吸血鬼勢力就會呈現負相關的衰頹。但要深究其因,卻無論如何都會因為古代資料的闕如而無法再進一步。

但無法再進一步,卻並非意味停滯不前。

宮澤有推理邏輯無法較量的想像力草圖。

「你說的不是獵人吧?」阿不思。

「不是。那股勢力很複雜,我一時也說不上來。」宮澤。

「該不會是指你先前說的愛貓協會吧?嘻,其實他們也不怎麼樣嘛。」阿不思笑,想起了那一夜。

「不論是不是愛貓協會,總之以結果論,若那股壓制吸血鬼的勢力不強,坦白說,我很不能理解為什麼吸血鬼足以統轄日本一國,卻無法禍及全世界?」宮澤說,這可不是反諷的氣話。

「這倒有趣……那就允許你約會時說點奇奇怪怪的東西吧,那麼,一個星期後……週四晚上見,老地方藍圖喔。」阿不思欣然。

「要等到下週四?」宮澤愕然。

「談戀愛要有耐心昵,我,不值得等待嗎?,,阿不思輕笑。

宮澤皺眉,掛掉電話。

奈奈正站在一旁,用一種很局促不安的表情。

「你在外頭有了女人?」奈奈故作輕鬆,甚至還帶著微笑。

「別多心了,一個房間整天貼掛著凶案照片的丈夫,怎麼會有時間搞婚外情?跟驗屍官談戀愛嗎?」宮澤苦笑,回過身,避開奈奈的眼睛。

奈奈拉住宮澤的衣角,歎息。

「我知道你不會想要外遇,但別的女人可不見得,不過這些都算了,不信任你的話,當初也就不會嫁給你了。只是這幾天都看你把自己關在房裏,幾乎不出門,淨看那些奇奇怪怪的資料跟照片,讓我覺得很害怕。」奈奈說。

宮澤松了口氣,溫柔地抱住奈奈。

「有些案子就是這樣,但不管案子多可怕,事情還是得做完。」宮澤說,他能透露的並不多,相信妻子也能明白這點。

「不,不是這樣。」奈奈身子微震。

宮澤好奇地端詳著美麗又賢淑的妻子。

「我是說,我覺得你看那些資料的時候,好像很興奮似的。這讓我……多多少少覺得,算是不正常吧?」奈奈勉強說出口。

宮澤一愣,這是意指自己的血液裏有變態的成分嗎?

「你有想過,換個工作嗎?反正我們的存款也夠多了,我的丈夫那么聰明,我想不管做什麼樣的……」奈奈鼓起勇氣。

「這恐怕有難處,員警的工作也對很多人負責,至少……也得等這個案子結了,我們再討論看看吧。」宮澤有苦難言,只好制止奈奈接下去要說的話。

但奈奈的話,讓宮澤感覺到,自己或許真有那麼點不正常?

好整以暇,跟位階於食物鏈之上的獵食人類者討論事情的自己……



2

澀穀,熱鬧的十字街頭,四周都是百貨公司與電子用品賣場。

突兀地,一台滿是斑駁煙漬的老式雙輪推車,推車上夾著鐵鍋,一個滿臉胡渣的中年男子抓著推杆,一言不發地將推車推到馬路旁,扭開瓦斯桶,生起火,賣糖炒栗子。

突兀?並不突兀。東京街頭賣小吃的很多,不缺他一個。

但卷起袖子,用赤裸裸雙手戳攪覆蓋栗子的厚重鐵沙,恐怕找不到第二個人。他認真、剛毅的臉孔,被焦煙熏得烏漆抹黑,襯合他近乎啞巴的沉默。

許多路人都見慣了這情景,走過他身邊時也沒多看他一眼。幾年前這位小販的特異舉止曾上過電視,接受過幾個搞笑藝人的採訪,媒體管他叫「炒栗子魔人」。他沒有意見。

但在不論什麼節奏都以光速進行的東京,任何新鮮事物的時效就像牛奶上的過期標示,一旦過了七天,就不再具有被討論的娛樂意義。炒栗子魔人也就退化成一個單純的,執著於用雙手翻炒栗子的沉默大叔。

而且生意不好。

「你知道為什麼生意不好嗎?」

不知何時,炒栗子魔人的推車前,站了一個身著紅色皮衣的高挑女子。女子細長的臉帶著親切又豔麗的笑容。

炒栗子魔人微微一愣,被熏黑的直率臉孔難掩失望。

第十七次。

穿著誇張高跟鞋的阿不思如何接近、何時接近他的,他都一無所悉,更不用說抓准阿不思接近他的時機。

然後給她致命的一擊。

「雖然說徒手炒栗子看起來很有賣點,但是很髒。你自己看看。」阿不思笑得很甜,開玩笑的意思大過於嘲弄。

炒栗子魔人不由自主將雙手從炙燙的鐵沙裏拿出。

的確,髒得一塌糊塗。黑色的漬塞滿指甲縫,通紅冒煙的黑色皮膚上,烤焦的靜脈誇張地浮脹,像好幾條爬在爛土上的蚯蚓。

不只髒,簡直髒死了。

「你能想像穿著水手制服的高中女生,唇紅齒白地吃著用這麼髒的手炒出的栗子嗎?這簡直就是……」阿不思說,聲音就像女演員的旁白。

「簡直是性騷擾。」炒栗子魔人虎軀一震,隨即噤聲。

回一頭吸血鬼的話,對他可是種侮辱。

突然,他的肚子發出咕嚕咕嚕的可憐聲音。

「肚子餓了吧?歡迎加入牙丸禁衛軍,失業獵人的事業第二舂,不只無限提供甜美好喝的冷凍血漿,表現好還可享有活人大餐,需要的話,還有女人可以解悶喔。」阿不思笑笑,看著這位她口中的「失業的吸血鬼獵人」。

炒栗子魔人不屑地從鐵沙裏翻出一顆炒栗子,手指一壓,黑色的栗殼破裂。就這麼吃起賣不出去的東西,好像是在說:「滾你的,我吃糖炒栗子。」

「武術家這樣可會營養不良。」阿不思拿出張鈔票,用一枚銅板壓在鍋子上,甜笑道:「就當作是友情贊助武術家的訓練經費噦,哪天你複出了,可得記得這張鈔票的恩情,饒了我的小命喔。再見了,我要去約會昵。」

阿不思轉身,步履輕盈地離開,還不忘用擦著粉紅指甲油的纖長細手,揮揮道別。

進步得真快,我得用第二高段的貓步才能無聲無息地靠近他,這還是仗著熙攘人群給我的掩護……阿不思心中暗暗贊道。不用多久,這城市又會多出一個有趣的麻煩了。

十字街口。炒栗子魔人雙拳緊握,兩臂通紅,看著阿不思消失在人群中。喉頭一陣鼓動,然後收下了那枚銅板跟鈔票。閉目反省。

追求究極武學的他,在幾年前還是個野心勃勃的獵人,而且熱血。

熱血到,赤手空拳跑到號稱絕無獵人生存空間的日本,一路從北海道劈殺吸血鬼到魔都東京。

但自從看到那一幕後……

「還不夠。遠遠不夠擋下那種拳。」他不再歎氣,繼續翻炒孤獨的鐵沙。



3

西武百貨,藍圖咖啡廳。

宮澤看著玻璃窗外,全亞洲最熱鬧的街頭景致。

懸吊在對面電子大賣場上的鏡面投影板上,日本首相正向全國人民解釋自衛隊對中東事務的介入,與對國際社會澄清日本當局自二戰後首次建造航空母艦的疑慮。不顧鄰國的大力撻伐,與旋踵而來的貿易制裁,日本國正不一切發展軍事工業,國際對日本的焦慮越來越高,美國在橫濱的軍事基地甚至已宣佈戒嚴。每天一打開報紙,就可以嗅到濃重的火藥味。

「又想發動戰爭了嗎?」宮澤意興闌珊。

日本國內,對這一切局勢的矛盾絲毫不感到緊張。畢竟需要緊張、煩躁的事物太多太多了。

現正值下班與放學的時間,東京到處簇擁著吸血鬼的盤中食物。

一包包裝載四千五百到六千毫升的活動血漿跑來跑去,然後生下一包又一包的兩千到三千毫升的血漿,小血漿如果沒有提早被吸癟,便會增殖成又一批辛苦生活著的四千五百到六千毫升的活動血漿。

活動血漿大多踩著急促的腳步或掛著公式化的笑容,辛苦又茫然。只有講著手機的中學生臉上,勉強可見到青春的無憂無慮。

阿不思遲到了。

宮澤無聊地在窗上呼氣,霧開了一片,剛剛撥攪冰水的手指在霧氣上寫畫下「人生即是無知」幾字。

霧氣漸漸融解。

「久等了。」阿不思出現在宮澤面前,坐下。

阿不思點了杯花草茶,紅色的漿果梅茶。

鮮紅色的。

宮澤看著阿不思,一個態度出奇和善的獵食者。他想起奈奈那天說過的話。宮澤對自己的困惑壓抑了其他不愉快的感覺。還沒講述正事,一個很突兀的句子脫口而出。

「你想吃我嗎?」宮澤皺著眉頭,認真的眼神。

阿不思沒有直接回答。她用一個足以勾引任何男人上床的甜美表情,咬著吸吮梅茶的吸管,喉頭鼓動。

「即使那樣,我也不是那么害怕。這不足很奇怪嗎?」官澤歎氣。

「成為我們吧。」阿小思逗弄眉毛。

「那倒是一點興趣也沒。」宮澤直率,卻出奇的,沒有討厭的語氣。

「早知道你會這麼說了。」阿不思吐吐舌,拿出幾片光碟放在桌上。

宮澤一震,他明白這是什麼。

既然吸血鬼有安全上的顧慮,並沒有建立網際線上資料庫,浩如繁煙的原始資料又不可能帶出來,所以這些光碟,自然是「數位翻拍」或「電子掃描」的複製版本。

「交給我這些,你不會有安全上的顧慮嗎?」宮澤問,但已將光碟收好,一點也沒有準備歸還的意思。

「沒有摻雜危險情調的愛情,不是很無聊嗎?」阿不思的手指遊移在桌上。

這個女人,真是瘋了。

盲獸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在街頭以一擋百的持刀瘋漢,常遊走、吸取許多古惑仔的生命能量。

特質:狂暴肉體的極限,肌肉纖維大量撕裂後大量分泌腎上腺素而忽視痛苦.增進神經突觸敏感度,可能的話還能感應將至的危險。但若主人本身的肉體不夠強,則有可能會提早耗竭命力而死。

進化:殘王,大怒神。



4

十一年前。

黑龍江省,凜冽的寒冬。

結冰的河水……不,河水摻雜著大量顏色混濁的凍土,已經小能稱之為「河」,而是一條致命的大自然怪物。

逼人的寒氣和著嗆鼻的土氣,河底下是數條各自盤流較量的冰凍土流,幾乎不可能容納任何生物。即使是魚,說不定也會缺氧而死。

幾頭灰狼不懷好意,遠遠觀察坐在河邊的小童。

小童則看著渾身浸泡在凍土流裏,另一個較年長的孩子。

「哥,那些狼到底什麼時候才肯走?它們難道還沒看出來它們是沒辦法吃掉我們的?」小童搓著手、呵著氣問。

他是烏拉拉,此時僅有十二歲。

他相信動物都有分辨危險的天生敏感,理應嗅出它們絕非自己兩兄弟的對手。既然如此,就應該閃得遠遠的才是。尤其像狼這種獵食與廝鬥的天生好手,自己包含在危險的定理裏頭,又常與大自然的危險相處,更應該明白危險隱隱散發出來的樣子。

烏霆殲不答,只是專注地對抗不斷侵襲自己的寒氣與土氣,眼睛緊閉。

他只穿了條短褲,上身赤裸。年幼的身體雖不壯碩,卻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肌肉上每一個線條都有存在的道理,絕不過份張揚。

「狼也有好奇心嗎?還是餓到昏頭了?」烏拉拉穿著大棉襖,觀察著狼群。

「弟,你要記住,任何有智慧的東西都有可能錯判,狼會,人會,沒有人不會犯錯。」哥靜靜地說,眼皮上都結了一層黃白色的霜,嘴唇卻保持得出奇的紅潤。

「嗯。」烏拉拉點頭。

哥緩緩睜開眼睛,眼光還沒掃出,狼群便轟然四散,隊形競不成章法。

「哥,你殺氣越來越強。」烏拉拉拍手。

他最崇拜的,就是這個不需父親出言督促,就能嚴格訓練自己的哥哥。

「拍什麼手,還不快下來,爸已經走那麼久了。」哥笑笑。

烏拉拉一臉心不甘情不願,既沒反駁也沒出聲,但就是小想脫掉衣服跳進河裏。

就這麼蹲著。

「烏拉拉!」哥皺眉,揚手向弟弟潑灑一人片碎冰。

「爸又沒叫我練功!」烏拉拉嘟著嘴,揮手架開迎面而來的碎冰。

「爸沒教你的事可多了,給我下來。」哥靜靜地說。

哥的話中並沒有威脅的感覺,卻因為平淡的語氣,反而有種天生的威嚴。

烏拉拉只好哭喪著臉,慢慢脫光衣服,哆嗦著身子,顫顫巍巍地用腳尖試探河面的溫度。

陡然一震,好冰。他求救似地看著哥。

「催動內力後再用火炎咒輔助,就不會冷了。’哥看著雙手環抱身子的弟弟,微微感到好笑。

「我也知道。」烏拉拉瞪著河面。

閉上眼睛,跳下。

烏拉拉知道,光憑哥哥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完成他的悲壯豪願的。

三百多年前,正派中最強的獵命師烏禪潛進東京地下皇城,跟徐福一挑一,都沒能成功砍下徐福的腦袋。哥哥怎麼可能一個人辦到?

這一點哥哥也知道。

所以哥哥正在東京到處獵取許多不吉祥的能量,「劣命」,好用最畸形的方式讓自身快速強大……將命格大口吞食,用霸道的內力將命格「消化」成純粹的能量形式!

哥已經另闢蹊徑,入了獵命師的魔道,回不了頭,只有走上不斷強大的死胡同。

但這因犧牲而來的強大,必須要有意義才能算數。

「哥,我也變強了……你也想知道我變得有多強吧?」烏拉拉單手倒立著,然後唰一聲彈起,站穩。

如果自己找不到哥哥,那使讓哥哥來找他吧。

就算哥哥不願意來找他,至少,他也能為哥哥引開多方人馬的注意力,從旁幫助哥哥完竟他的意願。

犧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紳土,今天晚上會很危險,我一個人去比較沒有負擔。」烏拉拉伸手按住夥伴紳士的額頭。

「喵。」紳士匍匐,溫馴地閉上眼睛。

「來吧,我需要最兇悍的力量。‘千軍萬馬’!」烏拉拉咬破手指,鮮血飛濺,旋又爬伏在自己身上,化為鄧麗君的名曲「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詞。

強大的豪情壯志,無可遏抑地在烏拉拉的體內爆發!



5

夜的東京灣,貨櫃堆疊的城市碼頭。

一艘巨大的輪船緩緩航向這座不夜城,船上的聚光大燈以特別的編碼閃爍,呼應港口燈塔的訊號。

六艘武裝小艇隨即破浪而出,駛向輪船在旁戒備,碼頭上的接應作業開始展開。一切步驟都以最嚴格的標準執行,不能容許任何疏漏。因為船上運載的特殊貨品,能舒緩這座城市的特殊要求。

血的氣味。

船長主管艙,一名穿著藍色連身制服的船員走進,鞠躬報告。

「報告船長,最後清點完畢。運往皇城的貨品原八百七十二件,中途折損七十四件,其中尚有成品四百二十件,半成品三百七十八件。運往白城的貨品原三百六十一件,中途折損二十五件,其中尚有成品兩百一十四件,半成品一百二十二件。運往牙城的貨品原一千六百件,中途折損一百一十二件,其中尚有成品……」下屬有條有理地報告著。

這艘船來自馬來西亞,船上的部眾由馬來西亞最下層的黑社會所組成。算起來,可說是依附在日本吸血鬼帝國之下的附庸組織。

雖附庸于吸血鬼帝國,但船員大部分都是正常的人類,只有少許的吸血鬼打手。究其原因,除了連日的航行對無法接觸日光的吸血鬼來說太過辛苦外,還因為所謂的貨品,對吸血鬼太具誘惑的關係。

一不小心,貨品就會折損。

「勉勉強強,就將這些資料拿給接頭的血族吧。」船長說,抽著雪茄:「別忘了將殘貨的部分打點好,晚一點收貨的就會來。」

所謂的殘貨,才是這艘船最大的收益來源。

東京有許多吸血鬼的個體戶或小舵,不見得能夠得到上層允許取得的正貨,若要自行到街上偷偷獵食,就要冒著被組織懲罰的風險,所以靠秘密偷渡進來的殘貨享受「生食」的快感,是最安全、也是被上層默許的非正式管道。

既然是非正式管道,價碼自然要高上數倍。

船長看著強化玻璃後的東京燈塔,從嘴角緩緩流出煙圈和腐敗的臭味。

他是個貨真價實的人類。

以前,甚至還是個獵人。

「這世界,沒救了。」船長笑道,刻意加強語氣中的感傷。

猛然,船錯頓了一下。

機械運轉的聲音明顯遲鈍了那麼一秒。

「船長……」輪機士皺眉,動力一切正常。

難道是撞上礁石?不可能啊,明明有小艇在前方負責開道,燈塔的指示也沒有異狀。

幾個艙機員在三十幾個監視畫面中尋找原因。

赫然,監視器的畫面全都變成混亂的黑白亂碼,而左舷艙水壓表上的指針晃動,指數竟在飆高。

「有人把船炸開一條縫?……誰會這麼大膽?也沒聽見爆炸聲啊?」副船長猛按畫面鈕,但線路似乎真遭到「外力」截斷,水壓不斷上攀也是事實。

「關左舷閘門,派所有打手把老鼠找出來清掉,務必要在靠岸前處理好,不能讓東京知道船出了事,更不能讓交易生變。」船長皺眉。

想起了,以前膽大妄為的獵人歲月。



6

這才是獵命師應該做的事吧?

一道快速絕倫的身影在船艙間來回探索,靠著對「氣」的敏感訓練,烏拉拉直竄到這艘貨輪最悲傷的地區。

烏拉拉邊跑邊笑,全身精孔都開竅,讓極細微的氣絲快速朝四周噴射,有如一台疾走的小型雷達。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抵抗和自我銷毀的舉動,吸血鬼一定將他們稱之為「貨」的人類,用特殊的麻醉方法囚禁著。但貨的靈魂,所散發出的悲傷是無法禁錮住的。

「呼,真不讓我休息啊。」烏拉拉瞬間停住,黑色風衣兀自前傾。

烏拉拉甩著還在冒煙的右手掌,四周,已被敵人團團圍住。

「前面就是貨櫃了吧?看來這次也是大豐收呢。」烏拉拉說,沒道理自己這麼快被找到。

所以答案只有一個,敵人在最重要的地方守株待兔。

烏拉拉快速掃視了眼前的敵人,一面緩和體內奔流不止的氣息。剛剛將船壁擊出一道裂縫所耗費的氣力可不少。

十四個膚色暗沉的吸血鬼,八個人類。體表的溫度散發得清清楚楚。

「只能說你不識相,東京要的貨也敢動。嘻嘻,笨蛋的血最難喝了。」為首的吸血鬼打手嘲笑似地舔著腕劍。

但烏拉拉根本不予理會,只是打量其他人。

「你們氣的幅動很矛盾,以前是獵人?」烏拉拉微笑,一一看著那八個眼神冷酷的人。

八人默認,身上散發出源源不斷的殺氣,手中的兵刃與身形配合,隨時都能將烏拉拉在瞬間裂成八段似的。

「比吸血鬼還可惡呢。」烏拉拉說完,沉下臉,雙手猛然握拳。

這二十二個護鏢打手全都忍不住倒退一步,瞳孔緊縮。

烏拉拉的身上狂湧出驚人的氣勢,排山倒海壓住所有人的呼吸。

難以言喻的「強」!

幻覺似的,隨著烏拉拉雙腳拔地躍起,萬馬奔騰的踏蹄聲鑽進打手的腦中,教他們完全被震懾住,竟無法動作。

「火炎掌!」烏拉拉大喝,右掌心的火炎咒大熾,神色豪氣萬千。

火焰竟從掌心與指縫中暴射而出,宛如一條憑空出現的火龍!

四名打手首當其衝,臉孔與呼吸一陣灼熱,頭顱頓時化成焦黑的炭塊。烈焰在地上炸開,艙底破散。

但護衛船貨的黑社會打手畢竟不是街頭混混的等級,七柄飛刀射向猶在半空中的烏拉拉。

其中六柄全釘在一件滯留在空中的、輕飄飄的黑色風衣。

人消失了。

「斷金咒。」烏拉拉以天才的速度,在奪來的刀子鋒緣飛快寫上斷金咒,身子化成一道銳利的風,以貼近地面的角度,唰!

利風噴開。

六名最靠近的打手愕然墜倒,看著自己兀自挺立的雙腳,斷口爆出鮮血。

但其他黑社會的打手接受過壓抑恐懼的訓練,五個拿著長鐵槍的打手反應快速,高跳到半空中,瞄準盤旋在地上的烏拉拉,手中長鐵槍往下直貫。

「下來!」烏拉拉豪氣幹雲,雙手往上連抓。

滾滾內力所至,眾打手均感手腕狂震,長槍脫手。

烏拉拉將刺到頭頂的五柄鐵槍通通反抓在手上,下個瞬間,便有五個打手被槍柄直接貫釘在船艙頂上,淒厲的慘叫聲隨著腐敗的血液呼嘯回繞。

剩下的六個打手來不及面面相覷,早拔腿就跑,還經驗豐富地分往六個方向鼠竄。

「逃?」烏拉拉大笑,掄起左掌往下一壓,一股白光無窮無盡地自烏拉拉掌心狂瀉而出,好象衝破堤防的大水。

幾乎只有半秒,狹小的室內便漲滿刺眼的白光,比起好幾顆照明彈同時引爆還要「巨大」。只有「張狂」兩字足堪形容。

過了片刻,滿室的白光才消失。但並非倏然消失。而是被奇異地吸回、吞回烏拉拉的手掌裏。

完全顛覆物理學裏「光是純粹的能量」一說。

烏拉拉吹著左手掌心,上頭的「大明咒」漸漸消失,化作一縷像是焦煙的殘光。那是他最擅長的大招式。

地上,六個方向,躺了六個掙扎扭曲的打手,每個人身上都遭到針對不同要害的精密貫剌,頸椎遭到破壞、太陽穴爆開、脊椎第六節扭曲……

「你……到底是誰?」一名曾是獵人、現在為虎作倀的打手全身抽搐,整個頭一百八十度扭反。

烏拉拉撿起地上的短鉛戟,輕握、掂量著。

烏拉拉沒有回頭,看著被巨鎖枷鏈的貨艙,慢慢舉起短鉛戟,一股狂暴的氣隨之快速拔升。

「告訴你們家老大,獵命師又來了。」

烏拉拉眯起眼睛。

風雲變色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內心的陰晴影響到周遭的夥伴,使夥伴人心浮動,甚至彼此猜忌,但宿主本身卻常能以一己之力率眾突圍。

特質:不斷吸收周遭同伴等對宿主種種的負面情緒,自我壓抑後催動出石破天驚的力量,是獨大自己的危險霸命。

進化:霸者橫攔,怒火燎原。



7

貨艙裏,是一個地獄的縮影。

無數半透明的筒狀強化玻璃裏,淡藍色的藥水浸泡著一個個深沉睡眠中的人類。

吸血鬼處理貨品的流程已完整規格化,將這些人類依照性別、體型、年齡,井然有序地成半蜂巢狀排列堆放。就連嬰兒,也有屬於自己的小小空間,被妥善地「呵護」著。

每個人都半闔著眼,做著悲傷的噩夢。但悲傷並無法跟著從鼻腔裏冒出的細碎氣泡排出。

裝置在筒狀玻璃上的三個圓形機械儀,分別為恒溫定壓控管的溫度錶、壓力錶,與氧氣數值,小心維繫著貨品的鮮度與口感。

早在很久以前,以莫斯科為首的吸血鬼食品研究中心就已指出,長期處於恐懼之下的人類,肉質與血液會釋放過多的胺基酸,口感將大大變差。以往用貨櫃輪船做遠洋運送時,更屢次發生貨品集體驚恐暴斃、或自相殘殺、絕食自殺等大麻煩,遇上嚇到屎尿齊出的場面,更是食欲大減。

後來在八O年代開始實施安眠藥靜脈注射後,才將遠洋航行的貨品情緒穩定下來,但貨品因為長期處於睡眠無法進食,也會導致營養不良、生病,甚至死亡。

所以以往吸血鬼的進食大多采亞齊畢托維克所說的「就地掠食主義」與「區域合作」,或是東瀛以往奉行的「圈養主義」。想要吃食不同人種的吸血鬼只好自行旅行,但人生地不熟的獵食行動往往引人注目,經常會遭到當地吸血鬼的仇視,與吸血鬼獵人、政府秘警的緝拿。

所以烏拉拉眼前這套科幻電影似的設備,可說是吸血鬼世界致力研發出的驚人創舉。

藍色液體的成分是價值連城的專利,可供給身置其中的人類足夠的氣體交換、微量養分,與充足的睡眠品質,亦能同步分解糞便與尿液,使得貨品折損率大幅降低,評價極高。

「我該怎麼做呢?」烏拉拉歎氣。

上千人泡在藍色的液體內,層層堆疊,令巨大的貨艙宛若一個龐雜又分化的魚缸,酷似二十多年前電影「The Matrix」(《駭客帝國》)裏,機器人豢養人類的誇張場景。

烏拉拉感受到,這些靈魂顫抖的悲嗚。

但要一一救出這些人,沒有一絲可能。

這個殘酷的事實,在烏拉拉來這裏之前,他就已經接受。

所以,烏拉拉站在這裏的目的,只有一個。

就是銷毀。

「我知道你們並不想被吃掉,那麼,就只能讓你們安息了。」

比起引爆炸藥,還有更妥善的方法。

烏拉拉來到控制貨品的巨大儀器前,將藍色液體內的氧氣供應給關掉。

算一算,最多只要十分鐘,這上千人就會在熟睡中靜靜地死亡。

而烏拉拉自己,只需要擋在控制氧氣的儀器前十分鐘,不讓從碼頭過來支援的東京吸血鬼欺近即可。在這之間還可以用拳頭宣洩自己的憤怒。

「喂,你差點打亂我的計畫。」

突然傳出的聲音。

烏拉拉警覺地環顧四方,只見一個蒙面的女人從一堆複雜的大型機械暗處走出。不知道這女人是怎麼潛進來的,又躲了多久。

蒙面女人很高大,約莫一百八十公分,比烏拉拉還要高些。

她肩上背著一個很沉重的金屬箱子。

「我說,把氧氣切回正常的數值。」蒙面女人說,口音有些奇怪。

蒙面女人的語氣沒有惡意,卻有一股很強烈的堅持。

烏拉拉不為所動,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藍色勁裝打扮、除了眼睛什麼都包在藍色皮質底下的女人。

蒙面女張開雙手,伸直臂膀,表示自己並沒有暗藏武器,也不想打架。

「依你的身手,應該能夠從空氣感應我的體溫吧,我不只是人,還是個獵人。」蒙面女說,眼睛卻焦切地瞥著烏拉拉身後的氧氣閥。

烏拉拉搖搖頭,淡淡道:「不必偽裝了,即使你皮膚表層的溫度是三十七度整,但你的呼吸卻是冰冷的二十五度三,騙不了人。只有一個解釋,你的衣服是特殊材質做的,是遠紅外線?不,我想是更先進的東西吧?」

蒙面女眼睛殺意一動。

原本平舉的雙手緩緩貼放下來。

「厲害的吸血鬼可以藉由刻苦的訓練改變幾分鐘的體溫,你顯然還不到那個等級。出手吧,即使你現在回頭,我還是會從背後殺了你。」烏拉拉冷靜地說,慢條斯理在掌心上寫下火炎咒。

跟火有關的咒語,是烏家血統最擅長的術。能夠用得比其他獵命師要純熟、頻繁,以及強大。

蒙面女閉上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有所覺悟。

「不可思議。你是第一個察覺我呼吸溫度不同于身體的獵人。」蒙面女左手慢慢從背上金屬箱子下緣的開口,拉出一條沉重的鎖鏈。

鎖鏈的盡頭,是一個烏黑的鋼球,一柄五爪鋼叉鑲嵌其上。

蒙面女慢慢地將鎖鏈鏈住整只左手臂,只讓鋼爪隨著多出來的鏈子,規律地擺蕩。

擺蕩。

擺蕩。

「我不是獵人。」烏拉拉感覺到,這條鎖鏈很危險。

他豎起耳朵,等待蒙面女肌肉繃緊的瞬間。

那便是蒙面女出招的最前奏,最弱的時機也會在那時暴露出來。

縱使只有十分之一秒,對烏拉拉來說也恰恰足夠。那是哥對他的嚴格要求。

蒙面女垂下的手臂底,鋼爪依舊緩緩擺蕩,又擺蕩。女人的身體也跟著微微晃動起來,似乎也在觀察烏拉拉呼吸間的縫隙。



烏拉拉的瞳孔還來不及縮小,鋼爪竟已無聲無息來到鼻子前。

像是從蒙面女出手的那一刻,到鋼爪襲至烏拉拉麵前,這中間所有的過程……鎖鏈彎曲、伸直、繃緊等等,都莫名其妙完全取消了似的。

那不是快,而是詭異!

烏拉拉的瞳孔終於縮小,然後急速放大。

「不管你再怎麼強,對比你快一倍的東西,還是贏不了。」

蒙面女說,鋼鏈已經回到手上。

烏拉拉一身冷汗。

原本應該中招受傷的自己,現在一點事也沒有。

據說日本擁有「白氏」血統的吸血鬼,可以製造各種逼真的幻覺,但剛剛那一瞬的生死交關,卻無論如何不像幻術。

更何況,幻術是迫使對方大腦意識「相信」這樣的景象或感覺「真實存在」,才能夠成立的精神術。但自己根本不可能相信有這種速度的可能,既然不可能,所以這樣的幻術便無法被製造出來。

很明顯,蒙面女饒過了自己。

這感覺真是差勁透了。烏拉拉難堪不已,滿臉漲紅。

「即使如此,我還是不可能將氧氣打開的,你出手吧。」烏拉拉捏緊拳頭,這次卻先退了一小步,忖測著鎖鏈的拋擊距離。

烏拉拉深呼吸,強大的自信自掌心暴湧,氣勢奪人。

但蒙面女卻沒有繼續動手的意思,反而從上衣裏拿出一隻空瓶。

「不久前裝在這瓶子裏的藥水,只要一點點,就能在人類的血液裏快速重組一種叫‘類銀’——‘sliVer psudo’的成份,在快速重組的兩個小時裏,被寄生的人類會出現高燒不退、嘔吐、腹瀉等重感冒症狀,最後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會在三個小時以內多重器官衰竭而死,其餘的百分之五也會在第五個小時內跟進。」蒙面女說。

烏拉拉靜靜聽著,因為他知道蒙面女沒有說完。

而且趕時間的不是他,而是她。

「一個小時前,我已經在這些藍色液體裏注入特殊的化學成分,以他們吸血鬼的技術,不,以他們的警覺心,這些人類身上的異變不可能立即被檢驗出來,因為人類脫離這些藍色液體後的一天內,也會出現很類似的副作用。而只要不脫離這些藍色液體,類銀的重組速度就會被壓抑,所以不會提前產生感染。」蒙面女慢條斯理地解釋,將空瓶子收起。

「類銀?」烏拉拉疑道。

此時他已卸下大部分的心防,畢竟一個想要戰鬥的人,並不會花這麼多時間念開場白。

「類銀是一種結構仿真金屬銀的化合物,那些吸血鬼吃了這些遭類銀污染的人類後,就會集體死亡。而你想要讓這些人不被吸血鬼利用……這樣的目的,最後還是會完成,而且更有意義。所以,快把氧氣打開。」蒙面女本想將話繼續說下去,卻又自行打住。

烏拉拉怔住。雖然還不知道「類銀」這樣的東西是否存在,但這種消滅吸血鬼的方式還真有一套。而他也明白,蒙面女沒有說出的話,不外「否則,就只有一戰了」這樣的贅句。

蒙面女樹起耳朵。

隱隱約約,已有新的敵人漸漸朝這裏靠近,敵人數量不少,而且呼吸均勻不亂。一定是從碼頭趕來支援的新兵。

「雖然我不習慣替別人的人生決定什麼叫做意義……」烏拉拉歎氣:「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個面?聊聊攜手共抗吸血鬼大業啦,或是聊聊最近有什麼好看的電影?養貓嗎?我教你。」烏拉拉恢復了他愛胡說八道的習慣。

烏拉拉將氧氣的掣閥打開。

藍色液體內,原本已開始昏厥的可憐人兒們,頓時好象輕顫了一下。

「最好還是丟個炸藥意思意思,免得他們起疑。」蒙面女沒有答話。

烏拉拉伸出左手,大喝一聲,掌心的火炎咒大熾,瞬問將十幾座貯藏玻璃筒掩埋在熊熊大火裏。

蒙面女本想轉身就走,但見烏拉拉露了這一手,不禁愣了一下。

沒有噴火器,沒見到任何輔助器材,這年紀輕輕、顯然不到二十五歲的大男孩,卻奇異地從身體製造出如此具破壞力的火焰。

不是吸血鬼白氏,卻同樣有超人類的能力。

「你很強嗎?」蒙面女眯起眼睛。

真是個尷尬的問題,自己剛剛才差一點被你砸了個面目全非呢。烏拉拉心想。

「很強。」烏拉拉嘴角揚起。



8

十幾艘武裝的軍事炮艇、連同近百艘水警用的小船,在十幾分鐘內就從碼頭沖出,將出了狀況的貨櫃輪團團圍住。

東京特殊事件處理組的組長牙丸無道,與副組長牙丸阿不思,正站在最大的炮艇上,一個表情嚴肅,一個裝作表情嚴肅。

每艘炮艇上,固定在甲板上的快速狙擊炮都已裝填穿甲彈,炮口全瞄準了貨櫃輪重要的機件位置。

船上昕有人都穿著黑衣,荷槍實彈,凝重地等待長官進一步的指令。

無道一舉手,上百名穿著潛水衣的蛙人便跳進海水裏,朝貨櫃輪潛行。

這些蛙人都是牙丸組的精英,自動武器與傳統兵刃皆在行,除了防水的衝鋒槍,背上還掛著日本刀。這些受過無道嚴格訓練的牙丸武士,可不是船上那些傭兵可以比擬的。

「好象會突然聽見‘轟隆’大爆炸聲音似的呢。」阿不思嘖嘖。

無道皺眉。

與阿不思搭檔了二十年,他就是聽不慣她慣性的「狀況外」。

這貨櫃輪已進入京都牙丸組的轄區,如果船上數以千訓‘的貨品發牛意外,這責任誰負得起?對準貨櫃輪的諸多炮口,不過是恫嚇未明的敵人,若真要將貨櫃輪擊沉才能解決「麻煩」,自己這禁衛軍隊長的位置就丟定了。

「要不要呼叫十一豺備著?」阿不思問道。

無道緩緩點頭。

「嘻,還等你點頭呢,早就叫他們幾個趕來了哩,算算時間,也應該快來了吧。」阿不思捂著嘴笑。

無道心中暗歎。

十一豺,指的是東京禁衛軍裏,位階最高的十一名牙丸武士,直接受命于血天皇、無道,與阿不思,可說是最強的狂暴戰力,就連地位崇高的白氏都沒有許可權命令十一豺行動。

十一豺被賦予「任意獵食」的最高榮譽。

在這個城市裏,百分之二十的可怖慘案都是這十一個吸血鬼所製造,只是被當局刻意地掩埋,宮澤在極機密小組裏便曾處理過好幾件。

一棟位於淺草市郊的高級公寓,被發現十五具東倒西歪的年輕人腐屍,一半又一半的腐屍。

屋子內除了前幾夜狂歡派對過後的糜爛殘留,到處都可見電鋸的暴力啃痕。被鋸斷沙發,被鋸得破破爛爛的樓梯,被鋸成兩半的電漿電視、浴缸、餐桌、冰箱。都是一半又一半的。

某台行經山手線的通勤電車,在通出隧道時竟脫漏了最末一節車廂。那節車廂隨後被宮澤等人點收吊走了,埋在檔案裏。

車廂裏頭就像一頭怪獸還未消化完全的胃袋,上班族、高中生、電車癡漢等,全都被某種強酸溶解成潰爛發泡的蛋白質。

澀穀最高的觀光大樓,一部直升最高觀景樓層的電梯,在抵達終點時打開,卻發現裏頭塞滿八具乾屍。

看過乾屍的七個服務生、一個經理、十八名遊客,事後也被極機密小組分別帶開審談,然後極機密地被注射鎮定劑,極機密地送進地下皇域的廚房.

多不勝數的駭人犯罪。

在平時,這十一豺用犯罪的方式在整個東京漫遊晃蕩,過著極隨性的生活,只要知會阿不思等人一聲,他們也可以溜出東京,甚至日本,嘗嘗別地方的肉。

但只要一接到電話,十一豺就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需要他們身體暴力的地方。

而此刻,已有三豺趕到碼頭,正要搭快艇。

「是誰?」無道問。

「歌德,狩,冬子。」阿不思。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一)

歎血鬼怕陽光,這點跟千年來的傳說相符,烈陽的威力可以「融化」他們,使他們變成黏稠的泡沫。但初晨、黃昏、陰天的陽光並不足以殺死他們,只會令他們較平常虛弱。此外,有些傳說是假的,吸血鬼並不怕聖水,這點可能跟近年來都沒有真正的聖水存在有關吧,誰知道;知道不管用就行了。吸血鬼也不怕聖經,有些甚至朗誦聖經的熟稔速度超過牧師,或乾脆任職神父佈道。歸根究底,吸血電並沒有跟反基督信仰特刊牽連,早在西元前好幾百年,吸血一族早就存在世界各個文化裏,不獨為西方基督昕擁抱。



9

秋收的時季,空氣中飽滿著沉甸甸的大麥香。

在中國大北方遼闊的土地上,無數農村中都是一個樣,純樸、與世無爭,同山林共棲在大自然荒蔓的節奏裏。

原始的深山裏有各種猛獸棲息著。

身軀昂藏的白額東北虎,能撲退東北虎的九尺赤熊,足以輕易勒纏死赤熊的二十尺大灰蟒,只要願意、隨時能將大灰蟒打成蝴蝶結的千年石頭精。一怪克一怪,大地默默地繁衍著無數想像不到的可怕事物。

險峻的山谷,湍急的河流,十數裏不見人煙的凍原。只要一出人群聚集的小村,便是無盡的蒼茫與死亡。

一個無比合適,追求各種密術鍛煉的地方。

烏拉拉知道,哥哥很喜歡隔壁村的小蝶。

為什麼?雖然烏拉拉還不是很明白什麼叫「喜歡」,但看哥每次跟小蝶說話的緊張表情,就知道哥對小蝶有一份特殊的情感。

說起來好笑。

哥是個很大器的人,除了嚴肅的爸爸,他什麼都不怕。就連爸第一次帶著哥坐好久好久的火車去省城殺吸血鬼,哥一句話也沒吭,根本不當一回事。

但哥就怕小蝶嫌他臭。

哥每次去找小蝶,都會先洗澡,洗到快脫了一層皮才作罷。有時候還會拼命刷牙漱口,呼氣要烏拉拉聞聞看,確定沒有怪味了,這才戰戰兢兢地去小蝶家。

「烏拉拉!你在這裏練倒吊,不准下來!記住了啊!」哥將烏拉拉倒掛在樹上。

「哥,你又要去找小蝶啦?」烏拉拉吃吃笑了起來。

「笑,笑個屁啊,如果爸問起來……」哥哥皺著眉頭,有些局促。

「知道啦,爸問起來,就說你去河邊練功了。」烏拉拉搖晃身子,雙腿緊緊勾在樹上,閉上眼睛,用哥哥教的特殊吞吐法將氣逆流。

哥一溜煙跑了。

等到哥再度出現在他旁邊的時候,手裏一定拿著好吃的東西。

「喏,麥芽糖,看起來很好吃吧?」哥總是在笑中帶著一些歉疚。

而聽話的烏拉拉,在哥去又回來這期間,雙腳一定不會離開樹幹,如果身體太累、一時頭昏眼花、或是腳抽了筋掉下樹,烏拉拉也會想辦法重新倒吊上去。因為哥哥說,倒吊練氣的效果比較好。

而且哥哥只要摸摸他的腿,就知道他有沒有認真練習,如果沒有,哥就會像上次他偷懶沒練大明咒時一樣,連續三天都不跟他說話。

所以哥叫烏拉拉獨個兒倒吊他就倒吊,叫他靜坐就靜坐,叫他練咒就練咒;叫他試著用各種突發奇想的方式跟動物溝通,烏拉拉也只好照做,沒有第二句話。

有哥在的時候,兩個人邊玩邊練功,沒有哥在的時候,也得學會一個人督促自己。

烏拉拉很明白自己沒有哥的天賦,所以必須嚴格督促自己才能跟上哥的腳步,雖然從沒有人對他要求些什麼。

他只看見爸一直揍哥、一直揍一直揍。

說是揍,其實用「殘殺」更為貼切。

爸每一拳每一腳都足以劈斷虎豹粗大的頸子,有時甚至還會用火炎咒毫小留情往哥的臉上噴燒。

揍到最後,父子兩人終於對打‘起來。

「烏霆殲,你只有這樣一點本事嗎?站起來。」爸冷冷地說,整條右手臂還冒著熊熊黑煙。

剛剛一輪狂襲,地上都是爆裂開的焦土坑,坑上嗶嗶剝剝著殘焰。

烏霆殲只是咬牙,掙扎著爬起。

「爸……你不要再打哥哥了……」烏拉拉顫抖地說,慢慢走到哥的前面。

爸瞪著烏拉拉,不發一語。

「烏拉拉,你讓開。」烏霆殲踉蹌站起,將烏拉拉推得老遠。

烏霆殲猛喝一聲,單手倒立,焦土隱隱裂動。

氣勁一震,烏霆殲已高高躍在半空中。



10

日子一天天過了,在荒野中的童年也即將走人尾聲。

烏拉拉十三歲,哥十六歲。

上次爸狠狠將哥揍了一頓,但因為哥哥竟趁爸一個不留神,冷不防朝爸的下巴來上一記沉重的肘落,激得爸下手更重,打得哥差點爬不起來。烏拉拉在一旁嚇得面無人色,無法理解。

爸每次痛揍了哥就會出一趟遠門,至少兩個禮拜才會回來。

而今天早上,哥不知怎地突然發飆,瘋狂地朝爸連施殺手,引得爸回手的力道更不保留,幾十個回合便將哥哥的三根肋骨打斷、還蹴傷了哥的左膝,算是重傷了。

按照經驗,要等哥完全恢復才會回家的爸,這次大概要漫漫四個禮拜才會回來。這是烏拉拉最安心的時期。有爸在的時候,烏拉拉都很為哥擔心。

一望無際的荒野凍原中,一點奇異的紅。

火堆旁,兩個映得紅通通的面孔。

烏拉拉看著哥手中架上的烤獐子,肚子早餓得咕嚕咕嚕叫,但哥不知道在發什麼呆,獐子已經烤到焦黑一半,卻沒有回過神來。

獐子的腳冒出火。

「哥。」烏拉拉終於出口。

「吃吧。」哥一震,將烤獐子撕了一半,將沒有烤焦的那半給烏拉拉。

兩個人大嚼了起來。

哥看起來心情很不穩定,心事重重的,吃了幾口,兩眼又陷入可怕的呆滯。

「哥,你喜歡小蝶對吧?」烏拉拉故意提起最容易令哥開心的事。

「嗯。」哥說,毫不扭捏。

因為小蝶並不在這裏。

「哥,什麼是喜歡?」烏拉拉。

「嗯。」哥隨口應道。

這時烏拉拉才發覺,哥根本沒有專心在聽他說話。

真不知道哥什麼事不開心了。

「哥,你看過媽嗎?」烏拉拉有點鼻酸。

「很小的時候還看過,印象很模糊了。怎麼突然這麼問?」哥看著火堆,眼中映著茫然的紅。

「小是,我只是在想,如果媽還在,爸一定不敢這佯揍你。」烏拉拉擦掉眼淚。

「是這樣嗎?」哥依舊看著火堆發呆。

烏拉拉放下吃到一半的獐予。

「哥,今天的你看起來很可怕啊。」烏拉拉。

「嗯。」哥不置可否。

「如果爸再繼續揍你,我們就逃走吧。」烏拉拉堅定說道。

「逃走?」哥又一震,整個清醒。

「我看爸沒有我們也可以活得很好,而我們沒有爸,也能夠當很好的獵命師……或許沒有那麼好,但終究還是可以成為獵命師的。」烏拉拉天真無邪地說。

「如果真有那麼容易就好了。」哥拍拍烏拉拉的肩膀,將他拉近一點。

哥察覺烏拉拉真的很害怕爸會揍死他,不禁感到心疼。

心疼到,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烏拉拉,記得我問過你,你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嗎?」哥平靜地說,絲毫不讓激動的情緒表露出來。

「嗯。」烏拉拉說。

「還沒找到吧?」哥。

「恩。」烏拉拉點點頭。

「沒關係,就跟我說的一樣,先將一個獵命師當好,再慢慢找自己想做的事。烏拉拉,從現在開始,哥要教你一些獵命的技術。」哥說著說著,眉宇間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這是偷教嗎?」烏拉拉有些躊躇。

除了怕爸揍死哥,他也怕爸將那套狂風暴雨的揍法搬到他身上。

烏拉拉曾問過爸為什麼哥早已學會的東西他卻不需要碰,爸只是淡淡回應說,這些東西等到他開了竅再學不遲。但哥既然認為他有資格破例學習,他也不能妄自菲薄,自己先氣餒起來。

「對,是偷教,所以不能告訴爸,也要想辦法不讓爸察覺。烏拉拉,當一個好的獵命師必須經過種種嚴格的訓練,但要當一個厲害的獵命師,可不是按部就班就能辦得到。所以除了體術跟咒,哥還要教你獵命,這件事越早越好。」哥鄭重告誡,伸出小指。

看著哥閃閃發光的眼睛,烏拉拉有些豪氣幹雲起來,於是也伸出小指。

「好!」



11

火堆旁,哥開始解釋爸從沒真正教導過烏拉拉的獵命師知識。

「首先,打開你的手掌。"

烏拉拉依言打開手掌,除了一些因練功而受傷的疤痕外,掌心是習以為常的空白,與鄰人小孩都不一樣。

獵命師一族的雙手掌心,全都是皎潔的空白。上天並未給這個族類任何批註、任何提示……做出任何承諾。

「我們獵命師的體質天生就迥異于常人,我們沒有所謂天生註定的‘命’,一切都是未定之天,這種過渡性極強的空虛體質,使我們能夠使用獵命術,擒捕在天地之間流竄的種種‘命格’。」哥自己也打開手掌。

「這些我早就知道啦。」烏拉拉接著說:「我們可以用體內特殊的血在身上塗寫只屬於自己的咒語,然後將命格封印在身體裏面,如果不這麼做,命格就會一溜煙跑走啦。我也只知道這樣而已。」

哥摸摸烏拉拉的頭。

「如果粗略來分的話,這世間上所有的命格可以分為天命格、情緒格、幾率格、集體格,以及修煉格這五種,這五種命格的分類法則只是人為的制定,其實之間都有模糊地帶,相互沾染。」哥還是不厭其煩,從頭開始解釋。

所謂的天命格,是指天生就存在世間的奇命,有應運天道而生,有始自渾沌便自然生成;有的珍貴異常,天道終結便消失;有的強留人間,蛹化他命。

「我們獵命師的第一代老祖宗就是姜子牙,他所獵到的‘萬壽無疆’就是一等一的天命,喏,你瞧,大概就是像這樣,左手掌紋的生命線咻咻咻跟右手掌紋的生命線連成一氣,所以超難死的,了不起吧!」哥哥張開雙臂,比手劃腳解釋著。

「那不就活到很不耐煩?」烏拉拉張大嘴巴。

「活得越久,學到的術就越多越恐怖啊,將時間拉長來看,‘萬壽無疆’篤定是天命中的天命!」哥笑著。

而情緒格的命,乃吃食宿主的特殊情緒茁壯,並刺激宿主產生特殊情緒與腺體分泌,比如怒氣、傲氣、狂喜、悲傷等等,都能夠作為宿主力量增幅的武器。

「火命格聽起來就很強的樣子,比起這個情緒格要可靠多了。」烏拉拉嘖嘖。

「也不見得,人命格有大有小,上有真命天子,下有四衰五敗,而情緒格更是浩繁如海,兩楚霸王的‘千軍萬馬’,便是爸的珍藏。只要一用‘千軍萬馬’,光是氣勢就足以震得敵人站不穩腳。重點是宿主是否能夠將命格的力量發揮到極致,如果沒有器量卻靠天命格君臨天下,也會承受不住早逝或令朝代終結。」哥哥看著手中的獐子在火裏焦得冒泡。

「‘千軍萬馬’啊……」烏拉拉閉上眼睛,遙想書本上項羽不可一世的氣概。

千年前縱橫在中原大陸的無數馬蹄聲,仿佛直貫耳裏。

至於幾率格的命,則是命格藉南不斷累積的發生幾率繁衍能量,以增加下一次發生幾率,越來越多次層層交疊的發牛幾率,命格的能量就會越來越大,進而成長。反之則萎縮。

「很難懂啊。」烏拉拉聽得?知半解。

哥笑了,這種玄奇的東兩本來就怪誕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比如賭博,如果宿主善用幾率格的命就能一直贏下去,越贏就越強。又比如打鬥,宿主用幾率格的命跟對於比拼,若對手居然還是將宿主打敗,命格受挫,力量就會萎縮。」哥哥說,漫不在乎地咬著炙燙的獐肉。

「萎縮?會變不見嗎?」烏拉拉搔搔頭。

「萎縮到不行的話當然就會不見啊。」哥說。

「那越強會怎樣?」烏拉拉好奇。

「命格便會演化,變成更強的命格,最厲害的時候還可以脫離宿主,變成妖怪,變成妖怪就是修成正果。爸說,修煉成精怪是每個命格最終的願望。」哥嚼著。

「哇!命格好象是活的東西喔!」烏拉拉讚歎。

哥歎氣,又說:「爸有種不錯的幾率格的命,加上他的直覺,如果我們逃走,他有很大的機會可以把我們找出來。再加上別的獵命師肯定幫著他找,這麼多幾率格夾殺,我們怎麼逃?」

烏拉拉看著哥,原來哥早就考慮過逃走的問題。

集體格的命格也很了小起,它很容易影響到別人的命運,因為它的存在就是以牽動他人命運為運作方式。以中國的鄉野傳說來簡單解釋,有的人一生下來就克父克母,或是讚美女子有「幫夫運」等等,就是這個意思。

「集體格的命如果用來打鬥的話,團體作戰一定比單打獨鬥還要有效。」烏拉拉想了想,繼續說:「情緒格的命如果能量夠大的話,說不定也有集體格的功效吧?」

哥哥摸摸烏拉拉的頭,笑說:「沒錯,大致上都對了。」

烏拉拉得意地吃著獐肉。

「如果善加利用集體格,就算要殲滅一整個敵對的族類,說不定是最有效率、也最安全的方式。」哥哥說,有時集體格的命就像傳染病一樣,影響範圍又快又廣。

但一個好的獵命師,除了借助命格特殊的能量加持,還要有超強的體術與咒術,才能將所有的力量媒合到最佳的狀態。

所以產生了「修煉格」。

修煉格的命格依附住宿主身上,依各宿主修煉的程度演化成不同的純粹能量,通常會搭配他種的命格作為修煉的基礎。

最基本的例如,要讓幾率格的命有跳脫成長週期的蛻變,就要讓自己不容易被打敗,累進成功的次數。又例如,要讓情緒格的命不僅有氣勢上的效果,就要讓自己的實力大幅超越命格,帶動體內命格的激烈擴張。

修煉會改變命格的形態、性質、力量,或可稱為「突變」,或根本「無中生有」,以鍛煉出宿主有意識要完成的命格狀態。

「哥,你一定是修煉格的行家,因為你練功超拼命的!」烏拉拉說。

「喔?」哥不置可否。

「每一種平凡無奇的命到了你手中,一定會突變成超J萬害的命!」烏拉拉越說越熱血,興奮了起來。

哥莞爾。

要讓一個命產生突變,可知其中藏有多少艱辛。一個獵命帥可能終其—生都無法將命修煉到足以跟自己完美搭配的狀態,更別說無中生有、產生新品種的命格。

「哥,你試過將命鎖在身上了嗎?」烏拉拉眼睛露出期待。

「嗯,除了天命格,每一種命格都試過了幾次,用爸的貓。這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們都要找到自己的貓,慢慢培養默契。」哥說:「從一隻靈貓身上可以看出它主人厲不厲害,但對我來說,顏色才是重點,一定要黑的才酷。」

「那你掛上命格的感覺怎樣!」烏拉拉很興奮。

「……每一種命格的感覺都不大一樣,真要說起來,情緒格的命或許最適合我吧,因為充滿戰鬥的氣息……很純粹的戰鬥。」哥說。

「說起來,爸竟然也有修煉格的命啊!爸真的有那麼強!」烏拉拉又驚又喜,直拉著哥:「爸的修煉格叫什麼名字?」

哥卻不說話了,陷入好久好久的沉默。

烏拉拉感覺到哥的沉默裏包含了很複雜的成分,於是也不敢說話了。

許久,天飄下了細細的雪。

緩緩的,濁灰色,覆蓋了這片一望無際。

每一顆雪裏,都包裹著一粒來自更遙遠荒漠的沙。

「烏拉拉,拿出你所有的本事,跟我對打吧。」哥哥突然開口。

對打?!

「……就跟白天時你跟爸那種對打嗎?」烏拉拉驚異不已。

哥緩緩點頭,表情非常嚴肅。

「從現在開始,你要有自覺,如果你不跳進凍土河裏練火炎咒,我不會等你自己跳,也不會從後面推你。」哥站了起來,一旁的火堆突然大盛。

烏拉拉的汗毛湧起疙瘩。

哥變得很可怕,整個人的氣像是著火般、朝自己狂猛地吹襲。

哥的眼睛眯成一條瘋狂的線。

「我會殺了你。」

請君入甕

命格:修煉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乩童體質,陰陽眼,神明托夢,經常處於夢遊的恍惚狀態。

特質:將靈魂狀態經由冥思,快速擬化成民間習俗中的中低階鬼神,透過訓練可以使肉體擬化出力量大的鬼神,力量的特質則視鬼神而定。

進化:天降神兵,百鬼夜行。



12

貨艙外都是血。

牆上、地上、管線上、風口上,誇張的血跡像紐約布魯克林區被黑人塗得亂七八糟的牆畫。

一幅,由吸血鬼身上榨出的狂亂紅色塗成的畫。

如果要將剛剛五分鐘發生的一切倒帶的話,大概就是如下情景:

數十名身著黑衣、手持武士刀的牙丸精兵,井然有序地踏著颯颯的軍武步伐,高舉刀,擺開「天地"的起手式。

黑衣仍在滴水。

答。

答。

答。

牙丸武士們每踏開一步,地上就多出一道不疾不徐的濕淋淋的腳印。

即使仗著人多,這群牙丸武士完全沒有必勝的驕態。冷然的雄魂氣勢,是無道嚴格軍事訓練的必然結果。

肅殺。

牙丸武士行以圓陣,步步逼近單手倒立在地上,吹著口哨的烏拉拉。

「不問我的名字嗎?"

烏拉拉笑嘻嘻,兩隻腳在半空中搖擺,裝作快要倒下的不平衡。

但根本沒有人回答他。

烏拉拉撐在地上的那只手與地板之間,撕裂著一種不安定但某種無法形容的、被壓抑的聲響。

那神秘的聲響撩動著不安,絲毫不輸給這近百名武士所製造出的肅殺感。

牙丸武士鐵青著臉,越接近烏拉拉的武士,動作就越緩慢,凝滯。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很喜歡自我介紹呢。」烏拉拉笑著。

語畢,烏拉拉瞬間暴喝一聲。

一股難以抵禦、排山倒海的氣勢以一個小規則形狀沖出,穿透每個包圍武士的身體。最駭人的反包圍!

即使受過最嚴格的訓練,每柄高高舉起的武士刀仍都愣了愣。

「龍火備襲!」

烏拉拉壓在地上的那掌拔地騰空,那致命的空隙,竟暴射出龍捲風似的巨火!

火的屠殺。

大火狂焰裏,牙丸武士狂揮著刀,大吼著。

但前仆後繼地倒下,倒下,然後又一排排倒下。

「跟哥哥的動作比起來,你們簡直就是在跳舞啊。」烏拉拉在高速劈落的武士刀中閃躲,用更快速的手刀切開持刀者的要害。有時閃躲不及,烏拉拉甚至徒手作刀,硬碰硬將武士刀彈開。

畫寫在掌緣的斷金咒。

烏拉拉的體術已不再是純粹的體術,而是融合了各種簡單咒文的高超技術。

大火週邊,一道快速絕倫的黑影鬼魅般地倏忽流逝,用鏈球將沖逃出大火的漏網之魚,一一擊殺。

可謂近二十年來,吸血鬼城東京所蒙受最可怕的軍事打擊。

「你挺不賴的嘛,如果大火控制不住把整條船都燒掉,就前功盡棄了。」高大的蒙面女說著反話,瞪著自動撒水器噴落出的大量海水澆在熊熊大火上。

「嘿,還是煩惱一下你說的計畫吧!」烏拉拉喘著氣,身上的衣服被自己施出的火燒得破破爛爛。

轟的一聲,船身竟破了個洞,大火末端被削出一道風口。

一個手持電鋸的壯碩大漢,面無表情地站在風口上,身後的海風不斷灌進。

破洞外,一艘小快艇浮在外頭,隨著海潮晃動。

「似乎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哩。」烏拉拉瞪著大漢,伸手撿起地上的武士刀。

身高超過兩百五十公分的大漢,穿著街頭遊民似的破爛衣服,單手扛著蹭蹭尖嚎的電鋸,臉上的面無表情,竟是因為覆蓋著一張半腐爛的人皮。

「東京十一豺,愛玩電鋸的瘋漢,歌德。」蒙面女低聲說。

烏拉拉看了蒙面女一眼,似是在詢問她的意見。

歌德踉蹌大步前行,一副無所謂的愚笨樣子。

「殺了他!」蒙面女低喝,沖出。

「搶他的船!」烏拉拉也掠出。

兩人從左右各自沖近電鋸漢歌德,蒙面女飛甩鏈球,烏拉拉橫托武士刀。

電鋸漢歌德無視兩人攻擊,任由飛快的鏈球砸在自己臉上,隨手狂揮電鋸,斜斜地將烏拉拉手中的武士刀削斷,直劈到烏拉拉麵前。

烏拉拉大驚,急速後躍滾地,躲開。

赫然,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從後方洞口飛進,一腳踏上歌德的肩,借力一躍,往倒地的烏拉拉殺去。

烏拉拉大驚,身子一滑,堪堪躲開一道閃光。

地上沒有爆出什麼大洞或切痕,只有幾滴血。

「哎呦,多可惜!」女子蹲在地上,笑笑擦擦嘴角的血。

十一豺,冬子!

武器,甜美貪食的嘴。

「喂,有沒有毒啊?」烏拉拉皺著眉頭,看著右宿上的咬傷。

居然,還是躲她不過。

「哎呦,不需要呢。」冬子笑嘻嘻,張嘴,隨即又化成一道森然閃光!

閃光像豹子般朝烏拉拉瘋狂進擊,瞬間已連撲十七下,最後才停在上方管線,虎視眈眈下方的烏拉拉。

烏拉拉身上又多出兩道新裂傷。他瞥眼不遠處交戰的電鋸漢歌德與蒙面女,那歌德似乎沒有痛覺,什麼「致命傷」的定義對他來說都是教科書上的玩笑似的,蒙面女連續擊中他好幾次,歌德就是一昧笨拙地揮砍恐怖的大電鋸。


又看看頭頂上滴著口水的冬子。

冬子兩腳倒勾著管線,兩手揉著包在白衣裏的兩粒奶子,笑嘻嘻又道:「乖小孩平常有在運動哩,我只吃到一點點血就比平常滿足哩。哎呦,想不想摸個奶?」

「啊?」烏拉拉失笑。

「哎呦,再給冬子姐姐好好吃一口,冬子姐姐就給你吸奶。」冬子眼神熱切。

「好啊!只能吃一小口喔。」烏拉拉開心道,雙手環抱著胸。



冬子大為興奮,立刻從天花板跳下,將自己身上的衣服撕開,進出兩粒渾圓雪白的大奶,將頸子微微上仰,粉紅色的乳頭漲大激突,一副「快來吧,傻孩子」的樣子。

猛不及,烏拉拉一個豪邁的迴旋踢。

「哎呦!」

烏拉拉一腳將露出破綻的冬子給踢出破洞,哇哇墜人大海。

「還不快幫我!」

蒙面女怒叫,烏拉拉搔搔頭,看著一旁的蒙面女已陷入苦戰。

鏈球上的鋼鏈剛剛被鋸斷,襯手的武器一失卻,蒙面女只有東躲西閃的份,狼狽的樣子像極了恐怖片裏驚慌失措的女主角。

歌德的動作乍看下遲緩無用,卻充滿無法挑剔的兇惡霸道。

「別管他了,快閃先!」烏拉拉眼神一個示意,抄起兩把武士刀飛擲過去。

武士刀恰恰釘住歌德的腳掌,但歌德只是頓了頓,隨即用手將武士刀喀喀拔出。

而蒙面女跟烏拉拉也趁著這一遲疑,跳出破洞,登上歌德搭乘的快艇離開了貨櫃輪。



13

快艇在夜色裏,無數探照燈下離去。

「這樣可以嗎……就讓他們這樣跑走?」阿不思。

「把船打沉了,恐怕更不好抓吧,當務之急是用最快的速度減輕貨品的損傷。更何況……」無道沉吟。

既然來犯者能夠順利地人人歌德與冬子手中逃脫,追擊炮的威力也只是將船打沉,無法解決兩人。

而且,無道突然很想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樣的角色,受誰的指使,來自何方。

「是啊,更何況……」阿不思捂著嘴笑。

快艇上,烏拉拉與蒙面女都不說話。

他們並不奇怪為什麼那些迫擊炮沒有朝快艇轟擊,只是象徵性地派幾艘小艇在後頭跟著,幾個加速,就遠遠地將小艇甩脫。

快艇在一處垃圾與油污漂浮的地方靠了岸,烏拉拉與蒙面女下船後便匆匆分開,一左一右快跑。

烏拉拉跑著跑著,穿過台場一處幽暗的公園,穿過兩條人煙稀少的街,然後松了一口氣似的,走進一處幾乎可稱廢棄的老公寓……

不知何時,烏拉拉手裏拿著罐冰烏龍茶,烏拉拉一邊大口喝著、一邊走在公寓樓梯裏,直走到五樓的天臺上,哼起歌來。

烏拉拉將喝光的烏龍茶鋁罐輕輕拋上半空,然後將空鋁罐當作毽子踢。

踢,踢,踢。

然後罐子被輕輕踢到天臺的角落,咕隆咕隆地在地上滾著,最後碰到了矮牆才停止。

角落外,忽地翻出一個人,這一翻落正好壓癟了地上的鋁罐。

啪唧。

一雙賊眼瞪視著烏拉拉。

烏拉拉也打量著這一路跟蹤他的吸血鬼。

雄性,個頭矮小,穿著隨處可見的牛仔褲與襯衫,模樣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眼睛裏的滄桑卻透露出很複雜的資訊。

衣服還沒幹的,狩。

一個從小就遭到感染的吸血鬼,「受封」為東京十一豺之一,也已一百多年。

「僕麼時候買的飲料?」狩很介意。

他剛剛一路跟蹤烏拉拉,卻沒發現烏拉拉什麼時候買了馬龍茶。

烏拉拉的手有這麼快?

「你剛剛一直躲在快艇底下吧?」烏拉拉沒有正面回答,反問。

烏拉拉脫掉焦黑碎裂的上衣,露出一身恰到好處的精瘦。赤裸的上身,仍印刻著他獨一無二的鎖命咒縛,赭紅色漢字畫記的鄧麗君「月亮代表我的心」歌詞。幾道今晚留下的傷痕發出誘惑吸血鬼的氣味。

「那是什麼?座右銘嗎?」狩也是反問,肚子咕嚕咕嚕怪叫。

「差不多了。你也想要嗎?我幫你寫。」烏拉拉笑笑,他總是這樣的。

不曉得這個狩有沒有像冬了那樣愚不可及的「破綻」,可以讓他一腳踢下樓,快速了結。

「好幾蔔年前,我也曾在銀摩附近遇到一個像你一樣,把無聊的座右銘寫在身上的笨蛋。」狩說,扭扭脖子。

「喔?還記得他的名字嗎?」烏拉拉好奇。

「已經吃進肚了裏的東西,就別再提了。」狩搖搖頭。

烏拉拉點點頭,同意。

於是擺開簡單的架式,將僅剩的氣力緊緊裹在肌肉裏。

今晚他已將咒術的能量用罄,又沒有將紳士帶在身邊,只有用戰鬥的基礎,體術,來決勝負了。

「你的程度在十一豺裏頭,算是前段班還是後段班??」烏拉拉認真問。

「打贏了我,再告訴你答案吧。」狩皺著眉頭,半彎著腰,一副很噁心想吐的姿勢。

「好,如果你打贏了我,我也跟你說我的來歷。我想這肯定是你跟蹤我的理由。」烏拉拉說,一跺腳,就沖向狩。

狩隱隱一驚,明明烏拉拉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拳過來,卻好象有什麼背後的氣勢在支撐著他,讓狩覺得「可不能被這樣的拳打中」。

但狩可不是一般的角色,他的能力在十一豺裏可說是最駭人聽聞的——

猛毒!

狩不閃不避,張大嘴,一大團發燙的酸液從食腔內暴射出,吐向烏拉拉。

「臭死啦!」烏拉拉以滑壘的姿勢斜斜傾倒,後翻躲開。

酸液在地上爆開,水泥地板頓時變成一灘爛泥巴似的糊狀物,四處飛濺。其中幾滴酸液還是不可避免地噴到烏拉拉的身體,冒出與血水交融的黃色液泡。

「好痛。」

烏拉拉躲開的瞬間,狩已妖異地高高躍在半空,對準烏拉拉,往下又嘔吐出一大團被奇怪薄黏膜包覆住的酸液。

烏拉拉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只好用最快的速度閃躲開。

酸液一碰到地,立刻像致命的化學藥彈爆炸,裹著融化的水泥亂濺一通。

烏拉拉只得低下頭,縮起身子,免得眼睛給噴瞎。他身上已經有十幾處被燙出黃色液泡,發出難聞的焦煙。

狩落下,臉色極為難看。

「這只是前奏。」狩臉色蒼白,說:「我的胃越來越餓,也越來越不舒服了。」摸著不斷鼓起、縮小、鼓起又縮小的肚子。

但烏拉拉的臉色更難看。

要是直接被那酸液炸碰到,又沒有立刻死掉、化為一團無腦的蛋白噴,那連皮帶骨溶解的過程一定非常痛苦。

烏拉拉強打起精神,但失去咒術力量的他,其實毫無對策。

「你自己沒發現吧,你的身上有種叫做‘食不知胃’的爛命,你會成為吸血鬼不是偶然,這種吃東西不雅觀的能力也不是偶然。」烏拉拉一邊說,一邊分析剛剛簡短交鋒的戰鬥資料。

「好幾十年前,那個在身上鬼畫符的人也是這麼說,還說什麼他可以幫我解脫……解脫個屁。"’狩冷冷道,腳步竟有些不穩。

「他好吃嗎?」烏拉拉亂問一通。

「如果好吃的話就好了。」狩的眼皮顫動,一抹感傷。

狩的體質其實並不好,從小體弱多病,還罹患醫書毫無記載的罕見疾病。

會自願成為吸血鬼,不過是當時年輕的狩不甘心生命了無生趣,想藉由「新的體質」來擺脫人類疾癇苦痛的解脫。然而結果卻小如他的預期。

不死的生命只為他帶來無窮盡的病痛折磨。

狩天生就無法正常地進食。

若是像正常人般將食物咀嚼、吞咽、吃進肚子裏,食物不僅無法消化,還會像炸藥一樣撕扯狩那「有特殊需求的胃」,令狩痛得在地上打滾,直到奮力將食物嘔吐出來為止。

狩必須將胃液從嘴裏幹嘔出來,在外頭好整以暇消化食物後,才能將已被胃液中特殊的酸酵素分解的「異化蛋白質」撈吃進肚。但異化蛋白質吃起來索然無味,有時還混著衣服的絲纖維、塑化纖維、皮草纖維等怪味,讓狩極為痛恨。

但若幾天不吃東西,狩又會饑餓到想撞牆。想自殺,又沒勇氣。

「你吃東西沒什麼味道吧?姿勢又難看又沒禮貌,不如死一死。可是吸血鬼都是怕死的膽小鬼,所以你才會死不了。」烏拉拉笑笑,身上的「幹軍萬馬」震動起血字咒縛。

狩大怒,一吼:「那又怎樣!」

狩快速跳上,嘴張大。

烏拉拉也跟著跳上。



14

狩一愣。

烏拉拉笑笑。

烏拉拉剛剛冷靜一想,從那黏膜的構造與狩跳上的動作來看,他已發現狩的「弱點」。

如果狩的酸液沒有用黏膜包覆,直接用噴射狀的無差別攻擊,破壞範圍更廣,對手豈這麼容易躲過?所以黏膜的存在,不是狩有意識的「武器化」,而是胃保護狩的生理機制。

那不知名成分的強酸液只容於胃裏,如果要吐出體外,整個食道恐怕會先被溶解;所以黏膜是狩的胃因應他的特殊情況而產生的自然包覆。

而狩攻擊時習慣往上跳,更印證了這樣的猜測。高高跳上,等到溶解對手後再從容地回到地面,比較不會誤傷到自己。

狩見到烏拉拉跟著跳上,雖愣住,卻立刻平行往烏拉拉的方向嘔噴出酸液球。

「胃液總會有用完的時候吧?那時候還不宰了你。」烏拉拉輕易往旁躲開,心想。

酸液球在遠處落下,將一個衛星小耳朵炸壞,鋼鐵塑材立刻歪曲變形。

兩人同時落下,又同時跳上。

狩不再徒勞無功地吐出酸液球,只是冷冷地看著一同躍起的烏拉拉。

飄著怪味的夜風裏,兩人在這城市的上空互相打量著對方。

「你這個人觀察力很強。」狩說。

「你這個吸血鬼蠻會跳的。」烏拉拉對自己的腳力很有自信,他很敬佩狩可以跳得跟自己一樣高。

兩人又落下,幾乎沒有休息,又同時上躍。

「你不是第一個發現所謂的‘我的弱點’,但卻是第一個在我兩次攻擊後,就找到這個所謂缺陷的人。」狩冷冷地說。

「所以你得節省點吐。」烏拉拉說。

兩人落下,又跳上。

半空。

「不必。」狩突然張嘴,往一旁的烏拉拉疾吐。

上百顆包覆黏膜的胃酸液球!

「幹!」烏拉拉慘叫。

烏拉拉急中生智,淩空一轉,使身體變成與大地平行的一直線,將被攻擊的面積縮到最小。

胃酸液球碎天花雨般從烏拉拉身旁飛過,啪啪啪啪,烏拉拉鞋底被穿蝕,腳掌疼得幾乎要抽搐。

再落下時,烏拉拉幾乎站小住。

「好了,我已經知道十一豺的實力大約在哪里了。果然不愧是東京牙丸兵團裏最厲害的角色,你一定是經過嚴酷的訓練才將缺陷翻轉過來吧。坦白的說,依我現在的狀態,不是隨便斷幾根肋骨就能打敗你的。」烏拉拉快速打滾,以快應變,言語中頗為後悔。

要是紳士在這裏就好了。

現在要獨力打敗狩,可得捨棄極為稀有的「千軍萬馬」。

「你言下之意,若是在別種狀態,就非常有自信能快速打敗我?」狩邊說邊嘔吐,神色頗不以為然。

這次吐射出的酸液彈卻不苦剛才多,可見一次發射出百多枚酸液彈還是需要醞釀的。

烏拉拉乾脆跳往下一棟樓逃開。

狩也跳躍著跟上,一鎖定烏拉拉,便噴吐出散彈式的酸液彈。

兩人一追一逃,強健的腿力瞬間跨越了七、八棟樓的樓頂天臺,無數水塔與天線被酸液融蝕,烏拉拉身上亦傷疤點點,有些傷口還噴著血霧。

「再逃啊!」狩陰狠地說。

烏拉拉身上的「千軍萬馬」狂震,似乎非常不滿烏拉拉以逃竄作為唯一的策略。

「哼,還不出現。」烏拉拉苦笑,腿一蹬,又回到原先第一棟樓樓頂。三十三分鐘前。東京灣,載滿昏迷人類的貨櫃輪。近百牙丸武士登船前一刻。「你這麼強,那幫我殺個吸血鬼吧。」蒙面女眯起眼睛。

「好啊,殺了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吸血鬼朋友。」烏拉拉咧開嘴笑。

「不行。」

「好吧。」烏拉拉吐吐舌頭:「反正你太高了,不是我喜歡的型。又是吸血鬼,雖然說改過遷善,但怎麼說都無法在一起。」

蒙面女瞪著烏拉拉,不知道他在胡說八道什麼。

「如果我們撐到十一豺來再逃走,設法引他們其中之一跟蹤,憑我們兩人合力說不定可以殺死其中一個。」蒙面女眼神凝重。

「兩人合力?靠,我一個人就搞定了。」烏拉拉不置可否。

「無論如何,要等他們落單。」蒙面女。

十五分鐘前,兩人到了快艇上,用簡單的唇語溝通。

「等一下分頭跑,如果船底下的混蛋跟蹤我,你就設法找到我。反過來那混蛋若是跟蹤你,你儘量撐住,我也會找到你。」

「嗯,趁對方以為能贏的時候,另一個沖出來把他幹掉。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

狩此時發現,烏拉拉只是在附近的區域固定跳躍。

顯然是在思量什麼策略?

狩狂吐,冷笑:「想吧,我比你多了一百年的智慧,還多了一百年的修行!要躲到我吐到沒胃液了,可沒這麼容易。過了一百年,什麼能力都可以訓練出來!」

的確如此。

烏拉拉躲到水塔後,水塔卻瞬間爆破。

已經很久很久,在這個號稱沒有獵人的魔都,狩都沒有真正戰鬥過,經過這一番跳躍追殺,狩逐漸找回他完全投入的戰鬥感與嘔吐的節奏。

「幸好是十一豺而不是一百零一豺,媽啊!哪來的怪物。」烏拉拉苦笑,仗著優異的體術跟障蔽物,躲過一波又一波的酸液散彈。

但烏拉拉身上所受的零零碎碎的傷,逐漸削弱他閃躲的靈敏度。

更難看的是,烏拉拉身上的「千軍萬馬」乃是以一敵百的豪命,無法忍受宿主不斷的躲避,幾乎曼漲破咒縛而出。

烏拉拉咬著牙,這樣下去小行,只好進行計畫B。

他開始用眼角的餘光搜尋街上的路人。

遠處,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大漢有氣無力地吆喝著,推車在街邊上。

附近無人。

「殺定了你!」狩高高躍起。

「千軍萬馬,珍重再見!」烏拉拉奮力一跳,墮樓!

烏拉拉在半空中,短短一瞬間便將血字咒縛解除,落下時,一腳踏垮停在路邊的汽車,便一個大借力往炒栗子大漢急沖。

烏拉拉眯起眼睛,運起他最不可思議的嫁命絕技,一掌飛快往大漢的額頭拍去!

大漢一怔,卻飛快舉起左掌硬架!

「也行!」烏拉拉大叫,與大漢掌碰掌。轟!烏拉拉往後一摔。炒栗子大漢也往後一摔。

酸液激落,栗子攤瞬間爆開,變成一堆冒著怪味濃煙的爛泥。

「這麼強?」烏拉拉坐在地上,呆看著瞬間被燙傷的右掌。

右掌空白一片。

「搞……搞什麼鬼?」炒栗子大漢剛撞碎了身後打烊的商店櫥窗,張大嘴巴,看著逐漸燒滾的右手掌心上怪異扭曲的掌紋。

掌紋快速旋轉,好象一匹狂草的奔馬。

什麼跟什麼啊……大漢慢慢昏倒。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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蘊果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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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7:40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三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賣雞蛋的老人


在簽書會、學校演講或是媒體訪談的時候,最常聽見對方丟出一個問題:「你的靈感是怎麼來的?」

通常我會引述作家李散的妙語回答:「妓女不能等到性衝動才去接客,作家當然也不能等到靈感來了才寫作。」然後展示自己筆記本電腦裏匯整齊備的靈感資料庫,對方嘖嘖,我呵呵。但同樣的問題回答了幾十次後,我還是沒有說出真正的答案。

奇異的事件發生在我十歲的那一年。

有天晚上媽叫我去雜貨店買幾顆雞蛋。我覺得很怪,因為當時已經十點多了,而且冰箱裏有的是雞蛋,幹嘛叫我再買幾顆回來?但孝順的我還是逆來順受地出門了。

當時我跑了好幾問雜貨店都沒有買到雞蛋,正感詭異跟喪氣時,有個推著一車雞蛋的老人,在馬路對面賊兮兮地對著我笑。天!滿滿的一個推車的雞蛋耶!我看整個彰化的雞蛋都給他包了。

「雞蛋老人!可不可以賣我幾顆雞蛋!」我跑了過去。

「好啊,小朋友,你要幾顆雞蛋?」雞蛋老人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笑。

「多少錢一顆?」我搔搔頭。

「很便宜啦,一顆一千塊錢!」雞蛋老人恬不知恥回答。

那麼貴!大吃一驚,卻突然發現自己的手裏正拿著厚厚一疊千元大鈔!

天!哪來這麼多錢?原來我這麼有錢!

「那麼沒辦法了,這些能買多少?」我將那捆鈔票遞給雞蛋老人。有多少買多少吧,原來雞蛋還真不是普通的貴,以後我吃雞蛋可要細嚼慢嚥。

正當老人慢吞吞數著鈔票時,我隨意打量那一整推車的雞蛋,發現許多雞蛋都寫了名字。有史蒂芬.金、卜洛克、富桎義博、陳某、倪匡、宮部美幸、鳥山明、井上雄彥、喬治?盧卡斯、杜琪峰、宮崎駿、周星馳……

「哇,都被訂走了?好好喔。」我當時只認識鳥山明跟倪匡,覺得好炫。

「是啊,都被訂走了。來,拿去,記得喔,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才能打開。」雞蛋老人用塑膠袋裝了一堆雞蛋給我,摸摸我的頭,說我乖。

告別好心的雞蛋老人,我拎著一大袋雞蛋回家了。

「什麼!你幹嘛買這麼多雞蛋!」媽哇地跳了起來,接著就是一頓罵。

「不是你叫我出去買雞蛋的嗎?」我好委屈,小小的拳頭緊握著。

「什麼?我沒叫你去買雞蛋啊,冰箱那麼多雞蛋你是不會看嗎?」媽斷然否認。

天哪!不是媽你叫我出去買雞蛋?那是誰叫我出去買雞蛋?又,我口袋裏那麼多張千元大鈔是怎麼回事?我越想越糊塗,很嘔。

總之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詭異。

後來我就很氣,將那袋雞蛋放在抽屜裏,用漫畫跟武俠小說壓著。然後就在亂七八糟的童年中忘了這一回事。一晃好多年。

一九九九年冬天,我在家裏整理舊書桌時赫然發現那袋雞蛋。媽啊,據說雞蛋擺久了會臭得要命。但在丟掉之前,我發覺那些年久失修的雞蛋殼上,竟清一色寫著「九把刀」二字,恰恰跟我的大學外號吻合。

沒辦法了,只好捏著鼻子敲一個看看是怎麼一回事。

雞蛋裏頭是一張特殊材質的字條,上面有完整的故事靈感、起承轉合的架構、漂亮的結尾。講述一個大學生一早起床,竟發現自己身處語言墜落、符號失卻意義的世界。

「太吊了吧?」我逐一打破雞蛋,一個又一個故事滾出。

都市恐怖病系列,等一個人咖啡,愛情兩好三壞,打噴嚏,殺手系列,月老,紅線,哈棒傳奇,樓下的房客……

就是這麼一回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

可惜前些日子那些臭雞蛋快被我敲光了,我開始在彰化到處尋找那個神秘的雞蛋老人,結果當然是遍尋不著。

我蹲在馬桶上越想越慌,這下要糟,我一向愛亂阱大話,偷偷仗著臭雞蛋,老是說想成為華文世界最會說故事的人,現在雞蛋沒了,寫不出威震天下的小說鐵定遭人恥笑。這一慌,肛門收縮,一顆雞蛋競從我的脫股噗通射出。

「獵命師傳奇?」我低頭看著破碎在馬桶裏,流出雞蛋的字條開頭。

我想,這下總可以寫一輩子的小說了吧!





被遺忘的紅色暑假

1

如果說,上個世紀80年代版本的童年,可以用陽光、草叢、沙土、跟秘密基地的氣味去概括構成。

那麼,這一切都是老舊的過去。

距離上個世紀的墜落才短短四年,新世紀在全世界人類的期待下,焦灼燥鬱地想擺脫舊時代的各式遺物,但節奏僅僅是痀僂爬梭的程度。

日本東京,依舊是全亞洲升學壓力最沉重,建築物密度最高、人口最壅塞、物價指數最駭人、AV女優素質最讓人滿意的城市。想在這樣的都市,重新擁有一個二十世紀八零年代版本的童年,已是不可能的神話。

法國後現代主義大師傅柯口中的「自我規訓」,在這個迷亂的城市裏得到最佳的印證,網路革命或是電腦遊戲時代的影響,不過是作為體制邊陲的系統微調。

高校裏幾十萬名拼命讀書的學生,補習班裏幾十萬名頭綁白布條的萬年重考生,全都是為了在十年後穿上燙得直挺的西裝,打上名牌領帶,進化成終生為各大企業鞠躬盡瘁的上班族,成為這個社會承認的體制零件之一。

暑假到了。

想上好大學,就一刻也不得鬆懈。學校老師有意按照老規矩,將所有學生的夏天,定義成七個科目……共計兩百七十頁的暑假作業。

沉重的課業負擔將耗竭掉這些高中生想花在網路遊戲、援交、與各式各樣有趣壞事上的精力,做一個對國家社會有用的螺絲釘。

但,有三個高中生可不同意。

「宮澤!」

兩個男孩騎著變速腳踏車,在下北澤一棟老社區公寓下迂回盤繞,對著某棟漆成白色的三樓窗戶放聲大叫。

窗戶唰一聲打開。

靠窗的書桌上,一個正咬著可樂吸管的十六歲男孩,一隻沾滿可樂糖液的手指。

vaio筆記型電腦前,男孩掛著肥大耳機、正聽著Mr。childen樂團超屌的新歌kurumi。

「怎麼樣!搞定了沒?」發膠比頭髮還多、皮膚黝黑的武藏大聲說。

「全靠你啦!」身形高大、臉方方正正的阿廣舉起雙手。

十六歲的宮澤推推略嫌笨拙的膠框眼鏡,自信地看著電腦螢幕上發生的一切。

一條紅色的粗線橫在螢幕中央,由左向右慢慢推進,底部的數位計算顯示只剩下百分之四。

百分之三。

百分之二。

百分之一。

嗶!

宮澤朝窗外伸出手,得意洋洋豎起大拇指。

「搞定。」宮澤笑道。

兩個男孩振臂狂呼,腳踏車快速在樓底下刷來刷去,大吼大叫,惹得整棟大樓的住戶幾乎都將窗戶砰聲打開,對著底下兩個小鬼叫?。

透過一條藍色的網路線,學校的教務處電腦資料庫,在剛剛那一瞬間被宮澤設計的電腦病毒入侵。學生資料、操行記錄、入學考古題資料、各科暑假作業資料、所有一切都被屠殺殆盡。

這下子,完全沒有後顧之憂了。

2004年,屬於十六歲的宮澤與他死黨的叛逆夏天……

Action!



2

炎熱的午後。

整個東京城都忙著用各式各樣的空調系統,集體將屋子內的熱氣排泄到出去,戶外就像充滿瘴氣似的巨大腔腸,廢棄的墳場。

三輛腳踏車停在池袋有樂町,某社區公佈欄旁。

綠色的公佈欄上頭,貼著三張已開始泛黃的尋人啟事傳單。

一個小女孩,兩個小男孩。

武藏看著傳單上影印照片裏,小女孩稚氣的臉孔。

深田亞秀子,十一歲,身高一百三十四公分,體型中等,特徵為左眼下有一顆黑痣。失蹤日期,2004年5月4日。

武藏的眼神閃過一絲殺氣。

「武藏,我們會逮到他的。」宮澤拍拍武藏的背。

武藏全家都去北海道的親戚家渡假,而武藏沒有跟去,說要去社區的老人看護中心當義工,屆時看護中心會頒發一張證明……對升學甄試相當有利的文件。

這個義工預計蹺班二十一天,整整三個禮拜。

而宮澤背著行李,他騙父母說要跟朋友去參加東大舉辦的高中生數理科學研究營,但其實根本沒這個營隊,從頭到尾他父母在網路上看到的招生廣告、表格下載、營隊課程安排及師資等,都是宮澤自己亂搞的偽物。

這個虛擬的營隊總共要進行二十一天,整整三個禮拜。

阿廣看著表,下午三點半。在入夜前他們要找到某個可用的空屋「借住」才行。

阿廣背著野營用的大包包,裏頭塞滿羽毛睡袋跟盥洗衣物。他跟爸媽說要參加國際紅十字會在溪邊舉行的叢林醫療訓練,將來對推薦進東大生物系頗有幫助。當然了,這個海市蜃樓般的活動從頭到尾都是由他的死黨宮澤一手擘畫,連表現良好的績優證書都印好了。

這個不存在的活動總共要舉辦二十一天,整整三個禮拜。

二十一天內,這個行動就要分出勝負,他們已經鎖定「目標」。

「像個男子漢決勝負吧!」宮澤、阿廣、武藏同聲擊掌,三台腳踏車滑進社區。

灼熱的夏風吹著亞秀子尋人啟事的邊角,搭搭作響,露出下麵一張更陳舊的尋人海報。

兩個月前,武藏所住的有樂町社區裏失蹤了一個名叫亞秀子的小女孩。

亞秀子的父母是武藏家的遠房親戚,就住在武藏家樓下。亞秀子的父母總是加班晚歸,亞秀子放學回家常會到武藏家看電視卡通、一起吃晚飯,直到亞秀子的父母連聲道謝下才將亞秀子接回家。

武藏很會畫漫畫,活潑的亞秀子看完電視後,常常跑到武藏房間纏著武藏畫這個畫那個,讓她帶去學校獻寶;一下子是當紅的海賊王,一下子是美少女戰士,就連機械線條的剛彈都難不倒武藏。

「我長大以後,要當武藏的新娘子。」亞秀子動不動就對武藏說,這句常常出現在愛情故事裏的童稚對白。

可惜武藏並不是羅莉控,甚至常對亞秀子露出不耐煩的表情,有時為了逃避教亞秀子功課或幫畫漫畫,武藏還會將房門反鎖,不讓亞秀子進去他的房間。

但可愛的亞秀子失蹤了,在一個放學後的黃昏。

附近派出所的員警來家裏跟樓下亞秀子家問過兩次話後,這件事就不再有下文,變成管區裏失蹤人口檔案,褪化成一張在風吹雨打下開始泛黃的尋人啟事。

夜夜傳來亞秀子父母的哭聲、捶牆聲,讓武藏分外心痛。

他不見了一個很煩很煩的妹妹,一個老是嚷著長大要嫁給他的妹妹。

於是,武藏在兩個好友的幫忙下,開始著手調查亞秀子的下落。

根據什麼書都亂看一通的宮澤說,根據統計與社區記錄,若將亞秀子的失蹤歸因為「犯罪」,可以得出以下的推論。

亞秀子的父母並沒有接到綁架電話,所以這不是擄人勒贖,而是「誘拐」。

誘拐兒童的兇手大部分都是跨地區型的慣犯,有九成二都是臨時起意的「機會型犯罪」。這類的兇手膽子很小,同一個地區不敢連續行兇,或是沒有能力連續犯罪,怕被查出地緣關係,或是畏懼被不熟悉的社區隱藏式錄影機拍到誘拐的過程。

誘拐兒童的案件裏,有百分之四十二都涉及到戀童癖。如果將範圍縮小到女童,則有高達百分之八十四的機率有性侵害的情節。這類的案件,兒童尋回的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一。大部分都會在情急下被犯人殺死,毀屍滅跡。

阿廣的叔叔是在東京警視廳上班的高階刑警,靠著這層關係,三人到社區派出所巴著基層員警調閱出附近地區的人口失蹤記錄,發現每隔一段時間……大約是一個月的週期,這個社區就會有未成年兒童失蹤,或是外地人的兒童在這附近下落不明。從這一點來看,兇手在統計上悖反「誘拐型犯人」的機會型犯罪側寫,似乎有恃無恐地連續犯罪。這是疑點一。

若反推算兒童失蹤的時間,都是即將入夜的黃昏時刻,或是夜幕降臨。

連續兩年共計二十四個兒童失蹤,無一不是在夜晚發生的犯罪。這是疑點二。

這個社區總共有八台隱藏式攝影機,但都沒有拍到任何跟犯罪有關的過程,倒是有男童或女童失蹤前一刻在街上活動的樣子,往往在下一刻就離奇消失,顯示犯人非常熟悉攝影機的位置,有顯著的地緣關係。

這是疑點三。

二十四起失蹤案件,卻沒有任何屍體被任何人發現。這是疑點四。

連續犯,夜晚,地緣關係……沒有屍體。

這是非常典型的連續殺人犯serieskiller profile,以上四個疑點並非真正的疑點,但連續24次得手卻始終沒有落網或留下任何蛛絲馬跡,才是最大的疑點!

就在這個社區擁有小孩子的人家開始搬出、或計畫搬出的此時,宮澤從網路侵入戶政事務所的資料庫,厘清這附近社區所有住戶成員的背景資料。

一個月前,宮澤房裏。

「武藏,這是所有單身住戶的資料,我們查查裏頭有沒有奇怪的人。」

宮澤列印出三十幾張A4大小的資料。

他所讀的偵探小說跟犯罪電影都告訴他,「單身」是連續殺人犯的最基礎特徵。

武藏聽著音樂,躺在宮澤床上用紅筆劃計他對資料上照片的印象。這可是項盲目到近乎愚蠢的工程,因為這城市太過疏離,資料上的照片幾乎都不是武藏所熟悉的面孔。

但宮澤一向是個好軍師,他怎麼說,其他兩個人照辦。宮澤認為,即使一開始沒有頭緒,但只要手邊在進行著什麼,靈感就可能從中迸發。

更重要的是,忙碌可以保持鬥志。

阿廣開門進來,一身是汗。

「建築藍圖搞定。我一棟一棟調查過了,武藏住的社區總共有十八棟樓,其中只有兩棟樓裏的電梯跟樓梯距離很遠。」阿廣倒在武藏旁,將手中的設計圖丟給宮澤。

這是宮澤的推論。要將一個小孩打包而不被人發現,首先就要避開隨時都可能有人進出的電梯,進行犯罪時須離電梯越遠越好,在樓梯的行進也可判斷是否有人正在靠近。

武藏問了是哪兩棟樓後,先尋著住址再次縮小範圍,直接比照戶政資料找到了三個單身住戶,分別是桃也小姐(百貨公司專櫃)、直木先生(魚貨批發)、與今井先生(不詳)。

「直木先生的家人在大阪,只是為了載運魚貨有時乾脆在這裏睡覺,所以不算真正的單身。桃也小姐的工作要輪班,所以在犯罪時間上有先天的不可能。」宮澤想了想,眼睛盯著今井先生照片上略顯蒼白的臉孔,沈思。

今井有翼,男性,1974年6月14日生,松島中學肄業,原戶籍地仙台。

阿廣與武藏面面相覷。

「宮澤,你的推理一直都怪怪的,論點好像都是事先想好了一樣。為什麼一定兇手非得單身不可?」阿廣舉著啞鈴。

「邏輯優於想像力的警探是優秀的警探。但想像力淩駕邏輯的警探,不是優秀,而是偉大的警探。」宮澤篤定的眼神,食指敲著腦袋又說:「邏輯是精密的歸納與統合,但想像力才是破案的超級快捷方式。」

「答非所問嘛。」阿廣失笑。

「如果要認真論述為什麼兇手是單身,我記得有本犯罪學說過,每個連續殺人狂都想借著淩遲、殺戮、奸屍成為當下的上帝,但是……」

宮澤瞇起眼睛,卻隱藏不住眼中的精光:「上帝只能有一個。」

阿廣打了個寒顫。

武藏卻歎了口氣,心直沉。

宮澤這異常篤定的眼神,武藏在宮澤上學期末的全國科展發表上也曾見過一次,那意味著宮澤的想法已經往最壞的方向前進。



3

「現在要做什麼?」武藏。

「當然是調查今井先生。」宮澤。

三輛腳踏車停在池戶大廈下,一齊走進管理員室,詢問管理員有關今井先生的作息,沒兩下就被無情地轟了出來。

「怎辦?」宮澤苦笑,看著武藏。

「我打個電話給我叔叔。」阿廣氣呼呼地拿起手機。

阿廣生得人高馬大,生長在人高馬大的員警世家裏。家族裏共有八個人在當員警,其中又以這位叔叔的警階最高,遇到什麼棘手的事,阿廣只要一通電話,這位叔叔在半小時內定能將事情辦得妥妥貼貼。

幾分鐘後,管理員陪著笑臉走出來,請三個高中生小鬼進去裏頭喝茶。

「說到今井先生啊,別說白天都沒見過他,晚上也很少看到,每個月他來繳管理費跟房租也不說什麼話,但算是個好房客吧,從來沒欠交過管理費哩。」管理員看著資料上今井先生的照片,心忖這種可有可無的房客對自己來說是最好應付的了。

「訪客呢?有什麼人找過今井先生?或是有什麼人跟今井先生一起回來過?」阿廣問。

「沒有印象。」管理員想都沒想就回答。

「今井先生是什麼時候搬到這棟樓的?」宮澤問。從網路盜載下來的戶政資料只記載了戶政登記日期,而沒有實際的搬遷日期。

管理員搔搔頭,打開抽屜,翻著管理費繳交的帳冊記錄。

「從西元2002年6月開始,今井先生便開始繳交費用了。」管理員瞇著眼睛。

「距離現在……兩年又一個月啊。」武藏看著宮澤,眼神流露出哀傷的佩服。

管理員看了看三個小鬼,忍不住多問了一句:「請問你們找今井先生有什麼事嗎?今井先生惹上了什麼麻煩?」

比管理員還高壯的阿廣拍拍管理員的肩膀,卻想不到要說什麼。

「這是員警機密,無可奉告。」管理室的門打開。

一個高大的警佐一手亮出手中的證件,一手將灰色西裝輕輕撥開,毫無技巧地展示腰際上的佩槍。

管理員嚇得噤聲。

「叔叔!」阿廣驚喜,武藏與宮澤面面相覷。

高大的警佐笑笑,宮澤看清楚了證件上的名字:渡邊友尚。

池戶大廈,606室。

這是間空房,裏面只有幾件連前屋主都懶得搬走的爛傢俱,傾斜的床,發黴的沙發,搖搖晃晃的椅子,會發出抽抽嗚咽聲的水管。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間空房,當然跟這個社區連續失蹤兒童所造成的不安有關。空房率在這一年間增加了兩個百分點,原本此間的房客回到山形的老家,認為那裏才是養育孩子的最好場所。

管理員在渡邊警佐「協同辦案」的命令下,將這間暫時沒有人住的空房「借」給宮澤等三人,約定三個禮拜期限。正好是決勝負的時間。

而「嫌疑犯」今井有翼先生,就住在這間房間的天花板上,一舉一動都不可能瞞過這四人的耳目。沒有比這更好的窺伺場所。

「叔叔,沒想到還要你親自跑一趟。」阿廣輕聲說。

「不礙,不過到了現在的地步,也該跟我說說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吧?」渡邊警佐笑笑,也刻意壓低聲音。

阿廣跟武藏看著宮澤。

「事情是這樣的,大約在兩個月前,武藏的鄰居……」宮澤將事情的始末緩緩道來,包括自己看似推理的偽推理過程,巨細靡遺無一闕漏。

渡邊警佐認真地聽著,不時露出驚訝與沈思的表情。

阿廣頗為得意地看著他叔叔。他知道渡邊警佐一開始只是看在自己是他的侄子的份上,用他的社會資源陪著他玩罷了,但像他這麼有經驗跟地位的刑警,聽了宮澤這一番說詞後,竟露出如此複雜的表情……宮澤,真是個令人驕傲的朋友。

該怎麼說宮澤這位好友呢?

不像任何一個聰明的孩子證明自己的單調方法,例如好成績、例如非常好的成績、例如非常非常好的成績,宮澤的天賦異柄,表現在他勇於實踐陰謀論的冒險膽氣……即使是在對將來升學履歷頗有助益的科展上。

上學期末,宮澤以優異的學業成績代表班上參加校內科展選拔,才高二的他,用「從達爾文物競天擇假說,論電腦病毒碼與後現代網路特性的隱性競合關係」這麼恐怖的題目擊敗群生,代表學校進一步參加東大舉辦的科展總決賽。當時全校老師都看好充滿創意巧思的宮澤能夠一舉奪魁,但當宮澤公佈他的科展題目時,所有參加科展的所謂天才學生與評審,全都傻了眼。

科展題目:「論日本是吸血鬼群聚中心的可能」。

宮澤像個才華洋溢的陰謀論者,在科展海報中舉證歷歷。舉凡歸納世界各地吸血鬼的傳說對照日本傳統鬼怪故事的質化與量化分析;身為一等富國日本進口的「銀」金屬卻相對稀少;二戰期間日軍在中國境內奇異的大屠殺事件與刻意隱瞞的部份;戰敗後美軍麥克亞瑟上將力保天皇制度的疑竇;失蹤人口的城鄉比例與先進國家極不對稱,對失蹤人口的破案率相對先進國家之差勁;醫院血庫留存量始終不明;無名屍的總量與發現率;國家研究機構投入冷凍血液保管研究的巨額經費等等……無所不用其極去證明這個荒謬的命題。

在宮澤的天花亂墜下,這份高中生科展論文裏建構的所有一切,彷佛只欠缺了一張吸血鬼照片與自白,內容所述就能夠通通成立似的。

宮澤在科展落選了,還是史上最低分。評審連評語都懶得給,學校老師更是大為不滿,認為宮澤完全在亂搞。

「很正常啊,這正好證明我的論點是對的。」宮澤興奮地下了這樣的批註:「整個日本果然都被吸血鬼控制了,所以一篇能夠送我直達哈佛社科院的科展論文,在這個鳥地方卻得了最低分!」

宮澤,是他跟武藏眼中的真正英雄。

天花板上穸穸簌簌,開始有了某些動靜。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想出來的?」渡邊警佐看著宮澤,聲音很低很低。

「嗯。」宮澤的眼睛閃閃發亮。

「很有意思,但缺乏證據。」渡邊沉吟:「所以你們來到這裏,搜集今井先生犯罪的證據。」

武藏搖搖頭,堅定地看著宮澤與阿廣:「我們來這裏,是要將兇手繩之以法。」

三人齊伸手,靜靜地拳碰拳。

「我知道了。如果你們真有發現,阿廣,記得通知我。」渡邊站起,看了看表,說:「無論如何,搜集到齊全的證據之後,就是警方該做的事了。」指了指腰帶上的左輪手槍。

三人面面相覷。

「該發生的,就會發生。」渡邊看著天花板,用手掌在喉嚨上虛劃一斬。

這個動作令三人精神大振。

天花板上的騷動停止後,渡邊警佐便躡手躡腳離開了。



4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三人就在606室鋪起睡袋窩居起來。

每天中午到附近商店買妥大量的零食跟飲料,並在房裏佈置各種道具,包括最重要的無線網路基地台。透過夜視望遠鏡、監視器畫面轉接、跟監等方法,開始記錄關於今井先生的一切。

今井先生絕不早起,夜貓子。

今井先生白天絕不打開窗戶,更遑論窗簾總是緊閉。

今井先生甚少主動跟住戶打招呼,但會微微點頭回禮。

今井先生極少搭電梯,平日通行的樓梯,距離電梯與第二座樓梯甚遠。

今井先生絕無訪客或同行進出的友人,孤立獨行。

今井先生的信箱裏絕對空無一物,連百貨特價廣告紙或信用卡帳單都沒有。

今井先生從不丟垃圾。……或者說,今井先生從不丟「真正的垃圾」。

武藏捏著鼻子,從社區共用的大型垃圾桶裏翻出今井丟在樓下的垃圾,結果塑膠袋裏頭只有一些加工食品的包裝、空罐頭、鞋盒、空便當盒、以及大大小小的飲料紙盒。

但這些「垃圾」全都經過仔細的清洗,例如飲料紙盒被剪開、裏頭被洗刷過;又例如啃過的雞腿骨也被鹽酸之類的酸液「破壞式地沖洗」。

更別提所謂的廚余,完全沒有那樣的東西,想必都沖到馬桶裏。

最可疑的是,裏頭沒有一張用過的衛生紙。

「絕對不正常,原本應該跟垃圾一起丟掉的什麼,被清水跟鹽酸沖掉了?」武藏質疑。

「……口水?口水裏頭會有什麼秘密?」阿廣沈思。

兩人看著宮澤。

宮澤正用手指攪拌著杯子理的茶水……沉思時近乎哲學家式的毛病。

「犯過謀殺罪或強姦罪的人,會格外小心體液外流。畢竟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員警不能強制嫌疑犯提供唾液、毛髮等任何含有 DNA 的東西化驗比對,所以警方有時在鎖定嫌疑犯時,會採取跟監嫌犯,伺機收集嫌犯丟棄的垃圾的策略……」宮澤上起了犯罪偵查學的基本課程,直到他發現武藏黯然的神色才住嘴。

「別介意。亞秀子凶多吉少,我已經有心理準備了。」武藏拍拍宮澤的肩,強自和緩心情。

「找機會進去今井的房間,看看有什麼異狀。」宮澤看著電子錶上的日曆,推推眼鏡。

阿廣正色道:「又快一個月了,今井是不是犯人,很快就可以知道。也許我們還是阻止不了第二十五個小孩犧牲,但決不會有第二十六個失蹤的小孩。」

「我只是很擔心……」宮澤看著筆記型電腦上,從管理員室轉接過來的監視器畫面。今井每天的行經路線,幾乎都避過了大樓所有的監視器,即使被拍到,也不過是模糊閃晃的背影,決不會見到臉孔。

「擔心什麼?」阿廣。

宮澤切換設定,電腦螢幕立刻轉接到社區監視器系統。今井戴著帽子,低頭匆匆走過十字路口。

這幾天下來,今井在經過社區攝影機的錄攝範圍時,總是習慣性地低著頭,腳步加快。什麼樣的人會這麼低調?或者說,如此刻意地畏懼曝光?

阿廣與武藏看著他們的英雄。

「還記得我的科展題目?我有很壞的直覺。」宮澤吸吮手指上的茶水。

每天天花板發出奇怪聲音的時間與週期,大約在下午五點半到晚上七點。

今井先生的外出時間不定,十四天裏只出去過九天時間,但絕對都在太陽下山後。今井九次夜間外出。都由最敏捷的阿廣負責拿望遠鏡遠遠跟蹤,一邊用手機跟武藏與宮澤回報狀況。

今井外出的活動大都與購買存糧有關,偶而會去打柏青哥娛樂,決不在外頭逗留太久,也不見他工作,活動的區域不會超過這個社區一公里。不曉得在低調什麼。

第十五天,晚上阿廣在某個街角跟丟了突然加速轉彎的今井。

「不是吧?好端端怎麼會跟丟了?」武藏在手機裏責備阿廣。

「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敢跟太近,結果一下子就不見了。」阿廣恍恍惚惚地說,好像還沒清醒。

「不好的預兆。」宮澤不安。

當天晚上,這個社區第二十五個小孩失蹤了。

而管理員室與社區監視器的畫面全都缺乏今井先生的身影時,606室的天花板卻出現了有人活動的細碎聲響,跟隱隱約約的、某種令人焦躁的不尋常動靜。

今井先生,竟無聲無息地回房間。

晚上十一點。

「怎辦?要報警嗎?」武藏走來走去,牙齒啃著拳頭。

阿廣一臉愧色,看著宮澤蹲在地上。

宮澤正專注研究這棟大樓的空間設計圖,跟這個社區的監視器動線。

他用七種顏色的螢光筆在圖上試圖勾勒出今井可能的……與常理下不可能的路線,表情越來越嚴肅。

「這傢伙不是人,是妖怪。」宮澤對今井的路線做出最後判斷,那種路線之所以可能,必須擁有三倍于常人的肌力跟數倍于常人的平衡感才能辦到。

「宮澤,要立刻報警嗎?」武藏焦躁起來。

「但就算擁有這樣的體力條件,又為什麼要從那種詭異的困難路線,攀爬回位於大廈七樓的房間?」宮澤補充,喃喃自語。

「我問你要不要報警!」武藏憤怒,揪起宮澤的領口。

這一劇烈拉扯,宮澤的眼鏡掉在地上。

阿廣霍然站起,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冷靜點武藏。」宮澤篤定的眼神:「如果是我猜想的狀況,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要是打電話報警,就算員警來了,今井百分之百可以逃走,然後在另一個社區繼續犯案……他有這樣的條件。」

武藏放下宮澤,頹然坐下。

「忍耐點,下次今井出門,我們闖進去他房間看一看。」宮澤撿起掉在地上的眼鏡。



5

隔天晚上,今井在晚上九點出門。

「目標在哪里?做什麼?」宮澤拿著手機。

「在巷口的便利商店,已經進去了三分鐘。」阿廣回報:「上次他進去了十一分鐘,對要喝什麼飲料有些猶豫不決。根據統計,目標有七成機會購物完後會去柏青哥。」

「那我們要行動囉。」宮澤結束通訊。

武藏與宮澤於是趁機侵入今井家,拿著從管理員處得來的鑰匙卻打將不開。今井自己換了新鎖。

「怎辦?」武藏。

「計畫B。」宮澤。

在不能硬破壞門鎖進房的狀況下,身為田徑校隊隊長的武藏只好拋下書生典型的宮澤,背著工具箱,毛手毛腳地從樓下窗戶硬攀上去。

今井家的窗戶理所當然上鎖,但房間的燈光不算昏暗,雖然沒人在家,但電視仍開著,綜藝節目歡樂的聲音充斥了十五坪大的空間。

「還可以吧?」宮澤拿著對講機。

「腳踏得很穩,沒問題。」武藏試著從窗簾縫裏窺伺屋裏的一切。

「怎麼?有什麼發現?」宮澤反而緊張起來。

「沒什麼東西……其實也看不到什麼東西。要打破窗戶進去,假裝遭小偷嗎?」武藏瞇著眼睛,躍躍欲試。

「你瘋了嗎?」宮澤瞪大眼睛,說:「按照原定計劃。」

武藏仔細尋找不起眼的玻璃角落,拿起電鑽弄出一個筷子半徑大的孔,然後用橡膠吸管將殘留在窗緣的玻璃粉末抽出來,免得被發現。

此時,手機響了。

「目標提早折返,快撤退。」阿廣急促的聲音。

宮澤一驚,拿起對講機。

「武藏,目標折返!撤退!」宮澤。

「不,快好了。」武藏開始在窗戶邊角的小孔安裝針孔攝影機。

「阿廣,還有多久目標抵達!」宮澤緊張不已。

「他很接近我,我要掛了!」阿廣氣喘吁吁的聲音。

宮澤大驚,打開窗戶,看著武藏踩在七樓的高空牆垣上手忙腳亂,再看看樓下……

今井面無表情提著兩隻塑膠袋,低著頭,正快速穿過管理員室,走到庭園。

「武藏!」宮澤冷汗直流,心急如焚。

「別吵,快好了。」武藏堅持,專注在手指上的小玩意兒。

今井從沒有進過電梯,總是從另一頭的樓梯通行。

宮澤深呼吸,緊握拳頭,吐出一口氣。

「武藏,我再給你三分鐘,你再不下來,我只好做鬼找你。」

宮澤掛掉手機。

陰暗的樓梯間。

宮澤戴著耳機,吹著口哨,背著大包包走下階梯。

他不確定「它」是否會聽見劇烈的心跳聲,但他已別無選擇,只能用熟練的口哨聲將不安的情緒掩蓋住。

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宮澤的口哨也越來越大聲,插在口袋裏的手握緊從媽媽房裏偷出來的「銀戒」……如果自己的科展論文成真的話。

四樓樓梯轉角,宮澤一晃一晃大步走下,大方看著刻意低著頭、卻散發出一股陰冷氣息的今井。

今井戴著壓低的綠色帽子,與宮澤在樓梯錯身的瞬間,似乎有意無意瞥了宮澤一眼。

這是宮澤第一次與今井近距離接觸,過度飽滿的猜測與想像,讓宮澤的口哨走了調,心臟幾乎懸停。

但,宮澤想起了同樣賭命,幾乎一腳懸空的武藏。

「啊!」宮澤左肩「不自覺」往旁一碰,撞上擦肩而過的今井。

宮澤一個踉蹌,背包脫手落空,一堆零食散落在階梯上。

今井的腳步猶疑了一秒,隨即又繼續往上踏。

「喂,撞了人不道歉,至少也幫我撿個東西吧!」宮澤拿下耳機,瞪著今井。這才從樓梯下方看清楚今井的臉孔。

比起照片,今井本人的臉孔輪廓更顯蒼白削瘦,還有一股陰扈之氣。

今井瞪著宮澤,彷佛知道那一撞是宮澤故意找的碴。

「馬的,你很不識相喔,你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是怎麼教訓像你這樣的中年廢渣嗎?」宮澤佯怒,卷起袖子,其實心裏怕得要死。

今井瞇起眼睛,無法看清他在想什麼……

「喂,我叫你把東西撿一撿!」宮澤用力一踢躺在地上的背包。

只見今井的身子微微前傾,喉嚨間有種奇怪的聲音喀喀咕噥著。

宮澤心中戰慄不已,眼神卻兀自佯作憤怒,握住銀戒的手早已滿是冷汗。

「想打架的話,最好弄清楚你的對手是誰……」宮澤冷冷地看著正想做出什麼的今井。

此時,樓下有腳步碰碰碰快速靠近,阿廣的大叫聲回蕩在樓梯間:「宮澤!到底要不要去網咖把妹啊!靠!你也太久了吧!」

「……」今井手壓低帽緣,轉身不理會宮澤,拾階上樓。

宮澤大罵幾聲,低頭將地上散亂的零食收拾進大包包,這才發覺自己的手已經顫抖到連零食包裝袋都無法拿好,眼淚甚至流了出來。

不知何時,阿廣已蹲在自己身旁,手裏拿著手機。

「你做得很好。」阿廣拍拍嚇到飆淚的宮澤,堅定地說:「武藏那小子已經回到房裏,那傢伙無所遁形了。」



6

當晚三人徹夜守在電腦螢幕前,觀察今井不可思議的夜棲活動。

今井將電視切換到新聞報導,然後開始攀行在天花板上,不停在屋子裏作三度空間的跳躍。肌力之驚人,平衡感之佳,簡直匪夷所思。

「果然……是吸血鬼。」阿廣駭然,終於說出口。

今井一邊看著不同電視臺播放的新聞,一邊繼續在屋子裏頭不停縱躍,像是刻意鍛煉著自己的肌肉力量。

「原來奇怪的聲音就是這樣來的。」武藏看著天花板,手臂一陣雞皮疙瘩。

如果電視新聞停留在失蹤兒童的報導上,今井就會暫停鍛煉性的三度空間跳躍,專注地看著新聞,不時露出尖銳的犬齒低吟。

「好險沒在樓梯間被他幹掉。」宮澤一想到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兩腿就發軟。

而天快亮時,今井打開冰箱的畫面瞬間,開始困倦的三人同時被震撼

的畫面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跌下。

一顆極其乾癟的,瞪大雙眼的頭顱。

「那是……小孩子的頭吧?」武藏快吐了。

阿廣跟宮澤則直接吐在地上。

今井不僅將小孩子綁走、殺死,還將屍體分成主要的六大塊。宮澤將畫面格放、邊緣清晰處理後,發覺死者頭顱比起尋人新聞中、照片裏的胖男孩,大幅瘦癟下去。

「血被吸光了……可見吸血鬼只要一個月完整進食一次,就能夠存續他們邪惡的生命。」宮澤昏昏沉沉地說。

但今井打開冰箱,並非吃食童屍,而是熟練地處理屍體,煙滅證據。

看他的手法,應該不是打算一次就處理好,而是按部就班照某種進度操作著。

三個人各自調整情緒,眼神不斷避開電腦螢幕裏呈現的超寫實世界,直到今井將窗簾徹底拉下封好,進入黑色的睡袋裏入眠,宮澤才結束監視畫面。

吸血鬼啊……脫離現實的邪惡敵人。這案件裏四個疑點都解開了。

一切,就跟宮澤一開始就猜想的物件一模一樣。

「如果你們想逃跑,我也不會怪你們。我一個人就能殺死那個混蛋。」武藏首先開口,似乎忘記今井駭人的體能條件。

「你在說什麼啊?該是報仇的時候,這才是男子漢。」阿廣握拳,分不清楚背上的汗,是因為害怕,還是過度興奮。

「既然確定兇手是吸血鬼,就要有對付吸血鬼的辦法。從現在起到中午陽光最盛的時候,還有七個小時,一定要準備好所有的東西。一起祈禱今天不是陰天吧!」宮澤雙手摩擦,想藉此將恐懼感摩擦掉似的。

對付吸血鬼的方法,許多恐怖電影或漫畫都大同小異:陽光,銀,大蒜,木樁,聖水等等,宮澤認為其中可信度最高的,莫過於陽光跟銀。

「我只有一枚銀戒……還要更多。」宮澤說:「我記得良子家是金飾店,去她家借點銀粉吧,武藏,良子一直很喜歡妳,這件事你看著辦。」

武藏一臉苦惱。

「阿廣,你去找你叔叔,請他跟消防隊要幾件最亮的防火衣。」宮澤看著阿廣:「我在這裏等你們回來,負責祈禱中午陽光充足。三個小時後這裏見。」

「等等,我要怎麼跟我叔叔說?跟他說我們打算宰一隻吸血鬼?」阿廣張大嘴巴。「是啊,他越當我們在兒戲,防火衣就越容易借到。」宮澤說:「開始行動,像個男子漢決勝負吧!」

三人分頭進行。

武藏到超商買了好幾把銳利的生魚片刀,然後將刀子拿去良子家開的金飾店,請良子父親將宮澤的銀戒融化,塗在每一柄生魚片刀的鋒口上。當然,區區一枚銀戒還不夠,武藏答應跟良子約會,才將十五柄生魚片刀都塗滿。

「為什麼那麼多刀子?」宮澤傻眼。

「每個人五把,可以近戰、可以遠丟,戰鬥到至死方休。」武藏解釋。

阿廣除了順利弄到三件嶄新的隔熱防火衣,還提了一桶煤油回來。阿廣說:「先在樓梯口鋪好油,要是需要逃走時,大火可以困住他。當然了,我也不反對一開始就用火攻,只是萬一燒掉整棟房子,我們只好牢裏英雄再見了。」

而宮澤早就準備好幾片鏡子,跟一座擦得一塵不染的立身鏡。他也將針孔攝影機所拍攝到的一切錄成影片檔,預先設定好時間,電子信箱將在十個小時後寄到鄰近的兩間派出所,以及東京警視廳。以防萬一。

「防火衣的反射亮面屬於保護性質,立身鏡的陽光攻擊才是最正點的部份。」宮澤說:「雖然不清楚他睡得有多熟,但我們一破壞門鎖進去就打破窗戶,讓陽光照在我們身上,立於不敗之地。」

三個人穿好金光閃閃的防火衣,分配好塗妥銀粉的生魚片刀,宮澤拿著立身鏡,阿廣提著油,武藏當前鋒。這個行動打算由空手道黑帶的武藏,以一記豪爽的迴旋踢將門板踢開做開場。

指針距離正午時分還有半小時,三人將防火衣頭套摘下,在等待與醞釀的空檔裏不斷咀嚼零食,大口大口喝水。光是穿著密不透風的防火衣,就足夠使人中暑。

武藏看著啟動這一切的宮澤,不由得大為佩服。

「宮澤,一般人不會這樣聯想吧?說你推理好,不如說你愛胡思亂想,一開始就往吸血鬼這種奇怪的答案猜。」武藏。

宮澤笑笑,他的想像力一直處於控制不住的脫韁狀態。有人說,所謂的天才都是絕佳的陰謀論者,他就是這句話最好的映證。

「宮澤,我看你以後幹私家偵探吧,一定會大發利市。」阿廣用手搧風,熱到快把自己蒸熟。

「不,既然要玩就要玩最專業的,我不要在網路上偷偷摸摸,我要正大光明調動所有的資料,我要當刑警。」宮澤信誓旦旦:「然後成立一個獵殺吸血鬼的特勤組,把這個城市好好矯正一番。」

時鐘指標,已來到正午十二點。

三個年方十六歲的高二生,充滿了熱血漫畫分鏡裏,才有的高昂意志。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失敗的話我們會死,成功的話我們也可能被當作殺人犯,連我這種成績不好的笨蛋都知道,這真是糟糕透頂的暑假。」武藏苦笑,看著身旁兩位摯友。

「是啊,殺人加縱火,我爸媽知道的話一定會氣死。」阿廣嘴巴這麼說,臉色卻是一番荒唐的得意。比起武藏的空手道迴旋踢,他也想讓自己的豪拳留下爽朗的回憶。

但身為軍師的宮澤,此刻的思慮卻突然陷入迷惘。

「怎麼了?」武藏看著宮澤,以為文弱的宮澤臨時膽怯起來。

「我覺得不大對勁。」宮澤胸口壓抑著莫名的不安,心跳加快。

「……宮澤,你在樓梯守著油就好了,一有不對就點火。如果我們失敗了,你還得親自跟員警說明一切呢。」阿廣拍拍宮澤,爽朗地原諒宮澤的退縮。

宮澤卻一股勁搖搖頭。他知道自己雖然膽小,卻不是拋下朋友的那種人。

「我一直沒有仔細去想,但整件事最奇怪的地方……我們卻一直視而不見。」宮澤感覺到,防火衣緊緊包住的身體應當很悶熱,此時卻一陣毛骨悚然。

阿廣跟武藏沾染到宮澤語氣裏的不安,面面相覷起來。

「兩年來共有二十五個小孩子失蹤,媒體卻只做單一案件的報導,卻沒追蹤連續誘拐的罪行,串連……拼湊出一個可怕的圖像……好像這個連續犯根本就不存在一樣。」宮澤深呼吸,卻打了個哆嗦:「這才是最奇怪的疑點。」

「別想那麼多了,現在最……」阿廣說。

突然,門被喀喀打開!



7

一群穿著黑色制服、戴著強化玻璃防護帽的人魚貫走進屋子,將606室裏呆晌的三人圍住。

「等等,你們是誰!」武藏駭然,卻不敢輕舉妄動,因為至少兩柄長槍指著他的腦袋。

黑衣人不發一語,用不容分辯的肢體語言將三人分開,旋即悍然將三人強按在地上。即使是武藏這樣的功夫高手,在被壓制住脊椎關節後也無法動彈。

宮澤在被壓倒的瞬間注意到,每個黑衣人手裏都拿著附有紅外線瞄準儀的衝鋒步槍,像是霹靂小組般模樣的隊伍,高起的黑色衣領上則繡了白色的「V」字,似乎是某個特殊小組的標記。

迅速制服三人後,606室的窗戶立刻被黑色的噴漆封死,光線全然遮蔽。

陰暗空氣中彌漫著油漆的嗆鼻氣味,還有三人焦躁驚恐的喘息。

「你們是員警吧?是我叔叔叫你們過來的吧?你們弄錯物件了,我們……」阿廣的肩膀被按得很痛,一旁瘦弱的宮澤更是痛得叫出聲來。

渡邊警佐果然從霹靂小組般的黑衣人後慢條斯理走出,但並沒有叫這些黑衣人鬆手的意思,只是看著手錶,皺著眉頭。

「叔叔!」阿廣壓低聲音,汗流浹背地說:「犯人就在樓上,他不是你們能夠應付的了的角色,他……喂!小力一點行不行!」

渡邊警佐看看表,又看看天花板,用一種漠然的語氣說:「不能夠應付啊……」

天花板上傳來劇烈的撞擊聲,然後迅速回歸平靜。

阿廣與武藏還在掙扎不解,但渡邊警佐卻恍若未聞,只是抽著煙,偶而用看陌生人的表情打量著侄子阿廣。

被壓在地上的宮澤早已神智澄明,完全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胃裏一陣厭惡的翻攪,湧起嘔吐的衝動。

半分鐘後,一雙高跟鞋矗立在宮澤面前,蹲下。

是個短髮的妙齡女子,臉上除了一副時髦的紅框墨鏡,還有讚歎不已的甜美笑容。手裏,卻拎著今井死不瞑目的腦袋。

「宮澤清一,很高興終於在這樣的場合看到你。」妙齡女子伸出手,幫宮澤歪掉的眼睛扶正。

「……」宮澤怒瞪著妙齡女子,牙齒卻不由自主打顫。

妙齡女子將今井的頭顱隨手往後一丟,立刻被黑衣人接住包好。

剛剛樓上的巨大撞擊聲,很明顯是這個妙齡女子殺死今井所發出的聲音。

「今井原來的名字不重要,但他並不具有惹出這種麻煩的資格,簡單說就是體制外的爛吸血鬼,擅自躲在食物裏的廢物。你很好,幫我們找出這種害群之馬,省得我們一番工夫……要知道越是龐大複雜的控制系統,裏頭的漏洞越是千瘡百孔呢。」妙齡女子聳聳肩,一副「我也沒辦法」的無可奈何。

「放我們走!」宮澤勉強說出這幾個字。

「真不愧是那篇精彩的科展論文的天才作者,我一直很期待你的後續發展呢,你這孩子果然不只是紙上談兵,還是個勇敢的實踐派,當然了,你的朋友也是功不可沒。」妙齡女子誇獎道。

宮澤咬牙切齒,全身顫抖。

「宮澤……這是怎麼回事?」武藏徨徨然。

「叔叔!叔叔!」阿廣奮力抬頭,不解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渡邊警佐。

此時,阿廣與武藏頸子後被黑衣員警注射進不明的液體,隨即緩緩昏倒。

「送進皇城吧,就說是上等的食材。」妙齡女子回頭吩咐。

渡邊警佐躬身領命,幾個黑衣人拿起黑色的特殊塑膠袋,有條不紊將軟癱的阿廣與武藏「打包」進袋裏,扛起走出房間。

「你們要把阿廣跟武藏帶去哪里!」宮澤恐懼又憤怒地咆哮。

「天啊,你該不會真的不曉得吧?」妙齡女子假裝失望,卻掩飾不住她開玩笑的心情。

「你們這群爛吸血鬼!爛人!爛員警!全都是同流合污的混蛋!」宮澤吼得脖子都紅了:「把我的朋友放了!放了!」

渡邊警佐瞪著宮澤,餘下的黑衣「員警」正等候妙齡女子進一步處置宮澤的命令。他們準備的塑膠袋恰恰還剩一個。

「打包嗎?還是就地處理掉?」渡邊警佐恭敬地問。

妙齡女子仔細看著宮澤,毫不理會一旁的渡邊警佐。

「宮澤清一,你很討厭吸血鬼嗎?討厭會把你朋友丟進榨血機,作成酥脆甜血餅的吸血鬼嗎?」妙齡女子很認真的表情。

宮澤沒有回答,他抱著必死的心情,用最大的恨意凝視著眼前的妙齡女子。

妙齡女子微笑,露出期待的眼神:「身為一個純種的吸血鬼,人類是不是一種意志力很強的種族,我希望能夠從你身上找到解答;身為你忠實的迷,我很期待你能夠在全新的記憶裏堅持現在的意念。我會帶你去白氏那裏……一個能夠清洗你這個夏天所有記憶的地方。之後,你會在一連串巧合下進入警大,當上最優秀的刑警,然後……進入為吸血鬼擦屁股的特別V組。」

宮澤倒抽了一口涼氣,卻隨即大吼:「天涯海角我都不可能忘記!不可能忘記!總有一天我會將你們趕出這個國家!」

「說得好,這也是我最期待的,讓我見識一下人類的意志力吧。到時候,說不定你已經變成一個讓我心動的男子漢呢。」妙齡女子笑笑,輕輕地彈了宮澤的額頭一下。

宮澤昏了過去。

暑假已接近尾聲。

宮澤恍恍惚惚地躺在病房裏,因車禍所造成的腦震盪與顱內出血還在持續觀察中。

車禍……哪來的車禍?

每當困惑的宮澤想要仔細回憶「車禍」的一切,與這趟他根本沒有印象的旅程時,他的左腦就會一陣痙癵的疼痛,痛到甚至流出鼻血。醫生警告宮澤暫時別多想,否則大腦損傷的區域會負荷過重,只會加遽失憶的情況。

但宮澤能不努力回想嗎?

醫生告訴他,與他同行的兩個朋友,阿廣與武藏,全都在車禍中不幸喪生。他們兩人在意外發生後昏迷,來不及逃生的結果,是被車內的大火燒成焦炭。而宮澤之所以幾乎毫髮無傷,據匿名的目擊者指出,全是他第一時間被巨大的撞擊力道給彈出車體。

「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宮澤哭著,這種目擊說詞真是瞎掰一通,毫無邏輯可言。

更何況,他們三人全都沒有駕照,也沒有人會開車,怎麼租車去旅行?

還一口氣便在外面遊蕩了快三個禮拜?

如果是一場夢,至少還會留下片段的殘留畫面。偏偏這場意外連個夢都不如,只有兩張潦草的交通事故報告。

如果說是私下串通的租車之旅,至少也會留下幾張照片,但相機在車內大火裏同樣烤成脆化的炭塊。而宮澤號稱天才的腦海裏,卻什麼也沒剩下。

莫名其妙的,宮澤失去了他最要好的兩個朋友。

阿廣的直率熱情,武藏的執著剛毅……如今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弔唁。

出院後,宮澤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

無端流淚,無端頭痛,無端害怕……

無端感到不能遏抑的憤怒與悲傷。

2018年,二月。

東京新宿,警視廳,特別V組新人資料審查室。

宮澤西裝筆挺,精神奕奕坐在長桌的一端。

面試他的長官,正是高中好友的叔叔,特別V組的高級警司,渡邊友尚。

渡邊在擁有調動整個警視廳資源的特別V組擔任高階刑警,自宮澤當上員警那一天開始便非常幫他,給了許多相當實惠的建議。

儘管如此,但宮澤就是無法理解,自己內心深處好像不怎麼喜歡這位老是幫忙自己的長輩。要細究原因,卻說不上為什麼。

「宮澤清一警官,你的資歷非常完整,破案率也是同儕間最高的,但……你知道的,特別V組是個很特別的行動組,‘最適合’比‘最優秀’還要重要。給我個理由吧小夥子。」渡邊打量著宮澤,想起了什麼。

「因為我是最棒的,最棒的人到哪里都適合。」宮澤自信滿滿。

「宮澤警官,你以為我們在拍電影啊?」渡邊警司失笑。

「如果我可以破‘子夜拔頭人’的案子,我是不是就符合最棒、也最適合的定義?」宮澤直截了當。

「行。如果你在一個月內破案,特別V組的大門隨時歡迎你!」渡邊警司微笑。

食不知胃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無法正常進食之餘,想吐,虛弱,易怒,衍生出捉多怪癖。

特質:為了進食出現各種肉體上的扭曲突變,例如吐出高胃酸酵素進行體外消化、生長出鋼鐵般堅硬的牙齒、將電氣油氣火力或其他能量轉化為身體所需的熱量等等。但絕大多數正常人類都會在饑餓時期就死亡,僅有極少體質特異的人種才有體質基礎留存此命格。

進化:吞食天地





續十一豺

1

冷冷清清的馬路上。

一台不成攤車的爛泥,一個破掉的櫥窗與滿地碎玻璃,嗚嗚吹響的警報器聲。

狩甫落地,烏拉拉已從地上爬起來。

而街的暗處,也慢慢走出身著藍色緊身勁裝的蒙面女。

「會不會太慢了?」烏拉拉抖擻著身子。

蒙面女不說話,只是敲敲手中的望遠鏡,然後丟在一旁。

烏拉拉苦笑,原來他沒感受到蒙面女的「氣」,是因為蒙面女站得老遠,用望遠鏡遙遙觀察烏拉拉與狩的死鬥過程,想找出狩的弱點才殺出。

現在才出現,只有兩個理由。

「你認為找到我的死角了?」狩冷笑,國中生面孔的他卻一點也不青澀。

蒙面女搖搖頭。

「那你是看出這小子不行了?」狩又皺著眉,摸著肚子,快餓昏了。

蒙面女點點頭,從背後的金屬箱重新抽出一條鋼鏈,但鏈球已失卻在貨輪上,只有空甩著鏈子。

東京警車特有的警笛聲快速接近中。

麻煩了,這下十一豺中的其他人也會找到這裏的。必須速戰速決!

「喂,等等,其實我還可以打啦。」烏拉拉踏上前,停住,笑嘻嘻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狩眯著眼,面色扭曲道:「從打鬥到現在,你除了躲的功夫比別人行外,根本就沒辦法沾上我的邊,也好像沒打算這麼做不是?」

「恩,因為就算靠近你,你的酸液噴殺也幾乎沒有死角。」烏拉拉吹著手掌,笑笑:「但現在我有冒險的理由,因為你的眼角必須留點縫給她,難免心有旁鶩,我突然覺得嘛,我有三成的把握。」指著站在狩身後的蒙面女。

狩獰笑,腳一沉,高高躍起。

「三成?」狩張大嘴。

「夠了。」

烏拉拉屏氣凝神,腳往下奮力_跺,下水道圓形金屬蓋飛起。

酸雨暴落,烏拉拉抄起厚重的金屬圓板,沖出。

烏拉拉用金屬板擋下落擊的酸彈,朝狩的落點繼續沖行。

蒙面女跳上,朝狩劈擊鎖鏈,狩瞪大眼睛,嘴一揪,三粒酸彈精准地射斷了鎖鏈。

但狩落地的瞬間,烏拉拉已經逼近,朝他射出溶解中的金屬盤!

狩一壓身,金屬盤在頭頂上呼呼飛過。

烏拉拉欺近!

「真想知道,我怎麼投到那罐烏龍茶?」

烏拉拉說完這句話時,已經掠過狩,蹲跪在十尺遠的地上。

蒙面女落下。

「剛剛,你從我身上拿走了什麼?」狩愣頭愣腦的。

狩明顯感覺到失去了什麼。

但仔細審視身子,卻一點痛癢都沒有。

「病。」烏拉拉緊緊握住手。

「病?」狩。

「如果你早一百年遇到我,你一定是個讀書上進,然後慢慢死掉的孩子。」烏拉拉歎氣,看著彎彎曲曲的掌紋,打了個充滿濁氣的冷顫。

狩深呼吸,想朝烏拉拉吐射酸彈,卻只是一個勁地幹嘔。

肚子的不舒眼消失了?

狩驚訝小已,試著用意志力催吐,卻毫無作用。

「很多很多年,都沒吃過好吃的東西了吧?」烏拉拉咬著手指,血咒重新紛飛,鎖在身上。

符無言。

「去吃個東西吧?」烏拉拉指著散落在地上,摻雜在無數碎玻璃裏的糖炒栗子。

狩兩眼無神,蹲下,剝了個炒栗子,端看著裏頭的果實。

吃下。

慢慢地咀嚼。

兩行淚水,崩潰般從狩的眼中滾出。

然後是場痛哭,無可遏抑的嚎啕大哭。

「走吧,躲起來吧,吃個夠吧,這世上有太多東西比人血好吃多了。」烏拉拉苦笑,好想吐,好想吐。

他很仁慈。

一向如此。

蒙面女不得不讓開一條路。

對她來說,失去能力的狩,這樣的結局也已經足夠。

於是她轉身,用最快的速度消失。

烏拉拉沒有問之後怎麼聯絡,畢竟擁有這樣相同志業的人,在這個城市還會繼續遇見的。如果彼此都能堅強活下去的話。

警車趕來的時候,冷清的現場只剩一個兀自昏迷大睡的大漢。

「怎辦?」小員警搔搔頭。

「帶走他啊怎辦?」老警官抽著煙,神色疲憊。

今天晚上碼頭不知怎麼搞的,一團亂。趕去的大批警力卻只負責交通管制,不得進入碼頭管事。

也不知是誰下的命令,竟然所有船隻都不准卸貨裝貨.抗議的電話幾乎癱瘓了警署,水警的船也通通被高層抽調精光,只能用無線電逐一向漁民商家警告。

但電視臺上的今夜新聞,卻很有默契地忽略碼頭發生的事。

「這城市快不能住人?!」老警官牢騷,踩熄煙蒂。

城市另一角,一間破廟的掛單齋房裏。

一把藍色吉他。

一隻頸子有如西裝白襯衫的黑貓,偎在一個大男孩旁,享受著冷掉的薯條。

大男孩全身都是難看的傷疤,有的黃有的紅,湯湯水水地滲出模糊的痂,痛到他完全沒辦法入睡。

烏拉拉。

他將「食不知胃」儲存進紳士體內,然後用「天醫無縫」的能量讓自己身上的傷快速癒合,但痛苦以倍數撕裂著他,這是快速治癒的微薄代價。

烏拉拉的身邊,還堆著一大堆可樂、漢堡、炸雞、比薩、大阪燒與各式各樣高熱量的食物。整個晚上他都一直吃,補充「天醫無縫」所需要的高能量。

吃到嘴巴都酸了,下顎快斷了。

然後,烏拉拉想著一定也在某處一直吃的狩。

他對吸血鬼沒什麼太過的喜惡。或許是天生過剩的同情心吧,他深刻體驗人世問有許多痛苦與悲傷並非任何人的錯,只是痛苦與悲傷終究扭曲了所有人的臉孔。

也許該為狩彈首歌?拿起吉他,烏拉拉想了半天,卻想小出哪首歌適合當大吃特吃時的背景音樂。

紳十飽了,懶洋洋地躺在烏拉拉旁,喵了一聲。

「你問我怎麼不把‘食不知胃’放掉,把‘千軍萬馬’鎖同來?」烏拉拉按摩著紳士的頸子,看著窗外的月。

紳士頗有靈性地點點頭。

烏拉拉看著手掌,比起酸液造成的嚴重腐蝕,掌上二的燙傷早被「天醫無縫」給治好。

但那瞬間的衝擊還留在骨子裏,還有那炒栗子大漢的眼神。

「好的獵命師,是為了好的宿主而存在呢。」烏拉拉微笑。

一筆勾消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開始逐漸產生嚴重的健忘,洗澡完立刻再洗一次,繳完管理費再交一次,交過女友忘記只好再交一個(下場自行想像)。罹患慢性病的宿主,常有忘記已經服過藥物、連續服藥過量致死的情況。

特質:記憶逐漸褪化的人生,甚至影響到周遭的親戚朋友,產生對某個重大事件集體失憶、或記憶淡化的現象。由於宿主很難意識到自身的狀況,所以被命格奪舍的幾率很高。

進化:若宿主居然能保持清晰的意識,將遺忘的能力限定在特定他人而非自身,則會進化成非常可怕的「不存在的千年」,能量巨大時甚至能清除整個族類的某些記憶。若在特定精神力很強的宿主手中,則可能進化成能夠操縱記憶的……

(曾鬱婷,熱情洋溢的十七歲,臺北汐止)



2

炒栗子大漢醒來時,已經是隔天中午了。

不是窗外刺眼的陽光喚醒了他,而是派出所警員無奈地拍打他的臉。

「喂,你好好的賣糖炒栗子,幹什麼撞破人家玻璃?」警員口氣不悅。

若非真到了中午,還沒有一個警員有膽子去叫這大漢起床。不知怎地,這大漢身上除了幾天沒洗澡的臭味外,還有一股天生的魄力似的,教人一靠近就生起想立正站好兼之敬禮的衝動。

大漢睡眼惺忪,打了一個很臭很臭的呵欠。

在場三個警員都聞到了,不禁皺起了眉頭。

「名字?」警員按下答錄機,漫不經心攤開張紙,打算做筆錄。

大漢揉揉眼睛,拍拍臉,又頹然倒下。

「喂,老兄,別忙著睡啊,做完了筆錄就讓你走,最多賠塊玻璃也沒什麼大不了!」警員拿起原子筆刺著大漢的臉。

大漢疲倦不已,只好勉力爬起。

「名字!」警員大聲問。

「陳木生。」大漢有氣無力道,身子搖搖欲墜。

「什麼?」警員狐疑。

「陳木生。」大漢重複,四處張望,更像注意力無法集中的蠢樣。

「漢名?哪來的?」警員一愣。

「臺灣。」陳木生大聲說。

警員捂住鼻子,這傢伙的口臭真不是蓋的猛暴。

「有沒有護照?居留證之類的啊?」警員瞪著陳木生。

「沒有。」陳木生用力抓著一頭亂髮,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被手銬給圈住。

雙手被銬住的陳木生,努力想將稻草般的頭髮撥亂反正,卻是越撥越翹,還散發出一股中人欲嘔的油味。

「沒有?那你豈不是偷渡來的?」警員捂著鼻子,不可思議陳木生的理直氣壯。

「是啊,不然怎麼來的?你們的機場禁止獵人出入境已經幾十年了,電腦資料庫裏自然有我的資料,你要我怎麼光明正大搭飛機或搭船過來?,,陳木生拿起水就喝,咕嚕咕嚕。

「喂!那是我的水!」警員大叫,搶過陳木生手中的水杯,看著被污染的水發愣。天啊,這傢伙不僅髒,還兼沒社會常識!

解了渴,陳木生突然想起什麼似地,看著手掌發起愣來。

怪怪的,實在是怪怪的。

雖然說自己從沒娘娘腔地注意過掌紋長什麼樣子,但絕對不是這個德行,鬼畫符似賁張開的肉線,構成了一匹奔馬的狂草,偏著些光看,那馬好像變成了無數匹馬的綜合體。

「管制?你在臺灣是通緝犯麼?犯的是什麼罪?來日本多久了?平常住在哪里?在日本有沒有犯罪?」警員不悅,原子筆抄抄寫寫。

他開始認真起來,抓到偷渡犯,還算是有點業績。

「我說了我是獵人,來日本自然是要殺吸血鬼的。」陳木生正經八百道。

「殺吸血鬼?」警員笑了起來,尤其是看到陳木生那張臉。

「賣糖炒栗子是我的表面工作,吸血鬼獵人才是我的真正身分。」陳木生解釋,但隨即黯然:「不過這都是以前的事了。」

陳木生歎了口很臭的氣,好像頗多感觸。

「總之就是沒護照?」警員懶洋洋拉回正題,他沒興趣聽一個吸血鬼獵人怎麼變成一個賣糖炒栗子的。

「沒。」陳木生搖搖頭,又端詳起自己的手掌來,根本不在意會不會被遣送回臺灣或是被判刑之類的事。

陳木生想著昨天晚上,那太像夢境的怪事。

怪哉,一個從天而降的混賬小子,怎麼毫無來由往自己就是一掌?

那小子功力不俗,但自己沒道理被震昏啊?

論掌力,他還有點自信,再怎麼說都不可能被一掌打昏腦袋,到現在頭都還暈暈的。

還有,他更介意的是,跟在少年後面那個小黑點好像是頭吸血鬼?但若要從模糊的記憶裏去深究卻是不可能的。陳木生的鼻子一向不靈光,嗅不出什麼叫「吸血鬼的氣味」,也對什麼「用氣去感應周遭的溫度」這種事趟沒天分。練氣就練氣,還感應哩!就這兩點來說,他實在不是個好獵人。

「在日本除了賣糖炒栗子外,還做過什麼事沒有?有、沒、有、犯、罪、啊?」警員用原子筆搭搭搭搭敲著陳木生的額頭,每說一個字就敲一下。

陳木生瞪了警員一眼。

警員竟哆嗦了一下,原子筆停在半空,顫抖著。

「就是因為什麼都還沒做,所以我絕不能現在就走。」陳木生握緊拳頭。

「……是麼?」警員吞了口口水,雙腳竟不由自主抖了起來。

另外三個正在忙其他事的警員,也紛紛停下手邊的事,渾身不自在。

這個足以被歸類為流浪漢的臭攤販,竟散發出銳不可擋的氣勢。

「你……這小子胡說八道什麼啊?你以為自己是卡通片的主角啊!」一個老警官放下吃到一半的便當,勉強自己瞪著陳木生。被一個偷渡犯的氣勢壓倒,實在太沒面子了。

陳木生沉默了。

不過跟老警官的反駁無關,他只是習慣性地在面對自己的無能為力時,沉默。

為了向師父證明武道的極限追求跟無限的生命毫不相干,而是關乎習武者個人的意志,於是自己加入獵人的行列,來到吸血鬼最多也最變態的日本。

「成功的捷徑,莫過於挑最困難的路走。」這是以前師父的教誨。

由於聽起來非常熱血,死木頭個性的陳木生一聽就流下兩行熱淚,從此奉為圭臬。

在這樣的原則下,要完成自己的理想,首先就要挑最強的對手,吸血鬼族群便成為唯一的目標;要用最快的速度當上最強的獵人,就直接到一個吸血鬼最多的地方吧!

懷抱著滿腔熱血,陳木生來到日本已經好幾年了,不知不覺連日本話都給學會。

看著當初連袂赴日的同伴一個個放棄、倒下、背叛,甚至加人吸血鬼,陳木生依舊堅持自己的理想,白天苦練鐵砂掌,晚上到街上發名片、打殺吸血鬼。

直到陳木生看見那道巨大的裂縫……

「去,鬼才相信,什麼名片啊?」老警官扒著便當。

做筆錄的小警員也笑了出來。

陳木生輕輕鬆松掙脫手銬,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裏翻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恭恭敬敬遞上:「免費幫您殺死吸血鬼。獵人,陳木生。電話:xxxx.xxx.XXX。」

但名片根本不是重點……

「你……怎麼辦到的?」老警官與小警員目瞪口呆。

那手銬斷成好幾塊紅色的燙鐵,喀喀喀散落在地上。

「這幾年來,我從來沒有放棄過成為一個最強武術家的理想。」陳木生斬釘截鐵地說,可怕的氣勢源源不絕從他的體內爆發。

小小的警局內,空氣頓時被抽成真空,所有警員呼吸困難。

拍手聲。

一個戴著眼鏡的高挺男子走進派出所,站在陳木生的背後。

「說得好。」是宮澤。

派出所裏的警官與警員們先是一愣,但看見宮澤別在衣服上的特殊V字徽針,所有警官立刻立正站好,行舉手禮。

宮澤厭惡地揮揮手:「免了,我是來找這位先生的。」

陳木生看了宮澤一眼,認出他衣服上的記號,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

那是為吸血鬼服務的人類鷹犬,被其主人烙印的無恥標誌。

「我認同你的表情,不過,我需要你的幫助。」宮澤晃著手上的錄影帶,放在桌上。

宮澤看著陳木生的眼睛:「告訴我,你的手掌上是不是多了什麼?」

天醫無縫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月有陰陽殘盈,生即是滅,滅即是生,萬物息養,亦複如是。

特質:與其說是治療宿主,「快速轉化能量」更能妥切形容。自然平衡之理用在宿主自我醫療上,必須在短時間內大量食取足以令傷口複元的熱量。但此命格不過是利用宿主既有的免疫系統與自療機制、進一步加以速化而已,所以恢復的速度與成效仍視宿主原來的體質而定。

進化:無





搖滾吧,鄧麗君!

1

童年結束了。

一輛離開童年的火車上,烏拉拉與哥哥看著窗外的黑龍江山水,但烏拉拉心中濃烈的好奇與興奮,遠遠壓過了離別的愁緒。

再過幾十個鐘頭,他們就會來到北京,中國熱鬧的天子腳下。

哥說,北京一切都很新奇、好玩、塞滿各式各樣的有趣事物,哥也說,在越大的城市,就越能找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包括夢想。

這趟離開故鄉的旅程並沒有父親的參與,因為父親要去廣州,與獵命師大長老會面。據哥哥說,父親很可能在近日繼承爺爺的職務,成為長老團護法之一。烏家一向在長老護法團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父親成為護法使者只是遲早的事。

旅行少了嚴肅的父親,烏拉拉心情更野放了。

「哥,爸帶你去過這麼多次北京,除了殺吸血鬼以外你都在做什麼啊?」十六歲的烏拉拉熱切地拉著十九歲的哥問。

哥閉著眼睛,搖搖頭。

烏拉拉微微感到失望。但想想也是,哥是大器之人,天才總是被賦予太多的期待,沒時間做別的事。幸好自己跟哥比起來實在不算什麼,或許到了北京,爸仍會繼續對自己放鬆點。

「哥,北京的人很多麼?紫禁城漂亮麼?長城雄偉麼?」烏拉拉繼續問。

哥搖頭,依舊沒有張開眼睛。

烏拉拉一直問,哥哥都是閉著眼睛,簡短地回答。

烏拉拉漸漸發覺哥有些不對勁。

「烏拉拉,我想我再也見不到小蝶了。」哥說。

烏拉拉愣住。

「曾經重要的東西,一旦再也沒有人跟你一起印證,就好像那份重要從來沒有過一樣,感覺好難受。」哥終於睜開眼睛,兩行眼淚流下。

烏拉拉不知所措。

記憶中,哥從來都沒有哭過。

就連哥發現,他們兄弟在林子裏偷偷養的赤熊中了村人的陷阱、被殺死時,烏拉拉哭得一塌糊塗,哥也只是發狂地將整座林子的樹拔倒,如此而已。

「哥……」烏拉拉整個不自在,看著哥,一手按在哥的膝蓋上。

「小蝶她要跟別人結婚了。」哥的淚水無法收止。

「哥……」烏拉拉慌了,一向都是哥安慰他,現在自己卻只能看著哥哭。

「喜歡小蝶快七年了,我現在才明白,小蝶需要的不是我的存在,而是任何人的陪伴。原來這就是愛情。」哥看著窗外,那一幕幕穿溜而過的凍原風景。

那黑龍江,已經變成一條黑龍江。

而不再是他與小蝶間的黑龍江了。

「哥,你剛剛說,原來這就是愛情,我聽不懂,到底什麼是愛情?」烏拉拉隔了好久才敢開口。

「如果你沒有辦法陪在那個人身邊,便不會繼續共同擁有的東西,就是愛情。」哥說,顯然是想了很久才得到的答案。

烏拉拉又要開口,哥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問下去了。

「烏拉拉,從這節車廂走到底總共有五節車廂,能偷幾個皮包就偷幾個皮包,動作要快要確實,絕對不能被抓到。」哥。

「不能被抓到啊……嗯,我盡力。」烏拉拉。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哥瞪了烏拉拉一眼:「不然我殺了你。」

烏拉拉吐吐舌頭,扛起背包起身離座。

十一分鐘後,烏拉拉輕鬆吹著口哨回來,一臉得意洋洋。

瞧他這副模樣,一定是大獲全勝了。

「我說哥啊,你也太小看我了,畢竟我是你訓練出來的,這手啊,快得連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了,何況那些普通人。」烏拉拉笑著打開背包,裏面塞滿了大大小小的皮件與錢包。

哥根本沒看,只是望著窗外,竭力用所有的記憶力鎖住每個飛逝的畫面似的。

「不過我說哥啊,那些人都不是很有錢,我們這樣偷了他們的錢,會不會太……」烏拉拉於心不安。

「你說的沒錯,去把那些皮包還給人家吧。」哥淡淡地說,看著窗外。

「啊?」烏拉拉傻眼。

這麼多皮包,這麼多臉……?烏拉拉在神不知鬼不覺取走大多數的皮包時,根本就沒有看著對方的臉!

「哥,你這是強人所難,如果你一開始就說明白的話,那當然不會有問題,可是現在……」烏拉拉說著說著,便沒有繼續說下去。因為他覺得哥哥的要求頗有道理。

一個超強的獵命師除了動作快,也要能瞬間清楚自己所有動作之內包含的所有意義。有意識的,無意識的。

這就是戰鬥。

「辦不到嗎?我殺了你。」哥看著窗外風景,模樣接近發呆。

烏拉拉深深吸了口氣,站起來,努力思索該怎麼做才好。

氣味?直覺?

「不用我說吧,一樣要做到不能被發覺。」哥說,一副事不關己。

這是當然的。但「歸還」要比「偷走」要難上好幾倍。

哥哥腳邊的行李大包包,不安地祟動著。

哥沒說什麼,於是烏拉拉蹲下,拉開行李拉鏈。

一隻頸子鑲著白圈的黑貓探出頭,骨裏骨碌的眼睛眨眨。

這是哥五年前從北京街頭帶回黑龍江的流浪貓,當時它才剛剛出生,別的兄弟姊妹都靠在母貓懷中爭吃奶,這只小黑貓卻若有所思地看著天上太陽,絲毫不怕餓死。哥哥直覺它深具靈性,又是很酷的黑貓,足以勝任獵命師的最佳夥伴,便將它拎走。

由於爸還不知道烏拉拉已經習得獵命術,所以哥沒幫烏拉拉尋找第二隻靈貓,兩人就這麼共用。

「哥,借你的紳士一用。」烏拉拉微笑,摸摸紳士乳白的胸膛。

紳士無聲無息從行李跳出,自烏拉拉的袖口鑽進,最後從烏拉拉的領口鑽出顆頭。

半小時後,烏拉拉滿身大汗回來,一屁股坐下。背包總算空了。

紳士坐在烏拉拉的肩上,誤以為自己是只鸚鵡似地喵喵叫。

哥還在流淚,還是一樣看著窗外。

「再見了,小蝶。」哥的眼淚像是這麼說。

烏拉拉忍不住跟著掉眼淚。

剛剛他用紳士裏頭所儲存的信牢,去幫助他完成歸還皮包的動作時,他發現裏頭少了一個很珍貴的奇命。

那是一年前哥千辛萬苦,在黑龍江最高最冷最險峻的山峰,一棵玉女樹梢上鑲嵌著的比翼鳥化石上找到的……

「大月老的紅線」。

那是哥送給小蝶的,最後的新婚禮物。

大月老的紅線

命格:幾率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無可救藥地愛上對方,並認定對方是一生唯一的伴侶。即使丟下先前已相愛的他人也在所不惜,可說是副作用?

特質:此命格有一分為二的必然特質,相傳比翼烏的喙嘴可銜負此命格,在雲端上以隨機的墜落方式應許大地上的才子佳人。此命格如同愛情的種子,吃食雙方宿主的愛意滋長,並釋放出「美妙的巧合」消解兩人周遭的災厄,使愛情長長久久。

進化:七緣紅線



2

北京的宅子很人,是座埋在市區小胡同裏的二合院。

烏拉拉常常見到不認識的叔叔伯伯、阿姨大嬸到家裏走動,每個人的身後都跟著一隻貓。那些長輩語氣與行止間都很尊敬爸,烏拉拉心想,爸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角色。

哥說,從他多年前跟爸往返北京,便知道這裏是獵命師北京重要的據點,不過來的人都是一些忘記長卵蛋的可憐蟲。

「可憐?」烏拉拉不解。

「沒有志氣,又自以為了不起,這就是可憐。」哥很不屑。

烏拉拉心想,哥可能是太偏激了,這是天才的通病。

除了剛到北京的一個禮拜,讓大開眼界的烏拉拉盡情在北京東奔西跑,哥開始帶烏拉拉到人煙罕至的地方,練習咒術、體術,跟獵命術。

「從現在開始,火炎咒不要再練了,我教你新的咒術,雖然我只會皮毛,但你可得練到比我熟練一百倍才行。」哥說。

「什麼咒術啊?」烏拉拉。

「大明咒、大風咒、斷金咒、化土咒、鬼水咒……我只會基本的,因為爸也只會基本的。」哥說。

「那獵命術呢?」烏拉拉意興闌珊。

「自然也要練。」哥說。

「到底什麼時候爸才會允許我練獵命術啊?雖然我很喜歡紳士,但我也很想有一隻自己的貓。」烏拉拉歎氣。

「別想那麼多了,你自己也答應過的,就當作給爸一個驚喜吧。倒立!」哥說,從紳士的身上取出一個命格,然後將紳士抓在手上。

烏拉拉單手倒立,這是他最拿手的、敵人卻最難判斷攻勢的起手式。

「我們玩個遊戲,從現在開始,我不用血咒塗身,你想辦法從我的身上獵走命格,如果被你獵走一個我就再從紳士身上抓出一個,就這麼簡單。」哥說,將紳士輕輕拋在地上。

昂藏身軀、高烏拉拉一個半頭的他,速度可比烏拉拉還要快得多。

但烏拉拉只感到興奮,開始活動筋骨。

哥一向不會出烏拉拉達不到的題目。

哥也曾說,烏拉拉的宿膀沒有他鬆軟,手腕沒有他結實,手指也沒有他靈活,但整體加起來,烏拉拉摘獵命格的速度卻比他還要快上一些。那是因為烏拉拉天生的協調性奇佳。

所以,哥正在用這個遊戲告訴自己,自己已經可以跟上他了。

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消息啊。

「我獵到的命,也要塞回紳士吧。」烏拉拉搖擺著晃在半空的雙腳。

「對。」哥看著紳士,說:「所以紳士,你也要盡情的跑。」

紳士驕傲地喵了聲,舔舔爪子。

「這是場速度跟技巧的遊戲。」哥瞪著烏拉拉,警告:「不過要是你連一次都獵不到的話,我會……」

「你會殺了我!」烏拉拉歡暢大叫,手刀已瞬間劈向哥!



3

烏拉拉終究沒有被哥殺死。

所以他得到了機會,聽見自己的夢想。

每天在三合院吃完晚飯後,烏拉拉就會聽見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房于,傳來一陣悠揚的弦動聲。

不知怎地,那弦線的震動與木箱空間所發出的特殊共鳴聲,深深打動了烏拉拉。

「是吉他麼?」烏拉拉。

「大概是吧?」哥隨口應道。

烏拉拉完全被奇異的音樂給吸引,一夜都沒睡。

第二天,烏拉拉就跑到哥口中的唱片行,在人來人往中,戴上肥大的耳機,在一張又一張唱片裏構築的繽紛世界,流連忘返。

第三天,烏拉拉就確認自己在音樂國度裏的座標。天還沒亮,烏拉拉就站在唱片行的鐵卷門前,滿心搔癢地徘徊。店…開,烏拉拉就戴上耳機,按下試聽鈕。

「天啊,這歌裏的英文到底是在講什麼啊?怎麼唱到我好想跟著大叫!」烏拉拉閉著眼睛,身了隨著瘋狂的音樂晃動起來。

電吉他。

死亡搖滾。

重金屬。

嘶吼。

一連好幾天,烏拉拉整個下午都縮在唱片行的角落,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烏拉拉伸出雙手,假想自己正拿著一把絕世吉他,站在五光十色的舞臺上狂飆,接受數萬觀眾浪潮般的揮手喝彩。

第九天,在人擠人的唱片行裏,坐在地上的烏拉拉突然睜開眼睛。

「我的手之所以那麼快,一定是因為,我的身體想彈吉他!」

啟發烏拉拉最初的那把吉他,每天晚上都會發出勾引的聲音。

那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鄰居也是座三合院,裏頭住了一個獨腳的虯髯大叔,除了那支勾引烏拉拉的吉他,他擁有一副不算好的喉嚨,跟一雙絕對稱小上快的手。

獨腳大叔每天都會背著占他、轉著輪椅,興致盎然到市區人多的地方彈唱,他會在輪倚前放一個破鋁罐,賺取微薄的打賞過活。

回到家,沒有客人時,獨腳大叔也會在三合院裏自得其樂,一把吉他就這麼彈上半個夜晚。

而累了一天,烏拉拉常常躺在屋頂上聽迥異於電吉他的大叔牌老吉他聲,有時候哥也會抱著紳士躺在烏拉拉旁邊跟著聽,但哥總是聽到呼呼大睡。

有一天,烏拉拉終於忍不住,獨個兒飛簷走壁到隔壁的屋頂,朝著下頭大喊。

「大叔,你在彈什麼歌啊?」烏拉拉蹲在屋簷上,看著坐在長板凳上的獨腳大叔。

獨腳大叔沒有停下吉他,只是抬頭看看烏拉拉。

「鄧麗君的月亮代喪我的心啊!」獨腳大叔愉快地說。

「很好聽啊,可鄧麗君是誰啊?就是人家說的明星麼?」烏拉拉搔頭。

「她啊,是我的人生呦。」獨腳大叔幽幽地說。

雖然鄧麗君風華絕代的年代,獨腳大叔未能躬逢其盛,但默默超越數卜年的清麗歌聲,才是真正的明星本色。

「教我彈吉他好麼?」烏拉拉直截了當。

「你有煙麼?」獨腳大叔停下吉他。

「沒。」烏拉拉傻笑。

「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好吃懶做啊。」獨腳大叔繼續彈他的,不再理會烏拉拉。

「等等我啊。」烏拉拉哈哈一笑,消失在屋簷上。

於是一個晚上一首歌,一首歌一支煙,烏拉拉就這麼開始他的夢想生涯。

「天!你學得真快,你以前從沒碰過吉他?」獨腳大叔吃驚。

烏拉拉的手,簡直就是從吉他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他的音感,早就從無數打鬥訓練中所培養的種種敏感節奏,迅速被召喚出來。

但烏拉拉自己也很吃驚。

明明就跟自己熱衷的搖滾樂迥然不同,鄧麗君卻一點一滴佔據他對音樂的信仰,尤其他看見鋼鐵男子漢般的哥,在聽了自己彈奏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時,竟會偷偷拭淚。

哥一定是想起了小蝶。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

一邊彈著吉他,烏拉拉開始領悟,原來這個世界的美好,就是各種不協調都能漂亮地共同存在,但並非水乳交融,而是持續美好的不協調。

喜歡鄧麗君,喜歡搖滾。這就是自己。

「哥,我好像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烏拉拉。

「喔?是彈吉他嗎?」哥笑。

「嗯。」烏拉拉篤定。

不久,烏拉拉十七歲生日。

哥買了一個數字隨身聽,跟一把藍色吉他送給烏拉拉。此時的烏拉拉已經不需要向獨腳大叔學習任何技法,他靠著從耳機裏不斷橫衝直撞的搖滾樂震盪靈魂,然後將靈魂的震盪波幅,輕易轉換成手指與弦線的攜手狂舞。

不需要認識五線譜,不需要瞭解任何樂理。純粹的爆發。

正當烏拉拉開始跟獨腳大叔一起到街頭賣唱後,某個午後,父親終於答應烏拉拉可以開始學習獵命。

「真的嗎!」烏拉拉驚喜不已。雖然自己早就偷偷將獵命術練到出神入化,但父親親口認可自己在咒術與體術上的成長,仍舊讓他很開心。

「烏霆殲。」父親看著哥。

「嗯?」哥坐在地上,又是一身傷,同樣是父親痛打下的結果。

「城北來了一批鬼。」父親。

「那又怎樣?」哥躺在地上,紳士舔舐著哥額頭上的創口。

「帶弟弟去殺鬼吧。」父親丟下這一句,冷冷地走了。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二)

幸好有些傳說是真的,吸血鬼怕銀,怕得厲害。但畏懼銀的程度和吸血鬼的年資或自我訓練有關,也跟銀的純度有關;有的吸血鬼新鮮人被鍍銀的子彈擊中就會死去,但兇狠的吸血鬼只會被鍍銀的子彈所傷,並不會致命(除非被打成蜂窩)’而純銀的子彈和兵刃則肯定會造成吸血鬼重傷瀕死。不過有一點必須說明的是,吸血鬼畢竟不是鬼怪,所以使用非銀制的武器攻擊吸血鬼也是有效的,只是吸血鬼的內在體質修補傷口非常迅速,唯有銀,才能阻礙傷口的複元速度,甚至造成血液毒化而死亡。



4

中國可不是日本。

雖然人類的世界中權力鬥爭依舊,但各國政府總算對在境內活動的吸血鬼組織,都採取一致的打壓政策。

每個國家都沒有秘警署或秘警部,超然獨立於各個民眾所知道的法律機制外,可以隨意調度需要的資源,秘警署署長大都與國防部部長平起平坐。只有最優秀的員警或軍人才能接受秘警的訓練,成為平衡黑暗勢力的光明。

獵人,則是異于秘警的協同存在。

根據國際獵人協會調查,百分之七十八的獵人都曾擔任過秘警,其餘則是師徒傳承的古老慣例。獵人必須通過種種測驗:肉搏戰技、槍械使用、敵我分辨、跨國語言、各國吸血鬼政策認知,以及道德衡量,之後才能被稱為合法的獵人。各國並給予合法獵人特殊等級的護照,最方便的通關標準與協助,以及最完善的醫療照護。

只有合法的獵人才能受到特殊法律的保障,擁有開槍殺人、破壞公共設施、領取賞金的權益。其他擅自獵殺吸血鬼的人類,則被稱為「嗜獵者」。成為嗜獵者的原因有太多太多,兩大主因分別是仇恨,與變態。

如果將嗜獵者記人獵人排行榜,或許整個排名將會大地震。

雖然為了不再引發全面性的世界戰爭,各國政府都對日本維持表面的良好關係,甚至會在外交上與日本吸血鬼帝國採取分贓式的合作,例如允許日本自衛隊參與中東維和部隊,美日安保條約的簽署等等。但在諜報活動與軍事封鎖上,卻始終不願意放鬆對日本的監控。

必須承認的是,日本的確是個很難滲透進去的國家,即使派遣特務,也查不到太多除了眾所皆知血腥事物之外的「秘密」。地下皇城始終是個謎,關於血天皇的動向也是個謎。

而在華人世界,吸血鬼的存在只能作為地下黑社會的一部分,通緝賞金資料隨時在世界秘警聯合網站上公佈,一點也不馬虎。

由於格鬥技結合了獨特的氣功,華裔獵人整體素質的評價也保持在世界的前三;世界前百大獵人榜中,華裔獵人也占了三十七。可以說,東方世界是頂級獵人的強權。即使不計入不曾被知悉的獵命師族群。

而西方世界,則是秘警組織與科技武器的尖端。二次世界大戰後,西方世界發展出最終極的核子武器,終結了臺面上的戰爭。即使到了二。一五年,核子武器還是有效壓制了日本圈養派吸血鬼的勢力發展,任何戰爭的開啟,對雙方都意謂著慘烈的代價。

城北的吸血鬼大有來頭。唯一的情報是,他們窩在城北的某廢墟區域內,進行不可告人的交易。上個月據說有幾個獵人喜孜孜進去搜捕,結果卻沒有人回來。

現在北京秘警署很緊張,開始計畫調動秘警攻堅,但因為世界運動會正在北京如火如荼進行,秘警處被公安部強力要求不要節外生枝、影響到中國的形象;何況秘警署提不出有效的證據,能證明在城北進行非法交易的吸血鬼對世運會有什麼恐怖企圖。

所以攻堅計畫遲遲未發。

剛剛人夜,廢墟區域外的制高點,山丘上的矮樹叢。

「大有來頭?什麼貨色啊?」

烏拉拉向拳頭吹氣,誰都看得出來他根本不怕,而是在狂興奮。

「蘇聯黑手黨的打手。」哥。

「然後呢?」烏拉拉。

「沒有然後。在不明白敵人底細的情況下作戰,也是很重要的。」哥。

「嗯,反正對方再厲害也沒有哥厲害。」烏拉拉笑道。

「是嗎?你可得自求多福。」哥淡淡地說。

烏拉拉一愣。

「我得自己一個人去?可是爸說……」烏拉拉訝異地看著哥,不是吧?

「如果你沒辦法活著回來,我會殺死你。」哥眯起眼睛,還是那句話。

「據說一個人只能死一次哩。」烏拉拉吐吐舌頭,就要離去。

哥瞪著烏拉拉,鄭重地警告:「還是那句活。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做到。」烏拉拉一吹口哨,紳士跳到烏拉拉頭上,一人一貓翻身下坡。

烏霆殲卻不知道城北廢墟裏吸血鬼極其邪惡的來歷,即使是最有經驗的獵人,也叮能會用最屈辱的方式喪命。

他最愛的弟弟,已一腳踏進死神的饕口。



5

不知什麼原因,從八年前開始,人口稠密的北京竟會空出這一塊廢墟似的偌大區域。

數十棟不知為何緊密相連的老舊宿舍、破舊毀棄的商業大樓、曾經被大火吞噬過的戲院、永遠都在咳嗽的流浪漢,全都像菌狀物般滋黏在一塊。

這裏沒有人住,沒有人管,就這麼在城市北端自成天地,成為各種犯罪的溫床。

獵人倒是很喜歡在裏頭掏金,秘警也偶爾奉命到這裏演習。或許這塊區域就是在這樣的默許下形成的口巴?

位於此區域的右鄰地帶,一棟楔形的八層建築物。

灰灰舊舊的回廊,腐敗的氣息。

地上幾瓶沾滿灰塵的空酒瓶堆在角落,幾張始終無法關好的生繡鐵門隨風啞啞。

尋著不加掩飾的氣味,呵以輕易找到吸血鬼的窩。不加掩飾,正顯示進駐於此的吸血電是多麼驕傲狂妄。

六樓。

大理石桌,一顆被刨空空的頭顱,裏頭搖晃著玫瑰色映波的血酒。

「又髒又臭,真不是吸血鬼住的。」血酒一飲而盡,一個高大的西洋吸血鬼抱怨。

「早點回到莫斯科吧,這裏的空氣實在太糟糕了。」另一個更高大的西洋吸血鬼看著電視,不停按著手上的選台器。

這裏曾是某個大企業的員工彈子房。

在這個陽光絕對照不到的陰暗大房間裏,除了被鐵鏈綁在撞球桌旁的一個獵人外,所有人都理著光頭,穿著昂貴寬大的皮革跟鑲嵌金屬圖騰的靴子。

這五個俄國吸血鬼個個高材異常高大,像是從摔角場直接空運過來的怪物。

撞球桌上堆滿了一疊疊的人民幣。在網路金融轉賬盛行的今日,用現鈔買賣的感覺還是最充實的,有些人就是擺脫不了這樣的迷思。

「我說老大啊,幾箱槍跟藥粉都交貨了,我們還留在這裏做什麼啊?」一個坐在地上、玩塔羅牌占I、的吸血鬼發著牢騷。

「我已經跟北京公安協商好了,只要老大不打廿士運會主意,想在這裏多住兩個禮拜都行。錢在人類社會裏,畢竟是最管用的語言。」說話的戴眼鏡吸血鬼笑笑,看著一個穿著貂皮大衣、卻沒穿褲子的男人。

沒穿褲子的高大男人坐在黑色沙發上哈麻,眉心中間刺了個撲克牌黑桃。

普藍哲夫。

在前蘇維埃共和國時期就是黑手黨的重要人物,毀滅掉的獵人軍團不計其數,行事風格陰狠毒辣,刑求的技術更是陰很毒辣到了極點,到了連許多吸血鬼都無法認同的地步。

這樣的人物,自然也很有陰狠毒辣的本錢。

此次普藍哲夫來到中國,是特地追殺一個獵人來著,順便賣賣俄制軍火跟毒品,結果才剛踏人北京,沒兩滅就把該殺的人殺掉了,只好窩在這裏繼續殺人堆著,換換北京口味的血。

沒想到,很快就吸引到一票為數八人的獵人團隊。

不是蓋的,這批獵人非常的強。短短十五分鐘的攻堅,僅僅喪命兩人,就殺死十六個俄國吸血鬼,勢如破竹來到普藍哲夫面前。

然後倒下。

獵人的血是不是特別好喝,普藍哲夫並沒有興趣,但他特別有興趣研究獵人自尊心崩潰的過程。所以剩下的那六個獵人整整被折騰了十一天才死去。只剩下帶頭的那一人。

「殺了我!」那雙手被鐵鏈銬在撞球桌旁的獵人頭目,用僅剩的怒氣咆哮。

一絲不掛的他,赤裸裸背對著房裏一半的吸血鬼,另一半的吸血鬼則欣賞他痛苦的表情。獵人頭目的兩隻腳掌被鐵杖貫穿釘在地板裏,被迫張得很開,無法動彈。

兩腿已被血染成醬紅。尋著痕跡,那醬紅是從兩腿之間斷斷續續擴散出來,間接漬在地上。

「廢話,還用得著你說?不過平常要操到世界排名第五十七獵人,好像不大容易?別忍了,喜歡就大聲喊出來罷。」普藍哲夫站起,嘴巴吐出一團白氣,大剌剌走到撞球桌旁。

獵人頭目緊閉雙眼,嘴唇發白,全身顫抖。

下半身全裸的普藍哲夫站在獵人背後,拍拍獵人的屁股,一把抓起獵人破破爛爛的雙肩,下身用力一挺。

獵人慘叫,嚎叫,哭叫,悲叫,痛叫。

貂皮大衣晃動。普藍哲夫閉著眼睛,面無表情回憶兩人十一天前打鬥的過程,動作越來越激烈。

十一天前。

「薑衍,你要當我的性奴,還是被亂槍打死?」

普藍哲夫看著跪倒在地上,被五柄槍指著腦袋的獵人頭目。

「殺了我!」獵人頭目嘴角掛血,瞪著他。

「那就如你所願吧……把他銬在桌上。」普藍哲夫冷冷道。

「說你很爽,我就一指爆了你的腦袋。」普藍哲夫淡淡說道,手指敲敲獵人頭目的太陽穴,下半身瘋狂擺動。



6

看著撞球桌另一端,活活被操死的同伴屍體,獵人頭目痛苦地流下眼淚。

依照他受過嚴苛鍛煉所培養出的體力與耐力,要因這種程度的痛苦死去,恐怕還要花上一個禮拜。

「……很爽。」獵人頭目低下頭,整個臉都扭曲了。

「大聲點。」普藍哲夫的手指輕敲他的腦袋,下半身愕然停止擺動,身子一陣短暫又快速的哆嗦。

「我很爽!」獵人頭目崩潰大叫。.

普藍哲夫抽身而起,轉身挺回到沙發上。

獵人頭目瞪大眼睛,轉過頭。

「換誰啊?讓他再爽一下吧!」普藍哲夫說完,其餘四個吸血鬼哄堂大笑。

獵人頭目悲憤大叫,兩腿之間流出和著精液的稠血。

「老大,你怎麼這麼變態啊?」飲血酒的吸血鬼苦笑。

「我就愛老大卑鄙的調調啊,哈哈哈哈。」玩紙牌的吸血鬼大笑。

「唉,老大的卑鄙是一流的,可我還是喜歡女人啊。」戴眼鏡的吸血鬼歎氣。

「男人我也行啊,活了這麼久還有什麼東西不能操的,斑馬我也騎過,我上吧!」正在看電視的吸血鬼大漢站起來,解開皮帶,褲子簌簌落下。

突然,獵人頭目雙目一瞠,不再悲嗚了。

一個破碎的酒瓶插在獵人頭目的頸子上,結束了他毫無尊嚴的生命。

「誰!」吸血鬼一陣大叫。

除了普藍哲夫,全都抄起身邊的各式槍械對準唯一的門口。

離門最近的、褲子剛剛脫下的那吸血鬼,雙手捧著不斷濺湧出鮮血的喉嚨切口,難以置信地跪倒,然後整個趴在地上。

普藍哲夫依舊坐在沙發上哈麻,在煙霧繚繞的視線中端詳站在門口的小鬼……

這小鬼無聲無息解決掉守在樓下的兩個部下,動作靜得連耳朵特靈光的自己都沒有發現,光是這點就足以用疼愛式的淩虐來誇獎。

小鬼的肩上有一隻正在發抖的黑貓,手上滴著血。

烏拉拉。

「第一次殺吸血鬼,我以為我會害怕到全身僵硬。」烏拉拉看著六個吸血鬼,靜靜地說:「可是我錯了,你們給了我很充分的理由。」

拍拍紳士,紳士嗅到很危險的氣息,緊張地從領口溜進烏拉拉的衣服裏。

「殺死另一個人還需要理由的人,都很弱啊。」普藍哲夫眯著眼睛,往後一躺,半個身子都陷進柔軟的黑沙發裏。

烏拉拉的手明晃晃,隱隱有金屬利器的光澤。即使傳承上並不是最擅用斷金咒的血統,烏拉拉依舊將斷金咒用得極好,不像哥獨攻火炎咒。

「有理由的人絕對比較強。我不會讓你這種小石頭擋住一個天才吉他手的路。」烏拉拉踩著倒下吸血鬼的背脊,觀察眼前的形勢。

他放棄了突擊,因為他知道說完剛剛的話,能夠給足自己力量。

一個吸血鬼單手掛在天花板上,慢慢搖擺身子。

一個吸血鬼蹲伏在地上,一手伸到背後,似乎還有別的武器藏著。

一個吸血鬼跳到撞球桌上,喘著氣,不時關注普藍哲夫的動向。

有三把槍指著自己。

第四把槍則擺在普藍哲夫面前的桌子上……沒握在手裏的武器,最危險。

「喔?好像蠻有道理的。」普藍哲夫沒有笑,因為他也喜歡聽。

慢慢崩潰自認很強的人的信心,是他的娛樂。眼前的對象似乎很棒。

「聽過獵命師?」烏拉拉慢條斯理彎下腰,單手撐地。

普藍哲夫閉上眼睛,努力回想自己吃過的所有東西。

「……好吃嗎?」普藍哲夫皺眉,摳著額上的黑桃刺青。

烏拉拉消失。

齊人之福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總是被兩個女孩或兩個男孩以上喜歡的宿主,每天可是都過得很色啊!

特質:還有什麼特質可言!這種事永遠都不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啊!宿主每天都在處理的三角習題與感情糾葛時,眉宇之間流露出的淡淡憂愁,那種高尚的煩惱,怎麼會是我們這種去死去死團的人所能理解?去死去死!

進化:教主我還要,宙斯的荷爾蒙。

(吳丞閩,光明的二十二歲,嘉義。洪築君,麥可喬丹的二十三歲,台南新營。你們靈感這麼接近,乾脆在一起好了。加油!)



7

烏霆殲看著鞋頭上增加的濕潤水氣……弟弟進去廢墟,已經二十六分鐘了。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烏霆殲重複著自己剛剛說過的話。

從五分鐘前,烏霆殲就開始重複咕噥著這句堅定的警告,總共念了十七次。念到額頭上的青筋爆起,像蛇身一樣纏動著。

但青筋末端凝結的冷汗,讓烏霆殲快要分不清楚心中鬱積的憤怒多些,還是不想承認的擔憂多些。

雖然弟弟並沒有真正生死交關的實戰經驗,但畢竟他平時格鬥練習的物件可是自己……現在就算躲在廢墟裏的吸血鬼是十幾個人組成的武鬥團,也不可能是弟弟的對手。正確地說,如果在弟弟的手底下活得過五分鐘就該偷笑了。

難道是一向仁慈的弟弟動了惻隱之心?

還是……

「這混賬。」烏霆殲緊緊握拳,氣息暴漲,震落周遭的樹葉。

牆壁、天花板上焦黑一片,粉碎的肉屑像泥土黏糊其上,地板上的裂縫幾乎讓這層樓塌陷。

破碎的吸血鬼頭顱,像凹凸不平的球一樣在地上打轉,打轉,打轉。

……最後停在普藍哲夫泛紅的腳邊。

「你很強嘛,會像魔術一樣平空噴出火來…只可惜還是不夠強。」普藍哲夫的手摳著碎裂的頰骨,鮮血從傷口沾滿了指尖,皺眉。

下身赤裸、穿著貂皮大衣的普藍哲夫以鐵靴踩著渾身是傷的烏拉拉,用力往下一壓,烏拉拉的脊骨發出令人焦躁的悲鳴。

差太多了……

正踩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男人,跟自己完全是不同的等級。烏拉拉勉強睜開眼睛,看著瑟縮在牆角發抖、卻不肯獨自逃走的紳士。

普藍哲夫右手抓著左手的肩膀,用力轉轉,發出齒輪喀喀喀接合的機械聲音。

仗著吸血鬼幾乎完美的「無抗體反應」體質,普藍哲夫特喜歡改造自己的身體。每次在戰鬥中受傷後,他便嘗試在傷口內嵌入人工材料補強,幾十年下來,普藍哲夫已是個半身機械人,所用的材料與焊工無一不足當時頂尖的戰爭工藝技術,連純鋼打造的刀都未必斬得斷鈦合金的皮下護鈑,普通的體術攻擊對普藍哲夫根本毫無效果。

吸血鬼的體能本來就很優異,而普藍哲夫的戰鬥技巧再透過強化過的身體使將出來,防禦力與破壞力都達到極為駭人的境界。最可怕的是,普藍哲夫強化過的機械部位根本就「不怕銀」,大大改善了吸血鬼的弱點。

強化過的部位越多,罩門就越少。死在普藍哲夫手下的獵人不計其數。

紳士充滿恐懼地叫著。

「還有沒有別的本領?沒有的話,我要把你的牙齒都打斷了,以防待會你咬壞我的陰莖。」普藍哲夫將腳挪開,蹲下,挺起的陰莖硬是停在烏拉拉的鼻前。

烏拉拉意識模糊地看著變成三個既重疊又分離影像的普藍哲夫。

……一開始,自己的速度還快過普藍哲夫,連續的快速飛踢將普藍哲夫踢得昏頭轉向,但踢中的飽實感並沒有帶給烏拉拉「對方快被擊沉」的感覺,反而是足踝骨隱隱生疼,好像踢在一塊大寒鐵上。

於是烏拉拉一個大膽的突手咽喉刺,卻被看似無力招架的普藍哲夫逮到,朝烏拉拉腹部轟上沉重鉛錘般的一拳!

那一拳後.就是暴雨驟落的幾十拳,削弱了烏拉拉的速度、肉體,與鬥志。根本就沒有間隙讓烏拉拉與紳士聯手施擊獵命術。

「醒醒,嘴巴打開。」普藍哲夫捏起烏拉拉的嘴,另一手輕輕拍打臉頰。

烏拉拉的眼皮血腫,鼻腔不斷冒出細密的血泡,在普藍哲夫連續的傲慢拍打中逐漸恢復意識。

「這樣下去……哥……哥哥……會殺了我的……」烏拉拉含含糊糊地說,竭力握住鬆開的拳頭。

普藍哲夫面無表情,突然一個頭錘往烏拉拉的頭頂拋下,烏拉拉整張臉頓時埋進碎裂的地板裏。

龜裂的地板縫中,流泄著發燙的紅色。

普藍哲夫不動聲色,靜靜地蹲踞在一動不動的烏拉拉前,裝置著高感應銣金屬的耳朵快速跳動著。

「出來吧。」陰鷙的普藍哲夫斜眼。

破碎的水泥牆後,慢慢走出一個高大堅硬的人影。

同樣面無表情的烏霆殲。

普藍哲夫站起,整理鮮紅欲滴的貂皮大衣,充血的下體依舊昂然而立。

「你似乎比他強一點點,是同伴吧?還是他口中的……哥哥?」普藍哲夫吹著揍到裸裂出強化鈦金屬的拳頭,打量著大約一百八十公分高的烏霆殲。

好不容易站穩的普藍哲夫,訝然看著些微變形的機械拳頭。

對方的身上……擁有無法解釋的可怕力量。

但烏霆殲身上狂暴的氣息驟然消逝,盤腿坐在地上。

「烏拉拉,如果你五分鐘內沒解決這沒錢買褲子穿的垃圾,我就殺了你,再撕碎這傢伙。」烏霆殲冷冷地說。光是言語中的氣勢,就足以產生最大威嚇的男人。

烏拉拉搖搖頭,奮力睜開眼睛。

「三分鐘……三分鐘就夠了。」烏拉拉有氣無力地說。他的體力也僅能支撐三分鐘。

「……」普藍哲夫的拳縫中彈出四支尖銳的鑽刺。

剛剛沒有用出的危險秘器,成了烏拉拉必須在戰鬥中重新分析的新資料。如果烏拉拉有時間分析的話。

紳士一陣風般跳到烏拉拉的頸後,烏拉拉沉吟,一搭手,已換上了「請君入甕」命格。

普藍哲夫卻無法專注在烏拉拉身上,一隻眼睛飄到恍若無事的烏霆殲。

紳士輕輕一躍,躲進天花板裏的裂口。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齊天七十二變,金剛大聖除魔!」烏拉拉喃喃念著,腳重重一踱地。

一股金剛之氣自腳下拔沖而上,快速鼓蕩烏拉拉全身,眉宇沖騰,簡直變成另一個人。

「何方妖孽,膽敢騷擾人間!」烏拉拉利用命格的特性,將自己「化身」為民間傳說中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忘卻身上痛楚,猴模猴樣地躍向普藍哲夫。

普藍哲夫隱隱一驚,卻沒有回避猴擊,拳上鑽刺轟出。

「孫悟空」靈巧避開這拳,下一拳,又下一擎……去?在危險的拳流中齜牙咧嘴盤身向前、倏忽後縱,不斷試探普藍哲夫的節奏。

普藍哲丈心中對突然脫胎換骨的烏拉拉疑惑不已,但拳頭卻極為冷靜地招架,想用最扎實的剌拳與經驗將烏拉拉逼到牆角;然而不斷跳躍的烏拉拉根本無從預測動作。

儘管無從預測……但烏拉拉快速絕倫、卻像搔癢股的猴子盤打,根本就不能稱之為攻擊。

「反正所有的攻擊對我來說,都是不痛不癢。」普藍哲夫冷冷暗想:「只要逮到你一次,你就死定了。」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烏霆殲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切,後頸上的血管卻矛盾地鼓脹起來。

在他看起來,弟弟使用這種低級的命格,對這個能將自己轟得氣血翻騰的強大吸血鬼,根本就是沒有效率的攻擊方式。

更奇怪的是,弟弟原本的動作雖然沒有附身後的齊天大聖孫悟空靈動,但攻擊力與速度其實淩駕孫悟空之上,計算起勝利方程式,使用這樣的命格反而讓自己變弱了,根本大錯特錯。

「難道弟弟只是想靠著神打擺脫痛苦的肉體意識,拖延時間,想我幫他?」烏霆殲一想到這裏,不禁恙怒起來。

突然,普藍哲夫一個翻身,身上的貂皮大衣脫身拋出,罩住躍在半空的烏拉拉。

「唰!」

普藍哲夫一個瞬間加速,上段滑拳在半空中擦出一條血線。

貂皮大衣被刺拳貫穿,胸前被撕開一道傷口的烏拉拉怪叫一聲,往早已斷成兩截的撞球桌摔去。

烏霆殲瞳孔瞬間縮小……好小子!

「呀呼呼呼呼——死吧!」全身赤裸的普藍哲夫大叫,忍不住高高跳起,怪模怪樣地朝躺在斷桌間的烏拉拉殺去。

烏拉拉辛苦地微笑,筋疲力盡地看著在半空中扭曲著臉孔的普藍哲夫。

剛剛普藍哲夫將大衣罩住烏拉拉,然後轟向烏拉拉身上的那一拳,的確將烏拉拉整個「逮到」,但烏拉拉也趁著與那一拳的交鋒,一掌朝普藍哲夫肚臍上方兩寸的位置拍去。

這一拍,可是賭上烏拉拉生死的所有籌碼。

借著齊天大聖的靈動身軀與飛快的騷打,烏拉拉一直都在試探普藍哲夫身上倒底有哪些部分並沒有被金屬包覆住,乍看是尋找普藍哲夫純肉體上的弱點,但背後卻暗藏玄機。

……只有通過那樣的純肉體途徑,烏拉拉才能精准地將「已經具有孫悟空能量的命格」過嫁給普藍哲夫。這樣「無差別」的快速過嫁功夫,可是獵命術中巔峰的絕妙技巧!

「突然要習慣自己身上新的命格……尤其足大相徑庭的命格,沒有經過嚴酷的練習還真辦不到呢……」烏拉拉喃喃自語,輕輕往旁一躲。

普藍哲夫的拳怪異地落下,全身仿佛奇癢無比的姿勢可說是滑稽透頂。

「你做了什麼!」普藍哲夫大駭,突然駝起背、彎下腰來,全身無法克制地發癢。剛剛那小子不知在自己身上強塞了什麼東西進來,弄得一向陰鷙冷然的自己突然想怪叫起來。

「簡直……全身都是漏洞呢。」

烏拉拉眯起眼,舉起手刀,想朝普藍哲夫破損的臉頰來一記致命…擊,卻因為胸前那一直冒血的傷口,終於無法支撐地倒下。

普藍哲夫還不曉得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異變,心中空前的焦躁恐慌。

只見烏霆殲伸手快速封住弟弟胸口附近的穴道,背起失血過多而昏厥的烏拉拉。

「真了不起,竟然在這麼危險的情勢下練成這種技巧!算算還有三十二秒,對你這個天才來說應該是很充裕吧!」烏霆殲豪邁大笑,抓起弟弟下垂到自己胸前的手,朝愕然的普藍哲夫大步沖出!



8

初晨的陽光有如嬰兒的呼吸,曖暖地托開烏拉拉迷惘的雙眼。

肚子熱熱的,原來是紳士躺在自己身上。烏拉拉奮力撐起每一處都在劇烈疼痛的身體,肚子搖搖晃晃的,紳士打了個呵欠,跳到梁上繼續睡覺。

「……」烏拉拉發覺掌紋已被哥哥換上了「天醫無縫」奇命,身上的傷已自我醫療了好許,而床頭櫃跟地上擺滿各式各樣的零食,烏拉拉於是大口吃了起來。

他知道,天地萬物的運行皆有道理,「命格」的能量並非無端生成存在的,要讓「天醫無縫」的力量發揮到頂峰,必須餵養它運行的薪柴:豐沛的食物熱量。

一邊吃著喝著,一邊回想昨晚那艱辛的生死一戰。若非哥哥突然出現,吸引了那高大機械吸血鬼的注意,讓自己有喘息、重新思考的時間,他根本沒機會在困境中練成那絕妙的技法。

一想到此,烏拉拉才恍恍惚惚記起,自己根本沒有打倒對方或是被對方打倒的最後記憶,在昏厥之前,自己到底有沒有……

門打開,烏霆殲走進來。

「哥,昨天晚上……」烏拉拉一開口,才發覺自己因為喉嚨發炎而口齒不清。

「昨天晚上,你做得很好。那個硬梆梆的吸血鬼被你強寄那怪命後,沒多久就被你一掌貫齧掛點,我嫌他醜,一把火把他燒成破銅爛鐵。」烏霆殲爽朗地說,從口袋裏丟出一塊焦黑的金屬片,一屁股坐下,拿起地上冷掉的雞腿就吃。

烏拉拉看著地上不停打轉的破鐵片,又靦腆地抬頭看著哥,心中的快樂不經意反應在臉上。

「快吃吧,吃飽了再睡個覺,過幾天傷就會痊癒了。」烏霆殲將大罐可樂丟給烏拉拉:「爸我跟他說過了,他也說你這次做得不錯。」

「恩。」烏拉拉欣然,旋開可樂瓶蓋,張口就灌。

「弟,獵命師通常分成兩種,我們兩兄弟正好就分屬兩種典型。」烏霆殲嘴裏大嚼雞肉,慢慢解釋道:「第一種獵命師典型,就是非常習慣某一種、或某一些類型的命格,經過不斷的訓練後,讓自己命格發揮出百分之一百的力量,甚至修煉進化。比如曾經幫助蒙古大帝鐵木真征戰四方的烏家祖先,烏禪,就極擅長情緒格的命術,並將‘千軍萬馬’等級的命格修煉成‘霸者橫攔’。」

「哥跟爸都是與烏禪老祖先同樣類型的獵命師吧?」烏拉拉問。

「沒錯,你也觀察出來了。」烏霆殲說:「爸相當熟習幾率格,而我擅長情緒格。我們仗恃獨一無二的厲害,根本不需要精通別的命格特性就足以打敗敵人。烏禪老祖先自從修煉出超強的‘霸者橫攔’後,就沒將身上的血咒解縛開過,當然也就不需要跟任何靈貓搭檔合作。」

烏霆殲看著弟弟,用眼神示意弟弟說說自己的想法。

「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是透過與單一命格朝夕相處,身為宿主的獵命師能夠不斷思考本身的力量要如何配合命格,才能將命格的力量發揮到極致,或是誘導命格配合宿主的力量出擊。」烏拉拉邊想邊說:「但缺點也是如此,單一命格發揮的變化有限,固定的模式很容易被敵人摸透,一旦被摸透……」

「摸透?所謂的強,就是儘管所有的資料都被敵人掌握,還能夠輕易殺死對方。否則強的定義就沒有真正的意義。」烏霆殲用力咬碎雞腿骨頭,伸手將地上的金屬片握在掌心。

打開,已捏成一塊扭曲的爛鐵。

「你又來了。」烏拉拉笑了出來。

「而你,跟另一個很了不起的老祖先烏木堅一佯,都屬於沒有定性的獵命師類型。」烏霆殲慢條斯理說:「這類型的獵命師通曉各種命術、命格特性,能夠在瞬間擬訂搭配不同命格的作戰策略,與靈貓配合無間。不過這類型的獵命師等級差異很大,差勁的,說透了就是什麼部沾一點,卻無法透徹發揮,三腳貓功夫。」

「獵命跟儲命的速度一定要很快很快,才能辦得到吧。」烏拉拉看著自己的手。他偷偷開始學習獵命術後半年,獵命的速度就已超過哥哥,讓烏拉拉對自己的「速度」充滿了自信。

「的確,如果無法在實際戰鬥的瞬間奪取他人的命格,說穿了獵命師也不過就是懂得古代咒法的怪異術士罷了。」烏霆殲看著傷痕累累的弟弟,認真說道:「尤其是與獵命師之間的對戰,若能破解對方身上的血咒錮符奪取命格,將會產生決定性的影響。」

「我不懂,為什麼獵命師之間要自己人打自己人?」鳥拉拉失笑。

烏霆殲不理會這樣的問題,自頤自說:「但這些都比不上飛快嫁命來得霸道。爸曾經說過,從某個角度上看,飛快嫁命的能力比起瞬間奪命的能力要可怕,你昨天晚上就印證了這點。那個沒機會說出名字的洋牌吸血鬼不管本來有多強,但被你灌了這麼奇怪的命格進去後,一時之間肯定沒辦法適應,破綻一出.自然就垮了。」

烏拉拉點點頭。

哥擅長非常專注面對一件事,他則習慣靈活思考各式各樣的可能性,兩人雖然分屬天秤的兩個極端,卻沒有誰優誰劣。

哥早就看出這一點,所以自己單單執著於「火炎咒」的精進鍛煉,卻將所知道的其他咒法,如斷金咒、大明咒、大風咒、化土咒、鬼水咒等教給烏拉拉,要烏拉拉盡可能熟練每一種咒法的基本使用,達到隨機應變的境界。

「大家都只看到我的天才,卻不知道我烏霆殲的弟弟才是天才中的天才,比我還要有出息。」烏霆殲拍拍弟弟的肩膀,爽朗地笑著。

繼承爸嚴肅基因的哥很少這樣誇獎烏拉拉,烏拉拉顯得不知所措,但心中的喜悅讓他幾乎忘了身上十幾處炸藥般的痛楚。

笑容收斂,烏霆殲突然伸出手指,點點頭。烏拉拉不解,但還是依照過去的習慣與信任跟著伸出小指,兩人勾勾手。

「但答應我,絕對不要讓爸知道你這項本領。甚至,我也沒跟爸說是你一個人收拾城北那些吸血鬼的。這些,都是我們之間的秘密。」烏霆殲用力按下指頭,堅定地看著弟弟。

烏拉拉歎口氣,點點頭。

哥哥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但絕不是因為妒忌他這項在戰鬥中意外進發的才華,不想爸爸稱讚他……

在烏霆殲堅定的眼神外,烏拉拉看見哥刻意放下的劉海後面,隱隱蓋住了一道可怕的傷痕。那傷痕輕輕泛著紅色的油光,很新鮮,自然是昨天晚上與那機械改造的吸血鬼對戰後所留下。自己根本沒有像哥說的,親手了結那即使被灌注新命、卻依舊強得可怕的吸血鬼。

烏霆殲原本可以輕鬆治癒那短淺的傷口,卻因為急著將「天醫無縫」過嫁給弟弟治療奄奄一息的身軀,所以傷口留了下來,只用淩亂的劉海撥擋住。

「我瞭解了。我想,我還是在床上多躺幾天比較好。」烏拉拉忍不住自嘲。哥的邏輯一向是要他低調,不如低調個徹底吧。

烏霆殲微笑,拿起靠在櫃子旁的吉他遞給烏拉拉,說:「你的手指可沒受傷,你彈吉他,順便教我唱幾首歌哩。以後你組團,總需要個威風的主唱吧。」

兩人相視一笑。

一周後,烏拉拉傷癒。

這對天才橫溢的兄弟,又開始在北京城的無數屋頂上追逐彼此。

烏霆殲大步飛跑、疾躲,旋又火爆攻擊弟弟。烏拉拉與紳士則拼命跟上,練獵哥哥身上的奇命,或是強嫁命格到被血咒鎖身的哥哥上。

一個月後,兩兄弟帶著藍色吉他拜別閉關修煉的父親,搭上離開北京的火車,來到五光十色的上海,…‘座棲伏無數貪婪吸血鬼的糜華之城。

半年後,烏霆殲這三個字成為上海吸血鬼最畏懼的名字。

很快地,烏拉拉禁忌的十八歲生日,已越來越近。

某日,上海銀琴大廈樓頂。

萬里無雲,陽光刺眼非常,四周玻璃帷幕大樓反射過來的亮光閃得兩兄弟快睜不開眼。

黑貓紳士在皎白的樓頂上顯得格外突兀,搖晃著尾巴,輕鬆地在烏拉拉橫舉抬高的手臂上平衡巧立,眼睛凝視著烏霆殲。

烏霆殲穿著黑色貼身汗衫,裸露出的兩條粗壯手臂上滿滿的紅色咒文,全身散發出怒海狂濤般的氣勢。

「喝!」

烏霆殲高高拔起,在高空中一捏拳,整只手臂旋即化作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轟然落下。

無數破磚碎瓦紛飛,天臺地板上一個冒著黑色焦煙的大洞。

烏霆殲早已落下,單膝蹲跪在地上,拳頭垂擺在黑色大洞中央。

而烏拉拉則大字形躺在五公尺遠的地上,驚險不已地喘著氣,看著顫抖不已的手掌心。

在剛剛…個飛快的錯身後,有些事情發生了。

熱氣熏騰的焦洞旁,烏霆殲看著空白的掌紋,慢慢浮現出剛剛烏拉拉所用的怪命。他快速審視了自己,發現下腹左方兩寸上的紅色咒縛潰散了一小處。

轉頭看著躲過自己狂猛…擊的弟弟,烏拉拉正兀自大口籲喘,放下手,眼睛被正中高懸的太陽完全征服,疲憊閉上。

「烏拉拉,我們去香港吧。」

你是個好人

命格:幾率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不管宿主是羅莉控、禦姐控、制服控、還是歐巴控,對方都會不斷拒絕宿主的追求,甚至在宿主還沒開始追求時就用最遺憾的溫柔臉色,拍拍肩膀對宿主說出這致命的一句話:「對不起,你是個好人。」

特質:還有什么狗屁特質可言呢?宿主天生就是悲慘的典型,雖然沒有任何依據,但宿主都是男性,使這種悲慘典型總是與萬年處男有邪惡的聯盟關係,宿主的皮包裏永遠躺著無法用掉的初夜保險套,要小心使用期限喔!

進化:恭喜你當爸爸了、抱歉孩子長得像隔壁的老王。



9

香港的夜,蘭桂坊。

淩晨兩點半,「R0samybitch」地下舞廳裏,重低音的喇叭震得地板隆隆作響,重重帶著水果香味的煙霧在十幾張黑色大沙發問繚繞,俱是擺在沙發旁茶几上巨大的水煙壺所慵懶噴出的,那複雜的氣味濃郁到幾乎要凝滴出汁來。

一輛灰銀色奧迪停在Rosamybitch對面,烏霆殲坐在駕駛座上翻著剛在路邊畫報攤買來的漫畫,?細靡遺地看著每一頁港漫文化中誇張的刀光劍影。

這輛從銅鑼灣扛霸子陳浩南經營的地下賭場贏來的德國進口車,是這兩兄弟透過幾組簡單的幾率格奇命輕鬆到手;後車座堆滿了《風雲》、《天子傳奇》、《黑豹列傳》、《神兵玄奇》、《尋秦記》、《古惑仔》等港式漫畫,足見烏霆殲的濃厚興趣。

突然,副座旁的車門打開,是剛剛從舞廳鑽出來的烏拉拉。

「哥,有個隱藏式的電梯可以通到舞廳底下,下面是個很大的會議室,裏頭差不多有七隻鬼。你說得沒錯,都是天下會的。」烏拉拉滿身大汗,紳士從衣領探出頭來。剛剛的潛伏刺探費了不少心神,足見底下的吸血鬼可不是泛泛之輩。

「有聽到他們在談論什麼?」烏霆殲還是翻著漫畫,正看到聶風、步驚雲、無名聯手對抗絕無神的橋段。

「他們在談論不久前發生在臺灣的吸血鬼幫派火拼的事,據說有日本的吸血鬼潛在勢力最大的奇幫裏,靠著從日本搬去的後盾幾乎掃平了臺灣其他幫派,連那只叫上官的大鬼也吃了大虧。」烏拉拉將剛剛聽到的情報說出:「天下會正在等藍月宗的吸血鬼頭目來開會,一窟鬼打算搭夜輪去臺灣。」

「去臺灣?想趁機從中獲利麼?」烏霆殲又翻了一頁。

「不,倒像是要去支持那個叫上官的大鬼。」烏拉拉說。

烏拉拉很好奇那位身處臺灣、名叫上官的吸血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打從他開始追獵吸血鬼起,他已從許多張嘴巴聽到「上官無筵」這名字,每個吸血鬼在談論這四個字的時候,都帶著非常奇異的語氣。

「哥,我看他們好像不是壞人。」烏拉拉說。

也許是因為舞廳重低音喇叭正轟出的,恰是他最喜歡的搖滾樂團之一「都市恐怖病」的招牌歌「跟上來吧!兔子」。愛聽搖滾樂的,不管是人還是吸血鬼,到底都不會壞到哪去?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烏霆殲專注地看著漫畫。

「鬼的世界好像不是那麼統合,日本看似是東方血族的彙聚之地,但我們殺過的許多鬼都對日本的鬼深惡痛絕。也許,在某個程度上我們獵命師跟.這些鬼的目標都是相同的,可以合作。」烏拉拉說。

「合作個屁,你看過羚羊跟豹子合作殺老虎的麼?吸血鬼沒有一隻像樣的,如果有一天你被咬成吸血鬼,我二話不說把你殺得不能再死。」烏霆殲終於抬起頭,瞪著弟。

「懂了啦。」烏拉拉只好這麼說。

烏拉拉打開日文語言學習雜誌,戴上耳機,跟著廣播逐句練習起日常會話。他知道時機還沒成熟……舞廳地下室裏的幫派吸血鬼還不夠多,不夠強。

二十多分鐘後,兩輛墨藍色捷豹敞篷跑車唰地停在舞廳前,六個穿著深藍色套裝、黑色高跟鞋的短髮女吸血鬼自信俐落地下車。一進入舞廳,跑車隨即駛離。

「藍月宗的代表都是女的啊?」烏拉拉隨口問,認出帶頭推門而人的短髮女吸血鬼,正是赫赫有名的藍月宗幫主,司徒豔芳。

司徒豔芳以前是香港資深藝人,是一流的舞臺歌手,也是載譽無數的影后。在外界都以為她因末期癌症過世的同時,她實已進入夜的領域,創立了以女吸血鬼為主的幫派藍月宗,是香港演藝事業的幕後勢力之一。

「今天晚上很有看頭。」烏霆殲放下漫畫,兩人打開車門。

這次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刺探,而是昂首闊步地進去大鬧一番。

天下會跟藍月宗都是拔尖兒的吸血鬼幫派,在地方紮根已久,有情有義,就連香港秘警部都對其懷抱三分敬意,每每有大規模掃蕩行動,必有內鬼暗中通知幫會首領。

不理會舞廳的糜爛電音與懷疑的眼神,兩人在水煙壺噴出的果香煙霧中大步來到舞廳走廊末端、洗手間旁一幅英國女皇的油彩畫前;烏拉拉手指連擊暗處機關,油彩畫喀喀喀喀往後陷入牆內,露出地上一片白色的大理石板。

一個站在黑色沙發旁大笑飲酒的光頭男子突然收斂笑容,看著烏霆殲與烏拉拉踏上白色大理石板,拿起手機撥按通知。

兩個不速之客隨著下沉的石板,消失在舞廳喧鬧的氛圍裏。

「烏拉拉,這是我們第幾次聯手?」

「第十一次。」

「這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吊,因為敵人的牙特別銳利。」

「我知道。」

「還記得我們聯手的三大法則?」

「恩,第一,要活下來,不然你會殺死我。第二,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第三,任何有智慧的東西都可能錯判,狼會,人會,沒有人不會犯錯。」

「很好。」

腳下的地板不再下沉,眼前一亮。

舞廳的地底世界是無數大理石切面所構成,乳黃色不規則的花紋在白色的石板中爬梭蔓延,沒有冷氣空調,但大理石孕育萬年的岩寒自然而然凍發出一股沁心之涼。

這是個幾乎沒有隔間的大空堂。

沒有經過裁切拼貼的大理石會議桌位於空堂中央,地頭天地會會眾與藍月宗來客好整以暇坐在桌子旁,繼續商談原來的事,完全不受烏霆殲與烏拉拉來訪的打擾。

一個高大的光頭巨漢矗立在兩兄弟面前,像塊大理石般巍峨不動。不動,就足令人遍體生寒。

烏拉拉看了一旁的哥哥,烏霆殲並沒有任何舉動,只是聽著。

「司徒姐,你的心意到底怎麼樣?就算你想殺上官,也得先救了他才能殺他吧?」天下會的幫主,墨狼,張牙舞爪的狂亂翹發就像一頭早起忘記梳頭的狼。

墨狼正托著下巴,在大理石會議桌的一端,意興闌珊地看著另一端的司徒豔芳。

「……你我都心知肚明,要連這次都讓上官躲過,以後要殺了上官,就是癡心妄想。」司徒豔芳瞪著墨狼。

烏拉拉的頭微微一偏,視線繞過光頭岩漢的身軀,頗有興味地看著司徒豔芳。她的模樣並不因進入無盡幽暗的夜而減損過去一絲一毫的光芒,依舊是風華絕代。

「上官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司徒豔芳堅持的眼神。

「要不是我這位朋友,你也不會坐在這裏跟我開這個什麼蛋會。」墨狼懶洋洋後仰,雙腳架在冰冷的石桌子上。

「正是如此,所以我打不定主意,是要救他,還是該殺他。他老是隨自己高興愛怎麼幹就怎麼。幹……我只知道,錯過這一次,以後將不再有機會。」司徒豔芳恨恨說道。

墨狼歎了口氣,不再說話。

司徒豔芳則保持複雜的沉默,身後的跟隨也不敢出聲。

烏霆殲一陣刻意的咳嗽打破了空曠會議室的寂靜。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烏霆殲開口,冷笑:「你們真的以為有機會,去救,還是去殺那個叫上官的吸血鬼頭頭麼?」

烏拉拉深呼吸。

「這樣吧,算是個男子漢的承諾,今天我在這裏把你們殺光光,然後再幫你們解決那個叫上官的大麻煩吧。」烏霆殲哈哈一笑,突然一記手刀電光火石朝那光頭岩漢一劈。

那岩漢幾乎動也不動,只是右肩微晃;砂鍋大的拳頭砸入烏霆殲懷中,烏霆殲整個人一震,腳向後退了兩步。

烏霆殲的手及時擋在下腹,要不,剛剛那一拳可不是後退兩步就可以化解的。

手因擋下巨力而顫抖著。

墨狼跟司徒豔芳還是互瞪著彼此,沒有朝剛要發難的兩兄弟看上一眼。完全從容的氣氛,比起尖銳的叫囂還要來得有氣勢。

「真是場硬仗啊,烏拉拉,準備好,一切都照劇本來。」烏霆殲微笑,吐出一口濁氣。

烏拉拉呼地一聲倒立,單手撐地,兩腳重心不穩般在空中晃著。

「開始!」烏霆殲大叫。

烏拉拉瞬間消失,岩漢只覺得肩膀若有似無地擦過什麼,立刻沉默回敬,毫無保留的一拳揮向同樣朝自己揮拳的烏霆殲。

呼!

岩漢揮空,下顎被上身縮成一團的烏霆殲的上鉤拳擊中,碎裂!

烏拉拉剛剛一個踩肩借力,已來到大理石桌上空,雙手平舉,掌心的火炎咒文頓時耀眼無比,化成兩團高壓火球。

「龍火吞襲!」

隨著烏拉拉高速的自體旋轉,會議室頓時充滿狂然大火,有如龍捲風般快速吞噬冰冷的空氣……與氧氣。

「臭小鬼!」墨狼手中赫然拿著一柄貼臂短鐵嗆,迅速將火焰撥擾開,槍桿精准無比往隱沒在火諂裏的烏拉拉刺去!。。。…、.

烏拉拉很快,但長槍的速度不遑多讓,悍然咬著烏拉拉直沖。

墨狼的槍法完美無瑕融入他的詭異身形,或者應該說,已分不出是槍法還是體術誰融合了誰,短槍就像墨狼身體的一部分……最危險的那一部分!

烏拉拉驚險躲過短鐵槍的連續追擊,背脊連冒出冷汗的時間都沒有;但更教他驚異的是,七秒半前火炎咒所施放出的火龍卷,已被天下會與藍月宗共十三人各自用隨身的武器給卷蕩開來,個個冷靜非常。烏拉拉的強火突襲,第一次完全沒能奏效。

不愧是出產強者互毆漫畫的地方。

「糟糕。」烏拉拉苦笑,一個奮力拔身,快速在掌緣寫上斷金咒的基本語法,旋即擋架開天地會追轟來的奇形兵刃,發狠一咬牙,競一口氣劈斷其中兩把長短刀。

墨狼皺眉……這種空手斷白刃的功夫完全不該出現在這年紀輕輕的孩子身上,一定是在手骨裏裝置或灌鑲了什麼,鈦合金還是什麼之類的吧。

此時,電梯前的光頭岩漢已化作一團暴射四濺的肉塊。

烏霆殲抹著口鼻處的鮮血,在漫天肉塊中虎步龍行,一拳將擋路的長鐵棍打彎,又一拳,四周又是灼熱的血霧。

「有兩下,攔下他!」司徒豔芳冷笑,心中卻是暗暗訝異。這窮兇極惡的傢伙,比她所見過的每個獵人都要強悍數倍。

藍月宗女眾一擁而上夾擊烏霆殲,藍影穿梭,烏霆殲身上頓時被數柄月形小刀割得衣蝶片片,卻也毫不留情地將兩名藍月宗襲者踢到再也站不起來。

墨狼卻不理會大殺四方的烏霆殲,自顧橫掃長槍,空中響起一陣不平常的金屬低鳴,空氣中的殘火俱被奇異地切成細片狀,化成金色的流影。

飛快長槍的末端,目標,烏拉拉的膻中大穴。

烏拉拉看准欺近的長槍,一個抓手就要搭上反搶。

「別硬接!」烏霆殲看出不對,大吼。

一個大摔手,烏霆殲抓著一名藍月宗的幫眾就往墨狼的背脊砸去。

烏拉拉的手趕緊回翻,但身體卻來不及躲過短鐵槍的逼身嘶咬,胸前被畫出一道極其可怕的創口,還感到一陣難受的內息翻湧。

倒楣的藍月宗襲者摔落地板。烏拉拉伏在烏霆殲身後止血,心中暗叫好險,自己差點就要目送…條大好手臂飛到天花板。

墨狼停手,哼哼兩聲,斜眼瞪著左後方的烏霆殲。

「你的武器是J老頭打的吧?」烏霆殲拔出插在大腿後的飛刀,鮮血登時泉湧不止。剛剛情急下的大摔手露出了空檔,並沒有被擅使月形飛刀的司徒豔芳放過。

J老頭,一個專門為黑白兩道各路人馬打造獨家兵器的兵匠,一個垂垂老矣的傳奇吸血鬼。J老頭只問兵器是否能帶出使用者的力量,不問求器者是誰,獵人、吸血鬼、武術家、殺人犯……只要讓J老頭感到潛力無窮,他就會為你獨家冶造無與倫比的兵器。

「你的眼力不錯,拳頭也硬,可我沒在獵人的排行榜中見過你,你是誰?」墨狼問,看著躺在地上三名夥伴的屍體,心中感歎這次是交不成朋友了。

烏霆殲一言不發,脫掉上衣,露出一身坑坑疤疤的可怕肌肉,朝蹲在一旁的烏拉拉伸出手掌。

縮著尾巴的紳士不知從哪里跑了出來,警戒地看著四周,來到烏拉拉身旁。

「我們不是獵人,是獵命師。」烏拉拉一手亂抓著紳士的小腦袋,一手輕輕與烏霆殲擊掌,瞬間完成仲介強命的動作。

烏霆殲咬破手指,飛快在身上寫上幾個粗獷又潦草的血紅大字。

司徒豔芳眯起眼睛,不能置信地看著「氣」突然往上拔升的烏霆殲,那轉變就好像一頭危險的豹子突然在頸後竄長出一大堆鬃毛,莫名其妙變成頭威武的獅子。

而蹲在地上的小鬼頭,則嘻皮笑臉地將黑貓揣在懷裏,一副無所謂。

「獵人也好,不小心走進來的龍套也罷,看來你們剛剛並沒有使出全力,不過這不是重點,是吧?」墨狼兩手互相丟拋特製的短鐵槍,思考著這兩個來襲者的目的。

「烏拉拉。將大明咒催放到極致,五秒內就要決勝負。」烏霆殲右手微曲、高高舉起,左手抓著右手關節搖晃,筋肉虯結。

烏霆殲只打算用一種方式溝通。

「他們不打算讓我們幫上官。」司徒豔芳突然領悟,鬥志一起,飛刀的亮光透出長襯衫袖口。

「原來如此,你們是日本圈養派吸血鬼的打手?嗯嗯,嗯嗯,也好。」墨狼似懂非懂,短鐵槍猛然停住,凝放出方才未有的殺意。

儘管有所誤會,但鏡頭就此停住。

因為接下來的畫面,全被瞬間亂七八糟的紅色給塞滿。

岩打

命格:修煉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連環車禍下奇跡似地全身而退,跳樓自殺卻僅受輕傷

特質:皮膚如鱗,肌肉如岩,凝立如山,適合近身搏擊、非跳躍型的武術家

進化:斬鐵,居爾一拳等



10

兩個月後,烏霆殲與烏拉拉的父親將從另一個擁有古老獵命師傳統的國度,埃及,出發到香港與兩兄弟會合。

算算時問,靠著奇命「天醫無縫」,兩兄弟身上眼花撩亂的傷到了那個時候早該好了。

在R0samybitch電音舞廳底下的死鬥,實在無法找到比「慘」更適合的字眼形容。比起機械強化、以守勢為主的吸血鬼普藍哲夫,墨狼出神入化咄咄逼人的槍勢,加上司徒豔芳導彈般的月形飛刀,情勢只有更加危險。

九龍,半島酒店,總統套房外陽光普照的陽臺上,兩張舒服的躺椅,躺椅上塞了兩個全身只穿海灘褲的大男人。

躺椅旁茶几上,兩杯沁涼的檸檬凍飲,地上一盤撒了海苔粉的薯條,一隻臉上沾滿海苔粉、模樣滑稽的黑貓。

烏拉拉隨意撥弄著吉他弦,哼著奇怪的旋律。他戴著一副價格標籤還沒剪掉的墨鏡,配上毫無毒法的長頭髮,樣子就像個死台客。

養傷的這幾天,烏拉拉注意到哥哥每天花在漫畫堆裏的時間變少了,叫烏拉拉在一旁飆吉他的時間卻越來越多。

「烏拉拉,彈吉他很快樂吧?」烏霆殲睡眼惺忪,打了個呵欠。

「是啊,沒有比這個更爽的事了。」烏拉拉撥撥頭髮,嘻嘻笑說:「我留這長頭髮,就是因為每個超厲害的搖滾吉他手都留長髮,總有一天,我們組個band世界巡迴演唱,一邊挑掉世界各地的吸血鬼。」

但其實,自從烏拉拉看過吸血鬼百態後,瞭解吸血鬼不是兩個字「邪惡」就可以概括道盡的,他對不斷宰殺吸血鬼已沒有太大興趣。

「要記住你現在的快樂,不論如何都要堅持擁有這份快樂,知道嗎?」烏霆殲慵懶地用腳趾挑了一塊濕毛巾擦臉,然後就這麼放在臉上消暑。

「那是當然的啊。」烏拉拉想當然爾。

突然,烏拉拉有點懷念在北京教他彈吉他的獨腳大叔,那真是段初嘗音樂的美妙時光,每天醒來都為自己找到夢想而開心,每次呼吸都感到意義非凡。不過烏拉拉並不怎麼擔心獨腳大叔現在過得好.不好,因為他臨走前,送了獨腳大叔「歲歲平安」這樣的平凡吉命。

「對了,下下個禮拜爸特地從埃及趕來,是不是有什麼任務要交派給我們啊?」烏拉拉問,將吉他放下。

他的生命中始終欠缺父親對他的肯定,但哥卻一直要他壓抑自己的真實本領,他雖然明白哥自有道理,但午夜夢回,心中總是很悶。這些年來父親總是對烏拉拉不太理睬,也沒像考察哥的武技一樣跟他做對打練習,更沒交派過什麼真正的任務給他。

「還不就是你生日?」烏霆殲勉強笑道,臉上躺著條濕毛巾。

「我生日?」烏拉拉眼睛一亮,卻旋即洩氣道:

「不可能的,爸根本不認為我會是個好獵命師。」

烏霆殲拍拍矮他一個半頭的弟弟,若有所思道:「爸會知道的。在你生日那天,我會解開你所有的枷鎖,到時候你就可以盡情發揮。那時……爸會知道你是一個多麼令人驚歎的獵命師。’"

紳士從吃到一半的薯條中抬起頭,叫了兩聲表示同意。

「真的會是那樣麼?」烏拉拉有些靦腆。

「當然了。我早就知道你生日會發生什麼事了,要牢牢記住這點,然後……拼了命也要相信我,知道麼?」烏霆殲越說越奇怪,但濕毛巾蓋住他的臉,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知道了。」烏拉拉感到莫名其妙。

「休息好了就開始吧。」烏霆殲將濕毛巾一把拿開,慵懶地站了起來。

紳士哀號了一聲,被同樣無奈的烏拉拉捧起,打開身後的落地窗。

與天下會、藍月宗對陣那晚,最後烏拉拉用「大明咒」瞬間放出大約十枚軍用閃光彈「奪取視覺,,的突擊的確奏效,但烏霆殲還是頗不滿意,因為在那決定性的瞬間,就連自己與烏拉拉的眼睛也無法如預期般適應激烈閃光中的景象,連帶朝四周突襲的動作打了折扣。

為了改進這重大缺點,理所當然地,烏霆殲要烏拉拉每天在總統套房內練習施放大明咒,試著習慣在瞬問的巨光中看清四周動靜。

訓練的內容是兩兄弟在一疊四處飛散的塑膠撲克牌中找出五張指定的牌型,而所有的動作必須在撲克牌落地前完成。而這項奪取視覺的突襲訓練,竟連靈貓紳士也在其中。紳士必須亦步亦趨跟著四處飛動的烏拉拉,還不能讓任何一張落牌觸碰到。

「你選吧,這次要哪幾張牌?」烏霆殲將窗簾全都拉上,五十多坪室內頓時只剩透出窗簾的些許亮光。

烏霆殲手中搓洗著牌,速度不下任何賭片中的特效畫面。

「就黑桃四、紅心八、黑花五、方塊J……跟鬼牌吧。」烏拉拉揉揉眼睛,唰地一聲倒立。這是他的招牌起手勢,而大明咒積壓的光焰等一下就從他撐住身體的掌底翻泄出來。

「仔細看著我的眼睛。」烏霆殲擺出隨意的架式,說:「我的瞳孔連續縮小三次,就開始所有動作。」手捏著彎曲的一整疊牌,隨時準備破散。

「是,好神秘的暗號。」烏拉拉吐吐舌頭。

此時,烏拉拉當然不可能意識到,兩兄弟間這個神秘又隱諱的暗號,將在兩周後成為許多悲傷瞬間的起點。





充滿陰謀的大海

1

這幾天東京表面看起來很平靜,但夜的局勢非常不安穩,從電視新聞上一些蛛絲馬跡便可嗅得出來。

借著南北韓和平會談重新舉行的理由,美國尼米茲航空母艦群、佛蘭克林航空母艦群、亞歷山大航空母艦群三支艦隊,全都開駛到橫濱的美軍駐防區外海,隨時待命「處理東亞突發的軍政事件」。

這是美軍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在東亞史無前例的大規模軍艦行動,但國際問的媒體卻沒有過多的報導,而將焦點集中在兩韓的政治對談上。

夜。

美軍的航母艦群並不孤單,以劍聖命名的「武藏丸」號為首的日本自衛隊驅逐艦群,以美日安保條約中的聯合軍演作為出動的幌子,在大海上與美軍遙遙對陣著。

雙方戰艦上,數十支巨大的白色屏狀雷達緩緩繞轉,生怕比對方晚一秒捕捉到可疑的動靜。沒有佔據媒體任何版面的柯林頓號核子潛艇,在更遠處的海底下待命,用更先進的設備監測魚雷反應。

海風中帶著鹹鹹的濕氣,與肅殺的可怕寧靜。

雙方的軍事設備越是先進,彼此的對峙就越危險,只要有任何一方誤判了訊息,一個倉促的迫擊炮彈,就可能引起數枚核彈從海底升空。

尼米茲號,總指揮艙。

每個肩上縫掛著星星的將領都是一臉沉重,鮮少交談,大多在觀察此次行動的總指揮官,五星上將,艾分尼?史帝克勞茲的表情。

「英國跟法國……有新的電報過來麼?」艾分尼靜默了很久,終於開口問。

這位頭髮花白的五星上將,在過去的一個小時內,只是重複同一個問題。

「報告長官,英國的潛艦堅持在五十海裏外觀望,法國還是主張將事件調查清楚。」一名上士回報。

艾分尼歎了口氣。

四片掛懸在指揮艙上的螢幕,正進行著多邊視訊會議,其他船艦的將領等候著艾分尼的指示。艾分尼看似渾濁的眼神詢問著其餘四位將領的面孔,都是老戰友了,卻都是首次遇上這樣的危險牽制。

「事件畢竟從我國方面引起,還是致電對方在第三地開會談判吧,總比現在混沌不明的局面好,就算不可避免開戰,也得了無遺憾。」佛蘭克林號的艦長多尼茲皺眉。船上三百多名船員、五十幾名飛行員、三百名陸戰隊好手的性命,全都交在他的手裏,可能的話,他想讓這些孩子全數回家。

「無論如何,絕不能承認類銀是我國所研發,這是基本立場。鬼子要幹,就跟他對幹到底。」亞歷山大號的艦長馬克維奇堅定地說,他是個唯命是從的硬漢。

「是啊……基本立場,可是對方絕不會采信。不如借著類銀的登場進行非預期的強勢談判吧!對方所有的慌亂跡象都顯示,我方擁有極佳的籌碼!」潛艦艦長蓋瑞摸著下巴的山羊胡。

是啊,東京的吸血鬼可都慌亂的不得了。

不知為何,美國秘警部委託國家生技中心所研發出的化學武器「類銀」,竟然會從嚴密的實驗室中流出去,飄洋過海,來到前往東京的人血貨輪上,造成數以百計的吸血鬼毒發身亡。

據說,地下皇城裏,數百吸血鬼集體暴斃的場面極為駭人。而貨品出現攻擊性的毒性反應,日本吸血鬼地下政權當然又驚又怒,將此事件視為人類聯軍的戰略攻擊一縱使研發出類銀的美國也是一頭霧水。

但無論如何,類銀總是美國針對毀滅吸血鬼世界所研發出的秘密武器,用來對付吸血鬼大本營東京,只是時間的問題。但類銀的提前曝光,麻煩在於……

艾分尼微微轉頭,看著一名年輕的軍官。

這名金髮軍官的軍服迥異於艦上其他人,他獨個兒的墨藍色長風衣,淺藍色的卡其襯衫,挺拔強健的身形,在眾老將中顯得格外搶眼。就跟他的年輕風采一樣。

墨藍色風衣領口,繡著淡淡的銀色Z字母。

「我們都知道類銀並未進入最後完成階段,如果這一點讓對方知悉,恐怕會提前引發戰爭……鬼子絕不會想讓類銀完成型出現,在此之前先結束掉人類文明,是鬼子最可能採取的行動之一。」金髮軍官微笑,用最謙遜的口吻說話。

「對方怎麼可能不知道?」多尼茲歎氣。

此階段類銀的重金屬特性還不穩定,在重組人體血液成分後不久,便會令宿主產生高燒不退等多重器官衰竭等症狀而死去。只要這次吸血鬼沒有在第一時間吃光所有遠渡重洋的「貨品」,就一定會發現類銀這個重大的缺陷。

「難道要放棄特洛依計畫換取和平?」安分尼陷入沉思。

一個坐在安分尼上將左手邊、穿著黑色西裝的女人搖搖頭,說:「國防部並沒有這樣的許可權,如果要進行這樣的談判,至少必須請示總統。」

女人是秘警的隨艦代表之一,位階不高,卻是個通曉局勢的法令專家。

「依照社會的現況,特洛依計畫中最重要的公民疫苗法案,根本不可能在國會表決通過。現在提前夭折,也不失為解決問題的辦法。」金髮軍官慢條斯理道:「總統如果想競選連任,就不會在這個法案上堅持。」

「小子,我們是在打仗!不是在選舉!」馬克維奇不滿,怒氣騰騰。

「……不,海因斯說的有道理。」安分尼長長地吐了口氣,看著螢幕裏的老搭檔多尼茲。

「特洛依計畫已經秘密進行了三十一年,關鍵的類銀研究還是無法突破,人類的身體根本不可能適應血液的重組。我的朋友,請想想實驗室已經犧牲多少自願者跟街頭流浪漢的生命?特洛依計畫本來就是瘋狂的……我們軍人沒有必要為這樣瘋狂的構想賣命,所有的美國人,全世界所有的人類,都沒有必要為此負擔風險。」多尼茲終於說出心中的話。

金髮軍官,海因斯,輕輕點頭附和。

馬可維奇上將也噤聲了。他只是立場堅定,但心底也不認同特洛依計畫的可行性。就算類銀的終極完成型出爐,要他在手臂上施打區區零點一毫升的類銀液,馬可維奇死也不願意。

改變了血液的構成方式,倒底還算不算個「人」?或者,倒底還算不算上帝構想中的「人」?這樣胡亂拼湊的「人」進得了天國的大門嗎?」身為忠實天主教徒的馬可維奇很懷疑。寧願被吸血鬼咬死,他也不願意扭曲信仰。就像兩千片拼圖板,就只能有一種完成的方式。

漸漸地,在靜默中,似乎有某種默契正在視訊會議的螢幕中發酵。

「交給我們Z組織談判,戰爭就可以避免。」海因斯彬彬有禮地開口,衣領的Z字閃閃發亮。

黑色套裝的女子霍然起身,一臉堅定:「請讓我請示總統。」

安分尼點點頭,如釋重負說:「當然。」

此時,通訊士官重重按住蓋住半顆腦袋的耳機,調整著面前的頻率接收器,朗聲說道:「報告,對方武藏丸上的牙丸千軍求見。」

牙丸千軍!

安分尼看了看秘警部派來的女子一眼,頓了頓,說:「讓他來吧。」



2

一台沒有任何武裝的黑色直升機,慢慢降落在尼米茲航母的甲板上。

直升機上除了駕駛,就只有牙丸千軍一個垂垂老矣的吸血鬼。

牙丸千軍手持一把畫著雀鳥的紙扇,身穿傳統的紫色和服,前額都禿光了,只剩後腦勺上一大束純白發亮的長髮,走起路來有嚴重的駝背,令原本高大的身材萎縮了不少。

「有勞了。」有別於牙丸氏給人超武鬥派的印象,牙丸千軍倒像個慈祥的鄰家老人,精神奕奕笑著與在甲板上戒備的陸戰隊隊員打招呼,跟著迎機的士官進入甲板底的通道。

簡單的臨時會議室,安分尼上將並沒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老態龍鍾地踱步。安分尼上將身旁俱是最兇悍果敢的陸戰隊員,視死如歸的氣勢,毫不掩飾握在掌底的銀刀。

會議室中央是塊巨大的、以「銑」纖維特製的強化玻璃相隔,防止暗殺的情況發生。

這樣的安排是有必要的。牙丸千軍不僅是二戰名將山本五十六的軍法導師,年輕時更是號稱「鬼殺神」的可怕武鬥家。即使現在的他已垂垂老矣了,但不代表危險隨著歲月而沉澱流逝。強化玻璃的安置,或許也是一種表達敬意的方式?

會議室的門打開,赫赫有名的牙丸千軍終於現身。

牙丸千軍恭謹地闔起扇子,微微欠身行禮。

「牙丸千軍先生,好久不見了。」安分尼上將雙手攬後,煙斗中的雪茄點了卻不抽,就這麼夾在手指間。

「不好意思,活了一大把年紀,我總是跟不上時代哩,比起對著電腦螢幕開會,我這老頭還是習慣這樣見面說話,嘻嘻,嘻嘻。」牙丸千軍笑道,唰地一聲打開紙扇,風雅的武士氣息。

「哪里,要你親自過來,才真的是很抱歉。」安分尼上將打量著牙丸千軍。

這位元掌管日本對外事務兩百年的老鬼,就連二二戰後日方與麥克亞瑟將軍的談判,也是由這個老鬼操刀斡旋。那時自己連個年輕的小水手也構不上吧?

安分尼上將看了看身後的海因斯,示意他說點話。

海因斯躬身微笑:「既然是牙丸千軍先生親自過來,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四天前在東京發生的血族集體中毒事件,跟美國軍方並無直接關係,其中的誤會還有待調查。我們希冀此事能夠和平落幕,雙方都能在互信的原則下,在三天內逐步撤軍。」

牙丸千軍輕撫著扇子,眼神一直保持爽朗的光采,看待「實際年齡」小他數倍的安分尼上將,就像看待一位多年未逢的好友一樣。

扇子輕輕闔上。

「我說安分尼老弟啊,我們兩軍在這大海上做些什麼哩?類銀化學劑的事我們早就知道了,也早就知道貨櫃輪的下毒者另有其人。只要我一個命令,你眼前這些討厭的船艦飛彈都將退到連雷達都看不到的地方哩。」牙丸千軍並沒有理會海因斯,只是看著強化玻璃後的安分尼上將。

來回踱步的安分尼上將愣了愣,旋即又陷入理所當然的沉默。

「這麼說,貴國的軍艦不是主動出擊,而是因為我們的航母出現在這裏才被動包圍的?」海因斯卻不驚訝,一派的燦爛從容。

牙丸千軍還是沒看海因斯一眼。對他來說,太過年輕的物件,都不適合在他面前說三道四。

「特洛依計畫延宕了三十一年,這麼久的時間,即使是最堅固的牆壁也會滲水,吾族又怎麼可能不會知道?只要有錢,世界各地都有肯為血族賣命的眼線。」牙丸千軍失笑,搖搖頭,又說:「但說到類銀就傷感情了,長久以來,吾族一直期許能跟人類和平相處,但人類總是覺得我們不安全……其實幾千年來都這麼過了,我們兩族各自興盛,以各自的努力推動世界朝更美好的方向前進。類銀的出現,實在教我們傷心。」

牙丸千軍嘴巴說傷心,臉上卻不改和煦的慈藹。他的額上密密麻麻都是深褐色的老人斑,每條皺紋都肌理分明,以他純種吸血鬼的體質,要老化成這副德行,至少也得經過五百年的風霜。

「類銀的事你們之所以一直隱而未發,想必也是知道……」安分尼上將開口,終於拿起雪茄抽了口,吐出的煙霧遮蓋住他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類銀只是個短暫的科幻狂想,永遠都不可能有出現完成型的一天。」牙丸千軍誠懇地說道:「只是,如果貴國執意繼續特洛依計畫,我們很難認同來自人類世界的善意。」

善意?安分尼上將的表情有些驚奇。

「是的,善意。雖然秘警系統普遍存在于人類諸國,對於獵人也特別給予待遇,但吾人能夠理解並體諒這樣平衡力量存在的必要,那是人類自我安定的保障。」牙丸千軍輕輕拍打著手中的紙扇。

海因斯心中一陣嘆服。

牙丸千軍慢吞吞走到透明的銑纖維前,撫摸著當前最有效的軍事強化玻璃,措詞懇切說:「就像這塊玻璃,看似阻隔了你我,但我卻不會因為上將你的防備與戒心,折損我心中對上將的敬意。換作是我,也當如是,說不定還要用十幾把槍口直接對著你哩。」說著說著,牙丸千軍笑了起來。

躲在雪茄煙霧後的安分尼上將暗暗佩服這老鬼的氣度。即使明知是深沉的老練所偽裝出來的,願意這麼做,亦同樣值得欽佩。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紛爭,都是因為不懂得,或不願意佩服對方所致。尤其雙方都擁有毀滅對方能力的時候,這樣的佩服就更重要了。

「但,類銀比之秘警、獵人,乃至一切對吾族的獵捕,都是極不同的意義。那是決心要毀棄兩界的平衡,徹底消滅吾族了……那便是戰爭。」牙丸千軍的眼神流露出無比感傷,說:「我無間斷活了七百多年了,已學會不能低估人類的力量。有句話說得好:第一次世界大戰在寂寥的壕溝中結束,第二次世界大戰在廣島的核子雲端結束,而不論第三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方式為何,第四次世界大戰,所用的武器必定是石頭與棍棒。」

「我知道了。如果牙丸千軍先生希望我們停止類銀的研究,我們會轉告總統跟秘警部。先生該知道,在這片大海上並沒有任何人有這樣的許可權。」安分尼上將歎氣。

牙丸千軍微笑,點點頭。

他合棄冰冷的通訊會議,選擇親自搭直升機前來,終於為這次的和談留下初步的共識。

「那麼,便容我先告辭了,吾族的軍艦在半個小時內便會離去,也請將軍在天亮之前往後撤到一百海裏外。吾族跟人族有太多共通之處,畢竟吾族九成九都是自人族後天生成:也許我們有太多彼此廝殺的理由,卻沒有必要共同走向毀滅啊。,’牙丸千軍笑笑說完,便要轉身離去。

海因斯突然開口。

「那麼,關於東京都血族集體遭到毒殺一事……」海因斯。

牙丸千軍停步,這是他首次對海因斯的話有了反應。

「想必是有老鼠從中搗亂,想誘得雙方開戰吧。」海因斯看著牙丸千軍微駝的背,微笑說:「是否由我們雙方共同調查此事,也可增進彼此的和平誠意。」

「喔?」牙丸千軍不置可否。

「我們Z組織矢志成為兩族間的和平媒介,如果有用得著的地方,Z可以立刻成立專案小組,在……」海因斯說。

牙丸千軍淡淡地說:「不勞費心了。」跟著方才那位領步的士官走出會議室。

海因斯的瞼上看不出一絲氣餒或恙怒,儂舊是無傷大雅的微笑。對他來說,所有對「成功」沒有幫助的情緒,最好都別花時間在上頭打轉。

「通知其他艦艇……開始依三級警戒程式撤軍。」安分尼抽著煙斗雪茄,看著一旁的通訊士官,補充:「幫我接通總統。」

三分鐘後,停在尼米茲號甲板的直升機在震耳欲聾的螺旋槳聲中緩緩起飛,朝武藏丸前進。帶走了和平的短暫約定,也帶走了上百艘充滿殺意的驅逐艦。

夜已到了盡頭。

直升機上,牙丸千軍看著逐漸縮小的尼米茲號。

「Z組織……媒介和平?」

比起剛剛談判時的愉悅姿態,離去的牙丸千軍看起來蒼老許多。

「智慧、勇氣、經驗、學識、愛情……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一種東西不需要時間慢慢培養,而是始自天生的氣味。」牙丸千軍閉上眼睛,仿佛看見海因斯領口的銀色Z字,說:「那便是野心。」



3

有一種珍貴的存在,即使在最巨大的野心面前,也無所畏懼。一向如此,儘管在歷史中,這兩者總是互有勝負。

不管由誰勝出,都是另一個時代的開始。

美日軍艦在大海上充滿殺意對峙的數天前,某問熱氣蒸騰、人聲鼎沸的拉麵店裏。

一個擁有那種珍貴存在、另一個企盼擁有那種珍貴存在的人,在靠近垢滿焦黃油煙的牆角旁座位上,看著桌上筆記型電腦螢幕上記錄的一切。

一共有十五個窗口。

第一個到第五視窗,播放著烏拉拉在台場飛奔的樣子,播放的每秒格數還刻意調低許多,好清楚捕捉畫面的細節,也因此才知道烏拉拉的背後,還有一個異常的黑影遠遠跟蹤著。

第六個到第十四個視窗,是烏拉拉與狩在屋頂一追一逃的窘戰。因為兩人不斷迂回,各監視機捕捉到的片段就像無法連接的拼貼,除了右下角的時間顯示,只能從烏拉拉身上的傷口狀況判斷出時間關係。那畫面就像格鬥電玩中的異種廝殺,狩不斷噴出大絕招似的毒液彈,烏拉拉拼命逃躲……只差沒有補上兩杠生命值。

第十五個視窗,則是烏拉拉從天而降,與陳木生互對一掌,雙雙震開倒地;隨後狩落地,與烏拉拉再次展開戰鬥,在最後一次奇異的錯身過後,狩似乎喪失了戰鬥的特質與意願,陷入崩潰的情緒裏。警方趕到時,畫面中只剩兀自昏厥的陳木生。

拉麵店裏很吵,這種帶著無數食材氣味的喧鬧,讓坐在陳木生對面的宮澤找到徹夜疲憊後的心安。

「從我進入警視廳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每次有命案發生,身為警官的我從來不能直接取得社區攝影監視機裏的帶子,卻必須要用申請的……而且十次總有一、兩次即使申請了也沒下文。直到我進了奴才V組後,才有調動全京都所有社區監視機的權力。」宮澤的手指在觸控板遊動,看著狼吞虎嚥拉麵的陳木生:「這城市藏著數不盡的攝影機,也許多到連我的老闆們也不清楚吧。很多見不得人的秘密都藏在這些小眼睛裏。」

陳木生左手邊,已經堆滿了四個狼藉的大空碗。

在將四個滿滿大碗吃到空的過程中,宮澤已經將殺胎人與醫院暴走的故事說了一遍,陳木生只有偶爾的表情變化。

「昨天晚上的東京簡直一團亂,詳細情形我還沒打聽清楚,只知道有兩個非常厲害的傢伙大吵大鬧了一頓……就是畫面中這位元,我認出他也是前幾天在醫院暴走的怪人之一,沒有意外的話,他是我剛剛跟你說的殺胎人的弟弟。」宮澤看著陳木生,用他紅腫困倦的雙眼。

一夜都沒有睡,宮澤忙著消化阿不思給他的古文獻影像,並研究這些畫面中發生的一切。

沒有人比宮澤更清楚他的腦子是怎麼運作的。

吸血鬼古文獻裏無數毫不相關的斷簡殘篇,宮澤卻能透過他最擅長的「分類」技術,從幾個不經意被埋在其中的關鍵句纏黏出蘊藏在底層的……一種稱之為「獵命師」的反抗勢力。就連幫他翻制這些文獻的阿不思,都沒能看出來。

但陳木生並沒有怎麼搭理宮澤,要不是看在拉麵很好吃的份上,他一秒都不想待在這吸血鬼走狗的面前。吃飽了之後三天的份,他就會拍拍屁股走人,絕不含糊。

「他是你的同伴嗎?」宮澤問:「跟你對掌的那個。」

「不是,見都沒見過。」陳木生又放下一個空碗,這是他首次回應宮澤,只因他覺得這樣的回答無關緊要。

「他很強嗎?」宮澤問了個高中生等級的問題。

「很強。」陳木生瞪著宮澤,狠狠說道:「跟他對陣的,可是東京十一豺。,’

「你真的不認識他?」宮澤確認。

「不認識。不過就算不認識,要是當時我還清醒,照樣幫他打死那個愛亂吐口水的瘦鬼,怎麼?你要打電話叫你的吸血鬼朋友把我抓走嗎?,,陳木生冷冷說道。

宮澤注意到陳木生還沒打嗝,於是又揮揮手,向店員又要了碗特大號的味噌玉米拉麵。

熱騰騰的特大號拉麵不多久就送到陳木生面前,陳木生毫不客氣地插筷就吃。

「我想也是,你不認識他也是很正常的。他應該就是所謂的獵命師,而不是獵人。他身上的紅色漢字咒文就是證明,那些醫院裏的貓也是證明……文獻裏是這麼暗示的。」宮澤回憶在古文獻卷軸中推敲出的蛛絲馬跡,自言自語:「你知道嗎?在許多地方貓都被視作接通陰陽的生物,古埃及人甚至在金字塔法老陵墓中備妥貓的棺材;在中國,貓則有九命的傳說,獵命師將貓帶在身邊,代表貓是獵命的滿足條件之一,合理猜測,獵命師不是藉由貓施展魔力,就是將貓當作儲命的關鍵。」

陳木生呆呆聽著,宮澤隨即會意過來,回神說「離題了。只是這些叫獵命師的人到底用什麼樣的技術把命抓過來丟過去的,我就無法意會了。只能說,他大概把很了不起的東西給了你。」

陳木生冷冷哼哼幾聲,嘴裏都是麵條與碎玉米,說道:「獵命師?很了不起的東西?你在說什麼屁啊?認真告訴你,想從我這邊套話是套不出來的。,’陳木生的身上凜凜有威,讓原本困倦的宮澤精神為之一振。

不僅為之一振,還感覺到對面直沖而來的凜凜神魄。

「你自己難道沒有感覺嗎?除了改變的奇怪掌紋,還有你現在給人的威武感覺……某種東西已經在你的身體裏紮了根,與你的靈魂纏綁在一起。,,宮澤。

「纏你娘。那又能證明什麼?」陳木生將碗捧起,大口大口喝湯,有些湯汁還從嘴角溢了出來,將原本就骯髒的衣服淋上新的湯漬。

「你是我在東京遇到的第一個獵人。如果我們正活在一本熱血漫畫裏,這次的相遇一定有其意義。」宮澤說,心中不禁有些感動。

「意義個屁。」陳木生放下空空的碗。

宮澤小以為忤,他也常常瞧不起自己。

宮澤看著陳木生,用很誠懇,不,很天真的語氣說:「不管你相不相信,那個獵命師就算不會拿走放在你身上的東西,也會為了某種原因再去找你。獵人先生,如果真有那個時候,請你務必留住他,然後跟我聯絡。」

「一日獵人,終生獵人。出了這個門,我死也不會跟你這種人聯絡。」陳木生冷冷地說,摸摸肚子打了個嗝,站了起來。

宮澤歎了口氣,搖搖頭,又點點頭,手指在自己面前已冷掉的豚骨湯汁裏浸劃著。百感交集,但也是自作自受。

「獵命師想殺進地下皇城……」宮澤開口。

陳木生本來已經起身要走,聽了此話,面色不禁一動,僵在位子上。

「至少……有一個獵命師想這麼做。」宮澤緊握著桌上的麥茶。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你所說的那種人?」陳木生瞪著宮澤。

宮澤手裏的麥茶無風生波,甚至還抖濺出來,正好從陳木生身後經過的服務生突然莫名地心悸,將手盤裏的碗筷一股腦跌在地上。

宮澤注意到,整間店裏的人全都停止手邊的動作,臉色古怪,有的甚至面露驚恐,手腳發顫。

「就算那種狂人想殺進鬼娘養的吸血鬼皇城,那又如何?」陳木生的手按在桌子上,手臂逐漸發紅,周圍的景象因為瞬間的高熱扭曲起來。

宮澤瞪著陳木生通紅的手掌深陷入桌,隨著木桌上的白煙越來越盛,掌緣的桌木終於因高熱燒了起來,原本就產生集體焦躁情緒的店裏立刻發覺讓他們感到不安的所在,個個瞠目結舌,看著發出奔騰殺氣的陳木生。

「垮!」

突然,桌子砰地燒裂成兩半,成了兩團撕漲著火煙的木塊,筆記型電腦連同湯湯盤盤地全摔在地上。

宮澤卻面不改色,只是看著陳木生還冒著火焰的手,做微點頭。

「鏘——」警鈴聲大作,天花板管路上的噴水系統一啟動,大量的水飛旋灑落,店早的客人有的抱頭鼠竄,有的立刻拿起公事包擋在頭上,有像是觀光客的男女乾脆拿起數碼相機朝宮澤與陳木生猛拍。

小小的拉麵店裏如同下起傾盆大雨,閃光燈與尖叫聲此起彼落,宮澤坐在椅子上,手裏還拿著麥茶。

「你到底想幹什麼?如果你敢說謊的話,想必會帶給附近派出所的驗屍官相當大的困擾,對這間店的老闆也很不好意思。」陳木生的手猶如炙紅的烙鐵,縱使被泄水澆到,也只是暴起一連串吱吱焦響,與白煙。

陳木生雖是土法煉鋼,但畢竟千錘百煉了的「鐵砂掌」,可以輕易將宮澤的血肉之軀裂成數十塊連D N A都萃析不出來的焦炭。

「我想成為,一個可以被英雄信任的人。」宮澤說,水順著發梢劉海滑泄進眼裏,眼睛卻沒有分毫眨動。

陳木生抖抖手,一吸氣,奇異的火焰瞬間消失。

「不論結果如何?」陳木生虎目瞪視。

「我不敢說。」宮澤誠實地說。

陳木生首次對這個為吸血鬼奴役自己同胞的走狗,產生一點奇異的看法。

「那麼,我要怎麼聯絡你?」宮澤。

「名片。,’陳木生將那張皺巴巴的名片丟在地上。

陳木生轉身離開還在灑水的拉麵店,以及一張張錯愕不已的臉。

宮澤撿起那張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少林足球」的名片,拿出一張即期支票,在上頭寫上一串絕對會令老闆滿意的賠償數字。

「祝你好運……不,你已經有了。」宮澤吐出長長的一口氣。

順手牽陽

命格:集體格

存活:十個月

徵兆:周遭幸福的人會急速失卻各種幸運,家道中落、離婚、落選、落榜、宣佈選舉無效。

特質:不斷吞噬他人幸運,以中和自身的負面能量。古稱「相沖」,今稱「怨念」。正負中和成功的起點,也是大家松了一口氣的開始。

進化:  只會因幸運中和宿主的不幸成功而消隱,傳言曰成佛。





四面楚歌的逆擊

1

深夜的上野恩賜公園,剛剛抽發新芽的櫻花樹林間,飄抹著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台銀色的賓士SL350用最緩慢的速度繞過不忍池,連池裏最敏感的天鵝都沒有驚動,車子最後終於停在幽靜的櫻樹林間,熄掉引擎。

車門打開,一個臉色蒼白的長髮女子左顧右盼,確定沒有躲在暗處親熱的情侶後,一個深呼吸後的決心,長髮女子迅速下車。

長髮女子在白天時已來過附近探勘了幾次,知道這個角落並沒有隱藏式監視器,於是,「她」突然摘掉頭上的假髮,丟進車窗裏。

原來「她」竟是由男子假扮。這樣刻意偽裝,背後的企圖已很明顯。

犯罪。

男子走到車尾巴,因為手不停顫抖的關係,滿身大汗的男子連續試了三次才打開後車廂,抬出一具剛剛氣絕不久的女性屍體。

「對不起美照子!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麼了,我明明是如此愛你……你知道的,我有時候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

男子明明就很想痛哭一場,卻無法掉下眼淚。一滴眼淚也沒有辦法。

儘管哀慟不已,但男子身體的動作就像上了發條的自動木偶。

他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繩索,抬頭找到一條特別粗大的橫長樹幹。一甩手,繩索蕩劃過樹幹,男子迅速結了個結實的套環,歎了口氣。接下來五個無法言明的犯罪步驟後,將臉色發黑的女子成功吊上樹頭。

終於完成了上吊死亡的「偽自殺」。

就像儀式最後的單調獨白,男子的精神走向崩潰,跪在女屍搖晃的雙腳下,難受得想要就此死去男子痛苦地想嘔吐,卻竭力忍住,以免留下證據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為了錢殺了你的…一美照子,我根本無法請求你的原諒啊!我是個是魔……不,有只惡魔住在我的身體裏面啊……」

男子的手指拼命在眼睛裏掏挖著,想挖出根本不存在的眼淚,最後兩眼血腫,終於顫抖不已地放棄。

這名叫荒木彰的四十七歲男子,在十九歲時便結了婚……生平第一次的婚嫻。

結婚第二年,荒木鬼迷心竅,替妻子保了兩千萬日幣的意外險,然後將不知情的妻子推下了山崖。那時的荒木,非常清楚自已要的是什麼。不過就是錢。

荒木第二任妻子,在為他生下一對可愛的雙脆胎後,便因為產後憂鬱症墜樓自殺,鄰人議論紛紛,無不為她早逝的生命惋惜。當然,事情的真相充漏了惡意。荒木又只是輕輕一推,便從保險公司領走了計畫中的一億五千萬日元。

緊接著的兩年,雙胞胎相繼因不明的疾病死去,荒木用邪惡舔舐著鈔票,得意洋洋。他根本列親生孩兒不抱情感。

「錢」,才是他靈魂的唯一牽系。至少,在那個時候荒木還可以這樣「安慰」自己。

但,荒木在擁有了美好的財富後,他還是下意識地替深愛的第三任妻子保了巨額意外險,數目尾巴的零多到荒木也數算不清。荒木與新婚妻子在馬爾代夫度蜜月時,荒木將安眠藥摻入吧台的飲料裏,看著妻子掛著甜蜜的笑意睡去。

「我實在是控制不了我的手……」荒木當時淚流滿面,卻還是將妻子永遠沉葬在旅館後的蔚藍泳池裏。

荒木終於驚覺,他的邪惡已經迷失了方向,只剩下了邪惡本身。

為什麼?他已經如此富足,為什麼還要謀害枕邊的至親?

一筆巨額保險金又進了荒木的銀行帳戶,但荒木一絲喜悅也提振不起。毫無人生方向,畏懼自己被地獄的惡魔附身,荒木全心投入了佛經與宗教的世界,想借此淨化自己的靈魂……也因此認識了經銷佛書的妙因女士。

一年後,荒木與妙因幸福締結連理,生下一個聰明的女娃娃。

第三年,等到荒木從血泊中驚醒時,他才醒覺他又亂七八糟地害死妻子與女兒,手中拿著不知所以然的保險單。

那絕不是意外,根本找不到理由擺卸責任,荒木很清楚他一手設計的車禍意外充滿了恐怖的惡意。

惡意。犯罪。邪惡。數字。不斷因為不再需要的金錢害死身邊的至親,成了荒木無法擺脫的陰影,一串沒有解答的混賬問號。

美照子,不過是荒木即將領收的第七張支票罷了,再無其他的意義。

荒木跪在美照子冰冷的腳下,念了三遍往生咒後,終於壓抑住想毀滅自己的衝動,恢復一貫的冷靜,仔細將地上剛跪下的痕跡抹去。

「再見了,美照子。如果有一天到了地獄,我心甘情願受你的折磨。」荒木慢慢站起,拋下應該留在現場的賓士車,朝著沒有隱藏監視器的小徑離去。

咚。

一聲沉悶的小尋常重響,就在荒木轉身的瞬間。

荒木感覺背脊發冷。

那是……那是什麼聲音?

荒木的喉頭鼓動,清晰地聽見自己口水艱難吞咽的聲音。

荒木慢慢轉頭,脖子的肌肉完全緊繃,呼吸就在他瞳孔縮小的那一瞬間暫時停止。

美照子的屍體斜斜趴在地上,兩隻因高壓突出的眼睛仿佛正凝視著荒木。

懸在樹幹上的繩索斷了,夜風一吹,搖晃的繩影更顯詭異。


荒木竭力克制害怕的情緒,將心思轉向一個犯罪邏輯的分岔點:就這樣走開吧,繩索承受不了重力而斷裂,在警方看來也是很合理的?不,這樣可不行,美照子是被自己活活掐死的,才剛剛用繩子假裝吊死就失敗,繩痕根本來不及取代脖子上的勒痕……自己特地選了一條格外粗大的繩子,就是這個道理。

怎麼辦?荒木冷靜蹲下,在腦子裏搜索自己看過的推理小說,赤川次郎……蔔洛克……宮部美幸……克莉斯蒂……想在五花八門的殺人脫罪方式中選出最適合現在情況的一種。

「真幸運。」



2

一個古怪的聲音突然鑽進荒木的耳朵,荒木身子一震。

「除了死沒人性的‘離親叛盜’,還附贈一具新鮮的屍體。新鮮的屍體介於陰陽之間,最通靈了,尤其是這種冤氣小散,老是在幽冥路上徘徊不定的傻瓜屍體……」

荒木的褲管濕了。因為他這次聽明白了,那古怪的聲音是從死去的美照子口中發出來的。

美照子的身體慢慢「爬」了起來……小,不是那樣。

美照子屍體極不自然的動作,看起來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給「吸」起來,四肢垂晃,毫無自行施力的跡象。

就像木偶一樣。

即使平日再怎麼冷靜,看到這一幕,荒木還是徹底崩潰了,張大口,全身寒毛豎起,他清楚感覺到,在厲鬼從陰問爬梭出的追索下,自己的性命將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經歷最慘酷的粉碎。

「哈,別嚇著人家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清朗的聲音自荒木的背後近距離傳來,荒木大驚,還來不及轉頭,自己的腦袋就被一隻手掌重重一壓,身體完全無法抗拒地跪下。

仿佛,聽見了一聲貓叫?

「不好意思了,烏霆殲,這次的‘離親叛盜’,又是我們先得手了。」背後的聲音說道。

荒木大叫了一聲,但喉嚨卻什麼真正的聲音也發將不出。

接下來荒木兩眼發白,腦子裏一陣瘋狂的天旋地轉……砰!砰!轟!有某種可怕的「東西」正在自己體內逃竄!一邊淒厲地嚎叫,一邊倉皇地逃竄,跌跌撞撞!

是惡魔嗎?是寄居在我體內的惡魔嗎?荒木突然看到很多可怕的幻覺,漸漸地,他的意識被地獄的刑罰景象給取代,就這麼昏了過去。

「憑你這種不上不下的髒東西,也想成精成仙?」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貼近荒木的耳邊,用譏嘲的語氣對著荒木體內的「那東西」說話。

此人壓在荒木頭顱上的手正冒著白煙,另一隻手則抓著一隻通體火紅的怪貓。

「啾!」荒木噴出兩杠深黑色的鼻血。

火紅怪貓的身子同時一陣哆嗦,那擁有光明笑容的男子吹熄掌心的白煙。

荒木驀地往前一墜,頭頂著地,雙手斷翅般抽搐,那姿勢就像被迫的懺悔。一動也不動了。

「玩夠了吧,前輩,你這變態的嗜好可得改一改,對淑女不敬呢。」說話的,正是剛剛獵得凶命「離親叛盜」的天才獵命師,風宇。

美照子的屍體不可思議地漸漸離開地面,一陣震動後,終於停住怪異的「上引」。

一個嘴叼著煙的高大綠發男子,赫然從櫻樹下的黑暗浮出。他的手臂極不正常的「長」,巨大的手掌正抓著屍體的腦袋,毫不在意地搖晃。

不知何時,美照子屍體的額頭上,被新鮮的血污塗上了「化土咒」中的「穢土擒屍」咒法。

「……有時候我難免會想,一個人死了之後,他的屍體倒底還是不是他自己?比如說,你,風宇,你淅哩嘩啦死掉以後,我應該繼續叫你‘風宇’呢,還是叫你‘風宇的屍體’?還是乾脆一點,用‘屍體’就可以了?」綠發男子摟著美照子下沉的屍體,用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的不友善語氣,跟風宇說話。

鼇九,他從見到風宇第一眼開始,就沒生過一分好感。以後也不這麼打算。

「我想,如果哪一天我變或了一具屍體,前輩怎麼叫我都可以。甚至,當前輩化土咒的奴隸差遣也無妨喔。」風宇若無其事笑道。

他這種言不由衷的樣子,尤其令鼇九反感。

鼇九放開手中的屍體,手臂也恢復一般人的長短,而美照子的屍體就這麼呆呆地站在鼇九身邊。她當然不是活轉過來了,而是變成傳說中所謂的「咒屍」。

「夠了,今晚的行動已經結束,這次是我們贏了,走吧。」鎖木在樹梢上說道。

十幾公尺外,阿廟也同樣在高高的樹梢上。雖然她長期處於嚴重驚嚇後的呆滯,但她卓越的「能力」完美地監視著周遭動靜。

無數條肉眼看不見的蜘蛛絲佈滿了附近密密麻麻的櫻樹枝幹,雖然無法產生任何傷害,但有任何風吹草動,阿廟就會從蜘蛛絲的震動感應到來者的資訊。

這次,窮兇惡極的烏霆殲並沒有跟來。幸好如此。

昨天跟前天,烏霆殲都早他們一步吃掉「你是個好人」、「電車癡漢」兩種詛咒宿主的邪命,加上烏霆殲從沒停過捕食能量較低的「天詛一瞬」,令他身上的黑暗能量又膨張了不少。

縱使沒有靈貓做拍檔,將鼻子練到比靈貓還要敏銳的烏霆殲,在獵捕這些偏離正道的厄命時總是比他們還快。

烏霆殲已經太接近邪惡,絕對會走向自我毀滅。如果邪祟能量更巨大的「離親叛盜」再被烏霆殲吃掉,以後要對付他,就加倍困難。如果他尚未被邪惡焚毀他的肉身。

「晚上還沒結束呢,要不要再找找其他的怪命?這座城市不知道怎麼搞的,亂七八糟的命全都塞在這裏。」鼇九看著鎖木,吞雲吐霧,踢了踢跪在地上的噬親者荒木。

雖然還是不認同鎖木的實力,但鼇九對鎖木已經沒有初時那樣的輕蔑,因為鎖木總是沉穩地研判每一次的情勢,這樣的冷靜贏得鼇九願意跟他好好說話的態度。

「只要大家堅守不跟烏霆殲正面衝突的原則。」鎖木笑笑,與阿廟一齊跳下樹。

「我沒意見。」風宇聳聳肩,也點了根煙,在淡淡的人造煙霧中從容地欣賞夜晚的櫻樹林。

鎖木看了看阿廟。阿廟當然也沒意見,她早已失去了「意見」的能力。

此時,鎖木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是書恩。

「我們已經獵到‘離親叛盜’,你們那邊怎樣?」鎖木接起電話。

城市的另一端,傳來書恩哭泣的聲音。

「怎麼了?……誰出了事?」鎖木沉聲.

鼇九與風宇發覺不對勁,全都豎起耳朵。

「五分鐘前我們在新宿圍獵‘罪魁禍首’,的時候,烏霆殲突然出現……朝著我……」聲音陷入歇斯底里的哭泣。

「書恩,冷靜,到底是誰犧牲了?」鎖木一開始就往最壞的方向判斷。

「婆婆為了救我被殺死了,‘天堂地獄’也被烏霆殲吃掉了,孫爺坐在地上調息,他剛剛跟烏霆殲對了一掌。」

書恩牙齒的打顫聲也傳人了鎖木的耳裏。

鼇九突然暴喝一聲,劃破原本寧靜的上野公園的魅夜.

怒火攻心的鼇九東張西望,然後朝面無表情的阿廟腹部轟上重重一拳。鼇九憤怒的拳勁何其兇狠,阿廟被砸得雙腳離地,足足在空中飛了兩秒才墜落。

阿廟沒有立刻爬起,焦灼的鮮血自她的嘴角淌出。

「小樓呢?」鎖木除了皺眉,看不出其他的情緒牽動。

「追上去了!」書恩幾乎崩潰。

「那笨蛋……」鎖木的額上冒出冷汗。

一隻大手搭上鎖木的肩膀,鎖木抬起頭,鼇九示意將手機換手,鎖木遲疑半晌,便將手機遞給似乎努力在壓抑什麼的鼇九。

「書恩,把婆婆的屍體留著。」鼇九接過手機,冷笑:「只要烏霆殲碰過婆婆,婆婆的屍體就會帶我們找到烏霆殲。」

還躺在地上的阿廟,呆呆看著突然受驚沖上天空的夜鶯。

「不等長老團了,今天晚上我們就摘下烏霆殲的腦袋。」鼇九皮笑肉不笑,拳頭已進出血。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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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7:56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四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一萬元戳鳥


以下是真實事件。

我大學念的是交大管理科學系,因為學生窮,交大的校內住宿狀況始終很不錯。我跟我的三個室友發生了不少亂七八糟的事,後來我也在小說裏用了他們的名字,當作友情的紀念。

我們四年都住在擁有酸內褲傳說的男八合,我的室友名單如下:

愛舉啞鈴把肉練得很難吃的石孝綸(月老)外號叫石不舉(我取的,見笑了)。

沒跟我們住在一起卻很要好的顏劭淵(功夫),綽號淵仔或機巴淵(王一顆取的)。

在寢室養了兩隻貓,「星際爭霸」玩得出神人化的胸毛人葉建漢(打噴嚏),綽號健康。

唯一成績正常大腦也正常的是王義智(打噴嚏),外號叫王一顆(我取的,見笑了)。

大二時有一天管理學上課,淵仔跟一顆在教室後面討論起一件怪勾當。

一顆淡淡然說道,如果淵仔願意付一萬塊錢,他可以讓淵仔戳小鳥一下。

是的你沒有看錯,淵仔也沒有聽錯,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爛交易。於是很愛逞強的淵仔在下課後立刻跑去郵局提了十張千元大鈔,跑去我們的寢室蹺二郎腿,氣焰囂張。

記得當時是中午,每個人的手上都拿著一盒便當談判。而健康不在寢室。

「別以為我不敢,喏,一萬塊,我要戳你的小鳥。」淵仔惡狠狠道,手裏揮舞鈔票。

「好啊!」一顆嘻嘻笑,立刻將便當放下,兩條腿張開。

好羡慕喔,當時的我跟石不舉神色複雜地相看了一眼。哎,這種戳鳥錢真是好賺,同樣是父母生的,卻偏偏輪不到我們。鳥生下來,到現在一點經濟貢獻都沒有。

「不過,你要把牛仔褲換下來,換成運動褲或內褲,這樣戳起來才爽!」淵仔恐嚇道,眼睛瞪大。

「不要,我又沒有說要穿什麼褲子,我就是要穿牛仔褲給你戳鳥。」王一顆愣了一下,拒絕。

「我出錢的耶,怎麼戳你的鳥是我的事,你不僅不可以穿牛仔褲,而且要站在走廊上給我戳,讓大家都看到。」淵仔冷冷地說,耳根子卻紅了。

啊,我懂了。果然是淵仔的機巴個性。

淵仔畢竟還是正常人,花一萬塊戳鳥這種事實在太笨(或太浪費),他是不肯真幹的。但話都說出去了,為了不給人說「沒種又吝嗇」,淵仔只好硬著頭皮上陣,試圖用越來越嚴苛的戳鳥條件使王一顆自動放棄,成為一個「不敢給戳鳥的孬種」。

「不行,我在寢室給你戳就好了。」王一顆堅持,頗不自在。

「好,那我就叫大家進來看,看我戳你鳥。我花一萬塊耶!我敢花一萬塊耶!」淵仔強調他的出手大方,脖子卻紅得像燒鐵。

「只能戳十秒。」王一顆有點生氣,畢竟小鳥被。這樣論斤計兩的恐嚇,實在怪怪。

「至少要戳三十秒。」淵仔伸出手,頗有力道地虛抓空氣一下。

「十秒。十秒就已經很多了。」王一顆惱怒。

「三十秒!怎樣?你是不是不敢?」淵仔冷笑,

得意起來。其實他心底怕得要死。

石不舉終於忍不住了。

「好啦這樣啦,我一萬塊,給你戳四十秒。」石不舉亂入,大方撇開大腿。

混蛋!居然早我一步!

「我一萬塊,戳鳥五十秒。」我從鼻孔噴氣,拍拍褲襠。小GG,世道艱險,人生多難,你要勇敢,你要堅強。

「我一分鐘。」石不舉瞪著我。

「我八千塊一分鐘!」我不遑多讓。

「我八千塊兩分鐘!」石不舉的額頭上爆出青筋。

「我六幹塊兩分鐘!」我不屑道,其實褲襠隱隱發冷。

「我六千塊五分鐘!」石不舉舉起啞鈴,作勢要丟向我。

「你不怕被戳這麼久,一個不留神就射出來嗎?」我淡淡地說。

淵仔打斷我們的對話,繼續他跟王一顆之間的交力。

「石不舉、九把刀都給我閉嘴,我才不想戳你們的鳥。今天我就是要戳王一顆的。我跟你說,就算只戳十秒,我也會將你的小鳥戳到爛掉,爛掉,是整個爛掉!」淵仔整張臉都紅了,語氣卻益加嚴峻。

「幹機巴淵,為什麼要花一萬塊錢把我的鳥戳到爛掉!」王一顆忿忿不平。

「我花一萬塊錢,我愛怎麼戳就怎麼戳,絕對要戳到你送醫院。」淵仔伸出爪子,在空中一擠,然後一扭,又一扭。我仿佛可以看見蛋殼破裂、蛋黃流出的慘狀。

「幹,我不給你戳了!我看你根本就不敢花一萬塊!」王一顆勃然大怒。

「你說我不敢!幹,我今天就是要花一萬塊戳爆你的鳥!」淵仔給踩到痛處,怒不可遏。

此時胸毛亂長的健康蓬頭垢面回寢室,勉強打斷爭吵,淵仔趁機拂鈔而去。健康嗅到氣氛不對,問剛剛是怎麼一回事,但我跟石不舉怎麼解釋健康就是不信,認為我們在唬爛他。不能怪健康,這種事本來就很唬爛。而王一顆面色難看地吃著冷掉的便當,一邊幹罵淵仔存心侮辱人(我看是因為沒賺到一萬塊在生氣)。

後來王一顆跟淵仔陷入冷戰,好幾個星期都不講話,上課也都離得遠遠。真的是超蠢,就為了從一開始就不正常的戳鳥,講出去也沒什麼光彩,多年以後還要被當作家的朋友拿出來亂寫序,多麼不堪。

後來大三時我們室友間又打了個更扯的賭,賭約內容爛到翻掉。

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不,另一個序了。



地鐵裏嗚咽的悲傷默契

1

「從今而後,世世代代的獵命師,定要為此付出代價。」


二0一五年。

深夜的東方之珠,香港。

旺角地鐵站早已關閉,除了幾個臉色疲憊的警衛在管理室喝著凍奶、打牌解悶,所有監視器拍攝得到的地方,全面禁止通行。

但對一群慣於在城市各危險角落穿梭自如的獵命師來說,所有的「禁止」符號不過是偶爾參考的玩意,一個不留神,很容易就視而不見。

「啪。」

咚,咚。咚。

一道簡潔流暢的手刀劃過,三個警衛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便從椅子上摔倒,桌上凍奶被晃過的手推翻,褐色的飲料汁液沿桌緣潑灑下去。

二十多台監視器的總開關,被按下了停止鈕。

沒有多餘的交談贅語,由面無表情的烏侉在前領路,六個獵命師快速通過昏暗的月臺,走進這個城市的底竅。

再美麗的城市,地底下總是積澱著厚重的塵埃,深埋著城市無數歲月的排泄。

而接連兩個月臺間的隧道,在熄燈後就像某種軟體動物的腔腸,幽長,混濁,又流謐著些許神秘的不安。

父親烏侉的背影在跟在後頭的烏拉拉看起來,依舊是那麼陌生。

強大,但不可靠。

烏拉拉看了身邊的哥一眼。哥哥才是信賴的代名詞。

烏霆殲大口吃著手中冷掉的薯條,偶爾分一一些

給躲在大衣口袋裏的紳士吃幾口,毫不關心這麼大陣仗漫行在深夜的隧道裏要做什麼。

是的,這種陣仗非比尋常,恐怕足以殲滅半個香港的吸血鬼幫派。

烏侉,胡求,郝戰,尤麗,除了自己與哥哥以外的這四個長輩,都是各據一方的大獵命師,精通的術法各有不同。

爸就不用說了,烏家一向是火炎咒一等一的傳承者;而年約五十的胡求擅長斷金術,據說他的咒法功力足以與J老頭打造的兵器相抗衡;郝戰四十五歲,承襲了家學淵源的破潮陣,擁有一雙輕易抓碎水泥牆的鐵掌;四十歲的尤麗是大風咒的行家,也是快速獵命的能手,身上的疤痕並不比男人要少,大腿兩側掛著由J老頭精心打造的三叉戟。

當然,在烏拉拉的心中,哥哥未必便輸給了這些臭著臉的「祝賀者」。

「哥,我們到底要去哪里?」烏拉拉細聲問。

「我哪知道,六個人打麻將多兩人,打籃球又少四人,不上不下,大概是想殺幾頭吸血鬼替你慶生吧。」烏霆殲故意說得很大聲,一臉滿不在乎。

「唉。」烏拉拉輕歎,實在是好無聊的生日。

不過說起來也頗值得高興,畢竟這是爸第一次帶著他一起去獵殺吸血鬼,這麼做,等同認可了自己的實力……雖然爸所認識的烏拉拉,實力根本不及真正的烏拉拉十分之一。

烏侉領在前頭一直走一直走,速度忽快忽慢。不知不覺眾人已穿過所有已知的地下鐵月臺,進入施工中的不明空間。

隧道仿佛永遠沒有盡頭。地底下的隧道沒有與地面對應的名字,完全失去了空間感。

「可以了吧,烏侉,你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尤麗首先停住腳步,「施工中」的微弱黃光忽明忽滅打在她飽受風霜的臉上。

烏侉駐足,默默打量著周遭環境。

烏拉拉微感疑惑,他並沒有感覺到任何吸血鬼的存在。雖說仍有不少無法順利突變成吸血鬼的「僵屍」寄居在潮濕又陰暗的地下道裏,但那些低等的暗存在,根本不必浩浩蕩蕩勞駕六個獵命師啊。

一旁高高隆起的石台已磨平近半,管理員室也粗糙成型,巨大的抽水馬達從遠處地軌上傳來隆隆的低吼聲。

再過幾個月,這裏就會變成一個像樣的月臺吧。

「就在這裏吧。」胡求開口。

烏侉看了他一眼,生冷的表情首次有了變化。

「我兒子十七年前承蒙你的照顧了,今天總算輪到我擔當你的祝賀者。」胡求話中有話。

郝戰不置可否,尤麗卻自顧跳上了月臺。

「到底要做什麼就說吧,搞了半天也不知道你們在玩什麼把戲。」烏霆殲將空的薯條盒丟在軌道上,漫不經心地踩扁。

烏拉拉感覺氣氛有異,紳士不安地在哥的肩上縮成一團。

一行人全上了月臺。



2

郝戰穿著黑色長大衣,蹲在一角抓頭,在頭皮屑飛舞中看著面色鐵青的烏侉:「我也覺得這裏挺好啊,就算等一會血嘩啦啦飆得到處都是,也嚇不到什麼人。」一隻巴掌大的小白貓,從高大的郝戰的手掌縫中鑽出,好奇地看著紳士。

烏侉緩緩點頭。

「你有兩個兒子,卻只看見一隻貓,就知道你早有心理準備。這樣很好。」胡求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一根手指按在磨石子地上,微微用力,競生生鑽進了地板裏。

手指旁的地板漸漸往旁裂開,像蜘蛛網一樣緩緩擴散。這已不是純粹的「力」可以形容,而是摻雜著怪異能量的「透勁」。

胡求已經不帶靈貓很久了。嚴格說起來,胡求並不是一個獵命師。自從三十歲那年他將奇命「斬鐵」完美地嵌進體內修煉後,胡求就是一個單純的武咒家。他的手寫上斷金咒後,就是完美的超兇器。

烏霆殲哼了一聲,對這些大人說的話並不感興趣,更對胡求展露的那一手不屑一顧。

但烏拉拉已經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他並不覺得胡求是那種隨便展現力量的人。

「烏侉,你隨時都可以開始了。」尤麗也坐下,將大腿上的兩把三叉戟拿在手上把玩,一時流光四泄,身旁她養的靈貓也眯起了眼。

J老頭鍛造武器的技藝已不是「登峰造極」所能形容,脾氣更是怪到捉摸不定,他肯為尤麗量身打造最稱手的兵器,可見尤麗有過人之處。

「不介意我換上命吧。」尤麗嘴巴問,但手一瞬間已完成了取命封印的動作。

「請便。」烏侉冷冷道。

這時烏拉拉已發現,三個前輩所坐的位置大有學問。

乍看之下尤麗、郝戰、胡求僅是隨興而坐,實則巧妙地佔據控制整個月臺與通行隧道的四個方位之三。最後的第四個位置,則由父親剛剛緩步補上。兩兄弟不知不覺,已在四位大獵命師的合圍之中。

更不妙的是,烏拉拉驚覺尤麗剛剛放在身上的命格,竟是極富攻擊性的「殘王」。

一陣怪異吹旋的風突起,在尤麗危險的三叉戟縫中嗚咽。

一雙厚實大手拍拍烏拉拉的肩膀,是哥。

「沒什麼了不起的,這些大叔大嬸只是在開開玩笑。」烏霆殲環顧四周。

烏拉拉感覺到,哥的手心正滲著冷汗。

「開開玩笑?」郝戰莞爾,「……的確像是一場玩笑。我想這樣的開場還是得由你們的父親詳加說明,是吧,各位?」郝戰撥著頭髮,他的小小貓津津有味吃著掉落在地板上的頭皮屑。

「擔任始作俑者烏家的祝賀者,等於欣賞最棒的秀,我不介意多等。」胡求用連自己都不習慣的嘲弄語氣,說道:「這兩個小朋友有權利瞭解自己的老祖宗幹過什麼蠢事。」

尤麗倒是露出厭惡的神色,卻也不能多說什麼。

畢竟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太過殘忍,讓死者闔上眼前瞭解這樣的命運為何會纏繞住所有獵命師,也是無呵厚非。

何況就如同胡求所說的,烏家的人最有資格在彼此廝殺前,知曉詛咒的起源。

「爸……他們在說什麼?」烏拉拉的焦躁全寫在臉上。

「我對什麼老祖宗的陳年往事沒有興趣。烏拉拉,我們走。」烏霆殲淡淡說道,拉著烏拉拉便往郝戰的方向走去。

郝戰喉嚨裏「哦?」的一聲,緩緩站起,高大的身材擋住了烏霆殲的去路。

「這樣做好嗎?即使是傳說中的天才……也是有英年早逝的可能喔。」郝戰看著手上的頭皮屑。

郝戰鼓起嘴輕輕一吹,白色的「雪花」全噴在烏霆殲越來越難看的臉上。

烏霆殲冷不防一拳揮將過去,郝戰不閃不避,就這麼硬接住烏霆殲重若崩山的鐵拳。碰!空氣震動!

烏拉拉瞪大眼睛,這簡直是不可思議。郝戰輕輕鬆松就用他的手掌牢牢鎖住哥哥巨大的拳頭,雙腳沒有移動分毫,另一隻手甚至仍捧著他的小小貓!

烏霆殲微微皺眉,眉心、鼻樑、太陽穴瞬間湧出冷汗,呼吸也變得短暫急促;郝戰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看著小小貓吸吮自己的手指。

「傳說中的天才,我還沒使用命格喔。」郝戰咕噥著,象徵性輕輕咳了一下,烏霆殲競被往後震退了一步。紳士跳下。

「你得了看別人眼睛就會死掉的病嗎?」烏霆殲的額頭上爆起青筋,一咬牙,腳下起勁,卻無法往前踏步。

兩人的身上都發出可怕的氣勢。但強弱已有了明顯的分別。這也難怪,郝戰的評價本就與烏侉不分伯仲,而哥一次也不曾打贏過爸。

但烏拉拉心中泛起一陣奇異的感覺。

哥哥,應該沒有這麼弱吧?

「夠了,烏霆殲,你的對手不是郝戰。」烏侉說道,褐色的靈貓自他的腳邊走過。

父親已經換上他修煉再三、幾乎要完成了的奇命:「居爾一拳」。

「對手?」烏拉拉一驚。

「你們兩兄弟,在這個月臺上,殺死對方吧。」烏侉淡淡地說,就像在說著與自己毫無干係的話。

烏霆殲愣了一下,郝戰已鬆開掌,任脫力顫動的烏霆殲的拳放下。

烏拉拉無法理解父親的話,腦中一時煞白。

「不需要你老爸再說一遍吧,把你們的拳頭用力砸在對方身上,直到自己的兄弟用可怕的吊白眼看你。就是這麼簡單。」胡求旁白。

烏侉怒視胡求。儘管他能理解胡求的憤怒為何而來。

十幾年前,胡求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彼此廝殺的那天,自己正是見證儀式的祝賀者之一;而胡求其中一個女兒被兄長震飛出限定的圈子時,自己按照執法的「規定」,毫不留情出手擰碎了她的頸骨。胡求一直念念不忘那份「恩德」。現在正是他回報的時刻。

「……」烏霆殲用可怕的眼神一一掃視四位長者。

「爸,我不懂。」烏拉拉往後退了兩步,紳士跳到他的鞋子上。

烏拉拉內心彷徨焦躁,雙腳居然不由自主顫抖起來。

烏侉閉上眼睛,像是在調整情緒。

烏霆殲深呼吸,與烏拉拉相互看了一眼。

「別想逃,逃走的代價你們不會想領教的。」尤麗認真警告,她並不希望這件事情有脫序的演出,她只想趕快解決,然後走人。

「誰活了下來,誰就是我們的新夥伴,我們都是這樣走過來的。」郝戰脫下黑色長大衣,鬆開領帶,解開白色襯衫上兩顆鈕扣,說:「在那之前,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烏霆殲的鼻子噴氣,冷笑:「這就是你們千里迢迢趕來給我弟弟祝賀的禮物?讓我們兩兄弟殺掉對方?」但氣焰已不若以往。

烏侉緩緩睜開眼睛,又恢復了平日堅毅的眼神。

「還記得爸跟你們說過,烏禪先祖單槍匹馬殺進東瀛血族皇域的故事嗎?」烏侉。

烏拉拉倉皇點頭,烏霆殲雙手環抱前胸。

「那個故事,我一直沒有說完。」烏侉。



3

當年,由於第一次遠征東瀛的艦隊在大海上幾乎全軍覆沒,徐福能夠操縱氣候的傳言甚囂塵上。致使第二次遠征血族的蒙古軍隊,在招募獵命師隨行的時候產生了嚴重的困難。

儘管有公認最強的大獵命師——烏禪的領軍。但願意一同領奉始祖姜子牙遺命,跨海取血天皇徐福腦袋的獵命師徒孫,還是非常稀少。尤其許多赫赫有名的大獵命師,竟忙著在宋元問最後掙扎的縫隙中卡位,不願意搭上遠征的軍艦。

縱然情勢如此艱險,烏禪還是突破了颶風,突破了等待在岸上的重軍,從富士山山腳鑽進了地底密道,一路殺進了血族的地底宮殿。

最後,烏禪終於來到了徐福面前。

「就跟每一個獵命師所知道的那般,徐福終究活了下來。」烏侉。

此時,兩兄弟在四個長者的包圍下,感受到一波又一波凜冽的」氣衝擊」,隱隱將兩兄弟威迫到月臺的中心。

「我們從小所聽到的故事,就是結束在烏禪先祖奮戰到力竭而死,難道不是嗎?」烏拉拉表面上提出疑問,實則無法專注理解這個故事的背後,究竟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郝戰笑了出來。雖然一點都不好笑。

「聽見烏家的子孫問這樣的問題,實在是令人百感交集啊。」胡求冷笑。

烏霆殲緊緊握住弟弟冰冷的手。

「烏禪先祖的確在幾十個最精銳的牙丸武士中力拼而死,但,當時的烏禪先祖可不是故事中所說的單槍匹馬。他的身邊還有最可怕的戰友。食左手族的頭目,毛冉。」烏侉繼續說道。

「食左手族?」烏霆殲皺眉,聽都沒聽過。

食左手族,用現代的語言來說,就是該族因天生的基因缺陷,導致所有的族人先天就沒了左手,故名。

食左手族于南疆一帶出沒,數量稀少,身體壯碩,肌肉明顯從身軀的左邊逐漸強化到右邊,尤其右臂出奇的發達,能穿牆破岩、甚至能輕易抓碎金屬兵刃。若靜立不動,食左手族就如同一個無法保持平衡的怪異形體,兼又上身是下身的兩倍大,比例怪異,猶如尚未進化的猿人。

是以食左手族一直以沒有左手為恥,終生不斷捕食人類的左手。認為此舉終能使自己或後代長出嚮往的左手。而獵命師,在食左手族看來,是充滿奇異能量的「非純人類」,獵命師的左手在食左手族的「菜單」上,自然是絕佳的食材。

毛冉是食左手族的頭目,他願意與最強的獵命師並肩作戰,只有一個原因:烏禪先祖應允他,等到徐福被他殺死的那一刻,他願意將他的左手送給毛冉吃掉。

「毛冉在最後的一刻背叛了烏禪先祖?」烏拉拉。

「不。毛冉不但沒有背棄烏禪先祖,還幫著烏禪先祖擋下所有殿前武士的攻擊,讓烏禪先祖專心一意與魔王徐福作戰。」烏侉。

當時情況非常慘烈,殿前的矛丸武士全都是可怕的殺神,毛冉非但無法分神幫助烏禪先祖對付徐福,還幾乎在霸氣縱橫的武士刀光中把命送掉。

等到毛冉的血幾乎流幹,力氣幾乎僅剩蒼蠅般微小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極其可怕的哀號。淒厲的叫聲在污濁的空氣中震動,回蕩在整個地下皇城密道。

所有的牙丸武士都愣住了,趁著空隙,毛冉回頭一看。

烏禪先祖雙目瞠睜,手中的九龍銀槍斜斜貫進魔王徐福的胸口,九柄張牙舞爪的槍尖從徐福的背脊四射爆散開來,直釘入腳下的血池裏。

徐福的雙手死命抓住胸前的槍身,雙膝跪地,驚恐莫名地看著殺氣騰騰的烏禪先祖站在眼前,用最狂傲的姿態睥睨著自己。

那對比真是難以形容的暢快。

幾乎所有的牙丸武士都驚呆了,手中的武士刀幾乎要掉在地上。而快要倒下的毛冉看了這一幕,精神一振,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即使是最強的吸血鬼,中了那種招式也該死得不能再死。」烏霆殲開口。

自他出生以來,許多獵命師的長輩都說烏霆殲不管是氣度身材,或神情舉止,都像極了傳說中的烏禪先祖。當那些長輩這麼說的時候,總露出相當複雜的語言表情,不像是純粹的誇讚,而像是一種難以青喻的遺憾。

而烏霆殲,從小就非常認同霸氣萬千的烏禪先祖。對他來說,烏禪先祖是獵命師的典範。

「如果真中了那招,不管徐福用了哪一種命,的確都免不了一死。」烏侉。地下皇城,偌大的血池中。銀槍擊殺魔王的景象漸漸在空氣中崩潰,化作淩亂的虛幻破片。

取而代之的,是烏禪先祖難以置信的臉孔,與恣意狂笑的徐福。

烏禪先祖手中,末端爆散的九龍銀槍,只有三把槍頭勉強釘穿了徐福的左大腿、右大腿,以及下腹。

完全偏了。烏禪先祖被徐福最後的幻術所欺蒙,將銀槍插進幻影中的徐福,錯失了致勝的關鍵。

徐福的魔手,血淋淋地穿過烏禪先祖的胸膛,從背脊貫出時已抓著強烈跳動的心臟。

一隻妖貓從血池裏探出頭來,露出兩顆邪惡的尖牙。

「除了幻術,嘿嘿,別忘了,我還是個擁有千年道行的獵命師!」徐福笑道,手猛力一握,烏禪先祖的心臟瞬間爆破。

原來徐福的體內,棲伏著某種他最擅長的幾率格奇命,或許是」千驚萬喜」,或許是「大幸運星」,誰知道。配合上幻術,終讓徐福躲過了致命的一擊,還奪破了烏禪先祖的心臟。

徐福緊握的手中,摔落無數稀爛的碎肉。

但烏禪先祖並沒有如徐福預期地倒下,他只是

將左手鬆開,飛快在半空中結起古怪的咒印來。

「是嗎?雖然遺憾,但我也做好了預防措施。」烏禪先祖獰笑,竟還能說話。

徐福錯愕。

一股奇異的能量突然在血池中祟動,破散,爬升,然後在兩人的四周畫出無數道紫氣縱橫的光結界。

這結界的能量奇大無比,仙氣繚繞,剛剛烏禪先祖在空中所結的咒印,背後的來頭絕不簡單。

「你怎麼……」徐福駭異。自己明明就抓碎了烏禪先祖的心臟啊,獵命師畢竟不是神仙,心臟被破,理應立即斷氣才是。

徐福想拔出貫穿烏禪先祖胸膛的手,卻反被烏禪先祖方才結印的手牢牢抓住,無法動彈半分。想舉起另一隻手,烏禪先祖卻放開九龍銀槍,又是一把箍住。

「在我的氣魄面前,什麼命什麼術都無效!」烏禪先祖艱辛笑著,但眉宇之間不禁流露出無限的悔恨。

如果有另一個獵命師在現場,絕對能輕易斬斷徐福的命脈。

烏禪先祖當時,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烏禪先祖難道也有‘萬壽無疆’那樣的命?所以死不了?」烏拉拉張大嘴。

「不,當年烏禪先祖在漠北有一段不可思議的奇遇,在成吉思汗的御醫幫助下動了神奇的手術,成為擁有兩顆心臟的男人。」烏侉慢慢地說:「第二顆心臟,據說位於下腹。」那是另一個故事了。

「那個結界的印,想必就是姜子牙當年傳給烏木堅那傢伙的吧。」烏霆殲。

沒錯,薑公留下了對付徐福的印,在千年後派上了用場。

那個印是我們烏家嫡傳的封印絕招,原本不為旁人所悉,但現在于獵命師中已不是秘密。

那仙氣的咒印所製造出的伏魔封印可長達數百年,甚至千年,視施咒者的修為,以及被封印者的修為而定。。

徐福畢竟有千年道行,敗給烏禪先祖僅因妖氣幾乎放盡,在封印裏慢慢休養,什麼時候可以破繭而出難說得很。但徐福被烏禪先祖的九龍銀槍這麼一捅,受創極重,沒有幾百年是不可能掙脫封印的。

但這封印,就如同所有封印的制約,定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要困住徐福這樣等級的妖魔所需要的,就是施術者自己的生命。

而烏禪先祖,就這樣與徐福雙雙被困在薑公設下的仙氣結界裏,直到力氣放盡,血流千,死在差一點就能滅絕的對頭前。

「故事還沒結束吧。」烏霆殲看了看四角合圍的長老,說:「烏禪先祖肯定還留下了什麼。"’這也就是自己與弟弟被圍住的原因。‘

「沒錯,你們家老祖宗留下了幾句話。"’胡求看著威風凜凜的烏霆殲。

當年,烏禪就是長得這樣子吧。徐福痛聲慘嚎,這次的悲愴不再是幻覺。「毛冉,不好意思啊,我要待在這個結界幾百年了。」烏禪吃力笑道。

毛冉大怒,氣得全身發抖。

數十名圍住血池的牙丸武士,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戰下去,只聽著毛冉與烏禪先祖之間荒謬絕倫的對話。

」這算什麼!你這個不守信用的騙子!」毛冉怒氣勃發沖進兩雄相戰的血池,想撕開結界入內,卻被強大的仙氣給震開。

烏禪先祖瞪著在九龍槍下痛苦哀號的徐福,口中淡淡說道:「是,我是個騙子。不過我欠你的,要所有的獵命師一起承受。毛冉,接下來我所說的話,你幫我一字不漏帶出去。總有一天,你一定能吃到我最美味的左手。」

毛冉大吼,無法遏抑住心中的憤怒。

居爾一拳

命格:修煉格

存活:五百年以上

徵兆:對武學的執著已經超越了武學本身,進入了精神超越肉體極限的境界,此時的執著已經集中到無法渲染到旁人,所以不歸類為情緒格。

特質:一對一戰鬥時的最佳選擇,尤其是做跳級戰鬥時,宿主的精神力能夠帶動更形而上的命運,一舉擊潰比自己強韌許多的對手,但一擊之後,宿主的氣勢也會迅速潰散,故建議在擁有同伴支持時使用——但真正修煉出此命格的宿主,根本就不會在乎啊。

進化:無。但力量無限制往上積累。



4

還沒有名字的地下月臺。

氣氛越來越肅殺,無形的鬥爭早已開始;四長者用氣勢不斷擠壓著月臺中心的兩兄弟,將兩人擠出一身冷汗。

「後來,那毛冉果然逃出了地下皇城,也帶出了烏禪先祖最後所說的話。」烏侉看著烏霆殲與烏拉拉。

胡求冷笑,郝戰無言,尤麗則歎了口氣。

「烏禪先祖要獵命師再度潛進皇城,砍掉徐福的腦袋,砍下他老人家的手,依照約定送給毛冉吃。」烏侉。

「如果辦不到呢?」烏拉拉凜然生懼。每個獵命師都知道,徐福依然健在,只是不再露面。也沒有露面的需要。

「如果辦不到,每個獵命師的下個世代,就只能留下唯一一個子嗣。」鳥侉緩緩說道。

「否則?」烏拉拉瞠目結舌。

「否則,烏禪先祖詛咒天底下所有的獵命師,在十年之內死絕殆盡。」烏侉沉著臉,痛聲說:「先祖認為,沒有立志完成誅滅血族之首的獵命師,根本喪失存在這世間的必要。」

烏霆殲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眾人一愣。

「有什麼好笑?」尤麗怒。

「先祖肯定是個英雄人物,大大的英雄人物,但他死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關其他的獵命師屁事!

你們居然信了這一套!」烏霆殲笑得前俯後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烏侉大喝:「住嘴!」

沒錯,一開始根本沒有人相信詛咒這一套,更多人認為,這是毛冉編造出來的故事。

或許烏禪先祖根本不曾殺進地下皇城,或根本就命喪于毛冉手中。畢竟所有關於皇城發生的一切,都只有毛冉單方面的說詞。食左手族一向被認勾野蠻、未進化、貪婪、智能低弱。不可信賴。

就算烏禪先祖真的以九龍槍釘穿徐福,雙雙困在薑公佈下的結界內,毛冉也可能編出一套詛咒說詞,誘拐其他的獵命師破入皇城幫他剁下烏禪先祖的左手,供其食用。

更可能,是醜陋的毛冉一時興起的惡作劇。

然而,可怕的事件發生了。

原本位於昆侖山上,獵命師共同宗廟前,用斷金咒冶煉萬年寒鐵而成的薑公人像,竟遭天雷擊毀,崩裂成數百破塊。

接著,當年烏禪先祖一一走訪拜託,卻不肯一同強赴東瀛的大獵命師們。在一年之內遭不明力量襲擊暴斃,肢首分離。

這些事絕不尋常。烏禪先祖願意親身拜訪的豪傑,無一不是獵命師中備受推崇的翹楚,如今死於非命,死狀淒慘,不是單純遭遇強橫的敵人所能解釋。

天底下所有的獵命師共赴昆侖,與德高望重的白線兒老祖商討詛咒一事。

「詛咒恐怕是真的。」白線幾看著渾沌黑沉的天空,歎氣。

所有的術師都知道,「術」的施行伴隨著各種條件,越是限定條件,術的力量就越強大。術的力量越強大,施術者所承受的反動也就越可怕。

術經常是一種精神意念,這種精神意念超越別人的意識,也就是不管別人同不同意,都會發生效果。封印,詛咒,都是這樣的術。

但詛咒又比封印的條件更加嚴苛,因為發下詛咒者必須與被施咒者產生關係,關係越強,詛咒的範圍與持續力就越強。

我們獵命師先天體質特異,是極少數的人種,或許在「血」的承繼上有某種連動性,這樣的連動性使得烏禪先祖的詛咒得以通過血緣做有限定的擴散。加上烏禪先祖的詛咒已經明白揭示避開詛咒後果的方式、甚至完全破解的途徑,使得詛咒在益加限定的範圍內更加牢不可破。

所以,昆侖山上的獵命師大會,有了無比殘酷的結論。

「所有的獵命師,都必須嚴格監控彼此下一代的成長狀況,在最後一個孩子年滿十八歲的那天,務須保證只留下一個有資格存活下來的後繼。為確保後繼者的能力,至少必須生下兩個供命運選擇的孩子。」烏侉的語氣已經非常冷靜,完全看不出異狀。

此時,烏侉已經卸下身為一個父親的外殼,露出淩駕於個人之上,集體共識的赤裸面貌。唯有如此,烏侉的聲音才不至哽噎,眼淚才不至辛酸滾落。

「在下一代中,誰最有資格繼承獵命師的身分呢?」胡求淡淡說道:「當然就是最強的那一個。所以現在站在這個月臺上,等待你們殺掉對方的人,全都是親手殺掉自己兄弟姊妹的劊子手。就連你們的父親,也是殺了自己弟弟才活下來的勇士。」

烏霆殲與烏拉拉,一個面紅耳赤,一個臉色慘白。

「當然,還是有許多的獵命師根本不相信這一套,帶著自己的子女東躲西逃,於是畏懼詛咒應驗、滅絕所有族類的獵命師們,開始結盟,公開追殺不遵守誓約的自私自利之徒。」郝戰復述從母親那邊聽來的言語:「四百年來獵命師間發生許多大大小小的戰爭,人數也越來越少,剩下的,都是願意為大局著想的族人。」

「現在每個世代的獵命師,不會超過一百人。三個世代,也不過三百名獵命師。」尤麗略顯不耐。

這就是獵命師。

競獵天下奇命,但自己的命運,只是區區的幾句詛咒。

根本,就無法掌握什麼。

月臺上,氣氛越來越詭異。

忿恨無奈,自我哀憐,焦灼躁鬱,每個祝賀者都想起了自己的不堪往事。

「明白了的話,就動手吧。」烏侉平靜地說:「不管誰殺了誰,都不需要抱著歉疚的心意;活下來的,擁有獵命師的身分,死去的,依然是我的兒子。我們獵命師從來就不曾真正擁有屬於自己的命運,卻共同承擔了詛咒。」

時候到了。

再不動手的話,可以想見共同赴會的祝賀者將會親自動手,殺死他們兄弟之一。這些以獵命師自詡的人,有太多殺死對方、保存集體的理由。

紳士悲傷地籲了一聲。

「爸,各位叔叔伯伯,我有個想法。」烏拉拉舉手,勉強笑道。

「喔?」郝戰。

「不如我們號召天下所有的獵命師,聯手攻入東京地底下的血城,取下徐福的腦袋好不好?」烏拉拉咬著嘴唇,握緊拳頭:「雖然說烏禪先祖的手大概已經爛掉了,那個叫毛冉的妖怪多半也老死了,但付諸實踐的誠意,一定能夠解除詛咒。」

烏拉拉說完,卻發現沒有一個人看著自己,除了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尤麗手中的三叉戟越來越不安分,郝戰手中的小小貓縮成一顆毛球。

在任何一個祝賀者介面前,哥已哈哈大笑,意氣風發地搖頭。

「弟弟,很高興你願意說出這樣的話,你剛剛所說的,足以證明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烏霆殲在月臺中瞵視昂藏地走著,好好審視了每一張等待他們兄弟彼此廝殺的嘴臉。

即使是剛剛氣勢、實力都壓過烏霆殲的郝戰,也不由自主避開了烏霆殲尖銳的眼神。

「這些人沒救了,我或多或少能夠理解烏禪那傢伙的心情了。面對他幹的詛咒,我絲毫沒有怨言。」烏霆殲停住,抖抖緊繃的肩膀,扭扭脖了。

烏拉拉的眼淚流下。

烏霆殲看著心愛的弟弟:「可惜我打小過這些膽小鬼,要不,明天我就買機票去東京,去地下皇城觀光。」一跺腳,大喝:「弟!向我出手吧!我們之間只能有一個人活下來,這件事再清楚不過!」

烏拉拉終於號啕大哭了起來。

「哭什麼!」烏霆殲大怒,突然欺近,一個大勾拳將烏拉拉轟離地面。

烏拉拉砰地摔落,灌滿鼻腔的鮮血往臉頰兩旁滾落。

紳士嚇得魂不附體,在兩兄弟之間不知所措,往哪邊都不是。

烏霆殲大腳一舉,將紳士踢到停止哭泣的烏拉拉前。

「你要有心理準備……剛剛我只用了三成力。接下來我通通會真打!」烏霆殲脫下外套,緊繃的T恤下,露出驚人的肌肉體魄,狠狠威脅:「如果你還想彈你的吉他,最好想辦法把我給殺掉。」

烏拉拉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擦去眼淚與鼻血,眼神茫然。

「如果殺不掉我,也要像一個戰士死去!」烏霆殲大喝,試圖喚醒完全喪失鬥志的弟弟。

胡求突然笑了起來。

烏侉再也忍受不住,充滿殺意地看著胡求。但胡求完全不加理會。

「真感人。其實你們的父親早已在你們之間做了選擇,難道你們都看不出來嗎?」胡求說。

雖是惡意的提醒,但事實的確如此。

十八年至今的記憶,快速在烏拉拉腦中自動重點格放。

從小,父親對哥哥嚴厲教導,動輒拳打腳踢,對自己卻毫無節制地放縱。

哥哥偷偷帶自己出去玩,爸從來只處罰偷懶的哥,卻對貪玩的自己視若無睹。

自己每天夜裏勤練吉他、跟獨腳大叔在街頭駐唱,爸也沒說過什麼,就連象徵性叮囑自己不要荒廢了功夫與獵命術,都沒有。

一次都沒有。

原來,父親對自己投注的,並非一種叫做「愛」的情感。

而是計劃性的毀滅。。

「我擔任過五次的祝賀者,常常見到這樣的情景。越希望弱者認真向自己動手的那個人,其實只是想借由弱者針對自己的殺意,解除自己最後殺死弱者的罪惡感罷了。」胡求看著怒氣勃發的烏霆殲,「那便是,你哥哥對你最後的愛。」

胡求一番話,將烏拉拉從無法自拔、顛覆背反的記憶中喚醒。

烏拉拉看著烏霆殲。

他很清楚,自己與哥哥之間的差異。

若自己是父親要從這兩個兄弟之間選一個「夠資格」活下來,成為獵命師的後繼者,想當然爾,一定是像哥哥這樣的凜凜大漢吧。

突然之間,他發覺自己內心深處,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怨恨。

因為哥。

「爸,我能夠理解。」烏拉拉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的決定並沒有錯。哥哥才是應該活下來的那個人。任何人都會這樣決定。」

烏侉沒有回應,他臉上的肌肉與神經甚至沒有任何牽動。

烏拉拉吐出一口濁氣,看著從小與自己膩在一起的哥。

那個會叫他脫光衣服跳下黑龍江的那個哥。

那個會叫他獨自殺死吸血鬼,否則就要殺死他第二次的那個哥。」清醒點!想想你的吉他,換上命格跟我作戰!」烏霆殲暴吼。

烏拉拉一愣。

吉他?



5

「烏拉拉,彈吉他很快樂吧?」烏霆殲睡眼惺忪,打了個呵欠。

「是啊,沒有比這個更爽的事了。」烏拉拉撥撥頭髮,嘻嘻笑說:「我留這長頭髮,就是因為每個超厲害的搖滾吉他手都留長髮,總有一天,我們組個band世界巡迴演唱,一邊挑掉世界各地的吸血鬼。」

「要記住你現在的快樂,無論如何都要堅持擁有這份快樂,知道嗎?」烏霆殲慵懶地用腳趾挑了一塊濕毛巾擦臉,然後就這麼放在臉上消暑。

「那是當然的啊。」烏拉拉想當然爾。

無論如何,都要堅持擁有這份快樂?

烏拉拉單膝跪在地上,伸手按住紳士的後頸,四周圍空氣緩緩震動,某種能量正在無形的世界裏暈開,然後穿附在自己身上,與靈魂結合為一。

紳士哀傷地看著他的主人,烏霆殲。

烏霆殲不發一語,只是等待弟弟慢條斯理將命格「千軍萬馬」換上。

」不願意使用命格對弟弟痛下殺手嗎?」郝戰心歎,這情形就跟當年他與姊姊廝殺時一樣,他也放棄使用命格。因為根本不需要。

「千軍萬馬,不錯嘛。」胡求道。真正的場面才正要開始。

烏拉拉睜開眼睛,臉頰上的淚痕已幹,眼神歸於平靜。

「想通了嗎?」烏霆殲握拳。

「嗯。我決定當一個吉他手。」烏拉拉站起。

語畢,兩人慢慢側移踏步,對看,尋找最佳的出手時機。

烏霆殲擺出拳擊預備姿勢,上身弓起,腳微踮,偶爾輕輕跳躍。

烏拉拉則將氣沉到腳底,越踏越緩慢。

月臺四角,四人也全神貫注監視醞釀殺意的兩兄弟。

儘管烏拉拉身上的「千軍萬馬」緩緩流泄出不容輕侮的霸氣,但相較于天生英雄、個頭魁梧的烏霆殲,還是遜上三籌。

紳士渾身發抖,毫無頭緒地在兩人的步伐中游走。

兩人同時大喝,沖向彼此!

月臺中心拳影交加,空氣中響起一連串的爆裂小。

「喝!」烏拉拉拔身而起。

烏拉拉連續四個乾淨俐落的連環側踢,全被烏霆殲以快上毫釐的速度躲開,更在模糊、一閃即逝的縫隙中回敬了三拳。

論速度,烏拉拉可是比烏霆殲還要快上一截,但此時卻被足以擊倒世界重量級拳王的快拳削中,身了一個不平衡。

碰。

烏拉拉摔倒,卻一沾上地面就彈起,敏捷地躲開烏霆殲追擊的下壓拳。

烏霆殲的拳何其猛烈,還未修整的地板頓時碎裂,整個拳頭沒入。

「別小看我!」烏拉拉在飛碎的石塊中,毫不氣餒展開猶如閃光般的脛擊,每一踢腳都擾起一股銳利的風勁,掃刮起地上的碎石。

碎石子彈般噴出。

「還不夠!」烏霆殲架在臉孔前的雙臂硬吃下弟弟的脛擊,卻沒能阻擋尖銳的碎石穿過雙臂間的空隙,刺傷面孔。

借著月臺上的地勢,烏拉拉陝速踩踏在裸露水泥的柱子,從四面八方攻擊烏霆殲,就跟當時對普藍哲夫採取的策略一樣。

但烏霆殲的守勢,可謂最具攻擊性的守勢。

慢慢移動,運用拳擊中極困難的「羚羊拳」技巧,烏霆殲兩隻腳腳跟高高隆起,上身快速迴旋,用離心加速度增加拳頭的力道,每一出拳都不拖泥帶水,將烏拉拉的踢腳、脛掃、手刀、拳頭,全都擋下。

每擋下一次烏拉拉的攻勢,烏霆殲同時都在進行沉默的反擊。

烏拉拉的腳脛、腳跟、掌緣、拳骨,都已經痛不堪,隨時都會裂開來似的。

但烏拉拉沒有停止攻擊的跡象,速度甚至越來越快。

他沒有變慢的本錢。

「一停下來,就會被逮到吧?」胡求暗暗心道。

烏霆殲已經習慣,不,精准地跟上烏拉拉飛也似的動作。如果被「逮到」,只要被完全命中一拳,體型吃虧的烏拉拉將被TKO。

根本是一場重量級V.S.羽量級的不公平比賽。

卻是一場,非常精彩的不公平較量。

「喔!」尤麗忍不住出聲。

真不愧是屬於烏家子嗣的死亡派對,儘管勝負在兩人開打前就已經決定了,但兩人的素質都很高,要不是弟弟從小被烏侉放棄,此刻說不定勝負難料。一滴汗滲進烏拉拉的眼睛。機不可失。

烏霆殲突然一個沉腳,從拳擊的架式中快速變換成柔道的身形,雙手拽住來不及反應的烏拉拉,腳狂猛一掃。

即使是赤熊也無法閃避的巨漢拋摔。

一聲悶響,烏拉拉的背脊重重撞在地上,但手掌卻對準了烏霆殲的腹側。

「火炎掌!」烏拉拉痛苦大吼,火焰自掌心狂湧而出。

烏霆殲結結實實中了這一招,全身著火,卻在極度痛苦中朝弟弟的臉孔轟下一拳,這才翻身,用氣旋瞬間將火焰抖落。

但應該昏死在地上的烏拉拉,卻消失了。

他滿臉鮮血地出現在烏霆殲的身旁,膝蓋躍起,猛襲烏霆殲的下顎!

「對了,下下個禮拜爸特地從埃及趕來,是不是有什麼任務要交派給我們啊?」

「還不就是你生日?」

「我生日?不可能的,爸根本不認為我會是個好獵命師。」

烏拉拉的膝蓋毫無偏差地擊中烏霆殲的下顎,烏霆殲的頭髮瞬間揚起,可見烏拉拉以全身體重乘上加速度的力道,多麼可怕。

雷霆萬鈞,但烏霆殲卻沒有一絲一毫動搖。

舉起拳,朝死命咬住自己的烏拉拉掄去。

「爸會知道的。在你生日那天,我會解開你所有的枷鎖,到時候你就可以盡情發揮。那時……爸會知道你是一個多麼令人驚歎的獵命師。」

「真的會是那樣麼?」

「當然了。我早就知道你生日會發生什麼事了,要牢牢記住這點,然後……拼了命也要相信我,知道麼?」

「知道了。」

烏拉拉撞上簡陋的天花板,擊碎月臺上唯二的兩條日光燈之一。

然後墜落。

紳士哭泣,幾顆斷牙劈劈啪啪掉在它的身邊。

烏拉拉大字形躺在地上,張大嘴,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僅剩的一盞日光燈。

剩下的這盞日光燈忽明忽滅,空氣中彌漫著破碎天花板降下的細石灰粉。

不知是因肌肉過度疼痛引發的酸,還是想起了什麼,烏拉拉看著日光燈的眼角,流出兩行淚水。

烏侉別過頭,不去看。

就連郝戰也低下頭來。他雖然不覺得烏霆殲的實力構得上「傳說中天才」的邊,但他還是不忍目睹烏霆殲殺了親弟弟的一幕。

從來就沒有一場子嗣爭殺,能夠讓人從頭到尾完整看個清楚。這場也不例外。

「還有什麼招式?」烏霆殲冷冷說道,身上還冒著剛剛被大火襲擊的焦煙,就像一個永遠不可能被擊倒的鋼鐵男子。

紳士嗚咽著,抗議剛剛發生的一切。走到烏拉拉身旁,窩著。

烏拉拉起身,身子還是歪歪斜斜的,因可怕的暈眩感無法保持平衡。不是巧合。

剛剛他被哥轟上天花板,撞碎日光燈,一點都不是巧合。

這對兄弟,在許多城市中彼此追獵、拼鬥了不下數百回。

他們剛剛互相搏命的每個動作,每次倒下,全都沒有巧合。

」如果沒有別的花招,我就要殺死你了。」烏霆殲一個定神,氣息凝斂,身上的焦煙瞬間消失。

烏拉拉一個後空翻身,想要倒立,但左手剛剛撐住地面,卻又立刻因暈眩未褪而滑稽地摔倒。

但沒有人笑得出來,甚至暫時將頭別了過去。

烏拉拉一連又試了三次,最後才勉強單手撐住身體,雙腳軟弱無力空晃。終於擺出他最擅長的戰鬥起手式。

「我……我不會手下留情的。我一定要活下去。」烏拉拉虛弱無力地說。

這句話聽在圍觀的父親與三名祝賀者的耳中,其實是解開兄長殺死自己後,一定會背負的內疚枷鎖的善良鑰匙。

「下定好決心的話,儘管放馬過來。」烏霆殲全身散發出一股極具壓迫力的氣,冷冷說道:「還記得我教你的三大法則?一股勁通通用在我身上吧。」

烏拉拉點點頭,「千軍萬馬」的氣虛弱顫抖。

「還記得我們聯手的三大法則?」

「嗯,第一,要活下來,不然你會殺死我。第二,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第三,任何有智慧的東西都可能錯判,狼會,人會,沒有人不會犯錯。」

「很好。」

在剛剛不停的摔倒過程中,眾人不忍觀看時,烏拉拉已經將大明咒瞬間寫畫在撐住地面的左手掌上,慢慢等待光能量彙聚到無法壓制的程度。

烏霆殲身上的氣越來越倡狂,集中在雙掌上的殺氣尤其驚人,就連擁有「斬鐵」命格的胡求也露出肯定的表情。

倒立的身體微晃,烏拉拉凝視著哥哥的眼睛。

原來,從某一天開始,哥哥就已經知道今天會發生的事。

從那個時候開始,哥哥就一直為了等一下所要發生的事情做準備。

不讓他知道,也一定是為了讓他有最自然的情緒演出。

剩下的,僅僅是信任,以及因信任而產生的三大法則。

要活下來。

任何人都會錯判。

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

」仔細看著我的眼睛。我的瞳孔連續縮小三次,就開始所有動作。」

「是,好神秘的暗號。」昏暗閃爍的月臺,沉默哀傷的氣氛。所有人都等待著哥哥殺死弟弟的最後一擊。

除了……

烏霆殲的瞳孔縮小一次。

烏霆殲的瞳孔縮小兩次。

烏霆殲的瞳孔縮小三次。。

烏拉拉左手一彈,整個月臺瞬間淹沒在山洪爆發的白光中。

烏霆殲與烏拉拉的身影隱沒在奪走眾人視力的光海,一齊沖出。接下來的動作,全是精准無比的狂飆分鏡!



6

兩兄弟先是在半空中會合,烏拉拉倏地將「千軍萬馬」拍印在哥哥身上,隨即飛欺到胡求身旁,快手一閃,空氣中紅影破散,奪走了胡求長年困在身上的「斬鐵」。

烏拉拉落地,一手抓著高速震動的命格,一手爆破似的血紅。

胡求大駭,伸手摸著濕濕滑滑的脖子。白光乍現,作戰經驗豐富的郝戰並沒有驚慌失措,立刻閉上眼睛。

但,郝戰並沒有多餘的閒暇「感應」敵人的位置。

因為烏霆殲的拳頭已經從天而降,狂霸劈向他的頭頂!

「有種!」郝戰冷笑,飛地舉臂相架。

町惜,這次烏霆殲並沒有「刻意留力」,而是百分之百的最佳狀態。加上了「千軍萬馬」的奇命氣魄,這一拳強淩落雷!

匡!

郝戰瞪大眼睛,橫架在頭頂上的手臂崩碎,雙腳陷破地板。

烏侉與尤麗閉著眼睛,摸索著朝烏霆殲與郝戰對決的方向沖來。

烏霆殲高大的身影還懸在半空,大喝一一聲,雷霆萬鈞的火炎轟向烏侉與尤麗。

同樣是火炎掌,對烏侉絕對起不了什麼決定性的傷害,也奈何不了被氣旋包圍的尤麗,卻爭取到再給郝戰一拳的機會!

「不可能!」郝戰暴吼,強忍痛苦,用僅剩的鐵掌朝「一片空白」劈去。

生死交關,毫無比拼氣魄的必要,早習慣白光的烏霆殲輕鬆躲開郝戰瞎猜的攻擊,一踏步,朝郝戰的心窩重重轟去。

沒有讀秒的必要。

郝戰像稻草人般,在沒有盡頭的月臺裏茫然地飛著。不受白光影響的烏拉拉,一瞬間來到了尤麗身

尤麗尚未習慣白光貫眼的世界,但她已本能地招架烏拉拉狂風暴雨的突擊,儘管還是挨了不少拳拳腳腳,卻是無礙。

此時烏拉拉的速度,比起剛剛與烏霆殲對打的速度,還要快上三倍!

尤麗完全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

從一開始,這兩兄弟就沒打算殺了對方。

真正的目標,一直都是監視這場荒謬殺戮的四人。

白光已經消褪大半,月臺上的大火依舊。

「嵐破!」

尤麗三叉戟流轉,身上的氣旋順著奇門兵器射向模糊的烏拉拉,就像橫向飆轉的小型龍捲風。

烏拉拉快速躲開,氣旋從一旁掠過,攪進背後的隧道壁,爆破。

但烏拉拉並沒有閃掉,父親從大火中穿出的一掌。

「嗚!」烏拉拉胸口翻騰,背脊撞上月臺石柱,口中鮮血狂濺。

烏侉的「居爾一拳」尚未完全修煉成功,但關鍵性的力量已不可估計。

「再見了。」尤麗的三叉戟跟上,精准地對準無法動彈的烏拉拉的喉嚨。

颯。

啪答。

一隻斷手摔落在柱子下,鮮血淋漓。

烏霆殲單手抱著奄奄一息的弟弟,威風凜凜地蹲跪在軌道上,看著月臺。

白光已完全消褪,隧道裏所有一切清晰可辨。

胡求抓著自己的脖子,姿勢詭異地趴在血泊之中。一動不動。

郝戰倒在距離戰場二十公尺遠的地方,胸骨彎彎折折亂七八糟。整個壞掉。

烏侉神色複雜,尤麗擦去嘴角的鮮血。

紳士傻愣愣地看著同樣呆掉的小小貓。

「你做得很好。接下來的部分就交給我了。」烏霆殲將烏拉拉放在鐵軌上,在遭截斷的右手腕上塗寫凝血咒。

為了及時搶救烏拉拉,烏霆殲犧牲了右手掌。

但那又怎樣?

「你該不會以為,真的可以逃過吧?」月臺上,尤麗瞪著鐵軌上的烏霆殲,殺氣爬升到凍結空氣的地步。

撇開一旁的烏侉,一對一,她也不是現在的烏霆殲所能匹敵的。剛剛郝戰的死是大大低估烏霆殲的力量,而胡求的瞬間陣亡,更是白光的突擊奏效。

現在,才是真正的戰鬥。

尤麗的殺氣裏夾帶著濃烈的妒意,她手中的鋒利神器兀自顫抖。

「抱歉,我必須殺死你們。這是違反昆侖誓約。的唯一下場。」烏侉深深吸了口氣,身上的氣全部內斂閉鎖,精氣被千錘百煉的筋骨裹住。

這是烏侉作為獵命師的立場。

烏霆殲嘴角微揚,接下來不管是生是死,他都沒有遺憾。

從他多年前在黑龍江因好奇偷偷跟蹤烏侉,不意瞥見父親擔任祝賀者的一場死亡生日,並聽得片片段段的真相後,他就陷入無可救藥的頹喪。直到那一天……他決定提前教導弟弟獵命術的那一天。

如果弟弟還能戰……

如果這個獵命速度,比自以為是的尤麗還要快的弟弟,還能戰……

「殲兒,你贏不了的。」烏侉沉重地說,看著他刻意留下的孩兒。

只見烏拉拉抓著烏霆殲的斷手,奮力撐起身子。

然後倒立。

「加上我,就可以贏了。」烏拉拉咬緊牙關,這次是真的搖搖晃晃,說:「哥……我們要一起活下去。」

是啊,差一點忘了,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烏霆殲突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你們看看,有這樣的弟弟,是不是很值得賭上兩個人的性命!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到,連眼淚都豪邁得流下來了。





續四面楚歌的逆擊

1

深夜。

營團地下鐵日比穀線,東銀座站A3出口附近,某問昏昏暗暗的小租書店還不肯打烊。

烏拉拉日語的日常會話還不錯,但閱讀能力只有粗淺的程度,所以烏拉拉喜愛從各式各樣的讀物修習他的閱讀能力。當然了,漫畫是烏拉拉最好的選擇,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租書店更是深夜不眠的窩身之處。

此刻烏拉拉正翻著他最喜歡的經典漫畫,《二十世紀少年》。

這套得了許多科幻大賞的熱血漫畫在幾年前就完結了,但烏拉拉總是翻不膩,偶爾就要重頭回味一遍。漫畫裏頭幾個渲染力很強的句子,早已深深印在烏拉拉的腦子裏。

如果有一天,能找到擁有共同雄心壯志的夥伴,襯映著義無反顧的背景,朗誦出裏頭的經典臺詞,該有多好?烏拉拉想到這裏,自己就笑了出來。

將20thCenturyBoys最後一集放回櫃子,烏拉拉走到櫃檯前。

櫃檯後,一個戴著眼鏡、梳著馬尾的高中女生,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尾田榮一郎最新的連載「FinalDestination」。繼《惡魔果實》後,尾田大師又開創了新的超能力形態。

應該把獵命師這種吊翻了的異能設定告訴尾田。畫成很了不起的漫畫吧?肯定會瘋狂大賣!烏拉拉心中嘀咕。

但隨即搖搖頭。

不,獵命師的故事充滿了陰暗又晦澀的拉扯,這樣扭捏的橋段尾田大師一定不會接受的。

所以還欠了個結局。

「欠了個,正義戰勝邪惡的超熱血結局。」烏拉拉深呼吸,精神一振。

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在實踐這個熱血結局之前,這位年輕的准英雄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因為一個好的漫畫故事,不可能只有打打殺殺,血噴得到處都是。還要有更多更多的美好元素綿密在裏頭。

例如……

「神谷同學,最近還有什麼好看的漫畫麼?」

烏拉拉在櫃檯前翻看,搭訕著打工的馬尾女孩。

馬尾女孩還是沉浸在漫畫的世界裏,眉頭有點糾結。不知道是劇情太吸引人,導致不想理會烏拉拉,抑或是太過專注,根本沒聽到烏拉拉的招呼。

烏拉拉也習慣了。在短短的時間裏,他造訪這間漫畫店二十六次了,對這位胸前掛著名牌的神谷同學一貫的冷淡,他見怪不怪。

甚至,他沒聽過神穀說過一句話。這樣的挑戰實在太迷人了不是?

「對了,我沒交過女朋友,有沒有哪一種漫畫在教怎麼交女朋友的啊?」烏拉拉的食指與中指像兩隻腳,慢慢爬閱著放在櫃檯前剛剛歸還的漫畫。

神谷同學頭沒抬起,隨手往那排漫畫前一點、一點、又一點。

「《電車男漫畫版》、《好逑雙物語》、《去吧!稻中桌球社》……喂!不是吧?《稻中桌球社》是去死去死團的聖經耶?」烏拉拉順著神谷同學的手指念道。

神谷同學還是沒抬起頭,拿起桌上的飲料罐,就著藍色的吸管咬。

一根吸管早已被咬得歪七扭八。

多麼可愛的習慣?——烏拉拉心道。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烏拉拉對冷漠的神穀有種奇怪的好感。或許是因為哥哥的關係,烏拉拉偏執地認為冷漠的底層,一定孕育著比常人更奔放的熱情,跟真誠吧。

不過,也許重點根本不在於上一段心理學式的破爛分析。更可能的是,烏拉拉根本就是徹頭徹尾的馬尾控。

所以烏拉拉絕不輕言放棄。

「你蠻有個性的耶。」烏拉拉笑。

「………"

」街上不是有很多教人家怎麼談戀愛的小冊子嗎?上次我看到裏面有個理論。說女孩子越不理你,你就越有機會,因為女孩子都喜歡被追,喜歡看男生不屈不撓地追求自己。如果一下子釋放太多善意的話,戀愛就太沒意思了。」烏拉拉搔搔頭。

「……」

暗示得這麼明顯,還是不管用?

烏拉拉不氣餒,決定採取另一種策略。

「說到書,我最近買了一本書,叫《超簡單!你也可以學會超能力!》,怎麼樣?聽起來就超吊的吧!裏面還有在教人怎麼從腋下噴火喔!腋下喔!」烏拉拉呵呵笑道,希望白爛的內容可以讓神谷同學有點反應,即使是在肚子裏暗笑也好。

但沒有。

戀愛是殘酷的。

還沒開始的戀愛,更是殘酷到爆。

也許該去街上獵個什麼「戀愛達人」、「我不尬意告白失敗」之類,搭訕必備的佳命吧?

」看來今天還是失敗了。對了,你會不會討厭我啊?」烏拉拉很認真地看著神谷同學。

神谷同學還是專心地看著手上的漫畫,然後持續咬著快要爛掉的吸管。

「不可以討厭我喔。」烏拉拉搔搔頭。

東京的夜貓子不少,在剛剛窮極無聊的對話間,一樓已經滿座。

拿了兩本漫畫《刃牙》跟《死亡筆記本》,自己在會員刷卡機上用卡片一刷,烏拉拉有些喪氣地往漫畫店二樓走去。



疫往情深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對事物莫名其妙的執著,例如染上政治狂熱,或是義無反顧沉浸與明星的虛幻戀愛,或是熱衷搜集錢幣或郵票等,旁人的勸阻只是逆向地助長宿主的熱情。

特質:執著的力量,偶爾可以產生成功的奇跡。但宿主大多數的狀態,只是呈現神經質的執著。作戰對陣時會偏執某種招式或戰術,拘泥的結果不是驚嚇敵人,就是陷入泥沼。

進化:鬼念、居爾一拳(修煉格命格的完成之路,有非常多的途徑)



2

一上樓,烏拉拉就感覺到空氣裏有股不尋常的擾動。

那擾動的意念很矛盾,也很複雜。有焦躁不安的緊張感,有內斂的無奈。

如果矛盾失卻了焦躁的平衡,危險的擾動就會停止,變成實際的行動。

幾個打算不眠不休飆漫畫的大學生各自陷在沙發裏,腳下的空可樂玻璃罐越堆越多,桌上的煙灰缸盛滿用來去味的咖啡渣,也躺滿了乾癟萎縮的煙頭。

但這些重度上癮的漫畫迷,對約莫五十坪空間裏蘊藏的危機毫無所悉。

烏拉拉很快就發覺了問題所在:一個非常胖的傢伙,獨自佔據了一整張沙發,沙發上放著兩個打開的比薩盒,手裏拿著一塊比薩,嘴裏咬著一塊比薩,肥腫的腳旁堆著各式各樣的空飲料瓶罐,剛剛顯然大吃特吃了一頓,而且還沒結束的跡象。

但胖子的眼睛早已無法全神貫注在漫畫上。

胖子的眼睛,焦躁地落在另一張放在角落裏的黑色沙發,一個滿頭紅發的高瘦男子。

紅發男子戴著墨鏡,手裏卷了一本泛黃的《灌籃高手》,神色頗為無奈。想必是感受到了死胖子眼神的壓力,想要低調不予回應,卻又沒有選擇。

「兩個,都是吸血鬼啊。」烏拉拉搔搔頭。

而且,還是兩個不對盤的吸血鬼。

烏拉拉絕對不想造成神谷同學的困擾。

如果在這裏打起架來,先不說極可能誤傷通宵看漫畫的夜貓子,光是硬體的損失就夠糟糕了。萬一害了辛苦打工的神谷同學丟掉飯碗,神谷同學一個想不開,跑去當援交妹還是拍素人A片的話,怎麼辦?

於是烏拉拉走向紅發男子。

本能地,烏拉拉覺得紅發男子似乎在竭力避免衝突,應該可以溝通。

烏拉拉拿著漫畫站在紅發男子前,一動不動,打量著他。

「你是獵人嗎?」紅發男子墨鏡後的眼睛更無奈了。

口音有些奇怪。

「不算。」烏拉拉。

「不算的話,那你可不可以幫我跟坐在那裏的豬溝通一下。」紅發男子聳肩,示意自己可沒打算動手。

「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烏拉拉歪著頭。

「你也不是。」紅發男子不是很想搭理。

「我去的話,你願意好好看漫畫,其他什麼也不做麼?」烏拉拉問。

他並沒有要求眼前這位吸血鬼立刻滾蛋,或是說什麼限你幾秒消失在我的視線內這樣的屁話。因為烏拉拉注意到,紅發男子手中拿著的是《灌籃高手》第二十集。

據印象,這一集的內容,是湘北高中與陵南高中為了搶最後一張IH全國大賽的門票,拼鬥到最關鍵時刻的一集。逼迫看到第二十集的人……或吸血鬼拔起屁股離開漫畫店,根本毫無道德可言。即使早重看了好幾遍。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態度。」紅發男子。

「……」烏拉拉皺眉,原以為已經做出不錯的讓步。

「不過算了。我接受。」紅發男子翹起腳,不再理會他。

挺有個性的吸血鬼嘛。

烏拉拉轉身,想去跟死胖子吸血鬼溝通溝通時,卻突然猛拍自己的腦袋。

「你看起來很會把妹耶。」烏拉拉回過頭來,沒頭沒腦來上這麼一句。

「一般般啦。」紅發男子隨口答,看著漫畫。

「以後也會常來這間漫畫店麼?教我兩招吧?」烏拉拉認真。

「……你打擾到我了。」紅發男子不耐。

烏拉拉只好悻悻離去,依約迎向另一雙充滿不確定意念的眼睛。

從剛剛,死胖子吸血鬼便一直豎耳傾聽烏拉拉與紅發男子的對話。所以他很清楚烏拉拉走過來的含意。

「……」死胖子吸血鬼看著烏拉拉,嘴裏沒有停止咀嚼的貪婪動作。

烏拉拉瞪大眼睛,下顎漸漸松脫。

「狩?」烏拉拉駭然。

死胖子吸血鬼嘴角微揚,表情有些得意,有些局促。

「不是吧?」烏拉拉不敢相信,才幾天不見,那個瘦弱孱小國中生模樣的狩,就已經吃成一頭大肥豬了。

「是啊,幾天不見了。」狩胡亂將手裏的半塊比薩片塞進嘴巴裏,另一隻手不動聲色將大屁股旁的比薩盒給蓋住,不讓烏拉拉看見裏頭還有沒吃完的蟹肉海鮮比薩。

「我勸你還是別動歪腦筋。看你現在這副模樣,應該活得挺不賴的才是。人要知足,吸血鬼也是。

當吸血鬼嘛,有得吃就行,別整天學人家打打殺殺的。」烏拉拉說得輕鬆,卻省下了一句心照不宣的話沒講。

如果被我看見你露出吸血鬼的牙,我毫無疑問將把你殺掉。

「……」狩大口灌著可樂。

要血漿?到處都可以找得到。而且這世界上有太多東西,好吃的,非常好吃的,跟非常非常好吃的,每一樣都等著他去吃。

要像以前那樣胡亂殺人,真的是沒那個時間。

「你也是戰鬥經驗豐富的吸血鬼了。先不說你現在沒辦法從嘴巴里拉屎,就算可以,你也打不過那個紅頭。」烏拉拉用討論的語氣。

嘴巴這樣說,卻是向戰鬥經驗豐富的狩徵詢看法。

「他不是日本吸血鬼。」狩眯眼。

「我也聽出來了。」烏拉拉。

狩警告:「鬼鬼祟祟到東京,不知道肚子裏藏著什麼壞水。總之味道不對。曾經身為十一豺,我必須警告他離開,否則我就要通知我過去的同伴,問問他來這裏的理由。」沒有否認烏拉拉的觀察。

「曾經?你已經不是了麼?」烏拉拉。

「不是了。我老闆叫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他們另外找時間辦個比賽選出新的殺手,代替我在十一豺的位置。」狩說,吸吮著沾上醬汁的手指。

他口中那位聽起來隨便行事的老闆,自是牙丸禁衛軍的副隊長,阿不思。

「喔。」烏拉拉有些躊躇,但還是開口:「大家都是愛看漫畫的同道中人,加上樓下那個很可愛的店員是我喜歡的那型,你在這裏開打,不是很好吧?以後她沒工作了,我養她啊?」並不想真的威脅狩。

畢竟狩已經知道自己不行了,才會一直遲疑要不要像過去那樣戰鬥,卻礙於感受到紅發男子不是泛泛之輩,故進退兩難。對於已變成一頭豬了的狩,善良的烏拉拉不認為有用威嚇性言語剌傷他的必要。

「隨你便。」狩哼哼拿起漫畫,說:「叫他別在附近亂來,我也不會過去動他。」又喝空了一罐重量杯的超大可樂。

烏拉拉笑笑,想找個乾淨的沙發坐下,東張西望。

「大概第八。」狩看著漫畫,是美食的經典《將太的壽司》。

「嗯,謝啦。」烏拉拉頭也沒回,只是揮揮手。

狩並沒有忘記,要告訴自己他在十一豺之間的實力排行。

烏拉拉精挑細選,在個一抬頭就不可避免看見斜對角上班族熟女走光大腿的位置坐下,開始翻手上的異種格鬥漫畫《刃牙》。

兩個吸血鬼,一個獵命師,就這樣相安無事過了一個小時,各自活在小小方格的黑白圖畫裏,誰也不打擾誰。期間狩還打了一通電話,叫了大阪燒的深夜外賣。

牆上的時針走到淩晨三點零六分。

紅發男子打了個呵欠,看了看表,有些詫異地皺眉。終於起身,看樣子是要趁天亮前回到投宿的地方。

狩連多看他一眼都懶。

「保持神秘。」紅發男子下樓,經過烏拉拉的時候突然開口。

「保持神秘?」烏拉拉一愣,這才想起他要這個酷男傳授一兩招把妹的技巧。

「每次都能讓對方揭開一點自己,卻又要保持新鮮的神秘。」紅發男子慵懶地解釋,踩下階梯就走了。



3

神秘啊……太深奧了。

烏拉拉想了想,認真想了想。

剛剛獨自去逛大街的紳士不知從哪里溜出來,無聲無息來到烏拉拉的腳邊,眯著眼睛磨蹭。烏拉拉伸手按摩紳士的頸子。

十分鐘後,烏拉拉也下樓。

將漫畫放回原處,烏拉拉走到他光明正大暗戀的神谷同學旁,神谷同學已經沒在看漫畫,而是在做學校的參考書習題。一貫的專注。

紳士抬起頭,看著它笨拙的主人。

烏拉拉若無其事地說:「咦,這麼晚了?渴了吧?店裏都是汽水那類的飲料,一直喝實在不健康。你有想喝什麼嗎?我去買。」

神谷同學沒有理會。烏拉拉這番說詞實在了無新意。

「如果介意我請客的話,可以把錢給我啊。我只是方便。」烏拉拉用很無聊的對話,醞釀著等一下的「神秘」。

神谷同學還是專注地看著參考書上的數學式子跟三角圖形,唯一可辨識的反應,就是手裏抓著一罐喝到一半的可爾必思,搖了搖,用咬到快爛掉的吸管勉強啜了一口。算是答案?

烏拉拉注意到櫃檯後,有一台簡單的塑膠打火機。

「有沒有火,借一下?」烏拉拉愁眉苦臉,卻沒有從懷中拿出香煙,只是伸出手。

沒有習慣抬起頭的神谷同學,果然只是拿起打火機,下意識地平舉,點火。

烏拉拉的手指靠近打火機上的廉價火焰,一個凝神。

「啊!怎麼會這樣!」烏拉拉大叫,手指冒火。

神穀?學一個大驚,轉頭看見烏拉拉捧著「著火」了的右手食指,驚惶失措地猛甩。

猛甩,可是那卷上手指的火焰卻沒有平息的跡象,反而擴大到整個手掌,將血肉包困在紅到發青的火裏。

神谷同學沒有多花一秒鐘在呆看上,她果斷地拿起角落的滅火器,想拔開拉掣,卻因為滅火器太久沒有使用,拉掣拴得特緊,神谷同學一時打將不開。

這女孩子,百分之百嚇壞了。

「快拿刀來!把我的手砍掉!不然這火爬過來就糟糕啦!」烏拉拉五官扭曲,語氣痛苦,左手抓住右手上臂,將著火的右手遞到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神谷同學面前。

砍掉?神穀呆住。

「要不然就吹一下!吹一下!」烏拉拉痛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當然是假的。

吹?吹一下?神穀嚇壞歸嚇壞,卻沒有浪費時間在理解烏拉拉毫無邏輯可言的荒謬要求上,拿起可爾必思就往烏拉拉的火掌上倒下。

當然沒用。

烏家的火炎掌如果可以被區區可爾必思給澆熄,那也甭混了。

「我叫你吹一下!吹一下就比較不痛了!」烏拉拉痛到膝蓋都彎了,渾身大汗。紳士抬頭看著耍白爛的主人,眼睛裏塞滿了問號。

神穀六神無主,只好依言往烏拉拉的火掌一吹。

熄了。

神穀愣住。

烏拉拉也愣住。

紳士的鼻孔則不屑地噴氣。

「你……你是怎麼辦到的?」烏拉拉搶先開口,語氣錯愕到翻掉。

「……」神穀怎麼可能知道。

明明就是烏拉拉要她吹一口氣,莫名其妙地,火就這樣熄了。

這一口妙到毫顛的氣,讓神谷完全忘記烏拉拉的手是怎麼被打火機給燒起來的。

「看起來完全沒事耶!」烏拉拉讚歎不已地看著沒有損傷的右手,左翻,右翻,上看,下看。竟是一點燒燙傷的痕跡都沒有。廢話。

神穀的眼神充滿要命的困惑,脖子都歪了。但隨即醒悟似的,猛然低頭,專注在她的數學參考書上。

烏拉拉笑笑,不以為意。

都已經做到這樣了。在女孩應該異常好奇的時候,卻極度壓抑的冷若冰山,一定有某種欲擒故縱的戀愛暗潮在。不可能毫無感覺的,是吧?

「剛剛真是多謝了。」烏拉拉甩甩手,一臉逃過一劫的慶倖。

即使神穀畫在參考書上的筆沒有顫抖,鳥拉拉卻聽見神穀的心還在劇烈跳動,根本沒有平復。神穀在想什麼呢?在想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著火?還是表演魔術?還是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看見的幻覺?

無論如何,所謂的神秘感,應該已經種在神穀對自己的印象了吧!?

「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又到了時間說掰掰。下次我不小心著火了,再請你幫個忙。」烏拉拉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癡的牙齒。

烏拉拉離去。

冷冷清清的大街上。

」我好像不夠強呢。」烏拉拉不知怎地,想起了那只幾乎將自己的臉砸碎的刃球,有感而發。

「喵。」紳士應了聲。

」應該跟哥一樣,找個變強的怪招?」烏拉拉看著紳士。

「喵。」紳士。

三分鐘後,神穀終於抬起頭。

神穀走到店門口往外一探,確定烏拉拉的身影越走越遠後,才將手挪到櫃檯後的電腦上,在搜索引擎裏輸入「人體自燃」四個字。

死亡連鎖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六百年

徵兆:不小心租到看了後第七天會死的怪異錄影帶,不意接到通知三日後死訊的手機來電,恍惚問住進常常死人的凶宅,或在朋友鼓吹下開始玩見鬼的遊戲。

特質:窮兇極惡的命格,以快速的「死亡規則」殘殺宿主為樂,吸啜宿主的恐懼成長。如果掌握了死亡連鎖的能量動性,宿主將可製造出特有的詛咒物,代價是宿主自身逐漸妖化。

進化:無,依照存活積累的能量終於成妖。



4

有一種人,叫做英雄。

英雄,始終不是從眾的。

必定背負著某種包袱,並從困難的步伐中照見昂藏的勇氣。

淩晨兩點二十一分。

烏霆殲坐在大貨櫃車的鐵皮蓋上,兩腿盤坐,閉目養神。

在那瘋狂的一夜,香港不知名的地鐵月臺上他失去了獵捕命格的右手。

但卻不礙他攫取命格。

烏霆殲另闢蹊徑,練就了更快速的獵命方式……「吃了它」。

借著苦練,烏霆殲能夠像蛇一樣,將下顎的六塊骨骼松卻,肌肉賁然擴張,露出足以噬食命格的巨嘴。至於更重要的部分:融煉異種命格,則是烏霆殲苦思、推敲、不斷琢磨後的「獨創」。

父親烏侉在還沒被自己跟烏拉拉殺掉前曾經說過,獵命師中存在著一群體質特異的人,能夠將命格封鎖在自己的身體裏,然後用自身的修為將命格既定的形體打破,化成單純的能量,這個過程叫「融煉」。

而這些極其稀有的特異者,就稱為煉命師。

「融煉?」烏霆殲。

「也就是將命的特質。如天命格、集體格、幾率格、情緒格,修煉格也一樣,用類似內力的能量去擠壓、然後壓碎,讓命格不再具有原先的象度,只剩下純粹的能量。」烏侉。

「純粹的能量?」

「一百五十年的命格具有一百五十年的能量,依照煉命者的經驗與能力,扣除在融煉過程中流失的部分,大概會剩下八十到一百二十年的能量。這些能量將為煉命者所用。」

「聽起來還是很划算。要變強,這是最快的方式了吧。」

「變強沒有捷徑。這種煉命得來的能量,因為是破壞了命格的既存架構所生成的,所以並不穩定。倚靠不穩定的能量,往往會反噬自身。尤其是一些偏向凶厄的命格,能量也是極度負面,對宿主會產生很扭曲的影響。」

的確。

天底下每一個東西都在修煉,只是有沒有意識而已。

命格之生成有很多種原因,但殊途同歸,都往成精化仙的路邁進,特別是在命格成長到具有自身意識之後,那種追求成精的欲望更無法比擬。命格一旦被煉命師毀掉了獨特的形態,只剩下所謂的「道行」,那破碎無法清除的部分,如怨念,將成為煉命師的業障。

一個元神失守,輕則困頓無序,重則發瘋成魔。

「那是宿主不夠堅定的關係。」烏霆殲。

「……原本煉命師的數量並不算少,但發瘋、自殺、被怪命奪舍的人越來越多,幾十個世代過去,煉命師就銷聲匿跡了。這跟宿主堅不堅定沒有關係。」烏侉。

「喂,那你辦得到麼?」

「……我剛剛說了,煉命師的體質特異。」

體質特異?烏霆殲可不這麼認為。

凡事都推給預先註定好的限定條件,是孬種的畫地自限。

所以烏霆殲在失卻了右手掌後,山不轉路轉,乾脆用硬吃的。為了讓行動更快速,不想搭檔累贅的貓,烏霆殲就培養更強的直覺與嗅覺,不靠靈貓覓命。

同樣道理,要在短時間內讓自己變強數倍、數十倍,烏霆殲便開始思索,將命格強行「破壞」,可以用什麼辦法?

父親說過,煉命師用一種類似內力的東西去擠壓體內的命格至粉碎。那麼,類似就類似吧。烏霆殲用強大的內力、配合火炎咒的經脈自焚術,極冒險地對抗體內的命格,施加壓力,直到命格神形俱滅。

這種暴力方法形同作戰,而且修羅戰場就在自己的體內。過程中烏霆殲必須忍受極大的痛苦,筋脈震盪損傷,意識撕裂,幾乎是必然發生的。熬過了放棄的念頭、或在鬼門關前徘徊,烏霆殲總算掌握了土法煉命的技術。

亂七八糟解決了煉毀命格的問題,就輪到了「選擇」。

烏霆殲很快就發現,即使命格只剩下能量,能量還是存在最基本的「正」與「邪」兩個象度,這兩種不同象度的能量並不能共存,且會相互抵消,以致前功盡棄。在無力排除能量相互抵消的障礙下,烏霆殲只能鎖定其中一個方向的命格發展。

烏霆殲觀察到,自己在煉毀凶厄種類的命格時,比較不會流失命格的能量,能量積貯在體內的比例較高。

「大概是跟我的本性接近吧?」烏霆殲自嘲。

更關鍵的是,不知是不是佛家說的末法沉淪時期,或是基督教說的假基督降世、審判將至,在大城市間負面能量的命格最多、最活絡,找起來比較方便。

所以烏霆殲決定搜捕厄命,在體內快速積累闖殺東京地下皇城的本錢。



5

「怎麼突然熱了起來?"

貨櫃車司機咕噥著,將冷氣開到最大,卻還是感到莫名的燥熱。

實際上,溫度並沒有實質的改變,貨櫃車司機之所以感覺到身心燥熱,純粹是受到擾流在空氣中的精神力量影響。

貨櫃車頂。夜風盤盤呼嘯。

烏霆殲表面上靜靜盤坐,但體內正竭盡所能與異常兇暴的「天堂地獄」鏖戰,身體變成了一塊無形的燙鐵。

瀕臨瘋狂的兩個靈魂,烏霆殲的,「天堂地獄」的,都在狠狠咬噬著對方。一個不留神,烏霆殲的精神內在便會完全崩潰,被「天堂地獄」取而代之。這就是得到昂貴力量的昂貴風險。

但烏霆殲的意識處於瘋狂的邊緣,在與「天堂地獄」之間的煉毀作戰中處於下風。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剛剛與王婆對掌的那個悲慘畫面,那畫面不斷倒帶、重複播放,無法按下停格鍵。

根本不可能在一個獵命師對四個獵命師的情況下,和平地搶走任何東西。烏霆殲在不甚高明的跟蹤下,發動突襲,目標鎖定王婆的靈貓體內,代為保管的「天堂地獄」。

「不能怪我。」烏霆殲緊握著左拳,齜牙咧嘴,頭髮幾乎要豎了起來。

再不專心,烏霆殲就會成魔。就算不成魔,他的情況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殺胎人快進入隧道了。」

十一豺之一,優杳。

耳上懸吊著藍牙耳機,騎著三汽缸重型機車狂飆,遠遠咬著大貨櫃車。

根據特別V組調動的都市監視系統及時回報東京都裏的」可疑異狀」,夜遊在東京城裏的優香因為正好在附近,於是興致勃勃追蹤看看。果然有所發現。

「確定是那傢伙?」電話另一頭,阿不思。

「啦啦啦啦啦啦,看來不會錯,跟監視器裏拍到的一樣,一團讓人不舒服的黑啊。」優香哼著。

「你一個辦得到嗎?」阿不思的語氣沒有勉強的意思。

「他好像受了重傷。」優香說,算是回答了。

「冬子在附近喔。」阿不思看著手中衛星定位的PDA手機。

「……吼,我只要一聽到那個賤貨的名字,品味就會開始降低了。我自己上,不行的話難道我還不會逃跑嗎?」優香皺眉。

「冬子、冬子、冬子冬子冬子……」阿不思的聲音樂得很。

「閉嘴啦,老闆你有時候真的很討人厭捏。」優香皺眉,皺到眉心都可以夾斷一枝鉛筆了。

「開玩笑的。」阿不思放下PDA手機,換了塊巧克力餅乾在手。

「對了,殺胎人跟前幾天的下毒事件有沒有關係?有關係的話,我可以把他打到半天爬不起來,再交給你拷問。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又開始搖頭晃腦。

「不麻煩嗎?」阿不思隨口問。

「還好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露出安全帽外的長髮,隨著狂風颯颯飄飛著。

「算了,殺了他吧。」阿不思坐在咖啡店裏,翻著時尚雜誌。

拷問?真是太不浪漫了……

妙手回春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無緣無故瘋狂地想當醫生或護士。如果已經是醫療人員,一不留神就會成為萬人景仰的名醫,開刀開到手抽筋。

特質:宿主將自身的能量轉換成修補身體的營養與物質,以治療他人。宿主能量越大,治療效果越佳,甚至產生起死回生的神效。若要接續斷肢、更換臟器或血液等複雜醫療工程,則端視宿主的經驗程度而定。

講化:無



6

新宿,全東京最暴力的地區。

位於新宿東方,龍蛇雜處的歌舞伎町,裏頭大大小小幫派無數,不管是舉世聞名的日本山口組,或是總部根植美國的華青幫,還是縱橫香江的三合會,臺灣的竹聯,大陸的大圈仔,全都在這裏各有天地。

其中金錢養分最肥沃的,莫過於五光十色的色情業。越夜,越淫蕩。

當然,強龍不鬥地頭蛇,所有的幫派都繳納昂貴的規費給山口組,讓火力強大的山口組再將維護夜店治安、賄賂員警的責任轉包給底下的暴力團。

即使並非座落在歌舞伎町裏頭,週邊的地帶也是黑道的附屬共生。

深夜的三越百貨後,幾個顯眼的外地人在路邊,或坐或站,神色焦惶,吸引了幾個帶著醉意的酒客注意。

「鬼鬼祟祟……」一個濃妝豔抹的出場酒女忍不住多事,撥了手中的手機。

鼇九蹲在地上,先將王婆的屍體審視了一遍。

「烏霆殲突然出現,一出手就往王婆的靈貓撈,我一個急,想攔住烏霆殲,他就一掌轟了過來……」書恩啜泣,但鼇九卻連看她一眼都懶。

王婆的眼睛已經闔上,乾涸的兩行血漬垂淌在臉頰上。嘴角隱隱含笑。

毫無取巧的空間。王婆為了救書恩,情急下與烏霆殲硬碰硬對了一掌。想必是王婆來不及醞釀出最高的功力,烏霆殲的掌力排山倒海般摧毀了她的手腕筋脈,還將臂骨斷成了好幾塊,直到肩膀鎖骨都還是慘遭崩裂的狀態。

但這些痛苦仍不足以抵消烏霆殲霸道的雄渾一掌。

瞬間在王婆體內膨脹、橫衝直撞的真氣,將王婆震得七孔流血,連皮膚上都是細細密密的無數紅點。要說唯一的幸運,就只有即刻斃命這點罷了。

「烏霆殲的實戰經驗,比我們都要多太多了。」孫超有氣無力地說,額上蒸蒸白氣,模樣十分辛苦。

孫超的感歎,道盡了獵命師日薄西山的志氣。

除了長老專屬護法團,大多數的獵命師在人生某個階段,就會停止在暗處獵殺吸血鬼的活動。因為各種心境上茫然的理由。

即使是像鼇九或風宇這樣的高手,如果沒有獲選加入以武鬥為主的長老護法團,過了半百歲數,也會變成只修煉不戰鬥的「前輩」。享有年輕時期的如雷名聲,卻漸漸只剩下不知所謂的深厚功力。

四十分鐘前,在烏霆殲一招擊斃王婆、欲縱身奔離後,孫超立即神速用道家拳法「纏心訣」試圖拖住烏霆殲,卻被烏霆殲一招極為霸道的突手,簡潔俐落地突破了漫天掌影。

然後又是硬碰硬對了一掌。

「烏霆殲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頭。」鎖木看著彎彎曲曲的路燈柱,往旁一看,視線落在路邊嚴重砸毀的日產豐田汽車上,想像著。

……與王婆架了一掌,又隨即與內功深湛的孫超對轟,烏霆殲一個抵擋不住,腳離地,飛撞上一旁的路燈,又重重墜落在豐田汽車上,將倒楣的車了砸了個稀巴爛。

「雖然靠著飛身離地,卸脫了不少內勁,但還是受了重傷。」鎖木皺眉,心想:「但以小樓的身手,即使追了過去,還是死路一條。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鎖木一手貼在孫超背後,用自己淺薄的功力幫助孫超壓制烏霆殲殘留不散的掌力。

阿廟還是呆呆傻傻地坐在消防栓上,什麼也沒做,跟坐躺在地上、靠著路燈柱的美照子生屍,不分軒輊呆傻地彼此對看。

風宇又點了根煙,若有所思看著畸形的燈柱。

站在一旁的風宇並沒有幫孫超療傷。一想到又要跟烏霆殲交手,風宇就不想花費任何氣力在別的地方上。他要保存每一分的實力。每一分的實力,關係到能否衍生出十倍的運氣,總合起來,就是勝算。

岩漿感受到主人見獵心喜的氣息,身上的紅毛光澤閃閃。

「雖然沒辦法在理想的一對一下決鬥……但,總得趁那傢伙還記得自己名字的時候宰了,才有點意思。」風宇淡淡吐出煙。

風宇一直認為,烏霆殲距離自我狂亂僅僅是一線之隔。

越強,就越接近瘋狂。殺了個瘋子,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因為瘋子受到挫折時,甚少會流露出自尊心崩潰的脆弱姿態。

」婆婆,死歸死,但你可別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息,你還要幫我們找到殺死你的兇手。」鼇九扶起王婆的屍體。左手緊抓王婆,右手高高舉起,口中念念有詞。

仔細聽,依稀是梵文的腔調。穢土擒屍。

鼇九的家族在獵命師中,是赫赫有名的五大弄屍人之一,他們擅長的「化土咒」融合了江西道家「趕屍人」的符法,能夠牽引蘊藏在屍體中的「微能量」。

微能量的大小跟屍體的新鮮程度、完整性、死法有很大的關係。

人甫氣絕,腦子通常不會完全壞死,控制全身肌肉的神經束、神經元都還具有微弱的電流反應,所以屍體偶有受到靜電干擾,產生手指顫動、彈開、甚至拔身坐起等的情況發生,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屍變,實則是科學現象。

關於微能量究竟是否包含一般說法中的「靈魂」,眾說紛紜,但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屍體不再是屍體,而是呵以多重利用的工具。甚至是戰鬥的生化兵器。

當然了,饒富經驗的弄屍人還可以操作更高層次的微能量,讓屍體做出遠超過「還活著時」所能做出的動作。徒手貫牆,刀槍不懼,深海臥藏,十秒內完成百米衝刺……只要肌肉儘量完整黏附在骨架上。

弄屍人在歷史的黑暗面上佔有一席之地,操作可怕的不死人刺客軍團,常是深宮叛變的要角。

對於獵命術的悟性並不特別突出,卻完美承襲家族弄屍咒術的鼇九,對於打擾死者已經很有自己的一套。他能夠回溯死前的記憶、引動體脈氣海中的內力,甚至激發屍體獨有的「第六感」。

「喂!醒醒!」鼇九大喝,咬破手指,在王婆的額頭寫下血字咒約。

但王婆只是微晃,脖子僵硬地嘎嘎旋轉。

「就讓婆婆好好安息吧,求求你……」書恩的淚水爬滿了臉。

書恩伸手,卻被鼇九墨鏡後的冷然眼神給瞪開。

「你要是真有心,就想法子幫婆婆報仇,而不是在那裏哭哭哭,哭個屁!」鼇九不講情面地瞪著書恩。

「可婆婆是為了我……」書恩哽咽,又是伸手。

鼇九果斷地將書恩的手砸開,眼神掠過濃厚的殺意說:「我不管你是殺了哥哥還是弟弟還是姊姊妹妹才能站在這裏,但,如果你再打擾我叫醒這死老太婆,我一定殺了你!」

書恩有些被嚇到,風宇卻只是陪襯性地笑笑。

「沒事幹的話,幫幫孫爺療傷吧。」鎖木總算開口。

他說的,當然是無所事事的風宇。

「不好意思。」風宇語氣歉疚地解釋:「我認為既然要出手,就要對自己的動作負責。我無法認同孫爺的舉動,那完全是錯估情勢之下的更錯誤判斷。我以為,孫爺的生命已經無礙,不該再佔用我們之間任何人的真氣,包括鎖木你自己。不過,我也尊重鎖木你現在的做法,只要你承擔得起真氣耗損的風險。」

「說了一大堆,你那裏不是有‘妙手回春’嗎?快拿出來。」鎖木皺眉。

「說來還是抱歉。妙手回春是很珍貴的命,既然已決定要追殺烏霆殲,今天晚上我們之中的某些人還有可能會受重傷,必須好好保留。」風字一臉的誠懇,完全不見一絲私心。

鎖木心怒,想開口,卻見孫超緩緩搖頭,不欲鎖木繼續說下去。

獵命師就是為了求自保,才走到了今日委頓求全的地步。

誰都沒有權力要求別人對自己盡一份力,尤其對方是以「集體」為崇高的理由。



7

喀喀喀喀的腳步聲。

百貨公司前的轉角,幾個剃著山本頭、穿著花襯衫、手插在白色西裝口袋的流氓大剌剌走了過來。

不是隨意漫步過來的感覺,而是刻意地尋釁?

「喂,你們是怎麼回事?大半夜的,人不人鬼不鬼地在做些什麼?」帶頭的老大模樣人物嚷著上揚的尾音拖著獨特的黑道腔調,頰骨上有一條更道地的壞人疤。

鼇九兀自喃喃念咒,搖晃著孫婆的生屍。

其餘人也不加以理會,就連書恩也只是忙著哭。

「喂喂,我們老大在問你們是怎麼回事?操,聽不聽得懂日文?」一個流氓大罵,抽出短折刀,有模有樣走過來。

那流氓原本氣焰囂張,走近眾獵命師時卻突然大駭,嘴巴張得老大,忍不住倒退兩步。想必是看見了七孔流血的王婆、以及兩眼吊白的美照子屍體。大概還加上了頭頂刺了可怕蜘蛛圖騰的阿廟吧。

見多識廣的流氓老大也發覺不對,卻只是緊皺眉頭。

「原來是在這裏殺了人啊,哎,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流氓老大不悅,拍拍手。

一個屬下從懷中拿出一台塑膠計算器,恭恭敬敬地奉上。

流氓老大叼著煙,漫不經心地按著電子計算器。

「看樣子一共是殺了兩個人啊。等等,殺什麼人我不管,重點是一老一少,一個一百萬,一個六十萬。一百六十萬。處理費是公定的三十趴,加起來總共是……兩百零八萬,算整數兩百一十萬。喏,付了錢,把屍體丟在地上就可以了。」流氓老大將計算器倒轉,一拋。

電子計算器被閑閑無事的風宇給接住。

但風宇只是優雅地笑笑,將計算器丟還給流氓老大身邊的小嘍嘍。

「原來是這麼同事。在新宿殺了人卻不肯付錢的吝嗇鬼,我看得多了。那麼,屍體處理費就交給葬儀社吧。」流氓老大抖抖眉毛,五個手下全都掏出手槍。

眾獵命師還是沒有答理。

鼇九死命念咒。鎖木專注在灌輸真氣到孫超的九山大穴中,而書恩在哭,雙掌合十禱祝。阿廟在發呆。風宇看著手指間快燒盡的煙屁股。

「肘方老大,怎辦?會不會真的聽不懂日文啊?」一個嘍嘍的手槍已經上膛,但還是禁不住問。

「肘方老大,管他是不是聽不懂,光看態度就知道瞧不起咱們新鮮組。」一個高大的嘍嘍看著頗標緻的書恩,色心大動。

「打斷他們的手腳吧,肘方老大?」一個發誓’一天一定要至少殺一個人的嘍嘍說。

此時,鼇九突然大喝一聲。

王婆赫然張開H艮睛,佝僂著駝背的身子顫動。

流氓們嚇傻了,就連肘方老大也差點忘記呼吸。

臉色發黑、兩眼倒吊的美照子,搖晃著開始發臭的身體,歪歪斜斜地站起,甩吐著軟癱的長舌,與七孔流血的王婆一高一矮,像兩條亂七八糟的恐怖對聯。

「這……」肘方老大顫抖不已,手指不小心一扣,子彈轟向美照子的下腹,爆出一團黑色的……已不能稱之為血的混濁汁液。

美照子已經死了,自然不可能再死一次。

所以美照子只是悶悶地哼了聲,然後機械式地甩著舌頭。

「流氓啊……既然開了槍,想必是有了覺悟。」鼇九擦掉額上的大汗,不知何時已從捲曲的頭發問抽出一張符,然後孜孜孜緊握在拳頭裏。

見慣血肉橫飛場面的流氓們,個個目瞪口呆。

「勇敢地和屍體戰鬥到死吧。」鼇九開掌,那不知名的符咒已經破碎,風一吹便消失,只剩下掌心一團不規則形狀的赭。

美照子屍身觸電般一震,像頭豹子般沖向無法正常反應的流氓群中!

「有趣。」風宇嘖嘖,看著一旁的鼇九。

鼇九潛心凝神,快速盤動剛剛握碎符咒的五根手指,簡直肉眼難辨。

「原來如此。」風宇暗道。

美照子,不,美照子活蹦亂跳的屍體,用她自己生前絕對無法想像的速度、力道、平衡與狂野,擊碎小嘍嘍的喉骨、扭斷雙手,蹬垮膝蓋,單指刺穿太陽穴。

小嘍嘍大受驚嚇,完全忘卻基本求生的逃跑,一昧地模仿電玩「惡靈古堡」裏的主人翁,拿著手槍不斷朝迅猛龍美照子狂射,但打中同伴的次數卻不下擊中美照子的幾率。

現實人生,可不是幾尺見方的電玩螢光幕。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漸漸的,槍聲越來越稀疏,直到地上都是湯湯水水才歇止。

「……」美照子的生屍在身中七顆子彈的情況下,撂倒了六個專門在歌舞伎町邊緣胡敲竹槓的流氓。

鼇九的手指停止。

「玩具壞掉了嗎?」風宇隨口。

「還足夠撂倒你。要下場試試看麼?」鼇九斜眼。

「免了,我投降。」風字風度翩翩,舉起雙手。

鼇九看了看困頓不已的孫超,而鎖木也停手休息,緩和真氣大量耗竭的萎靡。

顯然還有時間。

還有時間,再讓地上六具自願成為死屍的傢伙,變成十八般武藝樣樣行的高級玩偶。然後追殺這一切悲劇的始作俑者。

「救救……救……救救……我……」肘方老大氣若遊絲,鼻腔裏汩出大量的鮮血,與偌大的血泡。

鼇九蹲下,伸出手,輕輕捏住肘方老大的鼻子。

「行。但你得先死一次。」鼇九冷酷地說。

優柔寡斷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面對兩種選擇時,不是沉默寡言,就是習慣了支支吾吾,無法決定。曾經有一份簡單的考卷擺在你面前,你卻機機歪歪這麼不選那個不選,等到鈴聲大作才後悔莫及。如果老師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肯定無法好好珍惜。

特質:掌紋亂到看不出來的你,最怕走到十字路口。面臨作戰的險境,猶豫不決的你往往錯失機會,成為炮灰,是敵人最喜愛的對手。進化:愁雲慘霧

(何承冀,容易被退學的廿一歲,嘉義民雄)



8

烏霆殲的身上,自裏至外,燎亂著不幸的火焰。

所以,不幸自然也追隨著他。

十一豺中,對追殺男人最有自己想法的優香。

重型摩托車的轟轟引擎聲進入隧道,變成野獸尖銳的咆哮。

戴著黑色的超酷全罩式安全帽,緊緊包覆住優香的貼身賽車裝,將優香姣好的身段表露無遺,散發出一股甜美與強悍並不矛盾的結實美感。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快點結束吧,不管你是帶著什麼理由到東京的。浪費我的時間,真是罪無可逭,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催動油門,側身滑過數台車子問的縫隙,然後又是下一個縫隙。

由於跟日本賽車界的冠軍男友交往,優香最近迷上了重型機車,只要跟重型機車有關的一切,都能令她心跳加速。油門,踏板,離合器,超大號排氣管。一逮到機會,優香就忍不住將油門催到極限,試探自己能操縱速度到什麼樣的境界。

當然,優香為此摔壞了不少台重型機車。但這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等到優香賽車的技術超越這個拿過七座冠軍的男友,她才開始覺得」啊!飆重機車啊……還真有點無聊……」,然後親手殺了他。

就一個對周遭反應極其敏銳的「皇吻」吸血鬼來說,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優香,標準的「黑寡婦」。

目標發現,大型貨櫃車。

「看我的!」優香嗔道,猛一個提身。

重型機車直沖而上,碰地將一台疾駛中的三菱汽車車頂鋼板給壓垮,借著高度的驟然提升,優香左手往大腿上一抄,手中已多了把霰彈槍。。

兩管偌大的槍口,對準了雙腿盤坐的烏霆殲。。

轟!

上百顆質地無比堅硬的鋼珠噴出,一瞬間已貫穿了大貨櫃車上燎動的模糊黑火。

黑火暴散,卻只是破逸的火焰。

烏霆殲的「實體」已經消失了。

「我就知道沒那麼簡單,啦啦啦啦啦……啦個大頭鬼啦,啦!」優香歎氣,…加速,重型機車已經碾過三菱汽車,沖下墮地。

汽車駕駛看著龜裂的擋風玻璃,瞠目結舌,完全無法反應。

「搞什麼鬼啊……」汽車駕駛回過神,趕緊煞車,臨時停在路邊繼續發呆。

只見一身黑色勁裝的優香,一手晃控著重型機車穿梭在車陣中,一手無視霰彈槍的巨大後座力,不斷朝著隧道弧頂開槍。

高速噴發的鋼珠蜘蛛網般轟砸、轟砸、轟砸,遠遠咬著沿著隧道弧頂、竄動逃散的模糊黑影。

「喂!怎麼回事!」

弧頂亂七八糟落下的碎石岩片,往隧道中快速行駛的汽車砸去,在底下汽車平均時速高達九十五公里下,加諸在碎石上的作用力,已讓碎石成為危險不下子彈的兇器。

車窗、擋風玻璃、車頂,一一砰然暴碎,許多駕駛人反應過度,紛紛踩下煞車,十幾秒內就撞成了一團。

「搞屁啊!前面的給我出來!」

「誰亂丟東西!操!」

「剛剛真是好險啊……」

「快叫救護車!那個人的頭不見了!」

「是那個騎士……前面那個騎士在亂開槍!」

「天啊這是誰的頭!啊啊啊啊啊啊!」

諷刺的畫面。

一個飆車的吸血鬼,追殺著沒命似逃跑的獵命師。

隧道裏,夜的節奏,瘋狂加速。

轟忽轟忽,究竟是誰在追殺誰。

轟忽轟忽,這是什麼可笑的獵。

是那夜的低垂婺生,還是自命不凡的毀滅。

轟忽轟忽,是誰用獸的姿態盲竄。

轟忽轟忽,獸在獸的腔腸裏混亂。

誰在暗處裏奸笑窺伺,誰在角落詛咒盤算。

轟忽轟忽,那是瘋狂的節奏,用踐踏踐踏出來

的節奏。

獸已不是獸,獸已是獸。

全都踉蹌毀滅。

鳥霆殲飛快「爬行」在隧道壁上,充分掌握了三度空間可以借力的每一時,強壯的肌肉、平衡感,絕不輸給勞什子的吸血鬼。

「……」烏霆殲半闔著眼,腦子昏昏沉沉的。

全靠著身體裏某種不斷膨脹的「那東西」作用著,烏霆殲直覺地閃躲要命的霰彈攻擊。已不知道烏霆殲的力量在煉燒著「那東西」,還足「那東西」眨過來在焚毀烏霆殲的靈魂,或是共同在消逝中。

「啦啦啦啦啦,哪一國的獵人這麼有本事?」優香咕噥,掂量著手中霰彈槍。還剩下兩發密集子彈。

剛剛這麼用心扣板機都落空了,想來,這兩發也不會命中。

所以……

「所以就讓給你、跟你了。」優香漫不在乎,一個加速,往左手邊的貨車就是一槍,再往後朝著察覺不對勁、開始想保持距離的計程車司機又是一槍。

砰,砰。

鮮血頓時隨著破碎的玻璃爆漿噴濺出。

貨車打滑,撞上另一側的賓士轎車,賓士轎車跟著撞上身旁的minicOOper,然後計程車原地旋轉,稀哩呼嚕大家撞成了一家親。

不知是哪一台車的油箱破裂,火花簇起,猛地轟然爆炸,將眾人炸成沒有名字只有DNA的碎塊。

火舌狂亂吞吐,巨大的隆隆咆哮在回聲效應驚人的隧道裏,更加嚇人好幾百倍,震耳欲聾。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後方,十公尺。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後方,五公尺。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後方,一公尺。

優香的重型機車已經來到烏霆殲的正下方,零公尺。

但優香已經消失。



9

隧道上空。

「還不下來!」優香一躍而起,竟來到模糊的黑影身後。

優香以沒有子彈的堅硬槍身做武器,悍然一揮。黑影沒能躲開,槍身的金屬結構瞬間在黑影的背脊上脆然瓦解。黑影重重落地。

烏霆殲的臉孔表情、身體的線條,比之以往都還要模糊,一團亂七八糟的黑。

簡直是三流漫畫家的狗屁塗鴉。

優香無聲無息落地。

不愧是,擁有甲賀血統的後代忍者。

兩人相距十三步。躲不掉,也沒必要躲。

「叫什麼?願意說嗎?」優香摘下黑色安全帽,甩開黑澤秀髮,露出古典的美。

日本女人得天獨厚的雪白肌膚,明亮細長的眼睛,搽上亮彩的薄唇,比例勻稱的長腿,巨……巨……巨大的胸部。

全身都在冒煙的烏霆殲,當然沒有興致盯著優香的豪乳欣賞,他跪在地上,全身抽搐,不停作勢嘔吐。

「隨你的便,屍體可是不需要名字的啊,啦啦啦啦啦啦。」優香看著剛買不久的重型機車,以高速撞上前方的隧道牆壁,頓時化作一團廢鐵。心中不禁一陣讚歎,真想立刻就殺死眼前虛弱的目標。

「我叫……天……天……」烏霆殲張口,一手撐地,大口嘔吐。

嘔吐出,一團又一團的青焰。

「喔?」優香將安全帽丟開,拉開胸前快繃開的拉鏈,裏頭都是一排排傳統的忍者擲器「苦無」也就是「手裏劍」。

「……天……天堂……地獄……」烏霆殲用頭猛烈地撞地,高大的身子以極不正常的姿態扭動著。

隧道裏的大火急速將氧氣燃燒殆盡,造成密室對流的可怕回風,灼熱的空氣醞釀著待會更可怕的焚風。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天堂地獄,花名啊?」優香抽出一柄苦無。

她對這個有個殺胎人名號的傢伙的自我介紹,實在沒什麼興趣。既然老闆阿不思也不認為殺胎人跟遠洋貨品下毒案沒有關係、或不想弄清楚有沒有關係,那麼,優香當然也懶得調查。

苦無颯然射出。

看似放棄抵抗的烏霆殲,突然一手抓住苦無,苦無被灼熱的掌力擠壓粉碎,但烏霆殲的掌心卻被割得鮮血淋漓。

「挺行!」優香當然沒有天真到認為一發苦無就能夠結束殺胎人的性命,在烏霆殲抓碎苦無的瞬間,她已經來到烏霆殲的身邊,膝蓋彎起。

猛襲!

這一夾帶優香全身力道、完美彈力的膝擊,首先碰觸到烏霆殲的下顎,大腦劇烈震盪所受的傷害不說,光力道就撞得烏霆殲頸子往後急仰,幾乎要彎到頸骨斷折的極限,仿佛可以聽見嘶嘶的肌肉斷裂聲。

無可挑剔。

優香曾以同樣的膝擊技巧,擊碎銀背猩猩堅實的下顎。

至於優香哪來的機會擊碎稀有銀背猩猩的下顎,那就是一段調皮的往事了。

烏霆殲兩眼無神地看著焦黑的隧道弧頂。

「忍術,櫻殺!」

趁著烏霆殲被撞得腦袋一片慘白,優香化作一道銳利的黑風,以烏霆殲為中心,用目不暇給的忍者連續技從四面八方轟擊烏霆殲,打沙包似的。

在「壓力=力量/接觸面積」的簡單公式下,優香掌指作劍,腳尖為斧,每一擊都帶著扭動身體的瞬間迴旋力,用最小的「點」強烈摜進烏霆殲的身體裏。

烏霆殲原本就已焦黑模糊的臉孔,頓時痛苦地無限放大。

忍者是一種很實事求是的「特種職業」,凡事結果論,不講可歌可泣的英雄主義。如果達不到主人訂定的目標,《萬川集海》中什麼正心、將知、陰忍、陽忍、天時、忍器等理論,通通是不知所謂的廢物。

在忍者嚴苛的教育裏認為,真正的實戰中,根本沒有多餘的心神花費在「尋找要害、確實攻擊」。那只是天真武術家的天真教材。

借著無話可說的腰力與協調極佳的彈力,優香閃電擊出的每個動作,都飆出了駭人的風切聲。

耳脊。

人中。

下腹。

椎末……

每一擊,都足以瞬間破壞真正的沙包。

每一擊,不管從哪個角度貫入,都足以讓敵人身體每一處,成為所謂的要害。

目不暇給。

優香的攻擊動作已快到,就好像同時有四個人在同一瞬間痛施殺手。

「吼——」烏霆殲即使在最佳狀態之下也無法完美防禦,何況是正值心魂交瘁之際,根本完全無法招架,無法逃竄。

烏霆殲只有原地挨打的份,本能地胡亂擺手格擋,卻毫無用處。

兇焰破散。

頃刻間,烏霆殲的身子已被瘋狂打彎,成了矮弓形。

燒灼的空氣中,優香高速彈射的拳腳破空聲越來越壓抑,越來越可怕。

椎間盤。

腰三角。

後頸骨。

太陽穴……

數不清的部位,接連受到轟擊。

烏霆殲的喉嚨底,發出咕嚕咕嚕的痛苦獸吼,身上的凶火忽明忽滅,顯然已經徹底敗北。瀕死。扭曲。撕裂。

也許這是最適合烏霆殲的死法吧。

像他這麼驕傲的人,一定無法在有意識的情況下,接受這樣難堪的戰敗。

烏霆殲整個腦袋往前摔倒,臉埋在地上。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會的體技,可不比我會的體位少!」

一分鐘了。優香終於停下,胸口僅有輕輕喘伏。

按照優香的吸血鬼體質,加上還是人類時所受的殘酷訓練,她至少還可以持續攻擊十倍以上的時間。

但已經不需要了。

優香的左手扣著一枚苦無,風車樣的刃片毫不狡飾它的危險。

「挨了我這麼多體位……不,體技,竟然還活著。嘿,你蠻強的,性能力一定也不錯吧?」優香看著尚有氣息的烏霆殲,心中頗為訝異。

優香想起了她那專業馴獸師的前前前任男友。

有大概三年時間,隱瞞自己吸血鬼身分的優香,每天晚上都跑去馴獸師任職的動物園,到處探險般地做愛。

有時在管理員室,有時在空無一人的馬戲團表演棚,幻想觀眾報以熱烈掌聲;有時在草食動物區跟斑馬大眼瞪小眼,馴獸師男友一邊採取老牛推車的後背式突刺;但最刺激的,還是在具有危險氣息的肉食動物旁打炮,那種在獅子老虎間放聲淫叫的感覺,真是太刺激太過癮了。

「喂,我在問你,你的性能力是不是也不錯?」優香皺眉,試探性地踢了踢已經昏厥過去了的烏霆殲……或是天堂地獄。

烏霆殲身上的凶火虛弱冉動。

「我在問你耶,啦啦啦啦啦啦,回答了可能就有一點點機會可以……可以晚一點死喔!」優香又想起了在動物園胡天胡地的荒唐日子。



10

但是再怎麼刺激,都還是有麻痹的一天。

馴獸師男友有一天晚上在企鵝區馴服了優香後,大言不慚誇口他的性能力,比起狂野的銀背猩猩可是不遑多讓。

「真的嗎?」優香嗔道。

「哈,試試看你就知道!」男友哼哼,揉著優香的36D豪乳。

於是優香很乾脆地用掌底擊昏了男友,吹著口哨拖到獸醫室,將男友的衣服剝光,在他精壯的身上塗滿氣味強烈的雄性荷爾蒙液。然後丟進禁錮銀背猩猩的大鐵籠裏。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男友醒來時,全身赤裸。錯愕後,便是大驚失色。

只見五頭發情的雌銀背猩猩正含情脈脈打量著自己,還不時用粗壯的猩臂碰呼自己。這還不嚇得魂飛魄散?

「快啊,快上啊,強姦銀背猩猩的馴獸師!」優香笑得可樂了,拿著數字攝影機在籠子外猛拍。

「別鬧了!快把籠子打開!」馴獸師驚惶不已,想沖到籠子邊,卻被憤怒的雄猩猩給攔住。

身為籠中之王的雄猩猩顯然在吃醋,不斷發出充滿敵意的低吼,還拍打暴壯的胸膛示威。

但馴獸師畢竟還是馴獸師,立刻冷靜下來,試圖展現平時的威嚴,對著雄猩猩發號施令,語氣嚴峻。

然而銀背雄猩猩並沒有理會馴獸師,露出森然白牙,一拳往馴獸師的肩上推去。馴獸師一百九十公分、八十五公斤的健美身材,立刻往後跌了好幾步。

「沒用的,你醒來前三分鐘,我給他注射了這個,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得意洋洋地展示手中的法寶。坎垃波波夫蛇毒萃取液。

坎拉波波夫蛇,一種近年在澳洲北部雨林沼澤區發現的雜交新生蛇種。坎拉波波夫蛇全身無鱗,成蛇約兩公尺半長,體型略扁,長期潛伏在沼澤中尋找落單的鱷魚,蛇毒分泌不易,一一年僅有三十毫升的做量。一旦此蛇咬中鱷魚,牙中毒液可以瞬間滲透鱷魚堅硬的皮甲,在五分鐘內擾亂鱷魚的心智,使鱷魚處於極度躁動的瘋狂,不斷撞擊池底與岸邊、激烈扭動身體、胡亂攻擊不存在的獵物。最後因為無法呼吸,競溺死在原本習以為常的池沼裏。此時坎拉波波夫蛇便可以從容遊進巨大鱷魚的屍體裏,花上一年慢慢享受冰冷的大餐。

澳洲學者在拍攝Discovery頻道的委託節目時,意外發現這駭人的新蛇種,從此揭開此坎拉波波夫蛇毒應用在生化武器、特種作戰上的嶄新一頁。吸血電政府當然也不會放過。

「那是……那是什麼?」馴獸師男友顯然不懂,但卻知道害怕。

銀背雄猩猩神色痛苦,一聲暴吼,一拳重重砸向自己的腦袋,鮮血進出,隨後猛力撲向失禁了的馴獸師。

馴獸師的遺言大抵如下:「啊!啊!喔喔喔喔……咕嚕咕嚕……」然後就變成一團分崩離析的血肉。

優香倒底是有情有義。雖然殺是一定要殺的,但吸血鬼終究也是感情的動物,優香親眼見到發狂的銀背雄猩猩屠殺自己交往三年的男友,一時悲從中來,在三腳架上放好數字攝影機,打開籠子,然後在銀背雄猩猩對其他五隻雌猩猩施以家暴前,用一個簡潔的膝擊做了開場,撞碎了猩猩的下顎。

「為什麼要殺我男朋友!」優香哭喊。

接著,就是只有漫畫裏才看得到的忍者櫻殺。

連續體位,不,幾個連續體技,就將皮堅肉實的銀背猩猩給活活殺死,斷裂的肋骨橫七豎八地穿出身體,腦漿像豆腐般濺得到處都是。

由於不忍雌猩猩守活寡,優香捂著臉,害羞地順手將五隻恐懼逃竄的雌猩猩一一擊殺,這才踏著破碎的失戀身影離去。

為了悼念逝去的愛情,優香以淚洗面了好幾個小時。

一股焚風從隧道外急速灌人,猶如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

優香蹲下,用手輕撫著殺胎人身上虛弱的凶火。真是奇特的能量啊,跟白氏所擁有的超能力有點類似,卻又不是同一回事。

「被我打成這樣都死不了了,那麼,顯然還有很多種方式也不會死?啦啦啦啦啦啊……」優香喃喃自語。

這位好色的女忍者開始考慮,是不是該背著老闆阿不思,偷偷養著這強壯的男人?一動了這個念頭,各種體位跟性械都從腦子裏浮現出來。

前面,後面,上面,下面,嘴巴,針筒,皮鞭,浣腸器,鐵棒,鋼釘,手銬,繩索,蠟燭……甚至電鋸!

反正最後還是會宰掉殺胎人,只是時間晚了點罷了,所以也不算是背叛組織吧?優香嘴角掠上一抹微笑。

她並不是沒豢養過強壯的獵人當性奴——你不會想知道他的最後下場——但眼前這個倒地不起的男人,顯然有種別人無法比擬的粗獷魅力。

決定了。

大不了被發現,可愛地道歉也就是了。

「嗶嗶,嗶嗶,嗶嗶……」手機響起。

來電顯示,是大老板牙丸無道。

優香猶疑了一下,但還是拿起藍牙耳機,按下通話。

「隧道發生大火,戰鬥應該已經結束了吧?」無道岩石般的聲音。

「是的老闆。」優香恭恭敬敬。

「殺胎人的狀況?」無道。

「像頭死豬一樣躺在地上,隨時都可以殺掉。要無,流光如水。

「在那裏等著,我派兩隊特別V組去接手現場,然後由你跟阿古拉負責押送殺胎人到審判廳。」無道的命令,不容反駁。

「阿古拉啊……是的。」優香手指上的苦無愕然停止。

「有什麼問題嗎?」無道的聲音沒有特別冷峻。

「沒,阿古拉就阿古拉。」優香答,真不開心。

「別出意外,記得每隔三十秒就給殺胎人一記手刀。」無道掛上電話。

對話結束。

「唉,優香好難過。」優香噘著嘴,將苦無收進緊身賽車裝中。

這下要把玩具偷偷藏起來已經是不可能了。

焚風越灌越猛烈,還帶起背後一連串的悶燒爆響。

優香拖著死魚般的殺胎人,一邊飆淚一邊往隧道的出口前進。

「優香真的好委屈……」優香大哭。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三)

吸血鬼遍及世界各地,不論是已工業化國家或是相對落後地區,但少有能夠成為有組織的政治力,系統化進入人類社會的情形。

吸血鬼在日本是高度發展、最精密控制的完整帝國形態;在美國則是掌握金融投資市場37%的跨國企業;在蘇聯則是軍事強人的鐵血聯盟;在歐洲則是傳統的貴族散聚,但這個狀況已經有了悄悄的革命。

吸血鬼對世界的科技文明、金融改革均有高度貢獻,因為吸血鬼的不死之身不僅累積了歷史經驗,更有實質上大量的知識研發人才,對地球的環保概念亦有生命共存的遠見。



11

汽車旅館。

一張垂掛希臘白色紗簾的大床,兩情人繾綣其上。

宮澤一手擁著熟睡的妻子奈奈,一手捧著蔔洛克的偵探小說《八百萬種死法》,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

胸膛上,妻子暖曖的、不受打擾的呼吸,讓宮澤感到難得的心安。

但宮澤的腦袋已經與眼睛的動作分割開來。眼睛順著蔔洛克通暢的文字,毫無窒礙地往下鑽讀,但腦袋裏的邏輯運算,卻還停留在這世界的另一面……更真實,也更黑暗的那一面上。

自然而然,宮澤想起了前幾天在東京爆發的吸血鬼集體中毒暴斃的事件。

究竟是什麼人會在遠洋運送的血人上施毒?不,不會是個人。

是某個團體?政治力?軍事力?

美國?歐盟?中國?聯合國?還是某個隱密的跨國組織?某種激進派?是那群與貓為伴到處採集特殊生命能量的神秘人士嗎?

毒?那是什麼樣的毒?是某種專克吸血鬼的生化武器?什麼構造?什麼原理?有沒有解毒劑?發病過程?

以及,最重要的……造成這種傷害,代表終於要開戰了嗎?這跟前幾天不尋常的美日聯合作戰演習有關嗎?如果是宣戰,為何美國的航母群來又折回?某種和談的勢力同時角力著嗎?還是,這是吸血鬼內部的叛變?

不行。

宮澤閉上眼睛,深呼吸。

好不容易將噁心的工作撇下,把兩個孩子托給保姆代為照顧,特地帶奈奈到市郊的汽車旅館,換個環境,夫妻倆渡過浪漫又沒有負擔的一夜。此舉也好讓奈奈心安,更能向自己證明「我不是個心裏潛伏怪物的隱性變態」、「我也需要一般人的歡愉,我對幸福的定義,跟一般人沒有兩樣」。

如果到了這種地方,都還忘不掉那些醜陋的事物,那就前功盡棄了。

換個方式輕鬆吧,別想太多。宮澤將蔔洛克的小說丟在地上,在不驚擾奈奈的甜蜜熟睡下,小心翼翼按下床頭上的電視控制鈕。

旅館牆上懸吊的液晶電視,開始播放HBO影片。

是十幾年前好萊塢砸大錢拍出的爛片,《凡赫辛》。內容講述一個傳奇吸血鬼獵人,拿著西藏喇嘛特殊製造的武器,跟一身過度累贅的皮大衣,來到深受德古拉伯爵威脅的村莊。吸血鬼獵人靠著英雄魅力聯合了美麗的女獵人、善良的科學怪人,一齊殺個翻天覆地的熱鬧故事。

「蠢斃了。」宮澤冷笑。

德古拉伯爵在吸血皇城裏記載的秘密歷史文本中,可是截然不同的殘暴模樣。而根據阿不思提供的世界知名吸血電行蹤考,德古拉現在多半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亞,或是莫斯科豪華的軍事掩體裏,活得可好,人照殺,血照飲。

又,歷史中真正的「赫辛」(Helsing)只不過是個高階獵人的頭銜,不是一個單獨的個體,要得到Helsing的名號,須經過多重規範化的認證。認證通過後,才可以將Helsing套用在自己的名字之後,例如JotnHelsing、PeterHelsing、HermisHelsing等。

宮澤將電視切換到別家電影台。

Cirlemax台。一個全身刺青的黑鬼,戴著死都不肯取下的墨鏡,偏執地拿武士刀在五光十色中的大城市裏追砍吸血鬼。同樣是一部吸血鬼電影,《刀鋒戰士》(Blade)。要說特色的話,就是這位基因突變的吸血鬼獵人,身上具有吸血鬼的基因,卻一點也不怕光,號稱daywalker(日行者),靠著施打血清緩和噬血的原欲。

「太扯了。」宮澤嗤之以鼻。

據阿不思所提供的資料,世界上已知的吸血鬼裏,並不存在任何真正不怕陽光的特異體。就連大名赫赫的德古拉也差一點被陽光融解過、日本戰國大魔王織田信長也得在白天交替影武者,才能避開眾將領的質疑。

宮澤也注意到,從上個世紀起,好萊塢電影工業產制那麼多的怪物電影,大白鯊、異形、外星戰士、傑森、佛萊迪、半獸人、大蟒蛇、大蜘蛛等一大堆生化突變怪等等,唯獨吸血鬼這個題材曆久不衰,什麼喜好週期通通不適用,每隔一陣子就有吸血鬼元素的影片上映,總有一半會大賣。

宮澤懷疑,這是人類政府與吸血鬼勢力的掛?。

官澤查詢過美國電影創意協會與演藝學院之於公共資金的運用,發覺對吸血鬼題材的電影給予的資金挹注最豐沛,其中更不乏美國政府給予稅賦減免者,必要時軍方還會配合、協力。

目的?

就人類政府的利益來說,吸血鬼始終是叮怕的潛在危險。十九世紀以前的世界,通訊科技不發達,資訊的傳遞非常緩慢,就算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發生嚴重衝突,也很容易事後掩蓋,以似是而非的謠言取代事實。更容易在廣大的土地上,漸漸流失事實的本質。

但到了現今社會,要完全掩埋吸血鬼存在的事實是不可能的,索性讓人類大眾徹底熟悉吸血鬼的名詞、習性、姿態,與種種以訛傳訛的謠言。如果有一天兩個族類之間勉力維繫的競合關係遭到破壞,戰爭浮上臺面,人類社會也不至於太過恐慌而集體放棄抵抗。至少,總該知道吸血鬼怕陽光、畏懼銀吧?

至於吸血鬼勢力為什麼認同電影工業大量產制吸血鬼的電影,宮澤篤信,是因為吸血鬼視電影、漫畫、電玩為一流的「宣傳管道」,不論宣傳的目的是為了恐嚇,或是欲進行集體催眠。

早期吸血鬼的政策偏向恫嚇性質,灌輸人類大眾「吸血鬼非常恐怖,除了少數的缺陷外,各項能力指標都淩駕在人類之上」的恐懼意識,這樣的印象大量複製後,人類自然視吸血鬼為不可抵抗的強大,不臣服便是慘死。

但後期的政策有了轉變,吸血鬼開始顛覆自己族類的形象,製造出「吸血鬼不等於壞人,人類也有分好壞,吸血鬼亦然,應該用更寬大的心態打造不同族類的互信基礎」,或是營造浪漫的憂傷色彩,將異類的姿態塑成高貴的品味。類似的意念在「刀鋒戰士」系列(Bladeseries)、((夜訪吸血鬼》(Interviewwiththe vampire)、《決戰異世界》(Underworld)、《我哥哥是吸血鬼》(Heisn’human,he’smybrother)中更是清晰可辨。

「就不能演一些溫馨點的東西嗎?」宮澤厭煩地切換頻道,卻老是看到各式各樣怪物肆虐的影片,直到進入成濕的色情頻道後,宮澤才勉強安定心神。

色情頻道上,幾個戴著面具的AV男優將飾演女教師的AV女優,用跳繩綁在教室的椅子上,開始淩虐,玩弄……

電視裏胡天胡地的聲音越來越激烈,官澤想伸手將音量調小時,發覺奈奈的眼睛正滴溜滴溜地看著他,眨眨。

「什麼時候醒的?」宮澤隗疚地說,輕撫奈奈燙紅的臉龐。

「還想要嗎?」奈奈頑皮一笑,埋首吸吮著宮澤顫動的乳頭。

宮澤的身體,一陣幸福的哆嗦。

從這個角度欣賞奈奈,宮澤舒服得想將奈奈緊緊摟在懷中,一個動作,奈奈卻不肯,兀自頑皮地吸吮,酸麻了宮澤的靈魂。

歡愉需要隨興的專注。現在正是不需要言語的時刻。

奈奈的舌尖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往下,最後整個鑽進被窩裏。

宮澤閉上眼睛,下體一陣溫熱。

手機響起。

關掉的手機竟然響起。

宮澤哀傷地睜開眼睛。

只有特別V組撥過來的號碼,能夠透過特殊的韌體協議,啟動手機裏頭的晶片,解除關機的狀態。那代表不管你身在何方,都得立刻拿起手機,聽候差遣。更何況宮澤已是特別V組的行動課長。

奈奈舌尖上的動作停止。

棉被陡然高高隆起,奈奈俏皮的臉鑽出。

「沒關係,快接吧。」奈奈真誠的表情,只有讓宮澤更加歉疚。

「你真好,下次一定好好補償你。」宮澤擁抱奈奈。

一手,撈過震耳欲聾的手機。



12

淩晨,三點零七分。

幾個黑影快速在東京裏跑動著,時而遲鈍猶疑,時而健步如飛。

王婆的屍體在最前頭領軍,搖頭晃腦地,某種肉眼看不見的能量絲線正牽引著王婆的生屍,朝著某個「不是那麼確定的方向」前進。

然後是鼇九、阿廟、風宇、書恩、鎖木,以及六個姿勢笨拙、動作卻很迅速的流氓生屍,最後是微能量最弱的美照子生屍。至於孫超爺爺,則沒有出現在追獵烏霆殲的隊伍裏。

書恩難過地看著王婆的背影。王婆的右手像沒有重量的繩子般軟癱晃動。

王婆曾說,她長得很像她死去的妹妹……這或許就是王婆捨身為自己接下烏霆殲那驚天一擊的原因吧。為了某種補償。

「真是漫長的一夜。」鎖木心想。

對於沒有等到強悍的長老護法團駕臨,就妄自採取追殺烏霆殲的行動,鎖木感覺很不妥當。

但根據上次在醫院與烏霆殲交手的經驗來看,烏霆殲在吞噬命格後,似乎要花很多心神跟能量在煉解命格上,那時便是烏霆殲最虛弱的時刻。如果放棄這個關鍵的大好時機,的確可惜。雖然這些都不在鼇九的考量中。

一身白色風衣的風宇,似笑非笑地看著鼇九與阿廟這對搭檔。

「如果不是知道阿廟是怎麼回事,我會以為她也是你操作的生屍呢。」風宇看著阿廟的後腦勺。

阿廟總是處在怪異的沉默裏。若要回答什麼,總是以一個句子做結。過度漠視外界的種種事物,疑似失卻對痛覺的神經感知。這是風宇對阿廟的印象。

「哼。」鼇九不想理會。

「操作生屍,不須總是全神貫注吧?現在你只下了很簡單的跟隨指令?」風字又問,大衣飄飄。

風宇注意到,剛剛鼇九在操作美照子攻擊流氓時,似乎花費頗多的精神;但現在卻只是放任生屍自行動作,沒有看似關連的刻意舉措……至少風宇他看不出來。這中間大概有著「手動控制」跟「自動控制」的差別,他猜。

「哼。」鼇九依舊不想搭腔,兀自邁開大步。

風宇笑笑,看似沒有介懷。但這樣的態度只有令鼇九更添反感。

「鼇九,我們已經跑很久了。」鎖木提醒,疾奔。

「放心。除了王婆強烈的第六感,再配上‘千里仇家一線牽’,就不信找不到那廝。到時你只要注意別拖累我跟阿廟就行了。」鼇九說,掌心緊握著一個炙熱的奇形圖騰。

「看王婆走走停停的樣子,烏霆殲似乎也在改變方向,說不定還搭上了交通工具。」風宇停下,因為王婆停下。

「總之,不能再有任何損傷了。」鎖木鄭重說。

「怕事,怎麼成大事?」鼇九哼哼。

窮鎖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二十年

徵兆:拾荒成癖,食餿入性。即使生活改善或暴富了,宿主也無法享受財富帶來的一切,生活的步調始終維持在赤貧階段,即使遭人非議也無動於衷。如果硬是將好吃的東西塞進宿主嘴裏,吃慣餿水的宿主會反胃吐出。子女想好好孝順養老,宿主卻會莫名其妙堅持寡居。可說是終生賤民的卑微命格。

特質:吃食宿主無法享受的能量茁壯,因此宿主絕對無法懷抱大志,欠缺生活目標。唯一的好處命格會釋出部分能量,讓宿主保持健康,延長賤民的生命。

進化:荒村之厄,困城梟雄



13

隧道外。

優香蹲著,殺胎人趴著。

優香還是無法平息號啕大哭的情緒,所以手刀每隔兒秒就往烏霆殲的頸後斬下。就算是犀牛也鐵定昏死一百次了。

但即使這樣,烏霆殲還是沒有死。只是醒不過來。

這讓優香更委屈了。

「好想把他帶回家養喔。」優香杵著下巴,噘嘴幻想道:」叫阿不思跟無道求情,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如果無道答應的話,就算免費讓他那條死魚上個一、兩次我也無所謂。」

突然,優香感受到一股殺氣。

小樓,跟他的貓。

「為什麼不殺了他?」小樓舉起僅剩的右手,勾勾食指。

小樓臉上都是抹開的焦黑,顯然剛剛通過發生嚴重車禍的隧道。

懷抱著強烈的恨意,跟無比的執著,小樓一直遠遠追著烏霆殲,中間還搶過一台跑車代步,就在小樓決定下手的前一刻,他發現了追蹤烏霆殲的優香。

於是勝算不大的小樓忍住了。他感覺到優香的強淩駕在自己之上。

是以在剛剛優香與烏霆殲的戰鬥中,小樓仗著優香無暇他顧,一直躲在遠處冷眼旁觀。優香從一出手就占了極上風,小樓原以為獵命師間的大禍害烏霆殲就要斃命,卻見優香拖著烏霆殲笨重的身體,一拖就拖出了隧道。

如果烏霆殲就這樣莫名其妙,被活生生關在某個血族重重把關的地方,兼又找不到烏拉拉好宰,那麼當仞烏禪要毛冉帶出皇城的詛咒,篤定要應驗。屆時獵命師集體被沮咒滅絕……

「殘廢,你是誰?」優香心情很不好。

「都到了這樣的地步,為什麼還不殺了他?」小樓眯起眼。要打贏眼前的女忍者是不可能的,但要給予這位巨乳忍者腳邊的烏霆殲致命一擊,或許還有機會。

「我就不愛殺他。」優香怒。

「要帶他去哪里?」小樓看著昏死過去的烏霆殲。

「我就不愛告訴你,死殘廢!」優香更怒。

「太任性的話,會招致不幸喔。」小樓陰沉著臉。豁出去了。

小樓按住靈貓的天靈蓋,換上了戰鬥性格極強的「人鬼」奇命,一咬手指,簡單塗上顯然不怎麼牢靠的血咒。畢竟他很清楚,戰鬥的時間不可能太長。

公路的另一端,傳來了警車的汽笛聲。看來是特別V組快趕到了。

「喔?突然變強了?」優香略感好奇。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你們吸血鬼惹不起的東西,例如,獵命師。今天如果我死了,將來你也會記起這一句話。」小樓運氣,臉孔發青,五官扭曲,模樣猶如厲鬼。

優香消失。

閃光一瞬。

小樓的右手平舉,五指箕張,好像想抓住什麼。一枚苦無鑲嵌在他的手掌上,直沒入骨。

「你已經死了。」

優香站在小樓的背後,調整剛剛晃動過度的巨乳,一腳踏著想要逃跑的靈貓的尾巴。然後又一腳,將靈貓踏成了肥厚的肉醬。

小樓眼神呆滯,甚至來不及流露悔恨。額頭上一道進開的血線,後腦勺透出些微寒光。

第二枚苦無的力道,竟狠狠貫穿了小樓的頭顱。

小樓倒下,發青的臉孔急速褪色,變成了無助的蒼白。

沒有了獵命師的禁錮,厄命「人鬼」歡天喜地地破竅而出,到人間尋找適合寄宿的人兒。期待哪一天能夠修煉出形體,不再只是幽冥人間的虛無能量。

「隨便就恐嚇人家,也不會照顧人家的心情,又容易死掉,啦啦啦啦啦啦啦,一點都沒有魅力。都

宮澤下車的時候,現場真是一塌糊塗。

隧道裏高溫直竄,一秒鐘都沒辦法待人。消防車不斷把水灌進隧道,降低溫度。救援困在裏頭的人?別傻了,撇開那些人可能早就烤成焦炭沒得救,救援也不是特別V組的行事風格。

隧道口,一具不知名的屍體,加上幾個身首異處的員警,一堆爆出身體的器官塗在警車上。只能用「杯盤狼藉」差強形容。

「這次會不會太過分了點?才晚到兩分鐘……」



14

宮澤下車的時候,現場真是一塌糊塗。

隧道裏高溫直竄,一秒鐘都沒辦法待人。消防車不斷把水灌進隧道,降低溫度。救援困在裏頭的人?別傻了,撇開那些人可能早就烤成焦炭沒得救,救援也不是特別V組的行事風格。

隧道口,一具不知名的屍體,加上幾個身首異處的員警,一堆爆出身體的器官塗在警車上。只能用「杯盤狼藉」差強形容。

「這次會不會太過分了點?才晚到兩分鐘……」宮澤看著捧著人頭暢飲鮮血的優香,優香的腳下踩著邪名震動全日本報紙頭條的殺胎人。

優香不理會,只是在殺胎人的頸後捕上最後一記手刀,逕自走到特別V組裝甲車裏,坐好。

優香的小嘴緊緊抿著倒轉人頭頸上富有彈性的小動脈當作吸管,像個被寵壞的小淑女,悶悶不樂地吸吮鮮血跟腦漿。一眼都不看坐在她對面的阿古拉。

同樣是十一豺之一的阿古拉,魁梧又佈滿兇惡刺青的身體,穿著華麗的皮革亮片裝,大屁股佔據了整整兩個半人的位置,臉上還黏貼著後樂園摔角手常用的虎皮面罩。

既然優香小理會阿古拉,阿古拉也沒開口打招呼,自顧自玩著手中的掌上游樂器,身子還會隨著閃躲螢幕裏的虛擬子彈晃動,十分滑稽。

裝甲車外。

就在特別V組的手下將殺胎人用強化鋼鎖在特製的擔架時,宮澤注意到那具不知名屍體旁邊,還有一隻貓的扁屍。

「專司狩獵奇命的那族?」宮澤蹲下,仔細審視貓屍旁的屍體。

依稀見過……依稀見過……

啊!原來就是在醫院監視器中拍到的那群人之一!

「上次在醫院,他跟同夥想要追殺殺胎人,現在他死在這裏……果然是內訌嗎?」宮澤的腦中轉過好幾個想法。站起,宮澤決定還是去問問優香,這個不知名的養貓人死前有沒有說過什麼。

殺胎人被重重銬進了巨大裝甲車的後座,兩手分別被套上定時注射的藥劑機器,左手是具有強力鎮定效果的蠍毒化合劑,右手是老字型大小好口碑的肌肉鬆弛劑。機器每隔三分鐘就會自動將兩種藥劑,對殺胎人進行靜脈注射,連海洋生態館運送鯨魚時都沒這麼誇張。

一台V組警車在最前方開道,兩台警車護衛在裝甲車兩側,最後一台警車殿后,身為V組課長的宮澤就坐在上頭。裝甲車上,除了優香與阿古拉外,還有四名待命的牙丸武士。

目標,審判殿。

二十分鐘前,宮澤非常苦惱。

依照他的猜測,這位很可能已從寧靜王口中逼出地下皇城密道的「殺胎人」,即將殺進吸血鬼的天堂大鬧一番。

會不會成功?宮澤怎麼可能知道。但他絕對不想如此熱血漢子,在尚未叩關前,就這樣葬身在吸血鬼的手上。

怎麼辦呢?明明知道此行是要去運送殺胎人的宮澤,手裏抓著方向盤,內心糾結不已。

不自覺地,宮澤的左手伸進了西裝上衣口袋。

然後掏出了那東西。

一張,縐縐軟軟,粗製濫造的名片。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宮澤緊急煞車,將車子停在路邊。

……我的人生,真的有可能是一部熱血漫畫裏頭,重要的某幾頁嗎?

還是被一翻即過的,瞬間遭到秒殺的可憐蟲?

「我選A。」宮澤拿起手機,簡單拆下背後覆蓋電池的殼,按下他為了解除監聽特製的暗鈕。

撥了名片上的電話。



15

宮澤看著窗外,距離審判廳還有大約十五分鐘的車程。

東京十一豺……兩個東京十一豺……應該很強很強吧?

自己剛剛的做法,是否正確昵?但自己這麼弱,實在無法判斷遠遠超出自己想像外的勝算。

看著前方的裝甲車,宮澤忍不住撥起車內通訊。除了所謂的勝算,他還有一些疑竇需要優香的解答。

裝甲車上的通訊喇叭直接啟動。

「我找優香。」宮澤。

「我現在不想說話。」優香皺眉。

手指一揪,不意插進手中人頭飲料的眼珠子裏。坐在衣著品味非常荒謬的阿古拉麵前,優香持續委屈,覺得嚴重被侮辱。

「看得出來,但阿不思那臭三八交代的事我必須搞清楚。我也想早點回家睡覺。」宮澤。

臭三八?這個人類敢叫阿不思「臭三八」?委屈的優香耳朵一豎。

「你剛剛殺了一個帶著貓的傢伙,他是什麼來歷?」宮澤問。

「我怎麼知道?」優香看著車內對講機。

「那他有說過什麼嗎?」宮澤。

裝甲車行經一個路面凹洞,車子顛簸了一下,魁梧的阿古拉身子往前一靠,差點撞上委屈的優香。

「我心情不好。」優香皺眉。

「吼,拜託講一下啦。」宮澤也皺眉。就他敏銳的觀察,只有用這種不三不四的語氣,才能逗優香

繼續把話說下去。這點跟犯賤的阿不思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他問我為什麼不殺掉殺胎人,我說你管我去死,然後就宰了他。啦啦啦啦啦啦,活該。」優香哼哼。

宮澤一震,果然如此。

「就這樣?他有沒有……再多說一點點什麼話?或是做出什麼奇怪的動作,跟貓?」宮澤緊追不合。

「好像啦,他摸了那只貓‘下,就突然變強了。雖然還是很爛。」優香手中的人頭已經乾癟,咬在嘴裏的大動脈也皺巴巴了。

「原來優香你那麼強啊!人漂亮又強,胸部又大,真的是很難得,一定有很多男朋友吧?」宮澤笑笑,手激動地抓著皮椅,快把指甲給惡出了血。

「還好啦。」優香笑了出來,有些臉紅。

「對了,那個臭養貓的,有沒有提到他還有同伴什麼的?還有他跟殺胎人的關係?」宮澤抓著頭髮。

「他嘴巴很壞,口音又糟糕,說什麼他叫什麼的東東鬼,還威脅說要是我殺了他,改天我也一定會想起來。呸呸呸,我最討厭沒有教養的人了。」

「等等,你說他叫什麼東東鬼?」宮澤握拳。

「……獵命師?」優香回想了一下。

突然,宮澤頭頂一陣碰碰碰晃動的巨響,接著是幾乎踏翻汽車引擎前蓋的幾個重腳!

破碎的擋風玻璃,高高躍在半空中的倡狂身影!

「交給我!」

風宇右手一伸,五條強化鋼琴線噴出,卷住裝甲車的最後輪。運氣一扯,裝甲車輪胎炸裂!

鼇九獰笑,左手捏印。

幾個迅猛的身影在空中暴開,撲向四方。

「啊啊啊啊啊那是什麼鬼!」宮澤旁邊的警車駕駛驚恐大叫。

渾身是血的吊屍美照子,突然啞啞啞啞飛跳到宮澤這台殿后的警車上,一拳穿破汽車玻璃,扯住駕駛的喉嚨,一扭,喉頭爆裂。

警車愕然打滑,撞上前方緊急煞車的裝甲車,美照子姿勢怪異地摔出,一腳重重撞在地上,發出喀然怪響。斷了。

來不及解開安全帶,憑著直覺,宮澤機警掏出手槍,冷靜地朝跌斷右腿、卻又張牙舞爪的美照子開火。靶心,頭顱。

五顆勉強及格的子彈,兩發貫穿美照子的腦門,將美照子的後腦轟出兩個大窟窿。一發削掉美。。照子發黑的喉嚨。兩發落空。

美照子的神經中樞遭到破壞,終於倒下,結束她操勞過度的活屍生涯。

「沒得拼!」宮澤仗著引擎蓋上的濃煙,裝死坐在車內,觀察著眼前發牛的一切。

其餘三台護衛裝甲車的警車,也在剛剛美照子攻擊宮澤這台車的同一時候,被其餘的流氓生屍給做掉。一台沖出公路三百六十度翻滾。一台卡在裝甲車下,亂七八糟被笨重的裝甲車給碾了過去。一台成了熊熊沖天的火球。

而無法前行的裝甲車,成了眾獵命師唯一的目標。

「殺掉烏霆殲!其餘都足次要!」鎖木在一瞬間就下達了作戰策略。

鎖木用的是華語,並不怕被日本吸血鬼聽出。

但更切身的問題是,裝甲車密不透風,厚板扎實,沒有任何從外開啟的裝置。

甫殺死裝甲車駕駛的書恩,也沒有在駕駛艙發現任何打開裝甲密艙的拉掣。運送烏霆殲的裝甲室,顯然是完全隔絕的絕對空間。

「拆得了裝甲嗎?」鎖木看著鼇九,他的硬氣功不必試也知道沒辦法。

如果動作不快一點,顯然搶先一步將烏霆殲禁錮住的日本吸血鬼,從裝甲內部通知京都內其餘牙丸禁衛軍前來支援的幾率,大得一塌糊塗。

「嘖嘖,這種粗活我沒法子,叫鼇九大哥的僵屍先生吧?」風宇舒展身子,笑笑看著剩下的四個流氓生屍,以及珍貴的王婆生屍。

默默無言的阿廟走過去,想要用她的能力硬抓殲裝甲,卻突然駐足不前。

「看來是沒那個必要。」鼇九咬著煙,嘿嘿嘿獰笑。

裝甲緩緩打開。

四個牙丸武士冷靜地下車,個個散發出不同于一般吸血鬼的戰鬥氣息,不受挑釁,守衛在被五花大綁的殺胎人前,絕不離開裝甲車門口一公尺範圍。

如果能挨過今晚,或許這四個牙丸武士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能擠身東京十一豺的缺位。

風宇的眉頭一皺,岩漿從風衣裏溜出,躲在公路旁的草叢。

兩個黑影坐在烏霆殲的更前座,發出極其強烈,卻不帶絲毫殺意的氣息。根本就沒有將他們放在眼底。

鼇九額上青筋暴露,攬在背後的手指正要撩動,鎖木趕緊開口。

「等等,我們沒有戰鬥的必要。」鎖木伸手進懷中,撫摸他酷似上班族的靈貓,悄悄地換上「無懼」。

「我知道,你們是要殺了他吧?不好意思,我要帶回去慢慢養。」俏麗的黑影背對著烏霆殲,手裏捧著個人頭。

鎖木臉色一沉。

「看來,已經有人跟你們說過同樣的話?」鎖木想起小樓,那愚蠢的傢伙恐怕是凶多吉少。

「……跟你們說話真的很無聊。」黑影不再是黑影,慢慢轉過頭,一個亮麗的巨乳女子。緩緩站起。

另一個巨大壯碩的黑影,尢奈地按下「Gamesave」鍵,將掌上遊戲機塞在誇張又緊繃的衣服裏。

竄出!



16

優香在前,阿古拉在後。

鎖木一個暗號,與實力較弱的書恩同時往兩側閃開,避開敵人鋒頭,迂回往押送烏霆殲的四名牙丸武士沖去。

風字眼睛眯起,左手一揚,噴出數條肉眼難辨的絲刃。

「喔?」優香咕噥,指尖上的苦無隨意戈過,割開襲來的絲刃。

落地,優香暗暗稱奇,一矮身,這次選擇避開。了下一波來襲的鋼琴線。

優香稱奇的是,以最新超合金打造的苦無競出現幾個缺口,可見敵人不只擅長所用的武器,而且竟能在細如發絲的鋼線上灌注內力,真了不得。有些吸血鬼活了幾百年都辦不到的事,這個年輕人卻舉重若輕。

「小狼犬接著!」優香扭腰,以極曼妙的體位,不,姿勢,閃過好幾波絲刃攻擊,右手懸臂一彈,一枚苦無朝風宇射去,連續切斷好幾條絲刃。

苦無夾帶著銳不可當的勁風,跟試探性的殺意……

宮澤的眼睛,像攝影機的鏡頭移動到下一個分場。

帶著虎形面具的阿古拉,已經被幾個肌肉能力催化到頂點的生屍包圍,那畫面可說是十分KUSO,就好像是魔鬼筋肉人不小心闖進惡靈古堡裏的世界。

但虎面人阿古拉並沒有忘記此行的任務,身體立在裝甲車口,隨時可以回身,鎖木與書恩只好蹲在兩側,等待出手。

「接招吧!」鼇九凝神,施展起操屍咒。既然獵殺的目標落入敵手,此時是分秒必爭。生屍的動作就像吃了興奮劑的豹子。敏銳,倏忽起落,狡詐,絕不拖泥帶水。

擁有摔角手昂藏身材的阿古拉,起先並沒有將這些已經失去生命的「屍塊」看在眼底,幾個推掌就想將生屍擊倒,卻在瞬間處於被圍毆的狀態。

阿古拉怒極,奮力抓住一頭流氓生屍的腦袋,一個硬碰硬的頭錘,將生屍砸得肝腦塗地,早已發黑的汙血就這樣淋在阿古拉的臉上。

但這個壯烈的頭錘,卻讓阿古拉全身都是空隙,其餘生屍怎肯放過,將阿古拉揍得眼冒金星。

「小看死人的下場,就是成為其中之一。」鼇九詭笑,十指飛舞,操縱著不存在咒線。

而兩眼呆滯不下生屍的阿廟,則混在生屍之中……伺機給予阿古拉致命一擊。阿廟的動作完美無瑕地融入鼇九的操屍舞中,仿佛她的身上也有一條制約的咒線。

而生前即是武功高手的王婆,體內的微能量非常強大,鼇九在逐漸掌握王婆的筋脈後,甚至將王婆穴位氣海中儲存的能量引發出來,使得王婆掌掌重可崩石,甚至一個發勁,朝阿古拉的頸後猛斬!

這一斬,阿古拉一個失神,兩個生屍迅速抓住阿古拉雙手,反折,折得阿古拉身體不由自主倒曲了起來;第三個、第四個生屍從左右兩側踢擊阿古拉腰側,瓦解最後的支撐。

阿古拉終於雙膝跪地。

阿廟欺近,右手凝力,毫不留情往阿古拉的心窩轟去。

阿古拉吐血,阿廟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又擊出,轟在同一個位置,肌肉幾乎凹陷下去。

「這也算是東京十一豺?」鼇九大笑:「長這麼壯,娘們都比你強!」

甫射出苦無的優香吐舌,心想:終於來了。

抓住阿古拉雙手的兩個生屍,突然被怪力舉起,然後像兩台火車對撞在阿古拉麵前。什麼破壞中樞神經?簡直瞬間變成兩團無法辨識的碎肉。

「我是女的!」阿古拉憤怒巨吼。

一百頭豹子,也敵不過一頭迅猛龍!

阿古拉的能力全部開啟,精神集中力暴增數十倍。

一個生屍在半空中踢腳,卻被阿古拉的脖子夾住,一扭,足骨脛斷,然後像小雞一樣被狂甩,最後被重重摔在地上。阿古拉高高躍起,一記標準的摔角體落,將生屍壓成肉泥。

另一頭生前叫肘方老大的生屍趁著阿古拉摔在地上,一拳往下崩落,砸在阿古拉的下巴,力道之強,連自己的指骨都碎裂、穿突出皮膚。

但阿古拉僅僅是一把抓住這生屍的頸子,一個翻身,已經將逆響尾蛇固定法施加在生屍上。然後是一連串可怕的喀喀喀喀數聲,生屍全身的肌肉都被扯離原位,成了真正動彈不得的屍體。

「嘖嘖。」鼇九毫不氣餒。

Plan B。



17

宮澤的眼睛,回到巨乳晃動的鏡頭。

那充滿試探性的苦無在最逼近風宇時,突然幻化成四道銀光。

不,並非幻化,是真正地一分為四!

四枚苦無原本緊緊貼在一塊,直到最後才因早已計算好的暗勁,朝四個方向激蕩開來!

「挺有一套嘛!」風宇當然沒有四隻手好接下逼近面門的四枚苦無,只是非常直覺地閃動身子堪堪躲過。他用的可是防禦力極高的「千眼萬雨」。

但這一閃躲,已經足夠讓優香拉近兩人之間的關鍵距離。

三步以內。優香可怕的體術,即將爆炸。

「忍術,櫻殺!」優香的身影恍若一分為十,刮起黑色的旋風。

「……」風宇半闔上眼,一邊靠著「千眼萬雨」的命格力量,一邊靠著自己身體微妙的第六感,隨著優香的攻擊左躲又閃,趨退敏捷,出手格擋。

中段突刺。

橫面脛掃。

掌底下壓。

指劍破風……

起先,優香十招中有七招跟風宇交會到,兩招擊中風宇,一招落空。

漸漸地,優香十招中有六招被風宇硬擋下,兩招擊中風宇,兩招落空。

然後是,十招架五,一招命中,四招落空。

十招擋三,毫無命中,七招落空……

最後,風宇已經完全掌握優香的速度,優香的迅猛攻擊只能堪堪擦過風宇。或根本沾不上邊。

連續四十幾招都被風宇既從容又危險地避過,優香訝異,連風宇自己都感到驚奇不已。只見優香的勁力不斷破空而掠,撕開周遭空氣,風宇的衣服擾如灰蝶翩翩飛蕩在空中,露出疤痕累累的身體。

風宇知道自己很快,甚至覺得自己就是新的牛津字典裏的新解釋,應該列進例句之一。

但風宇沒想到自己竟可以這麼快。

「可以再快一點嗎?」風宇開口,非常享受沉浸在危險氛圍的感覺。他正在想,說不定他可以在這次精彩的戰鬥中,瞬間將「千眼萬雨」修煉進化成更高階的命格。

但優香的速度,從一開始就沒有保留。風宇的話,刺激到了優香。

優香恙怒,瞳孔瞬間縮成一個點。

「忍術!殘櫻!」

優香的身影突然變成了無可數計的殘影,每個殘影的動作都有個些微的不同,但手起腳落的目標全指向風宇一人。

風宇大吃一驚,想閉上眼睛靠心靈澄靜感受哪一個攻擊的來向才是實體,已經沒辦法做到,風險也太大。優香緊握在指縫中的苦無已經削過風宇的額頭,風宇感覺一陣刺痛的灼熱感,這才回身避開。但身上競已中了三枚苦無。

「好!」但風宇也不是好惹的,在苦無切進身體的那一瞬間,兩手也彈射出閃閃發光的鋼琴線,絲刃向四面八方寂然割開,好像煙火般。

優香近身而錯,緊身衣與皮膚慘然爆開。

風宇倒下。

邪惡的尉本

命格:幾率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雖被歸類為幾率格,但擁有集體格的多重。

特性:展現此一命格的荒謬特質。通常出現在公寓房東身上,或擁有多重機會窺視到他人不為人知一面的職業者,老師,醫生,大樓管理員都是上佳的宿主。開始有類似人格分裂的症狀,覺得有義務安排他人的人生,並惶恐自己的人生走到的盡頭。

特質:無從察覺的邪惡。擅長錯亂敵方的合作默契,甚至使之陷入相互殺伐的內亂。但宿主若不能妥善壓抑住命格的邪氣,將會忍不住反噬同伴的團結,並引以為樂趣。

進化:魔鬼的呢喃



18

地上全是肢離破碎的屍塊。終於安息了的屍塊。

「真奇怪,你是無痛症患者嗎?」鼇九看著阿古拉的心窩上,明顯留著阿廟深陷的拳印,應該產生效果了才是。

「挨打,是摔角手的第一課!」阿古拉從沾滿汙血的衣服裏,掏出被擊碎的掌上型遊戲機,。怒不可遏,肌肉賁然隆起。

儘管阿古拉已經陷入狂暴的無敵狀態,但同時對上兩個默契十足的獵命師,肯定無法占什麼優勢。

王婆不再進攻,而是呆呆地縮著身子。看似微能量放盡。

鼇九加入戰局,與阿廟並肩作戰,兩人心念相通,彼此接應掩護,努力壓制十一豺之中爆發力最強的阿古拉。

鼇九使出令手臂忽長忽短、時柔驟剛的燃蟒拳,_厄法度測的距離感讓抓狂的阿古拉捉摸不定,阿古拉只好朝阿廟身上狂襲摔角招式,打得阿廟不敢過分靠近,畢竟一旦被阿古拉的招式逮住,肯定要四分五裂。

「真不敢相信……這是什麼樣的畫面?」宮澤悄悄下車,躲在車子後,握住手槍的手掌心直冒冷汗。

鼇九躲過阿古拉運用不當的大招式,猱身上前,一拳驟忽伸長,啪地卷上阿古拉樹幹般的猩臂。

「壯娘吃屎!」鼇九單右腳懸空,左腳踏破路面,運起全身重量加上內勁,手臂一絞。

阿古拉痛得大吼,單膝碰然墜地,想反抓鼇九的蟒臂,鼇九的手卻瞬間松脫離開。

厲害。

鼇九暗叫可怕。換做是鋼筋,在剛剛那一絞之下也該變形了,但阿古拉卻只是痛得大叫,然後朝自己又撲來。

「什麼怪物?」鼇九快速招架阿古拉的推掌,架得手掌都酸麻得快沒知覺,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真的很怕被阿古拉「逮到」。

王婆生屍的身子突然動了一下。

「鎖木書恩!準備!」鼇九用華語大吼,與阿廟猛然往後一躍。

王婆生屍以百米五秒的神速向阿古拉沖來,眼耳口鼻冒出淡淡的青光。那是中樞神經內的微能量,將氣海中內力暴升到頂點的跡象。

「吱吱吱吱吱……」王婆生屍的喉嚨裏發出怪叫,矮小的身子擒抱住阿古拉。

阿古拉痛瘋,一見王婆生屍抱住自己,立刻使出以大欺小的食人蟒抱擊固定法,想將王婆生屍小小的身子直接擠垮。

但,這根本多此一舉。

王婆生屍突然急速膨脹,在阿古拉的懷中爆炸!

「好樣的!」鎖木與書恩疾步朝裝甲車前進。

四名牙丸武士抽出背上的武士刀,以最不要命的打法招架鎖木與書恩的攻勢。

「臂依我咒,其堅斷金。」鎖木長臂作劍,塗有斷金咒的鋼臂硬是彈開武士刀,左手往前一刺,將另一柄武士刀從刀背擊斷。

「風神來我!」書恩身上掛著奇命「信牢」,雙手拍呼,旋風無中生有,直教牙丸武士無法張大眼睛。但會被派遣來護送殺胎人的牙丸武士何等訓練,怎麼可能被一陣大風弄得睜不開眼,但只是眨眨眼睛的一杪問,就足夠書恩實驗她最新研發出來的攻出技巧。

書恩雙手如蛇,小畏危險,快速連點兩名牙丸武士的手腕。乍看無用,但那可是書恩利用「人風咒」中自己想出來的,很了不起的技巧。

書恩的指甲在那一瞬間插進牙丸武士的臂上靜脈,指尖刻意留存的空隙中,那截約莫一點五立方公分的空氣柱立刻以「單位高速」噴射進傷口。

這代表了什麼?

那小小一截空氣柱,夾帶著大風咒的能量,以時速六十公里的速度沿著靜脈逆竄而上,直達惱幹。通常這種分量的空氣進入人體血管,並不會造成什麼大礙,主要是因為空氣會逐漸溶解在血液裏,最後成為細碎難辨的泡沫。但在時速六十公里的高速下,書恩的指尖空氣並沒有時間溶解,而是硬梆梆的「空氣子彈」。

空氣子彈在血管裏狂飆,皮膚上的突起咻咻咻直奔而上。牙丸武士兩眼急瞠,眼睛瞬間充血變紅,出現典型的中風症狀。

夠分出勝負了。

書恩運起家傳的百流拳,輕輕鬆松截斷兩名牙丸武士的頸動脈。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高手了。」書恩抬頭,鎖木也正好轟倒另外兩名守衛。

但兩人還沒機會跳進裝甲車,就被一陣腥臭的勁風掃倒。

是阿古拉,全身冒著焦煙的摔角手阿古拉!

「看來比想像中還要難應付啊!」鼇九與阿廟再度襲上。

沒想到微能量驚人的王婆生屍,以自爆的方式也無法一次放倒阿古拉,這點讓鼇九頗為後悔,像王婆那麼好用的生屍炸彈可遇不可求。最後還是得讓阿廟放出那一招。

鼇九擒臂平舉,阿廟往鼇九掌心借力一踏,加上鼇九的奮力上托,阿廟高高躍在半空中。

「……」阿廟左手往光頭上的刺青一抓,一隻蜘蛛竟被生生從刺青圖騰中憑空抓出,夾帶著以咒文織合而成的鬼眼蜘蛛身體,丟向下方已受重傷的阿古拉。

蜘蛛越來越大,落到阿古拉頭頂時,蜘蛛的腳已經有一個人的手臂這麼粗,毛茸茸的細刺十分嚇人。

「那是什麼!」阿古拉一驚。

阿古拉還在猜想那蜘蛛是不是類似白氏的幻術時,巨大的蜘蛛已經將她整個抓住,尾部狂吐蛛絲,只一瞬間就將阿古拉整個包覆住。要知道蜘蛛絲的韌性是同樣直徑的鋼絲的好幾十倍,阿古拉瘋狂掙扎,卻只是徒勞無功地越困越僵。

那是廟家的蜘蛛舞絕咒。咒的強度與施咒距離成正比,並且限定是由高而下的攻擊。距離越高,蜘蛛落下的時間越長,咒將蜘蛛膨脹的力量就越大。

而緊緊抓住阿古拉的蜘蛛,是生長於南美洲的絞蜘,攻擊性極強,一逮住被蛛絲纏住的阿古拉,前胸的螫腳就插進阿古拉高高隆起的僧帽肌,注射進大量的毒液。即使阿古拉再怎麼不怕痛,也抵擋不住蛛毒將她的肌肉內部溶解成高濃度的蛋白奶昔,徹底軟癱她的戰鬥力。

書恩大駭,畢竟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平時呆呆的阿廟施展絕技。鎖木亦然,但還是保持清晰的目標感,大喝一聲,沖前。

纏住阿古拉的絞蜘,身上突然插滿了十多枚苦無。

風宇趴在地上,生死未蔔。

「忍術!櫻雨!」

優香的身影飛瞬一現,十多枚苦無從她的手中嗡嗡射出,飛到一半,競離奇繁衍出上百枚苦無的殘影,再過十分之一秒,苦無數目再度倍增,漫天都是可怕的流光。

忍法中的虛虛實實,在此刻便成了無暇分辨的致命攻擊。

「聽音!」鎖木大叫,運起斷金化的鋼臂防禦在臉孔前。

的確,用甲賀忍術複製出的苦無殘影,不可能連聲音都一併複製出來,要辨明真假,最正確的方式莫過於張大耳朵,專注在真正發出聲響的暗器上。

但,最正確未必最合用。在這危險的當口,每個獵命師都用最有效率的方式……閃躲每一個射到眼前的苦無。

「唉呦!」書恩掌出旋風,但風不夠力,肩頭仍直接中了一記。

「攔住她!」鼇九的燃蟒拳接下兩枚苦無,卻隨後消失成虛無,大腿則被狠狠劃過一道口子。

「……」阿廟躲在阿古拉身後,靜靜避開所有的攻擊。

「嘿!」鎖木體瘦,以完美的蹲鋸姿勢,用架在身前的兩條鋼筋手臂彈開苦無。叮叮噹當。

「糟糕!」黝黑大漢大驚,一個鯉魚躍龍門,飛快撲進裝甲車裏。

等等——那是誰!



19

「好傢伙,我們走吧!」

黝黑大漢,不,應該說炒栗子魔人陳木生,雙手抓住強化鋼的扣環,鐵砂掌一個發勁,強化鋼逐漸變紅,冒出白色的燙煙。

惶恐窺看眾人慘鬥的宮澤,總算露出驚喜交集之色。

「真英雄!」宮澤的心臟怦怦跳。

最靠近裝甲車的鎖木第一個發覺不對,然後是已經竄近的優香。

「你在做什麼!」鎖木大驚,往裝甲車躍去。

「臭摔角人,這點事都做不好,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去死去死!」優香一邊抱怨,還以為陳木生也是獵命師一夥。一腳正要踢出時,已看清陳木生的手並非企圖插進殺胎人的心臟,而是拼命為殺胎人解套。



「加油!」優香的忍者連環腳,轉向重擊正要向陳木生出手的鎖木。

鎖木吃痛,硬接下優香從上而下、彈力十足的踢腳,勉力不退。

鼇九與阿廟也到位,從左右攻擊優香。但一掌一拳,全都落了空。

優香的速度更在兩人之上,連口號都懶得喊了,直接用肉眼神經無法跟上的風速,反過來包抄鼇九與阿廟。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空氣中一連串細密而刺耳的爆響。

論起速度,此行獵命師中最快的風宇已經倒地不起。論起絕招,鼇九已無生屍可以操弄,阿廟一夜一次的蜘蛛舞也已放完,鎖木跟書恩就別提了。

優香以一打四,堪堪不落下風,還忙得四個獵命師汗如雨下。

風宇躺在地上,手裏抓著剛剛從身體裏取出的染血苦無,靜靜地把玩。

「真舒服。」風字還在回憶剛剛的暢快淋漓。

再打下去,肯定是兩敗俱傷的吧?

……那又何苦?

戰鬥應該足盡其優雅的舞蹈,享受生死一線的刺激。

所以應該適可而止。

夠了。過溢是一種讓人作嘔的廉價吃食。

再美味的食物,如果塞滿了胃,就無法維持真正的品味。

明白這個道理不難,但又有誰能夠真正做到淺嘗輒止的妙處?

那便是忍耐力的問題了。「星星真美。」風宇看著夜空,爽朗的風。說到忍耐力,風宇有個很真切的定義。

風字並不認為,所謂的苦行僧是忍耐力應該列入字典的代表。任何苦行,如百日斷食、肌肉穿針、踏火祈禱、胸口碎大石、啃食碎玻璃等等,都只是自娛娛人的白癡伎倆,跟真正的忍耐力構不上邊。

做個簡單的實驗。

將三顆好吃的M&M牛奶巧克力含在口中,然後不管舌頭怎麼掏,口水怎麼攪,就是不能嚼碎它。直到包著巧克力的糖衣融化,也不能用舌頭將濕軟的巧克力壓糊。看看表,瞭解自己能夠支撐多久。這就有點接近忍耐力的真義了。

所謂的忍耐力,就是強行壓抑住自己對美妙事物的追求,與攫取。接近甜美,卻只是伸出舌頭。觸手可及的花朵,卻僅僅是君子般的深呼吸。

永遠都不是醜陋的狼吞虎嚥。

越接近欲望,就越抗拒滿足欲望的衝動。

「這才是作戰。只有自己,才是自己的敵人。」風宇微笑,繼續躺著。

被恥笑也沒有關係。

那些流著粗魯汗水的人,永遠也不會懂的……

一分鐘半過去。

裝甲車內,陳木生的額上汗大如鬥,氣如蒸籠。

裝甲車外,拼命用速度定義戰鬥一切的優香,體力已經到了極限。

但為了性,不,為了愛,優香可是很努力地與四個獵命師周旋喔。

「如果大風咒能夠再習練點……」書恩咬牙,卻無法用現場唯一具有遠距離攻擊力的咒語,拖住快勝旋風的女忍者。

「書恩!把那些吸血鬼屍體丟過來!」鼇九心煩意亂,用華語大叫。

書恩退下,由阿廟代替接過優香的體術,以及時不時爆散出的苦無幻殺。

抓起兩個屍體,忍著肩上劇痛,書恩奮力往上一拋,鼇九接住。

遠處傳來急切的警笛聲,只是這警笛的節奏跟平常在東京街頭所聽到的不太一樣,帶著某種訊號似的。

百分之百,是東京牙丸禁衛軍。說不定裏頭還坐著東京十一豺中的某頭怪物吧。

「可惡!還不快點!」優香快氣瘋了,再這樣櫻殺殘櫻櫻雨地飆下去,奶子最後給甩歪了調不回來怎辦?

喀!

喀!

陳木生順利扳開扣環,隨手將注射器整個亂七八糟拔掉,將殺胎人扛在肩頭。

「喂!幫我保管!以後我去跟你要!」優香大叫,一扭腰,彈力十足的踢腿,將阿廟整個踢飛。

……神經病。陳木生心想,扛著殺胎人就往路邊的草叢裏沖。

絕不能讓烏霆殲走!這是獵命師此行最終極的共識。

雖然來不及精細控制,但也沒辦法了。鼇九大喝一聲,從綠色捲髮中抽出一張符咒,掌心捏碎飛焰。

兩個吸血鬼生屍猛地沖向背著殺胎人的陳木生,鼇九隨後拋下與優香的纏鬥,搶步跟上!

「快跑啊,我在你的身上,還保留了許多快樂沒有品嘗呢。」風宇躺在地上,撫摸著舔舐著他手指傷口的岩漿。

優香瞥眼,往鼇九的背影擲出身上最後的兩枚舌無。

鼇九全神貫注在追逐莫名其妙殺出的陳木生上,六感極敏銳,頭也不回,兩手像軟鞭般蛇形回扣,輕巧巧接住了追擊的苦無,丟掉。如果要鼇九面對面接住這兩枚暗器,肯定無法這麼輕鬆寫意。因為不只要面對苦無,更要小心施發苦無的主人醞釀著什麼配套的攻勢。

實在是想不透,這硬是扯開鋼扣的粗魯漢子是打哪來的混賬。但無所謂,在二元區分下,這粗魯漢r必是敵人無疑。

「你是誰!」鼇九大吼,手指疾控。

「炒栗子的!」陳木生大步飛奔,像老虎一樣爆發力驚人。

兩個吸血鬼生屍大腿嘶然膨脹,竄到陳木生兩旁,橫臂猛抓!

「是怎樣啦!」陳木生急停,殺胎人在他的背上往前一頓。

陳木生的粗製濫造牌鐵砂掌,朝兩端悍然轟出。

硬碰硬?

理應沒有任何感覺的吸血鬼,爪子還沒沾上陳木生,就被一股無可比擬的氣勢給震懾住。

轟!

然後像兩團稻草般遠遠飛了出去。

「……」陳木生繼續邁步前奔,帶著一身豪爽的汗臭味,消失在夜色中。鼇九呆呆停在原地。忘了呼吸。剛剛那一瞬間,自己居然心凜不已,無法動彈。

移花接木

命格:修煉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周遭親朋常體弱生病,但宿主卻傻呼呼地健壯如牛。

特質:與極稀少的「天醫無縫」不同的是,「移花接木」講究強行采借他人的生命能量,以為治療己用,宿主越有意識此道,吸取的機制就越可怕。但因為每個人的生命能量都有基本的定數,所以無法采借到令對方喪失生命,僅會造成其虛弱。唯一的缺點,就是「移花接木」吸取的生命能量僅能供醫療昕用,並無法轉化成戰鬥力。

進化:萬劍歸宗

(黃仲惟,剛會夢遺的十二歲,高雄)



20

天快亮了,屬於吸血鬼的時間即將褪去。

阿不思趕到的時候,裝甲車被劫的現場只剩下一堆瘋狂打鬥後的淩亂。闖禍的獵命師全數撤了個乾淨——優香這種個性當然不可能追上去。

跟著阿不思下車的,還有位列十一豺之首的居合高手,牙丸傷心。

「你沒事吧?」阿不思看見宮澤,籲了一口氣。「還過得去。真是精彩的戰鬥。」宮澤呆呆地含著沒有點著的煙,坐在裝甲車門口,旁邊是已冷卻斷裂的強化鋼扣環。

……真是超級夢幻的決鬥,不管輸的是哪一方,贏的都還是怪物。

「是養貓協會做的吧?」阿不思拿出打火機,在宮澤面前點火。

宮澤搖搖頭,婉拒了。

他不抽煙,此刻只是覺得需要這個動作排遣。

「沒錯,他們是一群叫做獵命師的團體,目前正處於內訌,殺胎人想潛進你們老家皇城,但其餘的獵命師不讓,反而要追殺他。真是奇哉怪也。」宮澤說。反正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阿不思自己等會兒聽了優香的證詞,也會這麼推論。

「所以殺胎人是被其他人救走的?他弟弟?」阿不思想起了醫院錄影帶中出現、以及突擊貨櫃船並擊敗狩的年輕人。

「不。是一個奇怪的大叔。」宮澤笨拙地避開阿不思的眼睛,假裝舒展脖子。

阿不思笑笑,沒有追問下去。宮澤沒事,她就放心了。

其餘的,就當作讓愛情更加刺激的佐料吧。

阿不思想起了城市管理人。城市管理人似乎是站在那群所謂的獵命師立場。以這點來看,跟上司牙丸無道的命令悖反。自己是下令優香直接處決殺胎人的,要不是無道後來接手了這項任務,也不至於跟獵命師發生衝突,犧牲了東京十一豺之一。

遭犧牲的對象,阿古拉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邊還躺了只巨大的蜘蛛。蜘蛛之巨大,像是史前未進化的怪獸。

蜘蛛已經死僵,身上插滿了苦無,隨破碎創口流出的體液已幹,在地上拖出幾條油淋淋的光澤。

「喔?」阿不思微微感到驚訝,踩到一堆顯然是蜘蛛絲的銀色分泌物。連這種東西都可以製造出來啊?

阿古拉的兩隻肩膀被蜘蛛的毒液溶解成奇怪的形狀,膠膠糊糊的,擴染到脖子、胸口、背脊的部分,模樣十分噁心,還發出雞蛋臭餿掉的中人欲嘔氣味。

「報廢了嗎?」阿不思看著沒有反應的阿古拉,又看看優香。

「跟她又不熟,這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優香噘嘴,心裏卻是歡喜得要命。

如果那個比粗皮野獸還耐打的殺胎人醒來,她一定要想辦法找到,把他裝置成狂暴的性奴。

「醒醒!」阿不思摘下阿古拉的虎形面具。

阿古拉眨眨眼,竟然還活著。

「帶回去,交給鑒識組建檔,順便研究敵人的武器是怎麼一回事。」阿不思交代,幾個手下便將無法動彈的阿古拉搬上車。

牙丸傷心已在一旁聽完優香對戰鬥的概括描述,正蹲在地上檢視打鬥的痕跡。

「有任何頭緒嗎?」阿不思問。

她對比自己還要資深的牙丸傷心的意見,十分重視。

牙丸傷心是一個「斷斷續續」活了八百多年的吸血鬼,比起禁衛軍隊長牙丸無道都還要久。論起實力,誰也不敢在他面前托大,就連地位崇高的白氏貴族,也視牙丸傷心為備受尊崇的劍客。

只是牙丸傷心對叮能加諸在職位上的責任都敬謝不敏,認為俗事雜務都會妨礙他對劍道境界的追求,更妨礙他找尋值得拔刀出鞘的對手。擁有「任意獵殺」的權力,就很足夠。

他的刀,已經在鞘裏隱隱發寒。

「有些秘密,看來是沒有隱藏的必要了。在舉行新的十一豺遴選會的同時,我請示血天皇,看看是不是要將獵命師的歷史解密。」牙丸傷心看著地上的蜘蛛絲,用手指沾著凝看。真不是開玩笑的。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阿不思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樣反而輕鬆。

「說不定,事情會變得很棘手。」牙丸傷心說,卻沒有露出過溢的擔憂或興奮。

他是唯一一個,見識過某個豪壯的秘密,卻沒有封印在樂眠七棺的戰士。

「真幸運。」牙丸傷心站起。



21

陳木生背著烏霆殲,僅僅靠著雙腳,跑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位於新宿的家。

說是家,其實不過是幾個外來寄生者的蝸居之所,像蜂巢一樣的擁擠壅塞。

但蜂巢至少還是香的。

在寬度恰恰可容一個人行走的走廊兩側,堆積了厚厚一層黴,不需要特別靈敏的鼻子,只要深呼吸,就會感覺到細菌充塞住整個鼻腔。

有幾張歌舞伎町的色情海報試圖黏在牆上掩蓋那令人不由自主想生病的懨懨氣氛,卻徒勞無功,因為海報上黏附著你絕對不想知道來由的發黃液漬。

老舊的、已經幾乎沒有人在用的低瓦數日光燈管,垂晃著裸露的電線,一高一低昏照著,連經過走廊上的人拖在地上的影子都是無精打采。看過伊藤潤二恐怖漫畫的人,是絕無可能住在這種篤定有怪異事件發生的爛地方。

事實上,東南亞籍外來打工者的私人械鬥、或是幫派尋仇,的確也常在這裏上演。一個不留神,就會住到曾是命案現場的房間,有的房間牆上還有用鹽酸強行抹去蒼勁血跡的腐蝕痕跡。

這種無法刻意製造出的詭異氣氛,還曾經吸引到片商進駐,連拍了一個多月的鬼片。最後整個劇組大病一場,留下完美的句點。

陳木生住在四樓,某一大約五坪的空間,算是高等級的了。沒有大窗戶,但在天花板下卻有一個約四個磚頭大小的氣窗,露出即將天明的墨藍色。

沒有桌子櫃子,一張撿來的生繡鐵門勉強充床,上面鋪著紙箱瓦楞板當作床墊。一個萬用不銹鋼鍋。一袋生鐵沙。一袋栗子。一個原本用來裝牛奶的塑膠箱堆滿了日常用品與雜物。要不是炒栗子車還暫時扣留在派出所,空間就會更加窒息。洗澡的地方當然沒有,要清理身上各式各樣的污垢,只有到樓下街角的公共澡堂。

陳木生將烏霆殲放在床上,筋疲力盡地坐在一旁。

烏霆殲身上的凶火已經消褪,取而代之的,是極高的灼熱體溫,以及從皮膚氣孔中進進出出的薄薄黑霧。若有似無的黑氣則依然彌漫覆蓋在烏霆殲的臉上,將他的五官輪廓塗散開來,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喂!醒醒!」陳木生坐在地上,擦著汗叫嚷。

烏霆殲沒有反應,半闔著口,青色火燎動在舌尖、喉末,隱隱晃動。

真累。回想剛剛裝甲車前那眼花撩亂的大亂鬥,真是亂精彩一通的。但現在陳木生累得只想大睡一通。

原本扎實的武術訓練讓陳木生即使多負重一倍,多跑一個小時也不會累得跟現在一樣,但烏霆殲的身上好燙好燙,燙得陳木生心裏很毛,焦躁到胸口鬱悶難解,那種無法排遣的壞心情好像阻塞住血管還是什麼的,讓陳木生疲累異常。

陳木生當然不知道這是烏霆殲吞噬了太多負面的糟糕能量,散發出擾人心魄的氣息所致。

說到發燒,這傢伙身上的溫度,也未免高得離譜。

「喂!再繼續發燒下去,你會死的!知道嗎!會死的!」陳木生用力搖著烏霆殲,烏霆殲的肌肉隱隱傳來反彈的震勁,頗不尋常。

陳木生暗忖,這傢伙哪來這麼厲害的內力,連昏迷時肉體都有這種程度的反震。

……你想殺進吸血鬼在東京的大本營啊?陳木生看著烏霆殲。

或許,那個通風報信的V組走狗說的話,真可以信上幾成?

要不,就是那個戴眼鏡的V組走狗故意縱虎歸山,將來再慢慢收網,好將殘餘在東京的反抗勢力一網打盡?

陳木生搖搖頭,拍打自己的臉。不再多想。他實在不是集中精神在思考陰謀上的料子。就算陰謀便陰謀吧,總之人是救回來了,吸血鬼想將他綁走,可見他的確是吸血鬼的敵人,這樣就回本了。

至於發燒這種事,唉,自己又能怎麼樣?照道理說發燒也沒什麼了不起,尤其是這麼強壯的武術家,如果因為發燒就死掉,那也未免太好笑。

「但你根本是烤焦了嘛。」陳木生說,皺眉,莫可奈何。

既然莫可奈何,也只有先睡了再說。陳木生拖著過度疲憊的身子,卻是極難入睡,肌肉還處於緊繃的狀態。他開始羡慕昏迷不醒的烏霆殲,想起裝甲車_卜的鎮定劑,此刻自己也想來上幾滴。

睡不著,百般聊賴,陳木生半睜著眼看著烏霆殲。

烏霆殲身上散發出的不祥黑霧,在無法安定的節奏下,被他的皮膚毛細孔吞吞吐吐,進行非人類的特殊迴圈。這黑霧之外,好像還有某種看不見、但可以感覺得出的糟糕能量,正彌漫在這房間裏,壓迫著這五坪空間的每一立方空氣。

是中毒了嗎?有這種毒嗎?還是敵人的特殊能力所造成的?那一邊的敵人?還是這位未來盟友生了病?有這麼怪會噴出黑霧的病嗎?會不會死掉?很快就會死掉嗎?

迷迷糊糊地亂想,陳木生還是睡著了。但勉強睡了兩個鐘頭後,陳木生全身酸痛地起來。難得有讓他越睡越累的覺,乾脆放棄。

這時蓬頭垢面,極盡粗線條之能事的陳木生才發現,這位持續發高燒的未來盟友,原來少了半隻手。右手齊腕斷失,多半有段豪壯的過往。

「……缺了右手啊?」陳木生蹲在烏霆殲旁,頗有深意地摳摳腦袋。

「難怪你會被抓住。俗話說得好,好男不跟女鬥,雙拳難敵四手。你只有一隻手,一次惹上這麼多個麻煩對頭,當然會被打到發燒。」陳木生摸著肚子。餓了。

他知道有個地方,有吃的,有拿的,也有治的。而且不用怕吸血鬼找到,進入那結界裏的一切存在,都必須宣誓和平。

只是那地方的主人嘴臉,陳木生並不喜歡。

」根本沒辦法在你旁邊好好睡覺嘛。」陳術生皺眉,再度背起了烏霆殲。

陳木生所不知道的是,在他剛剛睡著的兩個鐘頭內,這一層樓已有兩個印尼外勞突然生出厭世之意,一個上吊,一個割腕。更有一個泰國人突然煩躁難當,將老是與自己吵架的室友一刀砍死,剁下人頭,裝在塑膠袋裏。

電車癡漢

命格:情緒格

存活:五十年

徵兆:還有什麼徵兆!身為一個電車癡漢,天職就是在擁擠的通勤電車上施展自己的成豬手,東摸一把西摳一下,直到被速到依然笑得陽光燦爛。宿主通常是中年男子,好孩子不可以輕易被寄宿喔。

特質:還有什么特質!身為一個電車癡漢,毫無正常的攻擊能力也是很合理的,跪下來求饒順便偷看內褲的行徑更是相當合乎邏輯。女性敵人在面對電車癡漢時常常莫名的煩躁與不安,覺得殺掉此人會髒了自己的手而怍罷的例子也不在少數。

進化:無懼



22

「應該是出發,找看看那身上寄居著千軍萬馬的男人的時候了吧?」

烏拉拉單手倒立在東京鐵塔頂端。看著日出,想著。

哥哥說,倒吊練氣的效果最佳,尤其是在初晨光輝的沐浴之下,對凝練火炎咒的能量更有幫助。

如果哥哥看過那男人,一定也會給予很高的評價吧?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掌之緣,但烏拉拉從對方掌心傳來的震撼內力,約略感受到對方「不凡的心意」。

所謂不凡的心意……那可不是內力多寡足堪道哉的東西,而是內力積累的本身。就像樹一樣。還在黑龍江深邃山林的日子,烏霆殲與烏拉拉對樹有了很感性的見解。

有的樹粗大無比,高聳拔天,站在它身邊,卻無法讓人感動。有的樹外表平凡,卻只是一個觸摸,指尖一個共鳴似的震動,彷佛樹的靈魂進入了自己的軀殼裏。

「為什麼?」烏拉拉倒吊在樹幹上,一個不留神,就會摔進樹旁的萬丈懸崖。

「是因為年輪的關係。」哥說,也倒吊在烏拉拉旁。

幾頭小山般的赤熊坐在兩兄弟旁邊,舔著腳掌上的尖爪。懶洋洋地連續呵欠。

「年輪?」烏拉拉。

「有的樹佔據了得天獨厚的位置,短短幾十年就拔得跟什麼似的一樣高。但有些樹,長在破爛岩縫裏,或是被奇怪的大石頭擋住了光。吸一口水都很困難,要一道光都很艱辛,一百年、兩百年過去了,樣子還是生得普普通通。」哥說話總是說一半。

因為他知道,烏拉拉能夠理解他沒出口的另一半。

可不是。越是艱辛,積攢的生命就會扎實。從那一圈又一圈緊緊靠近的年輪就可以看得出來,年輪不只倍數於其他,輪廓更是清晰無比。要將它從毫無生機的岩縫中拔倒,可比那些生在優渥土壤中的大樹要困難許多。那些苦樹,所謂的苦樹,可得費盡千辛萬苦將根穿透鋼鐵般的岩頁,死命抓牢,窮一切機會吸吮滴滴得來不易的水,每一道陽光都得張大口呼吸。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烏拉拉看著日出。

那位炒栗子大漢的內力上,也隱隱傳達出那份刻畫在生命裏,反復不斷掙扎的輪廓。沒有捷徑,扎扎實實鍛煉出來的內力,跟一蹴而成的天才型內力完全兩樣。當然不見得比較厲害,但顯見的,極不容易失去。

「可以當作夥伴麼?帶著那樣的內力來到東京,毒一定有什麼樣的企圖心吧。獵人?武術家?還是純粹的武術愛好者?不,那份心意可不是單純的武術。愛好者所能具有的。」烏拉拉心想。

在這個墮落的魔都看著日出,似乎有些象徵意味的反諷。

烏拉拉想起了父親。

父親臨死前,點怨恨的神色都沒有。那是很複雜的線條,具有父親一貫的剛毅,卻不曾在父親的臉上看過那樣豐沛的情感。

地下月臺,像是被好幾頭史前恐龍當作擂臺般鬥毆後,粉碎崩壞的叢林。

「那天,我是故意讓你跟上的。」烏侉奄奄一息,躺在斷裂成四截的石柱子下。

烏霆殲半蹲,左手還躺在父親烏侉的懷裏。他的身上沒有一絲雜色,只有狂亂的赤,不斷滴淌下來。

「我很羡慕,你在看了那些畫面後,能夠做出這個決定。如果當年,我跟你叔叔也能夠像你們兄弟這樣,該有多好。」烏侉氣若遊絲,口中說出的每個字卻沒有一點紊亂。

烏霆殲想起那天的慘狀。他因為好奇,偷偷跟著父親到了別的村莊,看見父親身為別人家小孩的祝賀者之後發生的一切。他約略明白烏禪的詛咒,清楚自己與弟弟在雙雙成年後,不可避免的一場生死較量。

一世一人。一人個屁。

「你是故意的……」烏霆殲濕躺在父親內臟裏的手,因脫力過度顫抖著。

烏侉雙眼迷蒙,擠出一絲父親該有的笑。」我盡力殺死你們了。真的盡力了,已經無愧我該肩負的命運,卻還是擋不下你們。你教得很好,拉拉是個天才,是你的好弟弟。」

「你是故意的……」烏霆殲瞪著父親,重複著,重複著。

「殲兒,這是很了不起的決定。很了不起的決定。」烏侉伸出手,撫摸著烏霆殲塗成焦紅的臉龐。另一手,撫摸著跪在地上,氣力消耗殆盡的烏拉拉。

烏霆殲焦紅的臉龐,兩道成水淌開了狂暴的赤。

烏侉不再說話。

以一個父親的姿態,不需要再說話了。」

如果父親沒死,現在應該是長老護法團的中堅份子了吧。

父親留給他們兄弟的,除了澆灌了男子漢淚水的心意,還有一樣很實質的禮物。有機會的話,一定要用在那傢伙身上。

沒錯,就是這樣。

站在哥哥身邊,用在那素未謀面,卻該死到了極點的那傢伙身上。



23

天已明。

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皇城,編號第四。九字隧道裏,兀自進行著冗長的招式鑒定與緊急軍事會議。

與會的,都是牙丸禁衛軍編制裏,被血天皇賦予「任意獵殺」特權的頂級高手。十一豺。

頗受重視的招式鑒定組組長,服部內之助,仔細地勘驗完全失去戰鬥能力的阿古拉。化學藥劑沾沾塗塗其上,特製的剪刀劃開了皮?與肌肉。至於阿古拉能不能回復,已是其次的問題。

「七年前的資料比對顯示,橫濱也有過一具類似的屍體。當時是一個叫做荒川的吸血鬼,蠻強,最後的樣子跟阿古拉大同小異,主要是蜘蛛毒液的成分不同,荒川中的是黑寡婦,阿古拉中的是絞蜘。從資料上看,那次的蜘蛛或許還沒這次的大,但沒有留下屍體。當時要不是蜘蛛的爪痕與咬口太過鮮明,我們還以為是數十隻黑寡婦同時釋放出毒液。可見敵人應已潛伏很久。」服部內之助說,抽著煙。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可是跟隨史上最偉大忍者的左右手。上上下下對他都十分敬重。

「七年啦,蜘蛛也是會長大的。」冬子抓抓乳頭說。

「白癡,我看那蜘蛛肯定是法術變出來的,不然怎麼會從黑寡婦長成絞蜘!我瞧跟忍術的通靈召喚差不多吧。」十一豺,橫綱,對冬子沒腦的說法嗤之以鼻。胖歸胖,他的腦袋可是靈光得很。

「召喚術啊……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東西嗎?」十一豺,賀,沉吟不決。

賀的見解是很有道理的。在年輕的賀的想法中,畢竟這是個科學的世界,即使吸血鬼再怎麼見多識廣,沒有的東西還是不能憑空變幻出。白氏所製造出的怪獸,也不過是同步化敵方腦下垂體所產生的幻覺罷了。

「在咒的世界,沒有不可能的實現,只不過是代價如何而已。」優香哼哼哼哼,雖然對於召喚術,優香遠沒有像體術那樣的天分。哎,真是太色了。

「……」歌德不表意見。事實上,他也沒表示過什麼。

「撇開那只蜘蛛。我聽優香說,有個綠色頭髮的可以操作屍體?」十一豺,對製造屍體頗有興趣的大鳳爪問。

「甚至還把其中一具做成炸彈呢!」優香回憶,咬著手指。

不知道那位性能力研判很強的殺胎人先生,現在是不是已經醒來了,然後同樣開始回憶她這位胸部超大的美女忍者呢?糟糕,一念及此,就想提早把賽車男友給宰掉……

「那是中國古代的操屍術。認真說起來,許多占老民族都有類似的技術,海地巫毒教,埃及木乃伊,東南亞蠱術等等,只是咒的形式不大一樣,刺激屍體體內殘餘微能量的牽引方式也不盡相同,但癥結點還是,控制肌肉群的神經機制。」服部內之助頓了頓,繼續說:「所以對付此招最快的方式,就是破壞屍體的中樞神經。」用手在自己頸子後虛展一記。

「就是破壞腦。」大風爪說,看著自己指骨箕張的手。

「沒錯。」服部內之助點頭。

「那對付蜘蛛呢?那蜘蛛絲我看是個麻煩,一給纏上了,竟然連阿古拉那種人肉坦克都撕扯不開。只要能躲過蜘蛛絲,要不給咬中就容易多了。」十一豺,空手道高手,大山倍裏達說。

「糾正。阿古拉足個大笨蛋,自己傻傻地給蜘蛛咬了,這才被蜘蛛絲給纏了個亂七八糟。這樣也好啦,啦啦啦啦啦啦,反正阿古拉本來就是殿后的爛咖。」優香說,用苫無的刃口修著指甲。

「我倒是好奇,蜘蛛的毒對我有沒有效。」十一一豺,還在實驗中的虎鯊合成人,TS~1409一beta躍躍欲試。

「白癡才去試。」大風爪冷淡。賀同意。

「不必試了。如果只是蜘蛛的毒,即使量再多,也不可能是你特殊體質的對手。」服部內之助說,換了個主題:「別忘了,還有個可以噴射出鋼絲的傢伙。優香,你接著說。」

即使兩個同伴失去了戰鬥力,十一豺好不容易聚在一塊,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此次入侵者的戰鬥特質,氣氛還算熱烈。

十一豺並非愚武之輩。要不是遭到不可知的力量突擊,保持全勝的可能極大。等到敵人的資料一定程度的明朗化,彼此分配好最適切的獵殺組合,下一次的接觸就可以覆滅敵人。

勝利沒有意外。

隔壁隧道,編號四一0的臨時戰略指揮中心。

牙丸無道,阿不思,位居十一豺之首的牙丸傷心。

「總之,必須在白氏逮到藉口插手皇城安全之前,將這些外來者徹底擺平。」牙丸無道說。

這是最低限度,所有冠以牙丸兩字稱號的血族夥伴,都應該同意這點。

牙丸傷心不置可否。對他來說,忠心於皇城或許很重要,但忠於自己手中的劍,毋寧才是真正本心。

而且牙丸傷心非常確定,如果不把擅長精神力作戰的白氏,納入整個京都的防禦體系的話,要對付極其強悍的獵命師,根本是不可能的。,後頭還有更強的故人,還沒登陸。

「把那傢伙叫醒吧。」牙丸傷心靜靜說道。

「確定?」尢道有些訝異。

那個傢伙,可是不聽任何人號令的,如果他屆時不肯回到樂眠七棺,那是誰也勉強不來。只有等到他斬膩了。或是跟牙丸傷心來場決鬥?

「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名字不管誰聽了都會從腳底板發抖,經過多久都一樣。」牙丸傷心摸著腰際上的長刀。

長刀發出震耳欲聾的寒。同意。

那麼,你願意負責嗎?無道差點說出這句話。

還是要請示牙丸幹軍前輩,將責任推卸給他?不!禁衛軍系統現在是在自己手上,如果還要回頭問那個老傢伙,豈不是承認自己的無能?而且,坐在自己對面的牙丸傷心,就年歲上也是跟牙丸千軍那老傢伙差不多吧。何妨冒個險,賣他一個尊重。無道畢竟還是個官僚,戰士才是無道的第二身份。

「就依你的意思吧。」無道拍拍手。

兩個牙丸武士開門進來。一個躬身接過無道的命令簽署,一個躬身接過無道懷中的特製鑰匙。

「聽好,帶著我的命令,到人類的自衛隊挑選一百個特種部隊好手,給他們最稱手的任何武器,到樂眠七棺前集合。」無道鐵寒著臉,一個手下領命出去。

無道喉頭幹鼓了鼓,看著另一個手下,說道:

「等到那些雜碎集合完畢,打開編號三的樂眠七棺,讓那個叫宮本武藏的男人……稍微活動活動筋骨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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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8:20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五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再見了,我最愛的,別人的新娘子


一直以來,都很排斥開車。

老是覺得有人載就好,何必要費神養車。況且經常要南往北返的我,三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寧願在火車上舒舒服服地寫小說,而不是握方向盤在高速公路上超車或被超,把自己累掛。

我的個性也很難讓自己放心。我總懷疑一旦踩下油門的我,一定不可能學會路邊停車,或是辨認高速公路哪里上哪里下,迷路必然,車屁股被撞也是必然,當路隊長更是在所難免。所以還是省省吧,專心朝地上最強的小說塚邁進就對了。

然而我這個人實在沒有原則,最後我還是在毛毛狗的說服下,在兩年前的夏天一起學了開車。那真是段甜蜜的記憶,那個夏天的主題曲是陳奕迅的《十年》跟《十面埋伏》,我倆每天早上學車都一直哼唱。那是我人生最美好的記憶。

但我始終沒有買車,因為那太像大人應該做的事,而我還想用小鬼的模樣多待幾年,免得學大人開車我身上會起疹子。毛很體諒我,儘管毛的身上開始出現大人的氣味。

這一年來,毛與我之間分分合合。

原本我總以為,我跟毛之間的關係就像在拔河,不管怎麼吵吵鬧鬧,只要不鬆開手,無論誰拉贏了誰,兩人終究會抱在一起。

但最後繩子竟然生生斷了。

毛終究還是離開了我,在我們感情出現重大挫敗的隔天去了美國。

諸多因素。沒一個像樣的。

「有本事,你立刻買一輛車啊!」毛的氣話。

於是,我咬牙買了輛車。眼巴巴盼著毛從美國回來時,感情能出現轉機。

打從有記憶以來,我就是個生活低能兒。這麼說不是小說上的誇飾修辭,對於日常生活的諸多細節我都恬不知恥地打混過去,也很依賴有毛的陪伴。逛街必須由毛陪著,看電影很喜歡毛陪著,說故事好想有毛聽著。說無聊笑話,吃東西,喂狗,旅行,睡覺,買褲子,變魔術,都很習慣要有毛在身邊。

毛最常抱怨,在我身上看不到戀愛的熱情。我很歉疚,但「在一起」才是我心中愛情的踏實模樣。我固執當個小鬼,固執地習慣有毛的生活,把毛當作家人。最後竟會恐慌,沒有毛的存在。

漸漸地,毛長大了,我並沒有。

當毛在美國玩的三個禮拜,我謹慎恐懼地握著方向盤,小心翼翼在彰化練車,只要沒有簽書會或演講,每天深夜都去繞八卦山,逛中山路。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我要去桃園機場接毛毛狗喔。」然後露出小鬼般的燦爛笑容。

原本開車開得爆爛的我,在信念的支撐下終於非常習慣坐在車子裏頭的感覺。果然,只要肯下功夫,開車這種長期排斥的事也可以幹得很好。有模有樣。

然而我跟高速公路與臺北一點也不熟。要開車去桃園機場,還要得繼續送毛回上城家裏,對我可是沉重的負擔,不須多加想像就知道我肯定緊張到胃痛。

科技這種好東西,此刻就派得上用場。於是我跑去NOVA買了GPS衛星導航的PDA,這兩天不斷操練一邊開車一邊看導航的反應速度,就是希望能夠在毛面前有個大人的樣子。如果變成大人可以解決事情的話。

但就在半個小時前,毛從美國打來一通電話,確認了我們最後的關係。

我發現我最愛的,仍是那個會跟我一起幹好多蠢事的那個,小鬼的毛。而現在偽裝成大人的我,骨子裏,還是那個老愛嚷著要威震天下的臭小鬼。這個我,毛已不再需要。

「那麼,就還是維持那句話。就在你幾乎忘記,所有我們一起做過的事的時候,只要記得,我很愛你這件事就夠丫。」掛掉電話,我無法克制地掉眼淚。一直一直掉眼淚。

我知道,習慣開車,跟習慣沒有毛的人生,完全是兩回事。

後天,我還是會排除萬難去機場接毛。

儘管在其他的道路上,我已經無法繼續前進。

我所有的自尊都已經放手一搏,灌注在那個,既模糊又清晰的小鬼毛身上。無比榮幸。將來有一天在另一個世界遇到小鬼時期的那個毛,我也能抱著傻傻的Puma,問心無愧地抱著她笑。我從未後悔寫《山難》,直到此刻,我依然期許我們的感情。我真的好想照顧毛一輩子,不管是哪一個毛。

但我僅僅能祝福。

虔心祝福毛平安快樂。在菩薩面前,我們曾擁有七年的好緣。

再見了。我最愛的,別人的新娘子。



莫斯科的燦爛憂傷

1

曾經強大的軍事帝國,一旦光榮不再,在裂縫中回蕩出的邪惡笑聲,格外的響亮。

蘇維埃共和國,這個以共產主義為號召,軍事力足以睥睨西方世界,信念如鋼鐵般令人尊敬的強權,在帝國的柱子崩塌後,盧布劇貶,一夜之間變成不值錢的廢紙。強權的名字也從蘇維埃共和國簡化成了俄羅斯,某種隱喻似的。

到了二十一世紀,俄羅斯的金融秩序更是每況愈下。

政府無限期拖欠軍餉,沒有資金保養一望無際的坦克與裝甲車,燃油不足以令配備精良的戰鬥機升空巡弋。驕傲成了虛浮的過往雲煙。如今俄羅斯已變成一個奇怪的軍事物資輸出國。

只要有美金,任何富豪都可以在俄羅斯買到嶄新的軍事直升機、刮去編號的坦克、餓著肚子快要造反的傭兵,在某個漂亮的城堡中建立屬於自己的領土。

許多西方國家都到這個科技強國中「搜購」大批失業的科學家,領域橫跨生物、醫療、衛星通訊、病毒研究,其心可誅。

更有恐怖主義組織到俄羅斯招募有志一同的夥伴,意欲對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展開報復。許多威力驚人的導彈偷偷裝箱在貨櫃船上,前往敘利亞、伊朗、利比亞等西方世界的敵人。——

2012年,莫斯科。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連白天都被大風雪吹得天昏地暗。

城郊,某個曾經屬於沙皇做打獵之用別館的古堡,現在已是某個以古柯鹼致富的大毒梟的小王國。

古堡戒備森嚴不在話下,大毒梟偶而會開著收藏的亞瑞克式坦克嘻皮笑臉地在古堡附近巡邏,如果開心,還會發個大炮轟掉幾株大樹,搞得鳥獸驚飛。

如果俄羅斯又搞出政變或是什麼無法預期的危險,古堡院子裏還有兩台加滿燃油、隨時起飛的直升機。直升機的兩翼掛載著微電腦控制的導熱飛彈,足夠逃亡了。

不僅是古堡本身,古堡周遭三公里內設有荷槍實彈的哨站,反正子彈相當便宜,且傭兵最近又降價了兩成。在物價變動無方的世界裏,唯一保持行情的就是毒品了吧。

三輛軍事吉普車駛進古堡旁的林道,一下子就消失在白白皚雪中。

「嘖嘖,看來林子裏有新的密道呢。」薩克的眼睛在軍事望遠鏡後眨眨。

薩克蹲在古堡上方的小丘上,一身皮大衣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住。他已經埋伏探勘了三個小時,腳邊珍貴的伏特加,是陪他捱凍的暖身享受。

「要衝進去嗎?」莉蒂雅拿起伏特加,喝了一口,精神抖擻了一下。

「妳嫌活得不耐煩麼。風險太大了,幾乎不知道裏頭的情況。還是老法子,安全第一。」薩克看了看表。

下午三點。但在這樣混濁的天色下,白天跟晚上實在沒有太大的分別。對人,對吸血鬼都是。

「安全第一?哼,真不像一個頂尖獵人該說的話。」莉蒂雅諷刺,旋緊酒瓶的蓋子,放在腳邊。

「隨便妳怎麼說。妳喜歡送死,別人可沒這個雅興。」薩克拿出軍事無線電,調整到約定的頻道,通知其他的獵人夥伴開始準備。

莉蒂雅沒有反駁,只是朝著雙手呼氣。真冷。

進去三台車,出來絕對不只三台車。按照經驗,至少會多出一倍有餘。

「目標大約七台吉普車,可能更多。高度武裝,目標約在二十五到三十頭間,應該是普藍哲夫一掛。點一弄火,點二、點三佈置,A座跟B座預備,放C鎖D,七三分派。記住,多重掩護,安全第一。」薩克的用語沿用秘警時期習慣的暗號。

由於國庫被政客瓜分掏空,國家秘警署已經支付不出像樣的薪水。在這樣險惡的政經環境底下,吸血鬼跟毒梟、軍事強人之間的交易更形熱絡,薩克索性帶著大批同僚轉職,當起狩獵吸血鬼的獵人,依照約聘的個案關係跟政府索取報酬。

莉蒂雅是薩克的搭檔。

偶而做愛,在寒冷的溫度裏彼此取暖,但絕口不說愛妳的那種搭檔。

也因此,薩克偶而會召妓,在酒館搭訕喝醉的女人,莉蒂雅管不著也不想管。同樣的,莉蒂雅想勾搭哪個年輕小夥子在爐火旁共度一夜,薩克也只是抽根煙看著窗外。

對生存在俄羅斯的吸血鬼獵人來說,多餘的情感只會妨害任務,跟自身的性命。所以上床只不過是廉價的肉體交換,不帶有其他的意思。

「這次結束後,真想放個假。」莉蒂雅說。

她一直想去旅行。

法國,英國,奧地利,德國,甚至是亞洲或非洲。哪兒都好,找個現在沒有在下雪的地方就罷。陽光曬夠了,再回來殺殺吸血鬼,或是被吸血鬼殺死。都好。

就是想旅行。

「好啊,妳愛怎麼放假就怎麼放假。就算從現在開始也沒關係。」薩克冷淡回應:「只不過,沒出任務是分不到錢的。公平原則。」

「馬的。」莉蒂雅又旋開酒瓶。



2

望遠鏡。

一個小時後,吉普車車隊駛出古堡時,已從三輛變成六輛。其中三輛在雪地裏的輪印特別的深。

薩克猜想,多出來的吉普車十之八九是載運著加工了的毒品,吸血鬼用以在黑市交易各項物資的籌碼。

「大家聽著,這次是個大豐收,讓那些吸血鬼瞧瞧我們鐵血之團的手段。倒數開始。」薩克關掉無線電。

薩克與莉蒂雅抖落身上的積雪,快步跑向同樣被雪白覆蓋住的雪地機動車。

大豐收啊……



戰鬥的序章,由一枚火箭筒轟出的地對地迫擊彈開啟。

碰轟!霎然震響,巨焰沖天而上。

迫擊彈順利解決領在最前頭的吉普車,阻擋了車隊的前進。

但吸血鬼的反射神經靈敏,在迫擊彈擊中吉普車前兩秒,已有兩個吸血鬼及時跳出了車子,滾倒在山徑兩旁的雪堆裏。其餘的吉普車及時煞住,但因雪地太濕滑,車隊還是脫出了正常車道。

無數槍火從車道兩旁響晃起,瞬間將吉普車轟成蜂窩,雖然子彈不是純銀所制,但物理上的破壞力已足夠。四個來不及應變的吸血鬼變成了更單純的屍塊,其餘同伴大呼小叫尋找掩護,倉皇地朝四面八方胡亂開槍。

第二枚迫擊炮轟出,再度將吸血鬼炸了個震耳欲聾,一個吸血鬼全身著火飛到半空慘叫。

「別太快掉下來。」薩克的瞄準鏡可沒放過這麼有趣的靶,狙擊槍連扣兩個板機,結束了半空中火球的慘叫聲。

但迫擊炮也暴露出獵人軍團的位置。

「在九點鐘方向!在九點鐘方向!」吸血鬼大叫,架起機槍猛開。

「呼叫救援!叫古堡派軍隊過來!」另一個吸血鬼吼著,手中的機槍朝著左前方開火,障蔽的車板不時擦出銀色的火花。

「搞什麼鬼!是黑吃黑?還是狗娘養的鐵血之團!」高大的吸血鬼咧嘴嘶吼,一個掩蔽不好,被子彈貫穿大腿,痛得幾乎叫到啞嗓。

此伏彼起的倉皇聲音,透露出吸血鬼處於挨打的困境。在雪地裏中了埋伏,獵人的火力同樣是軍隊級的。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

勝負已定,只是結束的時間問題。

沙沙沙,沙沙沙。薩克的無線電響起同伴的聲音:「長官,要等他們的救援來嗎?可以來個一網打盡喔!」

「什麼時候我下過類似的命令了?所謂的鐵血之團,是拿我們的鐵,流對方的血。在資訊充足的狀況下,才是安全第一,大家都想活著分錢吧?」薩克淡淡回應。

「是的長官。」無線電另一頭的聲音很歡愉。

這些轉職獵人的秘警下屬知道,跟著愛惜生命的舊長官薩克辦事,果然是輕鬆愉快。

「別省子彈,繼續用火力鎮壓他們,用子彈壓到他們抬不起頭。」薩克繼續瞇著眼,扣著板機,說道:「半分鐘後,第三枚火箭炮轟出,掩護我跟莉蒂雅。小心點別打到自己人。」

「是的長官,萬事小心。」無線電結束。

莉蒂雅暫停開槍,看著身旁的薩克。這傢伙又擅自做決定了。

「在安全第一的範圍內,來場比賽吧?」薩克放下狙擊槍,抽出塗上銀料的蘇聯軍刀。

「去你的安全第一。」莉蒂雅往後一拍,沉重的金屬箱子機關打開,掉落出一道璀璨的圓形銀光。鏈球。

兩個莫斯科名號最響亮的吸血鬼獵人,靠的可不只是遠距離的狙擊功夫。兩人騎上雪地機動車,猛拉油線,子彈的呼嘯聲掩蓋住引擎發動的聲音。

「賭什麼?」薩克猛催油門。

「贏的人,今晚在上面。」莉蒂雅將鏈球的鋼鏈纏綁在手上。

一道灰煙急速從雪地高處沖下,兩台雪地機動車也跟著沖向吉普車群。

爆炸,空氣劇震。

兩人跳下持續往前沖的機動車,展開毫無僥倖的肉搏戰。

薩克的軍刀悍然沖進吸血鬼,對著一張張錯愕的臉孔,毫不留情砍下。

莉蒂雅的鋼鏈像暴風雪,撕開周遭的火焰,刃球砸落,鮮血塗開。

兩個人乍看之下是分別行動,卻是默契十足地相互照應。薩克的軍刀並無華麗的技巧,每個動作都是僵硬的揮、砍、撇、刺,只講效果不講花俏,軍靴踏踏,充滿蘇維埃光榮的軍魂。

比照之下,莉蒂雅的鎖鏈鋼球就靈活百倍。莉蒂雅的力氣雖沒有薩克粗大,但鎖鏈應用物理原理的離心力,令末端的鋼球變成破壞力十足的兇器,只要被鑲嵌硬刃的鋼球帶到,就是摧枯拉朽的創傷。就連吉普車上的裝甲片也像瓦愣紙一樣削開。

早在秘警同事的期間,他們就是令吸血鬼聞風喪膽的殺神。成了賞金獵人,組成「鐵血之團」後,聲勢更漲。

一分鐘後,吸血鬼的運毒車隊完全崩潰,無一活命。

「六個。」薩克皺眉。他知道要糟。

「八個。」莉蒂雅擦掉臉上的血。

混蛋。薩克默不作聲。

其餘手下開始拍攝現場,那些照片都是領賞的憑證。普藍哲夫的幫派人頭,價錢實在不壞,不枉費射了三枚火箭彈。

「長官,吉普車都被我們打爛了,所以幹不走。不過裏頭的燃油已經抽個乾淨了。」撒亞說,叼著象徵西方資本主義的萬寶路香煙,滿足地笑著。

「只會說不會做,快過來幫忙搬!」艾娃怒?。她是鐵血之團裏唯二的女人之一。

是啊,燃油可是珍貴的物資呢。一箱箱裝好,放在鐵血之團的雪地機動車上。

「那麼……那些毒品怎辦?還是一把火燒掉嗎?長官。」胖大的沙德克語氣有些靦腆,扛著自動步槍。

薩克搔搔頭。

鐵血之團十六名成員都充滿期待看著他,他怎麼會不明白大家心裏在想些什麼。

燒掉啊……燒掉啊……這次可是滿滿三車的毒品,跟一些雜七雜八的黑市手槍。大豐收就是大豐收。手邊雖然沒有計算器,但市價不斐是毋庸置疑的。

莉蒂雅沒有理會眾人,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樹下抽著煙,抖落煙蒂。

想去旅行啊……

「拿去賣掉吧,大家分一分。」薩克說,在吸血鬼屍體上的大衣上擦拭軍刀上的血漬。他偶而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如果缺錢的話。

大家一陣歡呼,這下可以快活個大半年了!

「長官!你實在是太通情達禮啦!」

「長官!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萬歲啦!」

「敬蘇維埃共和國!敬鐵血之團!」

薩克唰地收起軍刀,壓低帽子,微笑走過眾人興奮的歡呼聲。

莉蒂雅若有似無蒂看著薩克的背影,在蒼勁的樹幹上捺熄了煙。

大幸運星

命格:機率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你說有什麼徵兆?你手裏那張頭彩彩捲又是怎麼回事?

特質:超級幸運。缺陷是幸運的發生往往是宿主沒有預料的部份,例如踩到香蕉皮跌倒,卻好死不死看見經過身邊的美女內褲;或是懊喪娶了很會打老公的老婆後,卻意外繼承老婆遠房親戚的巨額遺產。所以,宿主刻意地購買彩捲也不見得會掄得頭彩,但機率總是比別人高就是了。在慌亂的戰鬥中,能夠顧及的周遭情況有限,使用吉星的宿主還是很有翹毛的可能;相較之下,自行關照四周元素的大幸運星,就很適合糊裡糊塗的宿主啦。

進化:千驚萬喜



3

在黑市賣掉了毒品跟用不上的軍火,鐵血之團每個人都分到了一大筆錢。當然是美金。美金才是真正的鈔票。

每次分了錢,鐵血之團就會鬆散好一陣子,要回鄉下過節的就去,要去賭場胡混的就去,要去妓院當老爺的就去,甚至還有兼差導遊的熱心鬼。

這就是人性,而且是相當正面的情緒釋放。沒有人喜歡整天與槍聲為伍。執著於殺戮,毋寧是種病態。

旅館的爐火很旺,發出吱吱搽搽的柴裂聲。

「什麼時候去旅行?」薩克問,躺在床上,抓著莉蒂雅的腰。

「不知道,或許下個禮拜吧。」莉蒂雅在上面,搖晃著不算姣好的年輕身軀。

莉蒂雅的曲線完美,彈性充盈。但她的身上有許多跟薩克一樣、被吸血鬼爪子撕開的傷痕。那些都是兩人相處記憶的一部份。甚至可說是記錄。

不喜歡吸血鬼是鐵血之團最根本的共識。

「去哪?有決定了嗎?」薩克看著壓在上面的莉蒂雅,想像著飛機升空的畫面。

「去哪都好,就是不會去日本。」莉蒂雅想都不想,將頭髮放下。

是啊。除了沒有下雪,也挑個吸血鬼少一點的國家吧。

「埃及怎樣?」薩克建議。

埃及陽光普照,雖是吸血鬼的文化古國之一,但哪一個擁有三千年以上大國不是如此呢?現在的埃及,已經是個觀光大國,吸血鬼的歷史已經像木乃伊一樣,被包得喘不透氣。

「聽起來不錯。金字塔,獅身人面,木乃伊,尼羅河……」莉蒂雅想了想。

「埃及的秘警很了不起,說起來是個安全的地方。」薩克揉著莉蒂雅的腰。

「那也是個消費便宜的地方,可以待久一點。」莉蒂雅又想了想,晃著身子。

「……」薩克看著莉蒂雅。

說真格的,莉蒂雅真是個美人。

鼻子高挺,眼眸子湛藍,嘴唇微微上翹,皮膚跟雪一樣白,尤其是放下金黃長髮的時候,莉蒂雅絲毫不輸給雜誌封面的女明星。在當秘警的時候,就有幾個長官不只一次暗示莉蒂雅不用再衝鋒陷陣了,陪他們睡覺就可以幹領月俸。

但莉蒂雅從來只是冷冷地以中指回敬。

她就是這樣美麗,又剽悍到值得尊敬的女人。

「會回來嗎?」薩克的胸膛上,是莉蒂雅身上滴落的汗水。

「這種事誰知道。獵人這種工作有這麼值得懷念嗎?」莉蒂雅坦率,抓著薩克粗厚的肩膀,指甲深印進膚。

「這倒是真的,覺得快樂的話,就別回來了。」薩克的手,從莉蒂雅的腰悄悄下移,來到結實的臀部。

又一陣激烈的肉體交纏,像是互相攻擊的碰撞。

結束後,莉蒂雅沒有像往常一下趴下就睡,而是起身穿上大衣,梳理頭髮,套上靴子。

「去哪?」薩克困倦不已,頭髮亂得像無精打采的獅子。

「喝酒。你的體力真是太差勁了。」莉蒂雅點了根煙。言下之意,是要再找一個年輕小夥子渡過今夜。

莉蒂雅走了。窗外依舊是無聊透頂的大雪。

薩克只好一個人抱著枕頭,翻來覆去。

枕頭上有莉蒂雅留下的發絲,不算太壞。

但還是寂寞。



4

鐵血之團的秘密基地,設在一間國營的奶粉工廠裏。

自從資本主義狂潮席捲這個國家後,不需要白紙黑字的貿易協定,各種口味的西方奶粉就佔據了真正進行交易、而非物資兌換卷的市場。半年內,這間工廠就成了廢棄的生產線,沒有人管理,也不需要管理。

透過還算牢靠的關係,薩克一夥人大方進駐,連同鐵血之團的重型武器都掩蔽在此處,原本的壓模機台跟器械,如今已成了槍枝改造的生產線。有時薩克等人會將銀熔解鑄汁,澆在近身作戰的刀刃上,只消薄薄的一片,就能增進殺死吸血鬼的效率。

說起來奇妙,世界上數百種金屬跟為數更多的合金,偏偏就是「銀」會對吸血鬼的體質產生毒化反應。一觸碰到銀,吸血鬼的皮膚就會開始過敏,甚至輕微的燒灼。要是傷口滲進銀,則會產生劇烈的抗體反應,破壞細胞組織間的鏈結,衰竭V型吞噬細胞的複製週期。真正致命的情況很少,除非受傷的吸血鬼一直沒有機會進行醫療。但能在戰鬥之中迅速擴大體質強壯的吸血鬼的傷勢,銀仍是獵人的必備品,得到的賞金總有一部份必須再投資於購買銀上。

曾經有部電影,叫做神鬼大反撲Dracula2000,提到吸血鬼之所以懼怕銀的原因。吸血鬼的始祖其實就是出賣耶穌的猶大,猶大因為遭天堂拒收,想下地獄又無門,成了不生不死的吸血鬼,痛苦不已。由於當初背叛耶穌的代價是三十枚銀幣,所以銀在象徵意義上成了猶大,也就是吸血鬼畏懼的標的。

很有意思的推論,但薩克本人不信。

「說吸血鬼的始祖是猶大?那意思就是說,在耶穌時代之前都沒有吸血鬼囉?」薩克的反駁如上。不過他還是挺愛看西方人拍的電影。——

上次的大豐收後,已經過了九天。

今天還是持續要命的大雪。

莉蒂雅收拾好行李時,基地裏鐵血之團只剩下無所事事的六個人。

首領薩克,副首領莉蒂雅,神槍手撒亞,男人婆艾娃,胖子沙德克,以及最年輕的彼得。大夥也不是真的無所事事,只不過習慣偶而泡在工廠裏閒扯淡。

「幾點的飛機?」薩克坐在撿來的沙發上,看著用衛星小耳朵接收的HBO電影。

「還有五個小時起飛。」莉蒂雅坐在沙發後面,簡單的行李箱上。

「埃及啊,真羡慕。」彼得在爐子上煮著咖啡。

「是個會熱到皮膚都裂開的好地方呢。」艾娃縮在沙發上,蓋著毛毯看電視。

「早點出發吧,如果路上大雪積著,趕不及就要糟。安全第一。」薩克丟了一把鑰匙給躺在吊床上的撒亞,啪地重重命中他的額頭。

撒亞抓抓頭,睡眼惺忪翻下吊床。

「走吧,我送妳。」撒亞套上厚實的舊軍用外套。軍隊裏的東西,還是比較可靠。

「……」莉蒂雅起身,戴上保暖的帽子,拉著行李箱。

撒亞坐上改裝的軍事吉普車,連續發動了七、八次才成功。莉蒂雅坐在副座,打開廣播,在轉到音樂頻道之前,不意聽見暴風雪將臨的氣象報導。

「看吧,還不快上路。」薩克說,一眼都沒從電視機上移開。

「……」莉蒂雅點了只煙。

沒有特別的道別,畢竟只是偶而做愛的夥伴。

工廠的鐵卷門拉上又拉下,吉普車消失在銀白的大雪中。

不久,爐子裏的水已經滾開。彼得將沸水澆在咖啡豆上,瞬間的熱氣將咖啡香味帶到每個人的鼻子裏。十分受用。

「長官。」沙德克將裝了咖啡的鋼杯遞給薩克。

看著鋼杯上漂浮的細碎泡沫,薩克小心翼翼吹了吹氣,感覺掌心的溫度還是太燙,便沒有就口。薩克的生活習慣,同樣輝映著戰鬥時奉行的安全守則。寧願喝溫一點的咖啡,也不願被燙到舌頭。

沙德克不懷好意地看著薩克。

「我知道你的口袋裏,有張去埃及的機票。」沙德克賊賊笑道。

「多管閒事。」薩克皺眉,也沒有不悅。

「……」彼得不解,看看沙德克,看看薩克。

知道莉蒂雅決定去埃及旅行後,薩克就暗中注意莉蒂雅何時出發,跟她即將搭乘的班機。然後默默買下莉蒂雅旁邊的位置。

「喔!原來你這傢伙打算偷偷跟去埃及!」艾娃從毛毯跳了起來。

「妳又知道。」薩克忍不住,將自己的臉埋在咖啡熱氣背後。

「嘖嘖,莉蒂雅終究還是個美人兒。哪像我,跟你上床了幾十次了,你就是看不上我。」艾娃氣呼呼地抱怨,心底卻很替莉蒂雅高興。

「我可以啊。不過不是看上妳,而是陪妳過夜啦!」沙德克嘻嘻一笑,討了艾娃一陣拳打腳踢。

薩克喝著咖啡。果然燙嘴。

「長官,你該不會拋下我們吧?」彼得不安,抓抓頭。

彼得最年輕,在半年前才從薪水不固定的秘警署中離職,加入安全第一的鐵血之團。還沒有固定的性伴侶。

「說不定喔。」薩克在蒸氣中,彷佛看見了金字塔。

正在打鬧的沙德克跟艾娃互看一眼,不禁笑了出來。

薩克才不是這麼浪漫的人。除了宰吸血鬼,薩克可說是一個窮極無趣的人。每個鐵血之團的成員,都很清楚他們的首領薩克的故事。

薩克十歲那年,擔任秘警的父親在任務中被吸血鬼殺死,母親獨自撫養薩克長大。薩克上了中學後,有一天回家,只見母親坐在搖椅上,臉色蒼白,皮膚乾癟,脖子上多了十幾個深邃的齒洞。母親的手指勾著父親留下的手槍,晃著。晃著。母親的太陽穴上那個黑孔,依稀還冒著煙。

發生了什麼事,薩克很清楚。但薩克那種過度冷漠的個性,並沒有戲劇性地發誓此生此世要追獵吸血鬼一輩子。他只是接受,然後進入了秘警署,狙殺與黑手黨掛?甚深的俄國吸血鬼。

薩克太早踏進這一行,導致他除了討厭吸血鬼之外,似乎沒有別的鮮明的喜好了。每次分了錢,薩克只是呆板地存起來,想不出玩樂的好點子,頂多是跟莉蒂雅到好一點的旅館廝混幾天,看在大夥眼底實在很替他沒勁。

「長官。」沙德克抱著艾娃,提醒的眼神。

薩克看了看表,嗯,也該追去機場了。



5

薩克獨自一人坐上改裝後的豐田汽車,在雪地裏朝著莫斯科機場前進。日本車便宜又好開,在精通機械的撒亞改裝下變成非常合適北國的氣候。

更重要的是,跟007情報員一樣,這輛拼拼湊湊的豐田汽車有幾個蠻了不起的武裝設備,亞硝酸銀蒸汽噴霧、高速刃網噴射器、以及車盤底下的榴彈炮,好用的很。只不過所有的配備都是俄國制,而不是昂貴的德國貨,按鍵也少了好幾個。

距離莫斯科機場,只剩下一個小時的距離。如果不算進太過分的路況的話。

「如果換個地方相處,莉蒂雅也許會對我另眼相看吧。」薩克想。大衣口袋裏,一張前往埃及的機票。忍不住踩深油門。

真想看看莉蒂雅看見自己坐在她旁邊,臉上的表情。

薩克胡思亂想著,忽然間,前方駛來了一輛熟悉的車子。

在莫斯科,這種囂張的吉普改裝車可沒幾輛,還漆著大白鯊的圖案。

「是阿勞的車。」薩克咕噥著。這傢伙不是應該窩在女友家嗎?

本想錯身而過就好,薩克還是下意識地閃了招呼的車燈。只見兩車交會時阿勞用一種很奇怪的表情看著薩克。

阿勞按下喇叭招呼,一手舉起揮舞。

薩克不予理會,繼續開他的車。鐵血之團除了一起海宰吸血鬼然後分錢外,不需要有多餘的交情,這樣才能確保危急時拋下同伴不會有累贅的心理負擔。薩克的原則。

一陣急促的輪胎摩擦聲。

薩克看著後照鏡,只見阿勞用誇張的緊急回車,竟跟了上來。

兩車並肩。

「……」薩克看著一旁神色古怪的阿勞,拉下車窗。

「長官,你要去哪啊!」阿勞大聲問道。

「關你屁事。」薩克踩下油門。

「怎麼不關你事!今天可是你把我們緊急召回,要不然我才懶得從安娜的床上爬起來咧!」阿勞抱怨,踩下油門輕鬆跟上。

「緊急召回?」薩克皺眉。那是什麼?

「沒這回事?你別開玩笑啊長官!」阿勞表情很錯愕。

「你被惡作劇啦,白癡。」薩克冷淡回應。

「真的沒這回事?」阿勞無法置信。

「沒。」薩克又加速,車後飆起一陣雪花。

「……彼得那混帳,竟敢用緊急召回來唬我!我要回去睡覺啦!」阿勞恨恨罵道。

阿勞的吉普車逐漸消失在薩克的後照鏡,看樣子是要回到女友家溫存了。

薩克失笑,阿勞這白癡傢伙,竟會被剛剛入團不久的彼得一通電話唬住,實在是瞎混。更扯的是,自己從來沒有搞過什麼緊急召回,懶惰的阿勞會被這樣的理由從溫暖的女人窩裏挖出門,未免太沒腦筋。

薩克看著前方,銀白色的道路,雪漸漸大了起來。

……

不對。

不對勁。

「彼得有這個膽子,開這樣的玩笑嗎?」薩克愣住。

煞車,緊急掉頭,油門全踩。

薩克心中的不安像滴在杯水中的墨珠,逐漸渲染擴大。

薩克一手抓著方向盤,一手快速按著手機按鍵。但沒有訊號,一格訊號都沒有。

雪一大起來,莫斯科的手機通訊就開始不穩。什麼爛品質。車內廣播斷斷續續傳來暴風雪接近莫斯科的新聞,機場所有航班全都不確定。

快走吧,莉蒂雅。薩克心想。

好不容易想起了阿勞女友家大概的位置,薩克終於趕上阿勞的吉普車,狂按喇叭。

阿勞的吉普車減速,讓薩克的車靠過來。

「阿勞!」薩克拉下車窗,大叫。

「搞什麼啊長官,不會是要告訴我其實是有緊急召回的吧?」阿勞臭著臉。

「彼得是什麼時候打電話給你的?」薩克的車子緊貼阿勞的車。

「啊?很重要嗎?我又不急著扁他。算了啦別罵他,是我自己笨。」阿勞。

「這是命令,快回答我!」薩克吼道。

「……大概在一個半小時前吧?」阿勞聽出薩克語氣中的不對勁。

一個半小時前,那時自己剛剛從基地開車出發不久吧。中間大概隔了一個小時。

彼得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基地的電話一直撥不通,完全不曉得那個惡作劇是怎麼一回事。

「彼得是怎麼說的?」薩克將車子停在路邊,阿勞也是。

「他說你說有筆很甜的大買賣,不必帶傢伙,叫我們快些回去,兩個小時後出發,跟不上的就別想分錢。」阿勞說,語氣到了末端已經略微顫抖。他的胸口彷佛被重重毆了一拳那樣的悶。

薩克沉默了一下。

「長官……」阿勞緊張起來。

「基地的電話沒有人接,所有人的手機也打不通。」薩克凝重地看著天空,繼續道:「暴風雪還沒到,莫斯科的手機通訊就已經整個掛掉,一點訊號都沒有。雖然通訊的狀況一直沒有好過,但,完全沒訊號也不對頭。」

阿勞拿起手機,的確,也是毫無訊號。

這樣的況狀,答案凜然而懼。

「是陷阱。」薩克下了結論。

「彼得是內奸。」阿勞背脊生寒。若非遇上薩克,自己就踏進了死神的鐮刀圈。

怎麼辦?薩克的腦子裏瞬間閃過好幾個想法。

吸血鬼安插在鐵血之團的內奸彼得,在秘密打了幾通要大家緊急集合的電話後,吸血鬼就想辦法將莫斯科的手機通訊全都癱瘓,好讓所有成員之間可能的確認都失效。吸血鬼多半是用武力控制了電信公司吧……要做到這種地步,可見吸血鬼要剷除鐵血之團的決心。

至於現在的狀況……

優勢一。彼得趁著戰鬥力最強的自己跟莉蒂雅不在基地的時候,通知吸血鬼發動攻勢,可見吸血鬼懼怕自己與莉蒂雅,由此可見吸血鬼對自己所能發動的攻勢估計有限,尤其在近身戰。

優勢二。吸血鬼並不知道自己會在路上遇到阿勞。自己跟阿勞兩人,就成了吸血鬼沒有算進去的擾亂因素。自己放在車上的軍刀,或許足夠讓整場突擊的結果翻盤。

劣勢一。可能會死。來襲的吸血鬼有多少並不明確。對方將自己與莉蒂雅剔除在外,或許只是為了使任務更容易達成。自己打慣了收集敵人資訊再予以悠閒摧毀的仗,深知面對突如其來的戰火,深陷泥沼的恐怖感。

劣勢二。可能會死。沒道理踏進明知危險重重的屠戳之地。自己組成鐵血之團的目的是為了宰吸血鬼賺錢,而不是搞聯誼。跟團員之間的情感保持距離,也是為此。

「長官,怎辦?」阿勞手心出汗。

「……」薩克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

「對了,彼得還說,這筆大買賣甜到,就連莉蒂雅也接到了緊急召回,眼巴巴從機場趕回基地。」阿勞抓著頭。

「安全第一。」薩克發動引擎。



6

廢棄的奶粉工廠。或者說,鐵血之團的秘密基地。

沙發,爐火,電視機。

「長官現在應該到機場了吧?希望能在暴風雪前飛走。」沙德克摟著艾娃。

「真羡慕。雖然我不喜歡埃及,但總比這個鬼地方要來得好吧?」艾娃。

彼得起身,穿上厚重的防雪外套,戴上手套。

「去哪啊?外面雪這麼大。」沙德克問,雙手不安分地在艾娃身上遊移。

「難道留在這裏,看免費的鹹濕片啊?」彼得笑笑,按下車庫拉門開關。

「去!滾得遠遠的!」沙德克哈哈大笑,看著彼得的背影。

彼得沒有回頭,只是識相地揮揮手。車庫門自動放下。

沙德克與艾娃繼續放肆的纏綿。

「那小子要再不走,我恐怕得邀請他加入了。」艾娃咬著沙德克的頸子,狠狠地。

「嘖嘖,我可不愛那套。」沙德克脫掉身上的衣服,露出像熊一樣的魁梧身軀。

沙發旁,老舊的電話機下,不知何時被剪掉的電話線。



被風雪圍困的莫斯科機場。

莉蒂雅看著手機,一格訊號都沒有。

看了看四周,沒有熟悉的身影。

「不是在大衣裏,偷偷放了張我旁邊座位的機票嗎?」

莉蒂雅坐在行李上,納悶地咬著核果餅乾。

對於那個男人,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什麼樣的感覺。

自己很喜歡跟他做愛,但沒有喜歡到不跟別人做愛的程度。

自己很喜歡壓著他,但也挺喜歡被他壓著。雖然前者得到高潮的機率大得多。

自己很喜歡他找自己做愛,而不是艾娃或其他妓女。她承認看見艾娃從那男人房間走出來的時候,心裏很不舒坦。

說來說去都是跟做愛有關,所以應該不是愛情?真的只是做愛的關係?做愛嘛,誰不需要?

但,用以上不斷自我打轉的辯證語句去推敲兩人的關係,本身就夠有問題的了。

坐在行李上胡思亂想,莉蒂雅發覺自己之所以特別喜歡跟那男人做愛,可能是因為那男人很理解,或者,很包容她身上的那些疤痕,視之無物。

有時候某些在酒吧釣上的小夥子,為了她的美貌跟她上床,見了或摸了她身上的傷痕後,那些驚懼、或充滿疑問的表情令她很不自在。

但只為了那男人可以毫無芥蒂地跟自己做愛,就認定他對自己別有情愫,無疑是件可笑的事。說到底,那男人之所以包容她身上的疤痕,多半還是因為他自己身上的疤痕更多、更醜陋、更恐怖吧。

然而自從無意間看見那男人的大衣裏,有張前往埃及的機票後,莉蒂雅就開始無法分辨自己的情感陷入了什麼泥沼。尤其那男人剛剛不肯直截了當跟上,顯然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這舉動居然讓自己緊張起來。

驚喜的意義是什麼?不管。那個男人會想到驚喜,本身就是超乎想像的事。

所以自己應該識相點,在他突然出現在身邊時,做出感動的表情?

「天啊!你怎麼會在這裏!」莉蒂雅在行李上,練習驚喜的語氣。

但實在不像。太不自然了。

「喂,你這傢伙在搞什麼?」莉蒂雅擺酷地說,但自己立刻否決了。

這樣的態度雖然很像平常的自己,卻實在對不起那男人僅有一次的驚喜。而且自己根本不是這樣的情緒。

「該怎麼辦呢?」莉蒂雅苦惱著,看著機場外的大雪。

距離起飛的時間越來越近,看板上還未顯示航班延遲的訊息。

那男人,還沒有來……



7

大風雪籠罩著整個莫斯科。

普藍哲夫咬著雪茄,穿著一身華貴的白色狐裘,站在高樓上風處,迎著拍打在身上的雪,冷笑:「連著兩年猛抄我的貨,幹我的人,可以。都可以。」

普藍哲夫的鼻子、嘴角呼出煙氣:「記得買單就行!」在雪白的狐裘上擦著手掌的鮮血,格外觸目驚心。

幾個屬下跟著得意起來,殺意高昂。

吸血鬼幫派,與其結盟的俄羅斯黑手黨的打手,踞高而下,監看著鐵血之團的工廠基地。這次,以逸待勞的角色交換,吸血鬼的火力更是鐵血之團無法比擬的恐怖。

基地裏的成員,早就先一步被普藍哲夫親自率人進去宰了個乾淨。連結基地的三個巷子,一個大街口,全在紅外線瞄準器的虎視眈眈下。只要鐵血之團的其他成員慢慢朝基地集合的途中,就會被吸血鬼輕鬆從上往下狙擊,料理。拖走車子跟屍體後,大雪覆蓋而下,將地上的血跡掩滅無痕。

簡直是完美的突擊典範。

「我開始可以理解,那個叫薩克的行動哲學了。」普藍哲夫冷笑,手指摳著額頭上的黑桃刺青。

與其強盜般的亂殺四方,不若像外科手術的慢慢淩遲,將這個令莫斯科頭痛不已的獵人軍團一塊塊切下,要來得賞心悅目。

遠處,兩個疾馳的黑點。

「是薩克的車子,大概還有三十秒進入狙擊範圍,大家準備。」站在普藍哲夫身後的彼得說,手裏拿著軍事望遠鏡。

果然還是來了……什麼安全第一,真是狗屁。

普藍哲夫暗暗冷笑。人是感情推砌的肉塊,所以弱點才會多到讓他覺得不殺掉,簡直對不起自己似的。

「等等。」

普藍哲夫嘴角上揚,制止手下對薩克開槍,說:「讓他進去基地。他看見同伴屍體的嘴臉,一定很有趣吧。」一個手勢,新命令迅速在基地四周上空的大樓上傳開,從狙擊薩克改成防止薩克從基地周遭逃走。

充滿惡意的笑容。



薩克與阿勞距離基地僅有一百公尺的距離,大雪的呼嘯聲掩蓋住引擎的聲音。

空氣裏充滿氣流盤旋的切割,任誰都能感覺到,某種不祥的氣氛正在醞釀著。

阿勞依照薩克的指示將車子停住,改搭薩克武裝齊全的豐田汽車,在那之前阿勞已將一把步槍架在吉普車的油門上,固定方向盤,讓吉普車直直往基地工廠的車門沖去。

薩克掛滿武裝的車子墊呼其後,預備在吉普車吸引大部分吸血鬼的攻擊後闖進基地,大肆衝殺,有多少夥伴還活著就救。如果還有受騙的夥伴正在趕來的途中,遠遠看見基地變成一團火球,也該曉得機靈地閃遠。

「長官,如果彼得只是開玩笑的話……」阿勞緊張不已。

看得出來阿勞其實很害怕。但即使很害怕,在可以選擇離開薩克的一小時前,阿勞還是選擇了拿起步槍。光是這點就值得敬佩。

「如果只是衝破車庫嚇著他們,有什麼關係。」薩克說,油門全踩。

莉蒂雅,別回來。

就算班機延遲了,也別回來。

吉普車順利衝破車庫的瞬間,阿勞也精准命中了吉普車的油箱,油箱一爆,撞成一團黑煙,車體滾成火球,成了薩克與阿勞最佳的掩護。

薩克緊急迴旋,煞車,雙手探出車窗,平舉衝鋒槍向四周一陣虛繞,膝蓋頂著儀錶板上亞硝酸銀噴霧的按鈕。

阿勞在車子緊急迴旋時順勢滾下車,靠著冒火的鐵桶當掩蔽,自動步槍朝工廠上方尋找可疑的目標。

但整個基地卻沒看見半個吸血鬼。

只見沙發焦黑半邊,艾娃全身赤裸,雙手被釘在沙發架,呈大字形攤躺。下體被鈍器搗碎,髒汙了一片。顯見死前遭受極大的侮辱。

沙德克被鐵鉤高高掛在半空,低著頭,整張臉都碎了。鐵鉤自脊椎斜斜貫穿沙德克的胖大身軀,錐尖滴淌黃色的脂肪,像果凍一樣涎晃著。

來不及了。

其他趕來的夥伴一定也被收拾了。

「阿勞快上車!」薩克機警大叫,倒車迴旋,阿勞趕緊跳上。

正當車子快速沖出基地的瞬間,狙擊槍的子彈從上而下掠出,精准擊破四枚車胎。

糟糕,敵人果然在制高點。薩克快速按下急速噴膠填充鈕,欲將車胎暫時補合,不料薩克的腰際突然一陣刺痛,眼前的景象扭曲。

原來如此。

車子斜斜撞上對街的廢棄廠房,停下,引擎空轉。

薩克軟倒在方向盤上,半睜著眼。

「對不起,內奸不只一個。」

阿勞冷冷地看著一旁的薩克,手裏拿著特製的藥劑噴槍,眼神沒有絲毫抱歉。

薩克覺得有桶沸水在腰際滾燙著,然後蔓延到全身,燒灼著他所有的神經,撕扯著他的肌肉,那痛苦彷佛要將他身上的肌肉一片片硬扯下來似的。

但那種痛苦的感覺,遠比不過阿勞接下來所說的話。

「如果不提起莉蒂雅,長官你恐怕還是不會回來吧。」阿勞將薩克拖出車子,口中喃喃自語:「既然你是這麼對我們,也不能怪我這樣對你。鐵血之團今天算是解散了,雖然大概有不少人因為趕不回來留下了小命。但除掉了長官你,鐵血之團就再也不是鐵血之團了。」

算計好薩克前往機場的路線,阿勞跟他來個偶然的遭逢,透露基地將臨的危險……精細設計的陷阱,就跟薩克往常留給吸血鬼的重擊一樣。避無可避。

麻醉藥劑的量下得非常重,所以薩克連開口都沒有辦法,下顎像是被拳王的上鉤拳粉碎般疼痛,舌頭如同點了火啪滋啪滋燒燙著。

由於受過嚴格的反藥物訓練,薩克強忍著非人的痛苦,不使自己昏厥過去。

「當內奸的感覺如何?」普藍哲夫的靴子駕到,笑得極為暢懷。

那個總是跟他作對,搞得他動輒損失好幾箱美金鈔票的鐵血之團團長,如今只剩下一張無法擁有表情的臉。

幾個邪惡的念頭螞蟻般在普藍哲夫的腦袋上搔癢,無法停下來的癮。

「還不錯。」阿勞勉強笑著。

畢竟阿勞跟新加入的彼得不一樣,他跟著薩克已經三年了,從秘警時期就一直是薩克麾下的成員,要說沒有感情反而荒謬。阿勞甚至在剛剛暗中發誓,如果薩克有點良心,命令他不必冒險跟著自己回到基地,他就會向薩克和盤托出。

至於自己遭到脅持的女友,就當她運氣不好罷。

「怎麼處置你才好?看見那個死肥豬的下場麼?我可是給了他跟我公平決鬥的機會喔,只可惜死肥豬剛剛爽過了頭,虛掉啦,三兩下就被我吊了起來。他算幸運的了,死前還看了一場春宮秀呢!」普藍哲夫笑笑,接過屬下從薩克車子裏遞出的軍刀。

拔出,一股寒氣撲向臉面。

普藍哲夫頗為滿意地賞玩著軍刀,刻意機械化的合金左手輕觸刀鋒,立刻給刮出一條薄痕。鋒快異常。難怪以前這麼多吸血鬼在這柄軍刀下吃了大虧。

「阿勞。」薩克用盡所有意識,口齒不清地說話。

「喔?」普藍哲夫有些訝異,真是不可思議的意志力啊。

「可不可以幫我……告訴莉蒂雅……待在…埃及……別回來了……」薩克用力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是無法想像的力氣。

這是他最後的請托。阿勞理解。

「對不起,莉蒂雅是個危險人物。」阿勞艱澀地說。

他本想一口應允薩克的,但普藍哲夫就在一旁,無論如何也不能說錯話。

「……」薩克困頓地閉上眼睛。

如果是這樣的話……讓你活著,對莉蒂雅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

薩克的身子如豹子般攫起,沒有多餘的聲響與累贅的姿勢,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紅軍匕首,狠狠刺向阿勞的頸子。

阿勞呆呆看著前方,眼前一黑,與薩克同時倒下。

普藍哲夫冷淡地看著地上。

阿勞頸動脈被匕首摜破,白色雪地迅速擴染出一大片冰凍的紅。薩克趴在一旁,用盡了所有力氣,全身被麻醉劑吞沒,陷入雪裏。

阿勞的眼睛無限哀求地看著普藍哲夫,即將氣絕的他,對這個慘澹的人世還有眷戀。

普藍哲夫惡作劇般看著阿勞。哎呀,實在是不想咬他,他並不缺為非作歹的屬下。但看在薩克想殺死阿勞的份上……

做一些敵人不喜歡的事,一向是普藍哲夫的邪惡嗜好。

「老大,現在怎辦?讓他們被大雪活活冷死麼?」一個屬下問道。

「把他們兩個都帶走。」普藍哲夫邪惡地冷笑,看著薩克。

將這個傢伙,咬成他深惡痛絕的吸血鬼吧。

然後,再給他一個,不得不拼命活下去的理由……

兇手大拇指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看著染滿他人鮮血的雙手,卻沒有感到愧疚的心理。並非冷血,只是視殺人為日常生活解決事情的「正常手段」之一。在你的字典裏,罪惡感是很奇怪的語詞。在你的大拇指上會有奇異的突起,是外顯的凶相。

特質:許多「專業殺手」都是宿主,而非「殺人犯」,其中差異不可不辨。擁有此命格的宿主在進行戰鬥時冷靜非凡,甚至有餘力展現出個人風格,例如在殺死目標前完成目標死前最後一個願望,或是在殺人後不忘放下一朵花當作批註。

進化:天地一殺,槍神奧義



8

「薩克,你們鐵血之團追殺我這麼多年,應該很清楚我普藍哲夫的手段。」

「……」

「薩克,我們也算是多年相交了,給你個選擇。你是想分一百天被我七淩八虐到死,還是痛痛快快讓我咬一口,變成你最討厭的夜之族?」

「哼。沒在跟你怕痛的。」

儘管等不到身旁的空位被填滿,莉蒂雅還是沒有走下飛機。因為她就是那種女人。

或許那男人會晚一班飛機到埃及?

但沒有。接下來的好幾天也沒有。

似乎永遠也不會有。難道那男人故意讓她看見放在大衣裏的假機票,大大捉弄她一番?腦袋裏一出現這樣的想法,漸漸的,莉蒂雅從不知所措的期待,轉變成恙怒不已的鬱結。

兩個月後,莉蒂雅在尼羅河畔的露天咖啡店欣賞黃昏彩霞時,赫然看見桌上一份銷量最大的開羅日報,頭版出現了一個鬥大的半版廣告。

「鐵血之團遭襲,我需要妳的鎖鏈。」

鎖鏈?鐵血之團遭襲?

莉蒂雅瞇起眼睛。



莉蒂雅從陽光耀眼的埃及回到俄羅斯時,在飛機的小小視窗看見一片銀白的莫斯科。

那雪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彷佛時間在她旅行的這段期間正好被暴風雪凍結住似。我需要妳的鎖鏈這幾個字,讓莉蒂雅歸心似箭。

但高空下的機場正冒著熊熊濃煙。所有乘客開始騷動。

「怎麼回事?」莉蒂雅驚詫不已。

飛機上的機長廣播:「各位旅客請注意,莫斯科機場半小時前遭到恐怖攻擊,本機基於安全起見,將前往另一機場降落,敬請各位旅客不要驚慌……」

恐怖攻擊?莉蒂雅背脊發寒。

由於開羅機場各種因素浮動不定,航班出了名的亂七八糟,莉蒂雅沒趕上原先預定的班機,怒氣勃發之餘,迅速偷了另一名旅客的護照,用名的名字改搭了下一班航機,這才陰錯陽差躲過莫斯科機場的「恐怖攻擊」。

肯定不是巧合。

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從旅客名單中得知莉蒂雅本來搭乘的飛機,在機場發動無差別的連座猛襲——絕對不能讓莉蒂雅活著下飛機的猛襲。

莉蒂雅心中有個極不祥的預感,手心盜汗,幾乎無法呼吸。

那個男人,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薩克,等等我。」莉蒂雅這輩子第一次,聞到恐懼的氣味。



莉蒂雅一下飛機,就用最快的速度躲了起來,持著偷來的護照租了一台車,輾轉回到莫斯科。

將車子遠遠停放在市郊,莉蒂雅以撟捷的身手暗自潛回熟悉的,從廢棄的奶粉工廠改造成的鐵血之團基地。

基地已成了可怕的廢墟,焦火卷炙過的鐵門,被子彈貫穿的一切,遭血漬鏽的傢俱,沒能完全清理完、尚黏在地板上的屍塊。

那些都是同伴一一喪命的痕跡。極度殘忍的影像借著莉蒂雅的想像力,快速在荒棄的基地裏重複播放。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莉蒂雅胸口翻騰,但害怕的情緒遠遠超過憤怒的火焰。在她腦袋的想像裏,正奮力抗拒那男人遭到屠戮的畫面。

以他的身手,還有他安全第一的理念,要自保逃走肯定不是難事吧?

突然,基地的另處傳來細密的聲響。莉蒂雅屏氣凝神,倒攀著基地天花板上的鋼架,小心翼翼從上靠近可疑的聲源。

莉蒂雅戴上特製的熱感應偵測鏡,看見門後晃動著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有效距離三十公尺的偵測鏡上顯示的感應溫度:24。5度。吸血鬼。

「你說莉蒂雅真的會回來嗎?我看她已經在機場給炸得血肉模糊了。」一個聲音。

「薩克說,莉蒂雅沒有那麼容易被殺死,說不定什麼時候會偷偷回來這裏。我們還是小心點好。」另一個聲音。

莉蒂雅再怎麼沉著冷靜,聽到薩克二字的時候身子還是劇震了一下,差點鬆開抓在鋼架上的雙手。

「薩克好不容易將莉蒂雅騙出莫斯科,才借著緊急召回的命令,讓我們對鐵血之團的成員逐一下手。看樣子薩克那傢伙對莉蒂雅的評價很高啊,我們還是小心點好。」

「說起來薩克還真是奸詐,為了錢,為了永夜,居然可以將出生入死的同伴出賣,簡直是卑鄙到家了。跟我們家普藍哲夫老大真是同一調調。」

「這次在埃及登報騙莉蒂雅回莫斯科,恐怕也是薩克出的主意吧?」

「當然是吧,斬草除根,殺!」

「我可不想跟這樣的人共事,怪不舒服的。」

「放心吧,普藍哲夫老大不會讓殘殺過我們夥伴的傢伙加入的,利用完了薩克,咱老大就會將薩克給一腳踢開吧,哈哈!」

騙出莫斯科?為了永夜?埃及登報?斬草除根?

莉蒂雅的手緊緊地抓著,幾乎要擰曲了鋼架,眼前黑漩不已。

一股激烈的憤怒之火幾乎要撕裂莉蒂雅,即使還未明白整個情況,個性火爆的莉蒂雅已經想一躍而下,先宰掉這兩個多嘴的吸血鬼洩恨再說。

如果莉蒂雅能夠壓抑住憤怒,精明點尋找基地裏的蛛絲馬跡,或許就會發現,自己從潛去基地的第一秒開始,就已經被隱藏式動態攝影機捕捉到。於是普藍哲夫邪惡的詭計之輪,再度緩緩啟動。

遠遠傳來隆隆的引擎聲,來者似乎不少,至少有三、四輛車子以上。

好不容易莉蒂雅冷靜下來,明白再多待一秒都是危險,尤其來者若有喜歡改造自己身體的普藍哲夫的話,更是有死無生。

沈住氣,莉蒂雅尋著原路,迅速潛出基地。

車上一陣大笑。

「老大,你瞧這種程度的騙局,誆得倒莉蒂雅嗎?」彼得抽著煙,他的頸子上,已多了兩個鮮明的齒孔。

「我們當吸血鬼的,有無盡的生命可供享受,如果不能痛快玩弄這些自以為是的獵殺者,不是太可惜了嗎?接下來,就可以故意放走已成為血族的薩克了。」普藍哲夫恣笑著,咬著雪茄。

一場邪惡的騙局,已揭開序幕。



9

一年又七個月過去。

莉蒂雅靠著堅強的意志,與復仇的決心,逃過普藍哲夫一派的連環追殺。

莉蒂雅甚至在寒風中的密林裏,苦練新的鎖鏈絕技。

鎖鏈的末端,從佈滿堅硬利刺的鐵球,換成了更易產生風切的鈦合金刃柄,鎖鏈的總長度也從三點五公尺調整為八公尺,讓莉蒂雅的攻擊範圍更廣、更靈活。

更重要的是,莉蒂雅將滿腔的悲憤與怒火,強自壓抑,扭曲成一股不再懷抱感情的冷冽。她的鎖鏈刃球技術,已經不再單純地遵循物理的法則,進入了「鬼禪」的境界。

鎖鏈變成了奪命的虛無距離,肉眼無法辨識的瞬間過程。

刃球在林子裏瞬間加速度產生的風切,幾乎將大風雪的咆哮聲擠壓成空洞的嗚咽。

無數樹身上充滿可怕的削痕,連風都給切成一片一片的飛屑破散。

「總有一天,要你嘗嘗……新鐵血之團的厲害!」莉蒂雅看著刃片上的倒影。

慢慢的,莉蒂雅重新集合沒有誤中陷阱的舊夥伴,並從秘警署、紅軍特種部隊退役軍人中召募新的夥伴,甚至整合習慣獨立作戰的嗜獵者,成立新的鐵血之團。

莉蒂雅嚴格肅整,加強軍事作戰訓練,令新鐵血之團人數更多,人數高達七十五人。團員共分成六小隊,可用的戰術也更多、更靈活。

由於莉蒂雅貫徹以子彈換取鈔票的宗旨,不管是從吸血鬼黑手黨劫來的毒品或種種物資,莉蒂雅一律換成更實際的火力,是以新鐵血之團的火力更倡狂,連軍用直升機都弄到了三架,甚至連輕型裝甲坦克都有了,子彈更是無限制供應。

偶而在一些冷清的夜,幾間以前常去的旅館酒吧,莉蒂雅會看見薩克的孤獨身影。

遠遠的,在大雪中默默凝視著自己。

「過來!你給我過來!」莉蒂雅總是歇斯底里地追出去,甩著鐵鏈,瘋狂地攻擊每一個無法細辨的風吹草動,直到筋疲力盡為止。

「你怎麼可以背叛我們!」莉蒂雅對著幾乎被大雪埋在深處的薩克咆哮。

成了吸血鬼的薩克始終一言不發,就跟過去一樣,鋼鐵般的沉默寡言。

但知道薩克確實成了吸血鬼這一點,對莉蒂雅來說就夠了。

就夠了。

以薩克這種,父母親相繼慘死在吸血鬼手中的成長歷程,一旦自己被咬成了最憎恨的吸血鬼,怎麼可能不了結自己的性命?答案只有一個:薩克自己樂在其中。

即使是不需要言語的肉體關係,莉蒂雅還是矛盾地自以為瞭解沉默寡言的薩克,沒想到薩克完全與自己想像的那個人背反,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一年半前薩克背叛鐵血之團的殘酷,更是毫無異議的事實。

「莉蒂雅……」薩克站在陰冷的黑暗裏,從來沒有流過眼淚。

因為他的淚珠,在尚未流出眼眶前,就凍成了寒冷的冰。



普藍哲夫承認,他當初的邪惡遊戲促使莉蒂雅變成難以應付的敵人。

比起現在動輒摧毀一整個吸血鬼幫派的新鐵血之團,舊鐵血之團的把戲,根本只是溫吞的細嚼慢嚥。

「上個月派去新鐵血之團的奸細,居然被莉蒂雅識破,屍體就丟在上次我們被襲擊的倉庫裏,擺明瞭跟我們炫耀。」彼得報告。

「老大,兩個月前被我們擊潰的紅月獵人團,剩下的五人好像也加入了新鐵血之團,這下好像有點不妙……」阿勞說,他的頸子上也有了魔鬼的印記。

普藍哲夫瞇起眼睛,雪茄上的灰已燒到了厚實的嘴唇。

多達八十幾人的新鐵血之團,重型裝備又多,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不在話下,但缺點在於,不需要滲透奸細,也很容易查出基地的位置,即使是莫斯科這樣的鬼地方,能夠容納一個兵團的藏身之處還是真夠顯眼的。

而新鐵血之團基地的防禦資訊,亦快要搜集完備。位於山頂險要之處,地下化的軍事要塞,易守難攻。

「老大,不如正面跟他們對決吧,勝利女神應該站在我們。無論如何,我們的火力還是比較強大。」一個屬下建議。

「我不管勝利女神那賤貨是不是站在我們這邊,但,能用睥睨的姿態打贏這場仗,為什麼要多流汗呢?」普藍哲夫冷笑,直接用沒有感覺的金屬牙齒嚼碎了雪茄。

高度軍隊化的新鐵血之團是所有莫斯科,不,所有俄羅斯吸血鬼共同的敵人,也是讓黑手黨寢食難安的惡性瘤,沒道理單單自個兒挑上他們。

一個月後。

空前強大的吸血鬼聯合兵團,以國家級的可怕軍力,從四面八方圍住新鐵血之團。



10

「Action!」普藍哲夫點燃雪茄。

沒有月亮的黑夜,十幾架軍事直升機同時發射出空對地飛彈,擊毀新鐵血之團通往山下的四條要道,以及兩座停放直升機的地面倉庫。

十三分鐘前,地下化的新鐵血之團早已從雷達上知曉吸血鬼軍團的來襲,從薩克那裏學到無數戰略的莉蒂雅果斷拒絕啟動直升機應戰,因為空軍戰力遠遜于吸血鬼,直升機升空只是徒然犧牲好手。

事實上,新鐵血之團也準備好應付這一夜的到來。

十五台裝甲坦克的厚重履帶碾過呈三十度角的雪坡,沉重到幾乎畢剝壓碎底下的岩石,裝填好炮彈的大炮管逐漸對準基地,強硬的車影掩護了跟隨在後的龐大吉普車隊。

數百名身著黑色雪衣的吸血鬼低矮著身子穿梭其間,俱是莫斯科及其週邊吸血鬼武裝幫派的聯合兵團,聲勢浩大。

超越了武裝衝突,簡直就是戰爭!

「倒數三分鐘,EMP炸彈預備!」莉蒂雅下了第一個命令,所有人根據演練再三的策略各就各位,毫無遲疑。

十數道照明彈噴上天際,爆開,照亮吸血鬼軍團的影子,與盤旋其上的直升機。

楔字形的基地地下掩體,以居高而下的地形優勢,同一時間爆射出數十道槍火,迫擊炮聲此起彼落,吸血鬼軍團一時之間無法找出秘密掩蔽的槍火出處,居前探勘的步兵應聲就倒,其中還有不少是人類雇傭兵。

「笨蛋!靠著坦克慢慢推進!」普藍哲夫對著無線電大吼。

「有地雷!」一個吸血鬼步兵感覺腳下有異,大叫。

但身旁的坦克車已經碾過地雷,車底瞬間劇震,黑煙與火焰爆開,炸藥的威力幾乎將整台坦克給掀翻。

不只是地雷,新鐵血之團擁有的新型武器也悍然登場。

裝載高壓縮亞硝酸銀的氣罐埋在雪底,等待吸血鬼軍團最接近時,一經遙控,銀氣立即高速從地下噴出,令吸血鬼懼怕的銀分子快速彌漫在空氣中。

幾個吸血鬼皺起眉頭,眩然倒下,四肢抽慉不止。

「防毒面具!」簡單的指令,所有步兵趕緊戴上防毒面具,但動作較慢的已經吸入過多的銀,七孔流血而死。

雪地裏的地雷多不勝數,縱使吸血鬼軍團射出高科技貼地飛行的地雷引爆儀,但在新鐵血之團的猛烈攻擊下,還是無法完全清除。

雪地連處爆炸,噴起一柱柱灰白色的瀑布屑塊,幾個步兵給絕大的威力轟到半空中,又有數台坦克變成烈火熊熊的廢鐵。

這些戰爭的畫面,透過掛載於直升機上的攝影機,及時由衛星傳輸到莫斯科的幾個角落。

「普藍哲夫,這是你想要的戰爭。如果你贏不了,我肯定你無法在莫斯科繼續待下去。」一個黑手黨教父坐在賓士車上,冷眼看著螢幕前彌漫一片的煙硝,對著通話器說。

「所以,你最好開始祈禱吧,你的地位岌岌可危啊。」另一個為此場戰爭投下鉅資的吸血鬼將軍,坐在辦公室的電腦螢幕前,瞪著慘不忍睹的畫面。

「哼。」普藍哲夫冷冷不與回應,心中卻是極度憤怒。全是一群混帳東西,自己可是親自上陣,坐在直升機上掌控戰局,那些大老有什麼資格說話!找一天通通做掉自己當老大!

在安全的高空觀察了一陣,十幾架直升機終於俯衝而下。

直升機上的機關槍來回掃射可疑的地面隆起處,試圖壓制基地的反擊,並丟下螢光染彈標記明確的參照座標,供坦克部隊的炮擊瞄準。

「炮擊!」

炮彈沖出,於空中削出可怕的尖銳聲音,然後是猛烈的天搖地動。

在直升機與地面坦克部隊的相互合作下,基地掩體好幾處被擊毀,死傷慘重。直升機卻只被擊落兩架。

吸血鬼信心大增,步兵魚貫沖前,展開最激烈的遭遇戰。

吸血鬼的驚人體質在此刻展現優異的壓倒力量,新鐵血之團的第一陣線傾刻潰敗,所有團員從地道退守至第二道掩體防線。

「EMP!」莉蒂雅瞇起眼睛,與周遭部眾戴上耳罩。

無形的電磁波風暴以基地為中心,海嘯般朝四面八方狂襲而去。雖說無形,但可怕的電磁能量在空氣中激起的擾動,彷佛令所有人的動作都暫時停止了。

「糟糕!準備迫降!」直升機的儀錶板完全錯亂,機尾狂甩,坐在後頭的普藍哲夫瞪大眼睛。

所有天上飛的機器全都重重摔落地面,坦克的履帶也錯愕地停止推進。

EMP的威力無差別地攻擊彼此的科技設備,震波甚至令周遭的雪塊產生鬆動,大塊大塊崩落,困陷住吸血鬼軍團的重裝備。

機械的差距消逝。戰爭回歸到最原始的形態——槍火燎原。

普藍哲夫所乘坐的直升機也墜毀,但他全身有一半的部位都是改裝過後的強化金屬,只跌了個灰頭土臉就從殘骸中踹門而出,雪茄還緊緊咬在牙齒上。

「戰鬥!」普藍哲夫舉臂大吼。

「到了日出,我們就贏定了!」莉蒂雅咬下手榴彈的拉環,拋出。

兩軍展開猶如諾曼第搶灘的攻防戰,槍林彈雨,血屑紛飛。

數量極優勢的吸血鬼軍團,豹子般重點侵襲部份掩體,將火線打開小小的缺口,然後像細菌一樣將新鐵血之團的創口狠狠咬開。

占地勢之便,以逸待勞的獵人們以超越一個連的防守軍力,毫無懼色拼命死守。

人類,吸血鬼。

正義,邪惡。

最尖銳的對立,毫無轉圜的廝殺!

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

舊鐵血之團的軍服,在血腥味極重的夜風中,孤獨地獵獵作響。



11

雪地版本的諾曼地登陸,即使對調了正邪兩方的攻守立場,卻是相差無幾的慘烈。

一個多小時後,雙方戰鬥到幾乎削盡彼此所有的氣力,看似數量無限制的子彈居然也到了乾涸的盡頭。傷重到氣若遊絲的獵人們躺在掩體裏,只不過是茫然地扣著虛浮的板機,不知道是殘餘的意識,還是屍體僵硬的自然抽慉。七成的吸血鬼軍團,也成了一堆堆趴伏在血雪裏的僵屍,或倒在掩體裏與獵人互殺到死。

在剛剛那六十三分鐘裏,潮水般的吸血鬼軍團略勝一籌,新鐵血之團的防線全部崩潰。鋼鐵般的普藍哲夫,殺氣騰騰率領為數二十幾名勇捍的部眾殺進掩體連接的地下通道,即將直搗作戰中心。

新鐵血之團,只剩下孤獨的一個人。

但普藍哲夫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地下通道裏,他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怪物!

一道強如炮弩的疾風!

「等你很久了!」莉蒂雅大吼,鋼鏈甩出,刃球顫舞。

莉蒂雅猶如棲息在地道裏的死神,較之露出森白獠牙的吸血鬼,更接近地獄的獸。

迅猛絕倫的刃球,在近身作戰的短短半分鐘內,將普藍哲夫身邊的部眾們削成了慘叫的肉塊。莉蒂雅的動作雖無吸血鬼的迅捷,但鋼鏈在她手中極為靈轉,有時鋼鏈先在手臂上纏卷五周後再擊殺逼近至鼻前的吸血鬼,下一秒莉蒂雅懸臂一甩,纏住手臂的鋼鏈登時脫韁而出,吹熄遠在十步之外敵人的生命之火。

頸子,肩膀,手臂,腰際,大腿,小腿等任何部位,配合著莉蒂雅俐落的動作,都可以是鋼鏈纏卷的暫棲之所,刃球變成忽長驟短的毒蛇。

殺!殺!殺!二十多名吸血鬼愕然倒地。

莉蒂雅的眼睛,終於來到唯一還有氣息的來襲者——與薩克合謀殲滅鐵血之團的普藍哲夫。

心如沸水,恨意全開。莉蒂雅的刃球筆直砸出!

「了不起!」普藍哲夫獰笑,身形卻是模糊一震。

普藍哲夫胸口的鈦合金板遭到足以貫穿身體的重擊,發出極難聽的轟鑿聲。莉蒂雅一擊得手,普藍哲夫卻差點抓住莉蒂雅的刃球。

差點,就是沒有。

但普藍哲夫另一隻拳頭,卻朝莉蒂雅下腹猛擊!

鋼拳陷入崩潰的腹部,莉蒂雅雙眼瞪大,往後斜飛,撞上花崗岩打鑿的牆壁。

石屑紛飛。

「嘿!」普藍哲夫快速跟上,在隧道裏做驚人的三度空間跳躍,手腕喀喀一拐,拳頭縫赫然彈出金屬突刺,寒芒唰出。

撞上岩壁的莉蒂雅甫落下,看見普藍哲夫兇猛欺近,也只能慌亂打滾避開。莉蒂雅鋼鏈刃球本能地甩出,卻因為下腹沉重的那一擊,失去了原本三成的力道。

普藍哲夫全金屬化的手掌猛然抓住失速的刃球,另手突刺橫斬,削斷了一截鋼鏈。然後一著重腳,狠狠將莉蒂雅的腦袋劈去。

碰!莉蒂雅雙瞳鐘擺震盪,失神倒下。

勝負已分。莉蒂雅唯一的傲人招式,在應當殺死普藍哲夫的瞬間卻沒能得手時,就已經慘敗。儘管那招式已近乎無懈可擊。

「嘿嘿,要登上權力的頂峰,靠的可不僅僅是權力而已啊!」普藍哲夫摸著兀自鬱悶的胸口。

強化金屬板竟給鑿得稀爛,要不是改造過幾個要害的支撐構造,剛剛自己已經死了。

頭顱遭受重擊,莉蒂雅嘴角流淌口水,表情呆滯不已。顫抖的手卻不停摸著腰際的短刀,想自行了卻生命。

普藍哲夫蹲下,輕鬆挪開莉蒂雅尋死的手。拳頭上的尖刺緩緩插進莉蒂雅的肩窩,直沒入骨。那緩慢侵襲神經的滋味,痛得莉蒂雅喉嚨底發出扭曲的哀喘。

「死有這麼容易就好了。我贏了,妳輸了,所以理所當然應該由我支配妳的生命。不過妳挺強的,差點殺死了我。所以給妳一個選擇吧,莉蒂雅。」普藍哲夫獰笑,伸出舌頭,舔著莉蒂雅美麗的雙眸。

「選項一,妳是想被我強姦到再也站不起來,嘴巴再也閉不牢,然後肛門失血到死掉。」普藍哲夫抖動拳頭上的尖刺,鮮血緩緩從莉蒂雅的肩窩創口流出。

強悍如莉蒂雅,此刻竟怕得發抖不已。

「選項二,還是妳想,乖乖變成吸血鬼,成為我的左右手?」普藍哲夫親吻莉蒂雅的眼睛,溫柔如紳士——雖然,這個選項是假的。

普藍哲夫覺得舌尖鹹鹹的。

「天啊,堂堂新鐵血之團的團長,竟然哭了?」普藍哲夫哈哈大笑,看著兩行眼淚落下的莉蒂雅。

刀光。

遠處晃著刀光,軍靴踏踏的腳步聲。

好熟悉的感覺。莉蒂雅抬頭。

「放開她。」薩克的聲音,薩克的軍刀。

薩克的臉。

薩克那剛毅,不帶表情的臉。那足以斷鐵的紅色軍刀。

莉蒂雅的眼神從害怕轉為憎恨,怒火在心中燎原。

普藍哲夫又是一陣邪惡的大笑。

「我說莉蒂雅啊,妳就要死了,怎麼還想不明白?」普藍哲夫幾乎笑岔了氣,看著不再踏步向前的薩克。薩克單手握刀,凝神以待。

「……」莉蒂雅。

「薩克他這傢伙,說什麼安全第一?本來薩克想拋下夥伴,就這樣什麼也不管的跟妳飛到埃及。結果?結果一聽到妳也接到彼得發出的假緊急召回,還不是從要去機場的路巴巴地轉回破爛基地,走上我替他設想好的結局!」普藍哲夫暢快邪笑:「我只不過吩咐屬下演一場戲,結果妳不僅信,還信出了一個新鐵血之團!信出了今天的下場!」

普藍哲夫簡單幾句話,就像一滴墨汁墜落白水,迅速在莉蒂雅的心中擴染出一幅邪惡的謊言。

巨大,扭曲,充滿惡意與嘲弄。

莉蒂雅呆呆地看著薩克。那個變成了吸血鬼的薩克。

那個從來沒有機會向自己解釋,不,即使有機會,也不見得會解釋一切的薩克。

「為什麼……」莉蒂雅乾燥虛弱的聲音,吞下為什麼三字後面,緊接著的累贅問句。

為什麼薩克非自願變成最討厭、最痛恨的吸血鬼後,竟不自殺的愚蠢理由。

那個理由,既沉默,又鮮明地站在眼前。

儘管薩克從剛剛的出現到現在,都沒有看向自己一眼。

「我說啊,你砍下自己的左手,我就放了這女人。」普藍哲夫笑笑建議。

薩克左手舉刀,表情木然。他原本習慣握刀的右手,早已被普藍哲夫捏碎了筋脈,後來即使私下動了手術,仍遠不及過去的靈敏。現已改用左手。

「那你殺了她罷。我再殺了你,替她報仇。」薩克語畢,軍刀沖前!

普藍哲夫沒料想到薩克這麼果斷就出手,還沒了結莉蒂雅的性命,就被逼得扭身而戰。

一時刀光殘影,金屬火花四濺。

左手勉強使刀的薩克,若非擁有吸血鬼的超人體質,根本就不是普藍哲夫的對手。普藍哲夫頗為輕鬆地以兩隻金屬手掌擋開薩克的軍刀快斬,拳縫突刺也在薩克的身上割開數十道傷口,鮮血淋漓。但普藍哲夫想要進一步撂倒薩克,薩克卻以固若金湯的守勢拼命擋在莉蒂雅面前。

這是薩克的死命執著,卻也是薩克的弱點,不欲移動擋在莉蒂雅前的身體,是招來傷口的原罪。

「逃。」薩克冷冷地說出。卻沒有縫隙看向莉蒂雅。

逃?

莉蒂雅看著薩克的背影。昔日兩人並肩作戰的模樣頓時重現。

那時,鐵血之團的人好少,好弱,好膽怯。安全第一。

但,那時的鐵血之團……

莉蒂雅抄起只剩三分之一截的鋼鏈刃球,踉蹌站起,用她受重創的肩頭,輕輕舞動。站在她最熟悉的,常常一起做愛取暖,約定好不需要多餘情感的夥伴後。

但就在莉蒂雅輕輕看向薩克的瞬間,普藍哲夫的拳縫突刺貫穿了薩克的頸子,耀眼的紅光,大量潑灑,飛濺。

時間暫時停止。

普藍哲夫得意洋洋拔回突刺,卻見薩克右手摀著被割斷的頸動脈,左手軍刀兀自有條不紊地刺向普藍哲夫,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不肯倒下的薩克,鎮定地強壓致命的傷口,皺著眉頭揮舞著軍刀,氣勢更勝。連普藍哲夫也感到詫異,跟實在忍不住地想笑。

「喂!我說莉蒂雅,妳就逃吧!我一點都不想跟這傢伙打下去啦!」普藍哲夫故意說反話,擋下軍刀的手掌卻隱隱感到薩克的氣力竟沒有絲毫減弱。

這傢伙,簡直就是鬼怪!

莉蒂雅努力想揮舞鏈球,肩窩卻痛得快爆炸,急得眼淚都無法歇止。

算了,要死便一起死吧。

那樣也很好,不是?

突然,隧道上空一陣莫名的震動,灰粉不斷落下。普藍哲夫的強波通訊機傳出紅色警告的聲響,普藍哲夫往後一躍,戀戀不捨地看著薩克與莉蒂雅。如果什麼都不做,這傢伙失血久了也會死,根本不必動手。

但紅色警告的內容很不尋常:「老大!人類有大批援軍突然出現!敵人配備精良,非常有組織地作戰!好像是新的獵人軍團!數量是我們的兩倍!請允許撤退!」

大批人類的援軍?在莫斯科有這種東西嗎?普藍哲夫咬牙切齒地看著表情漠然,鮮血不斷自指縫中流瀉而出的薩克。脆弱得要命,卻不知道何時倒下!

「嘿嘿,以後還會再見面的。」普藍哲夫留下這個哼笑,便轉身消失在地道深處,往來的方向沖出。

薩克瞪著深邃的地道。過了許久,確定普藍哲夫真的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一鬆懈,臉色蒼白的薩克立刻重重倒下。

莉蒂雅近乎崩潰地看著薩克。

那個只是喜歡跟自己做愛的薩克。

那個口袋裏放著前往埃及的機票,卻死命不肯多說一個字的薩克。

那個為了自己,即使變成吸血鬼,也只好勉強爛活下去的薩克。

但,倔強的莉蒂雅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將不熟悉的「對不起」三個字說出口。而且還以無法諒解的眼神瞪視著薩克,就跟過去的日子一樣。

然而眼淚卻以另一種無法隱藏的形態,滴落在薩克高聳的鼻子上。

「真想,以人類的樣子死掉啊……」

薩克淡淡地說,淡到,彷佛不是在告別似的。

快說啊!莉蒂雅!

如果無法說出對不起,另外三個字更好不是?

但莉蒂雅只是憤怒地看著意識逐漸模糊的薩克,憤怒到眼淚滂沱雨下。

地道上方一陣重響,大量的空氣隨著地道的崩塌灌入。

幾個穿著墨藍色制服的特種部隊,全副武裝地垂繩而降,動作迅捷地架起機槍朝四周警戒,隨時準備「清場」。

這些特種部隊隊員全都配備最新式的超薄溫度感側儀,肩膀上繡著銀光色的Z字,似乎就是剛剛吸血鬼發佈的紅色警告中提到的「人類援軍」。

這場不被記錄在歷史上的戰爭,終於落幕。



12

深海。

Z組織,專屬的秘密潛艇,核子動力寂靜地運轉著。

這個組織即將快速茁壯,成為維繫人類與吸血鬼長期角力的第三種平衡的可能。因為它具有許多可怕的條件:潛伏在各國為數不明的政客,充沛的巨額資金,豐富的基因研究與尖端科技,跨國軍事力,與淩駕所有之上的企圖心。

明亮的實驗室艙房,乾淨的迴圈空氣,一個英氣十足的年輕軍官。

薩克熟睡在奇異的藍色液體裏,模樣安詳,只是白色的獠牙仍露出嘴唇。頸子上的致命傷痕上一層薄薄的透明膠膜,黏著細碎的氣泡。

「動了緊急的基因修補手術後,我們將妳的夥伴貯存在特製的醫療型冷凍櫃裏,雖然暫時只能注入吸血鬼世界專利的細胞再培養液,讓他慢慢自行修復受創的部位,但吸血鬼的體質一向復原力驚人,我想再過幾個月妳的夥伴就會痊癒。屆時我們會考慮將他從冰封的環境中蘇醒過來,只是對於一個吸血鬼復蘇後,我們要援引什麼樣的組織條例給他何種程度的自由,就需要開會決定了。」英姿煥發的年輕軍官坦白解釋。

「不,先別讓他醒來。」莉蒂雅摸著肩上纏繞再三的繃帶,若有所思。

莉蒂雅知道,薩克如果活轉,也可能被Z組織要求進行各種吸血鬼相關的實驗,這也正是Z組織之所以瞭解吸血鬼種種特性的原因。不如,就讓薩克安安靜靜地熟睡。

況且,她忘不了薩克闔上眼睛前,最後所說的那句話。

「喔?」年輕軍官疑惑。他的肩上縫著銀色的Z字,墨藍色風衣讓他神氣十足。

「兩天前我聽你們的醫官說,如果要讓一個曾經是人類的吸血鬼,再度回復到人類體質的方法,就是找到最純種的吸血鬼,讓他再咬一口。這個說法跟我們獵人之間傳言的不謀而合。海因斯,你覺得可信度有多少?」莉蒂雅問。

這幾天,她受到這位前途似錦的年輕軍官的妥善照顧,對其印象頗佳。

更完整的說,要不是當天Z組織插手該場戰爭的時機太好,自己早已死在普藍哲夫的恐怖淩虐裏。更不用說Z組織以奇跡似的基因修補手術,救活了深深虧欠的薩克。

對於Z組織,莉蒂雅無話可說。

「更精確來說,我們的科學家相信,最純種吸血鬼的牙管毒素裏,存在著某種可以逆轉感染者體質的化學物質,可說是感染者的解藥。以往的古文獻也提到過幾個例子,我想是值得認真參考的。」海因斯頗有耐心地說道。

「哪里有最純種的吸血鬼?」莉蒂雅直截了當問。

「如果這麼好抓,我們Z組織早就活逮做實驗了。牙管毒素每經歷一個世代就會有極細微的演變,那演變往上追溯到某個簡單的構造,就可以推敲出感染可逆的化學反應。」海因斯耐心地解釋:「所謂的最純種吸血鬼,並非指血統上的最純粹性,而是牙管毒素出現得越早,化學構造式就越單純,感染了兩千年或三千年以上的吸血鬼都可能具有這樣的純粹性,你們獵人給他一個名稱。」

「吸血鬼始祖。」莉蒂雅淡淡說道。

「這樣的吸血鬼全世界恐怕不到五個,或更少。目前僅知唯一一個,確定的始祖存在,就是日本的吸血鬼天皇,徐福。」海因斯的臉色有些歉疚。

徐福啊……真是個糟糕至極的荒謬答案。

莉蒂雅看著透明冰櫃裏的薩克。這傢伙,從來就沒有好好休息過。

「海因斯,那個冰櫃可以保存薩克的睡眠狀態多久?」莉蒂雅點了只煙,無視潛艦的規定。

「二十年都不是問題,這技術還是吸血鬼研發出來的,品質保證。」海因斯回話,笑得燦爛。

「那麼,就請幫我保管薩克幾年吧。我去去就回。」莉蒂雅走向船艙門口。

「去哪?」海因斯不解。

「東京。」莉蒂雅按下開門鈕,門開。

「做什麼?」海因斯不解。

「當然是綁架徐福啊!」莉蒂雅彈掉指尖的煙蒂。

門關上。

莉蒂雅孤獨的愛情旅程,正要開始。

囫圇吞棗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宿主哪根筋不動,開始吃泥巴,吃瀝青,吃碎玻璃等常人難以想像的東西,並樂在其中,並無腸胃不適的問題。精神科學的專有名詞「異食症」可以概括解釋此一現象。

特質:此命格跟食不知胃一樣,都具有扭轉宿主生理構造的特質。通常亂吃的標的會有限定,但宿主若刻意艱苦地訓練自己,則能迅速獲得啃食一切的能力。

進化:吞食天地





人生就是不停地戰鬥

1

霓虹擁擠,喧囂熱鬧的東京,有一塊安靜清雅的秘地。

秘地有個很內斂的名字,「打鐵場」。

只要是追求武道的行家到了一定的境界,不管是吸血鬼,或是人類,或是你可以想像出來的任何生命體,都可以用發誓和平作為唯一條件,進入「那個地方」,祈心要求帶走一樣東西。

並以能夠帶走某樣只屬於自己的東西為榮。

陳木生,並不企求帶走某樣東西。

只因為他偏執地以為,所謂的「強」,就是「強」本身,任何寄望在其他事物上尋覓榮寵的,都不會發出自己的光。

「打鐵場」在某個香火鼎盛的神社後山,因為無相咒術千年以來的迷障庇隱,令打鐵場長年重鎖在幻術製造的迷霧之中,不被尋常人等發現。

只有一個守在櫻樹下的小地藏王,當作打鐵場的地標。

小地藏是結界之始,幻術迷霧將前方的道路覆蓋成一片縹緲的白。如果繼續往前走,肯定會莫名其妙走到某個剛剛駐足過的地方,並且失去路途的記憶。若不死心往前再走一次,勢必重複迷路的迴圈,鬼擋牆似的。

「裝神弄鬼,討厭的地方。」陳木生背著烏霆殲,渾身大汗站在小地藏王前。

一握拳,陳木生的身上散發出只見于真正高手的氣。那是內功習練到一定的境界,才會淬化成的,突破結界的數種鑰匙之一。

石頭小地藏喀喀喀睜開眼睛,慢吞吞地看著陳木生,發出操語術控制的聲音。

「陳木生,你又來了。」小地藏童稚的聲音。

「是啦是啦。」陳木生無法對模樣可愛的小地藏生氣。他就是這種人。

「背後的人是誰?」小地藏歪著頭,好奇地張望。

「要你管,昏死過去啦。」陳木生抖抖身子,烏霆殲像條大贅肉晃動。

「知道如果鬧事的話,會缺手缺腳吧?」小地藏好心提醒。

「快點讓我進去啦,小和尚。」陳木生有些不耐煩。

小地藏揮舞手中禪杖,迷霧登時破散,眼前豁然開朗。

和風煦煦,吹拂著滿山柳杉淡淡的樹香,一條筆直的階梯穿過不知名的獸徑,直鋪而上。階梯一塵不染,落葉不沾,隱隱約約最上方是個日式的木造庭宇。

陳木生踏階而上,那隔絕繁華塵世的樹林裏的氣息,仿佛有種魔力似地安定人心。對他來說,區分腳下的階梯是幻術還是實物,真是太瑣碎太費神,他只是苦惱等一下該怎麼跟那個老頭開口,救救素昧平生的這名陌生人。

突然,樹林間多了一些煩擾的氣流。

不,不是多了,那些令人討厭的傢伙早已在樹林裏等候已久。

陳木生將烏霆殲放下,抖擻精神,打量著幾個棲息在四周樹梢的「咒獸」。

咒獸雖有個獸字,但身軀卻是薄脆的「油紙」所構成,與其說是野獸,不若說是折紙藝術後的巨大幻生。油紙通過那個老頭所施的「咒」賦予的精魄,發出人間無法聽聞的低吼聲。

老規矩了。

陳木生朗聲大叫:「知道了,快來吧!」一舉掌,真氣充盈。

樹上咒獸從四面八方撲落,有的動作輕盈,有的勢若瘋虎,有的始終盤旋在上再三觀察,有的像大海中的鯊魚來回倏擊於空氣中。當然了,這些咒獸唯一的目標,就是手忙腳亂的陳木生。

「嘖嘖,這老頭越來越亂來了……」陳木生的鐵砂掌起落翻飛,每沾上一頭咒獸,咒獸就發出油

紙撕裂的聲音。若是出手重些,咒獸就會立刻爆破,由大瞬小,回復作地上的破碎紙片。

咒獸的攻擊也有得手的時候,但沒有在陳木生的身上留下外科醫學參考書中所定義的創口,而是清一色焦黑地塗開。創口奇異,痛楚卻是真實無比,催動陳木生的掌力越來越巨。

咒獸越來越多,越來越兇猛,陳木生身上的焦黑傷口也越來越可觀。陳木生咬緊牙關,掌力層層堆疊,雄渾大展。陳木生心想,沒有記錯的話,這次與咒獸的對陣時間已經遠超過上次造訪「打鐵場」的時間了。

「媽的!難道要打到我沒力氣!」陳木生左掌狂呼下壓,一頭紙狼咒獸抵受不住,四腳撐地,整個碎化。

咒獸是紙做的怪物,沒有血肉橫飛的場面,更沒有「忍不忍心」的道德問題。陳木生打得興發,也就沒有理會對陣時間過長的問題,逮著了一個空檔,想試試全部功力運臻到頂峰的成果。

陳木生一個馬步跨穩,雙手平推,使出極為平庸、完全不需要特殊名號的招式。

只見空氣掃過一道淩厲的熱風,一頭大蟒蛇模樣的咒獸在空中遭熱風直摜爆破,炙熱的掌力還淩空擊中十步之外的柳杉。柳杉一震,樹皮隱隱裂開,吱吱冒出焦煙。

一隻兩公尺半的紙巨猿趁機從背後緊緊抱住陳木生,張開大嘴,森然獠牙就往陳木生的頭頂咬落。

陳木生赫然暴吼,空氣一震,一股金剛之氣將紙巨猿裂碎。雙手橫然往左右一轟,一頭紙豹、一頭紙虎,就這麼灰飛煙滅。

這兩下石破天驚,咒獸突然四處逃開,溜了個乾淨大吉。

風一吹,階梯上的灰燼一刮而空,連同陳木生身上大大小小的焦黑都漸漸稀釋、消失。

對陣結束。

或者說,測驗結束。 



2

陳木生哼哼兩聲,背起烏霆殲繼續拾階而上,終於來到風雅的日式庭字。

院子很大,盡收庭宇小軒視野。

老頭不知道是用咒還是什麼方法,這院子終年開滿白色的櫻花,素竹流水,詩意盎然,與其說是練武之人嚮往的聖殿,或許詩人更應該到此一遊。

如果這個美麗的地方有一百個名字,「打鐵場」也絕對不是第一百零一個。差之甚遠。起這名的用意,就跟此間主人的糟糕個性一樣,就怕沒有出人意表。

老頭坐在小軒上,有時雙腿盤坐蒲團,有時雙膝跪地。面前有一幾,放了座盆栽。老頭總愛裝模作樣觀賞盆栽上的小樹,拿著小剪刀,半天不曉得該怎麼修剪。

老頭的表情很複雜,有些安於現狀的滿足,卻又躍躍欲試地手癢。

「陳木生,你的功夫突飛猛進呢。」

老頭抬起頭,笑嘻嘻地看著將烏霆殲丟在一旁的陳木生。

「足啊,那又怎地?」陳木生說,深深吸了一口氣,登時精神百倍。

老頭討厭歸討厭,但這個地方還真是個寶地,空氣裏淡淡的香稚滲透進毛細孔,按摩著周身百穴似的。

「想不想讓我幫你打造兵器,可以讓你比現在強兩倍,不,或許三倍喔!」老頭笑,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

每一個武者來到打鐵場,經過方才的石階,就會遭到咒獸攻擊。咒獸的攻擊無窮無盡,直到將武者的力量全數激發出來,或是測驗出武者的潛力,咒獸才會逃散。武者越強,或是潛力越深,咒獸攻擊的時間自然就越久。

剛剛紙紮咒獸與陳木生對戰的資料,早已傳到他的腦海裏。而這個老頭,正是全世界最老資格,也最有品質保證的三大械匠之一,J老頭。

「省省吧,哪一次我跟你說好的?」陳木生大刺剌坐下,一個紙人捧著清茶過來招待,陳木生毫不客氣地一口喝掉,一連喝了十幾杯。

「是啊,哪一次你跟我說好的?哈。天底下哪個武術家,不想要老頭我幫他敲敲打打,造出一柄獨一無二、專屬自己的神兵?眼巴巴在這院子跪上七天八天的強者也不是沒有,但你這混蛋傢伙,來了這裏這麼多次,就是沒開過口。混蛋,真是個大混蛋。」J老頭眯起眼睛,看著幾上的盆栽,終於小心翼翼剪了一葉。

另一個紙人捧著餐盤,上面堆著七個大飯團輕飄飄走過來。大打一場後的陳木生當然抓過便咬,肉鬆與梅子的香味在舌尖擴散。

「真正厲害的人才不需要兵器。」陳木生倒豎大拇指,吃得嘴角都是飯粒。

「不,不是那樣的。」J老頭笑咪咪地看著陳木生,那混濁的瞳仁仿佛看破了陳木生的靈魂,弄得陳木生很不自在。

「老頭又有什麼高見?」陳木生用力瞪了回去。

「如果老頭我不是血族中人,你早就七跪八求我打造兵器了。死牛脾氣,習武之人這麼小心眼,怎麼成大器?」J老頭搔搔衣袖,抓出一隻蝨子。

張手,蝨子跳出。

「哼,我不否認啦,但這只是原因之一!」陳木生吃著飯團,指了指倒在一旁的烏霆殲,示意自己這次造訪的目的同樣不是為廠打造合身的兵器,而是為了他人而來。

J老頭也不生氣,似乎習慣了陳木生的野蠻應對。他根本無須看烏霆殲一眼,就能感受到烏霆殲身上的奇異能量。

狂暴,極端不平衡,恐怖,猶如黑洞般自我陷溺。

這傢伙,居然扛了一頭獵命師來這?還是頭桀傲不馴的獵命師。

「他受了傷,發高燒,醒不過來。」陳木生連塞三個飯團,口齒不清。

「何止醒不過來,他的靈魂正在痛苦掙扎,隨時都會迷失在黑暗中。」J老頭的左眼「煉魂瞳」一縮,頓時看見烏霆殲的軀殼裏,擠滿了好幾個地獄惡鬼似的靈魂。

那些「靈魂」都是凶厄的命格,其中一個命格能量特別強大,名叫「天堂地獄」。

這個叫「天堂地獄」的命格想進化想得要命,拼命拉扯其他游離的能量,想攜家帶眷逃離烏霆殲的掌控;但烏霆殲自身的靈魂更霸道,非但不讓「天堂地獄」破竅離開,還拼命纏著「天堂地獄」,想一口吞掉它。

奇特的是,烏霆殲的靈魂裏懸浮著異常大量的雜質。那些雜質原本不屬於他的靈魂,而是被暴力絞碾破碎的強行融合。雜質能量強大,卻混濁了烏霆殲的性靈。

這樣的情況,根本就是一團大混戰!

「這傢伙很強,我需要他。」陳木生堅定道,飯粒掉出。

「你朋友?」J老頭歪著脖子。

「正要開始。」陳木生一想到這傢伙想單槍匹馬殺進地下皇城,就跟著熱血沸騰起來。非要交個朋友不可!

「死對他來說,絕對是種解脫。但他現在想死。恐怕也沒這麼容易。」J老頭直言。他的「煉魂瞳」見過不少怪物,但這樣的異象還真是罕見。

J老頭拍拍手,兩個紙僕走向烏霆殲,想要扶。他起來,卻反被無形的能量給燒毀。

「你看,就是這麼回事。」J老頭聳聳肩。

「別擺譜了,我知道你有辦法。只有你可以把那個傢伙給治好,快快動手罷。」陳木生倒是爽快承認J老頭的本事,弄得J老頭得意不已。

J老頭站起,親自走出小軒,緩步到烏霆殲身旁端詳。J老頭伸指往烏霆殲的鼻唇之間的「人中穴」壓下,一股精純的祥和之氣注入,卻頓時消於無形。

「真麻煩呢。」J老頭抓抓頭。此言倒是不虛。

「容易的話,我自己就搞定了,還來找你?」陳木生老實說。這世界上有一種人,說話越是老實,就越是誇人到心癢處。陳木生就是這樣的佼佼者。

「不,你會錯意了。要醫好這頭野獸並不難,但一個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的獵命師,篤定是惹了什麼天大的麻煩,或是準備惹出什麼天大的麻煩。」J老頭沉吟。

J老頭打開右眼「鍛氣瞳」,右手連點好幾指,試圖以先天真氣封住烏霆殲周身大穴,卻徒勞無功。烏霆殲每個穴道都棲息著兇暴的獸,毫不相讓地爭吃J老頭的真氣。

真是值得挑戰的病人啊。

尤其,這頭野獸醒來後,肯定需要一件足堪承受他狂霸力量的兵器。是啊,好兵器……好武者遇著了好兵匠固然欣喜,但好兵匠看見上等的武者,只有更心癢難搔。

「那又怎地?你這裏的規矩大家都明白,又有哪個白癡膽敢惹你?你愛救誰就救誰,愛給誰打兵器就給誰打兵器,誰管得著?」陳木生皺眉,心底有些急了。

話是如此。但此時不讓你苦苦哀求,又待何時?

J老頭故作猶豫,左想右想,假裝遲遲無法做出決定。

「規矩是規矩,但如果有人為了逮他,跑到這裏把我的院子弄髒了,就會有些難以收拾。」J老頭歎氣。

「我幫你打跑那些人就是了。」陳木生拍拍胸脯,這陣子他覺得自己強多了。

J老頭搖搖頭。

「你的武功縱使很有進步,但終究還是在人類的範疇裏,沖不出真正登峰造極的圈圈。靠你?我的院子遲早給來襲者給拆了。」J老頭斜眼看著陳木生,嘴角卻不禁流露出奸詐的上揚。

陳木生登時醒悟,跳了起來大叫:「喂!老頭別趁機揩油!」

「揩油?我幫你打造威震天下的兵器,你稱為揩油!你這臭小子竟敢稱為揩油!」J老頭也跳了起來,絲毫沒有世外高人的姿態。

「我規定自己每天要練五千次鐵砂掌,這是我變強的唯一方法!我才不要靠什麼鬼兵器!真正厲害的人才不需要拿兵器咧!」陳木生大吼。

在有限的生命裏,把身體練得比鐵堅硬,練得比神兵利器還要可靠,才是陳木生心中的武者之道。想想,如果一不小心將神兵利器弄丟了,強者就不再是強者,從此打輸人便嚷著「今天的兵器不太稱手」這樣的藉口,不是很賤又很娘們嗎?

「陳木生啊陳木生,你剛剛說真正厲害的人不需要兵器。但,你又怎麼解釋身上的‘千軍萬馬’?難道平白無故多了那種東西,不算是使用了兵器?」J老頭笑出來。

陳木生一愣。

「千……千軍萬馬?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陳木生感到不安。

「你該不會以為,你突然多出來的功力是苦練昕致吧?‘千軍萬馬’這樣的狂霸奇命,恐怕才是真正的原因。依照我對你的瞭解,這樣的命格真是再適合你不過,好傢伙!是你背來的這傢伙送給你的麼?」J老頭笑得像賊。

J老頭對獵命師毫不陌生,因為他的客戶裏各路人馬都有。

J老頭只對自己打造的兵器能否創造出最強者有興趣,不論那位最強者是誰,是什麼樣的族類。也因為有求于他的客戶各路人馬皆有,所以J老頭從客戶身上學到的東西也不少。畢竟要完全瞭解客戶,才能鍛煉出讓客戶超越自身所學的奇兵。

而J老頭奇異的雙眼,能夠讓他與進入打鐵場結界的各種生命能量對話。

事實上,在這個佔據神社後山一角的結界內,J老頭所能做的事實在太多了,這可是J老頭以一千年都不出結界的誓約作為代價,所換來的「限制重重後的無與倫比」,任誰都無法在這個結界裏為難J老頭,也不會有人無聊到這麼做。J老頭說什麼怕有人闖進弄髒院子,不過是心機重重的胡謅。

J老頭是這個世界無害的附生,甚至可說對大家都好。公認的事實。

「……千軍萬馬?狂霸奇命?」陳木生看著自己的掌紋,想起了那個叫宮澤的吸血鬼走狗的話。

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回想起這幾天自己莫名其妙,產生「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魄,果然很是奇怪。這下可糟糕!

「我不要!」陳木生赫然站起,雙手握拳。

「你不要?」J老頭莞爾。

「我不要!」陳木生大吼,著急得雙手狂甩,像是要強甩掉掌紋似的。

「這可由不得你啊。何況,‘千軍萬馬’似乎很滿意住在你的體內呢,你們簡直是天生一對!」J老頭笑得很暢懷。

能夠看見潛力無窮、卻嘴硬非常的陳木生吃癟,窩居結界一地的J老頭簡直是太開心了。

陳木生怒不可遏,持續暴躁地大吼,最後跪在地上重重以掌拍地,想將莫名其妙的掌力給烙印在地上,然後從此跟自己沒有關係。

地面被陳木生驚人的掌力拍得悶悶震響,院子土屑紛飛,陳木生滿身大汗。一歇手,舉起雙掌,掌紋依舊是那奇怪的模樣。

「混蛋啊!大混蛋啊!我一定要殺了那小子!」陳木生仰天悲吼,小軒上的磚瓦都給震得喀喀喀移動。

「吼什麼吼?你的潛力雖好,但以你現在的實力,恐怕還跟不上人家‘千軍萬馬’的素質。要嫌棄人家?也得看看你自己的模樣。」J老頭慢條斯理地說。

字字穿越陳木生雄渾的吼聲,鑽進陳木生的耳朵裏。



3

兵器,一直被認為是武者的延伸;製造兵器的鐵匠,也因此流為武術界的附庸。

如果沒有青龍偃月刀,不會有人認為關雲長就不是個英雄。

如果沒有玄鐵重劍,楊過還是楊過,不減風采。

如果沒有金箍棒,孫悟空手裏拿著的會是別的東西,重點還是在老孫的七十二變。

更多的情況則是,不會有人記得那些赫赫武者手中兵器的名字,有時武者自己根本也不在意。歷史上多的是猛將英豪,如過江之鯽,留下名字的兵器卻是少之又少。

幹將莫邪?有多少幹將莫邪?

常常有人說,即便是尋常鐵劍,到了某個絕世大俠的手裏,也會變成可怕的兇器。或許是。但這種想法堆積久了,就會變成損害兵器師匠尊嚴的論調。

擁有一雙巧手,擁有「鍛氣煉魂」雙瞳與吸血鬼無限生命的J老頭,對這樣的論調相當不以為然。

「武者已逝,兵器長存。」J老頭的十大名言之一。

共計二十七把快刃的「妖刀村正」系列,便是J老頭的經典傑作。

許多人畏懼妖刀的名號,更甚於實際持刀的殺戮者。許多關於妖刀的恐怖傳說不脛而走,例如製造者以數百名嬰兒鮮血澆灌風爐,或是有武士鬼魂附在刀刃身上,或是妖刀只消砍中了敵人影子也能殺害對方。

這些亂七八糟的謠言傳進J老頭的耳朵裏’他感到非常滿意。

但妖刀村正系列隨著幕府政權逐漸沒落的時刻,傳言丕變,認為妖刀的魔力只不過是虛幻的穿鑿附會,這些流言傳進打鐵場的結界裏,讓勝負心極重的J老頭感到氣憤難平。

明明就是妖刀的後繼者不夠力,幹妖刀屁事!J老頭快要氣炸了。

「兵器跟武者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最強的組合,就是最深刻的彼此需要。」所以這句話.便成了J老頭的十大名言之二。

於是J老頭為每個前來求兵器的武者,量身訂做最適合的兵器。刀,槍,劍,棍,戟,鞭,鉤,甲,盾,矛,爪,箭,鏢,刺,弩,斧,環,杖,扇……乃至前所未有的奇形怪狀武器,都在J老頭的巧手匠心下一一出爐。

至於武者需要什麼樣的兵器,武者本身並沒有選擇的空間。武者所要做的,不過是盡其所能對抗階梯上無窮無盡的咒獸,莫要藏私,讓J老頭瞭解你的招式、你的身形、你的特質,以及你未來十年的潛力。

這是J老頭自傲的規定,他有把握武者手中的兵器能將武者的戰鬥力拔升到連武者也讚歎不已的程度。武者無從置喙,尤其讓J老頭洋洋得意。

至於J老頭的夢想?

毫無意外的,便是「創作」出地面最強的「兵器人」。

一個公認的,因為兵器而達到無敵境界的強者。

那個人,必須潛力非凡,質素堅韌,才能成為兵器的鞘。

那個人,初始可不能太強,才能顯現出兵器的耀眼光芒。

那個人,或許就是這個人。

百鬼夜行

命格:修煉格+集體格

存活:五百年以上

徵兆:極度自大,掌控欲望超強,周遭行人的影子會受到宿主的不安擾動。

特質:前身是請君入甕。非常可怕的命格,猶如八爪魚般複製此命格的能量,使得宿主某個範圍內的一百個生命體,都可能成為此命格的寄生,變成狂暴嗜鬥的鬼。直到宿主死亡或宿主解除命格能量才恢復為恍惚的常人。此命格能量極強,但受限於夜晚使用。

進化:修成正果!



4

「陳木生,如果要我救這個人,你就得留在這裏。」

J老頭看著陳木生,看著他眼中的「鞘」。

陳木生惡狠狠地看著J老頭,亂草般的眉頭一弓,身上的霸氣像是有了方向似的,全都朝J老頭濤濤卷去。但霸氣一近J老頭的身,就像劍進了鞘,給收拾得無影無蹤。

真了不起,這麼快就可以開始駕馭能量這麼強的情緒格奇命。J老頭心癢難搔。

「多年前有個情聖跟我說過,喜歡一個人,就要偶爾做些自己不喜歡的事。」J老頭微笑,慢條斯理捏著紙人。

紙人完成後赫然變大,變成素雅的仕女,但仕女一靠近躺在地上的烏霆殲,就被無形的兇焰給侵擾,然後竟燒了起來。

這個結果J老頭早就知道,所以紙人這個動作只是做給陳木生看看,表示救治烏霆殲的任務艱巨。

陳木生氣得牙都快咬碎了。

「對於你這位朋友也是一樣的道理。所有的好事,都有一定的代價。」J老頭撒下最後的魚網,與餌。

J老頭繼續說道:「何況,你如果真想拔掉‘千軍萬馬’,還得看看這位獵命師醒不醒得過來。所以,想要我專心救治這頭瀕臨完全瘋狂的野獸,就要幫我守住這結界。」

J老頭負手,慢慢走進小軒。

兩名紙人拉開畫著鶴鳥的屏風,後面是一面簡單的兵器牆,掛著尋常可見的刀槍劍棍。這些全是尋械者的實力超過兵器後,拿來退還J老頭的過氣兵刃。當然,這些退還者離去時,手中又多了新的貼身武器。

人有人格,劍有劍魂。現在這堵兵器牆,正散發出頹喪的敗者之氣。

「你要我怎麼做?反正我沒事可做,我就幫你守住這個該死的院子吧。」陳木生雙手叉腰,心中卻很毛。多日沒洗澡的身子,胳肢窩又開始發癢。

「這段期間你所要做的,就是一一拿著這些被人遺棄的兵器,跟階梯樹林裏的咒獸性命相搏。如此而已。事後你想要拿走哪一樣兵器,或是苦苦哀求我另外打一樣兵器給你,我都會勉為其難地答應。」J老頭微笑,繼續道:「餓了就吃,吃了就睡,醒了就打,如果有不速之客進來你就殺死他。直到這頭野獸平安無事地睜開眼睛為止。」

J老頭眯眼看著傷痕累累的烏霆殲,心中已有了計較。如果這頭兇暴的獸意志力夠堅定的話……

「我不用兵器。」陳木生斷然。

「嗯。」J老頭拿起一把武士刀,輕描淡寫丟向陳木生。

「不是我不好相處,我的體質就是無法使用兵器。」陳木生接住武士刀,皺眉。

「揮個兩下試試。」J老頭笑笑,沒有命令的語氣。

於是陳木生咬著嘴唇,拙劣地劈砍了幾下,果然毫無架式可言。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J老頭微笑,手指摳著額頭上的褐色老人斑,說:「不瞭解拿武器的人心中的想法,怎麼跟這樣的敵人對陣?」

J老頭又隨手丟了一條鐵棍給陳木生,陳木生將武士刀插在地上,接過沉重的鐵棍,無奈地耍了幾下。只聽得空氣中刮起鬱悶的聲響,仿佛一被掃到就會整個人給攔腰劈垮似的。

但識得粗淺棍法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陳木生這棍使得虎虎生風的背後,根本就是漏洞百出。陳木生的笨樣逗得J老頭忍俊不已。

「不知道敵人的想法,還可以贏過敵人手中的兵器,這才是強者之道。」陳木生脫口而出,氣憤地將鐵棍咚地插在腳邊,雙眉豎起。

「真是不謙虛啊。」

J老頭肅然說道「要踏上強者的修煉之路,第一步,就是要卸下自己驕傲的外衣,因為你根本沒有驕傲的理由。謙虛才能將自己掏空,掏空才能容納真正堅韌的素質。」拿起一隻熟銅盾,像射飛盤般咻地擲向陳木生。

陳木生左手運氣一托,接住極沉的熟銅盾,啞口無言。

「陳木生,裝笨是不會變強的。」J老頭歎了一口氣:「裝笨只會越來越笨。」

「幹。」陳木生瞪著J老頭,完全不知道怎麼使將手中銅盾,只好摔在地上。

銅盾打了兩個轉,終於停住。

「你太弱了。而且弱太久了。」J老頭搖搖頭,眨眨眼睛。

牆上的黑色鈦劍倏然逸出,行雲流水飛到陳木生的鼻前。

陳木生雙手合掌夾住劍尖,一個反轉便拿在手上。模仿電影裏武打明星的動作,陳木生隨意虛刺兩下,覺得別手至極。

J老頭不再說話,只是不停丟擲牆上的兵器給陳木生。表面是沉默不語,是宗師風範的行徑,但其實J老頭是怕多放了鹽巴,恐怕會搞砸了這鍋好湯。

只見陳木生的身邊,又陸陸續續插滿了一柄斧、一根狼牙棒、一條鞭、一套明顯過大的護甲。陳木生簡直快被自己給氣死了,卻無法發自內一心反駁J老頭的話。

上一秒還模模糊糊,卻在下一秒瞬間清晰的一個畫面,又出現在陳木生的腦海裏。一條巨大的,無法形容的可怕裂縫。

「老頭子,你知道阿不思吧?」陳木生艱難地說。

阿不思這三字,恐怕是陳木生語彙極少的字典裏,最拗口的語詞吧。

「你說的那人,也曾在我這裏拿走了一把好武器呢。」J老頭莞爾,坐在小幾後,眼前吊煮著一壺清酒。

那段往事沒什麼稀奇之處,但後續的發展卻值得微醺品嘗。

「什麼樣的兵器?」陳木生問。

「斧。」J老頭簡潔回答。

陳木生瞪著地上的斧,首先拔將出來,頭也不回地走下階梯。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四)

關於吸血鬼的生命週期,是無法一言蔽之的秘密。

先天純種吸血鬼,肉體成長的速度與正常人類無異,但會在青年期後開始停滯,保持強大的活躍性。後天生成的吸血鬼,光陰的足跡將會停留在遭感染時的年齡,但日子一久,細胞也會逐漸老化,老化的速度因體質各自不同,端視自己的鍛煉,但終究還是會緩緩步入死亡。有人說,如果領悟「吸血鬼的秘密」,將可以長生不死,更甚者能返老還童,青春永駐。但「領悟吸血鬼的秘密」,跟戰鬥能力並無太大關係。

附帶一提,如果不計入外在因素死亡,東方吸血鬼的平均死亡年齡約在兩百二十五歲,比起西方吸血鬼還要多出七年。養生也是很重要的呦!



5

天氣有些陰鬱,電氣隱隱在雲氣中嘶嘶,醞釀著什麼。

即使如此,烏拉拉還是擁有看漫畫的好心情。只是現在才下午五點多,距離神穀的夜班還久得很,所以即使有好心情還是不夠,還得加上粉紅色的戀愛動機才構成完整看漫畫的條件。

背著閃亮的藍色吉他,一邊走一邊吃著曆久不衰好吃的可麗餅,烏拉拉的目光被路邊一台老舊的蔔命機給吸引。

「喔?」烏拉拉駐足,有些訝異。

只要投一百元硬幣下去,機器便會開始運轉,小巧的香爐後一間廟宇緩緩打開門,有個塑膠人偶還是什麼的就會順著齒輪滑動,捧著寫好了的紙簽出來。紙簽上寫著的,自然是一天運勢了。這就是蔔命機。

烏拉拉在香港大嶼山的寺廟前,曾經看過類似的機器。

有時機器捧簽的是老和尚,有時是算命仙,有時是鶴鳥用長喙叼著。當時烏拉拉跟烏霆殲偶爾會因為窮極無聊,投下硬幣看看紙簽,然後大大嘲諷紙簽上的內容一番。

但身為獵命師的烏拉拉,其實還蠻期待在打開紙簽的瞬間,能夠看見幾句好話,跟所有人去算命時抱存的心態沒有兩樣。

而這台吸引烏拉拉停下腳步的蔔命機,造型是香港武打漫畫風格,奇特又KUSO。

「紳士,我們玩支簽,來個上上大吉吧!」烏拉拉投下硬幣,一陣熱血配樂聲中,大俠模樣的背劍塑膠人偶捧著紙簽出來。

紳士在烏拉拉的腳邊,嗅著人行道上一簇簇的瑪格麗特花。一隻小甲蟲停在紳士的鼻尖,紳士眯起眼睛,爪子停在半空,突然不想抓掉。甲蟲就這麼停著。

烏拉拉打開紙簽,上面寫著:「敵友不可明,十步日一殺。」

哇,這是什麼跟什麼?有簽詩是這樣寫的麼?烏拉拉笑了出來。

「怪不可言的簽詩。」烏拉拉聳聳肩,卻沒有揉碎丟掉,而足放在口袋裏。

可麗餅吃完,烏拉拉漫無目的地在澀穀街頭晃蕩,想找個地方好好唱首歌。

最近烏拉拉正在寫屬於自己的熱血主題曲,已經將前奏的部分完成,但最關鍵的副歌高潮則暫時空白。說是寫,其實不懂五線譜的烏拉拉只是將隨口而出的哼哼唱唱,經由反復的唱誦強記在腦海裏。

「要不要暫時離開東京,到其他的城市旅行?或許哥現在根本不在東京?唉,實在應該活逮一個獵命師好好問他一番。」烏拉拉胡思亂想著。

紳士一邊走路,一邊眯著眼看著鼻尖上的甲蟲,突然喵了一聲,往旁一瞧。

烏拉拉點點頭,順著紳士的視線看向一旁的小巷,走了進去。

巷子裏,正上演著老套的「壞蛋學生欺負軟弱學生」戲碼。

四個高中生,三男一女,正惡狠狠圍著兩個初中生模樣的男生。受欺負的兩個男生眉宇間頗有神似,似乎是弟弟樣的男生坐在地上抱著書包害怕發抖,另一個哥哥樣的男生卻兀自不服氣,鼻青臉腫地站著。

三名惡男不時出言恐嚇,輪流用手不屑地推著哥哥。一。九辣妹般濃妝豔抹的女孩抽著煙,皺眉嚷著「交出錢來!」等毫無創意的罵語,還偶爾拿出手機竊竊私語。

「混蛋!我才不會把錢交給你們的!」哥哥怒不可遏,乾涸的鼻血還掛在臉上。

這一吼,又惹來了三惡男一陣拳打腳踢。弟弟驚恐地想要趁機逃跑,卻被一腳重重踹下。

辣妹彎著腰,一手遮著話筒,躲到旁邊用截然不同的甜蜜聲音洽商援交的時間地點,是整個畫面中最荒謬的部分。

烏拉拉若無其事地走近眾人,還吹著口哨。紳士好奇地觀察主人的表情,不知道烏拉拉會怎麼「處理」眼前的事件。

惡男惡女看見烏拉拉靠近,並不畏懼,反而露。出「閃遠點」的警告表情。其中一個甚至用拙劣的手法撩起寬大的外套,露出腰際的短折刀。

但烏拉拉當然沒有避開,也沒有停下腳步,在惡男們都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踏著奇妙的步伐穿過眾人,來到兩兄弟旁。

烏拉拉的速度並不頂快,但穿繞的身形就像幽靈,恍惚模糊「滲透」似的。

惡男正想破口大?,卻發覺身子完全動彈不得,連聲音也無法正常發出,只有眼珠子還可以骨溜骨溜地轉。惡女也是一樣,只能聽著手機另一頭的中年大叔不停問聲,卻無法回應。

惡男與惡女大感駭異時,只見烏拉拉解下背上的藍色吉他,好整以暇地調整弦線,咳咳清嗓。

地上恐懼顫抖的弟弟呆呆地看著烏拉拉,鼻青臉腫的哥哥更是不知所措。哥哥當然不會知道這群慣常勒索他們兄弟的校園流氓,已經被烏拉拉點了穴,暫時封住了他們的氣血。

「各位觀眾,為你們來上一曲‘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烏拉拉微笑,手指開始拉扯吉他弦跳舞,慢慢唱著。

很多人說,人生是一出戲,我們活在舞臺。

注視,焦慮,掌聲與喝彩。

小丸子的爺爺說,人生就是不斷地在後悔。

但我為什麼要一直向後看?

我說人生像一場棒球賽,第九局的戰鬥氣概。

每一棒都是兩好三壞,所有跑者都不想遺憾。

命運的眼睛你不要看,只要盡情為自己呼喊。

將球狠狠敲破雲端,即使揮棒落空,姿勢也會非常豪邁。

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戰鬥!戰鬥!

順流時我們舉臂痛快,逆流時要試著笑出來。

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戰鬥!戰鬥!

握緊的拳誰也扳不了,除非你自己捨得放開。

儘管起奏是帶著點淡淡世故蒼涼的旋律,類似黃舒駿經典的「一九九五年」,但烏拉拉越唱越激動,唱到「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時,小巷子裏震動起搖滾的瘋狂。前後的曲調涇渭分明。

烏拉拉停下吉他,好奇地打量受欺負的兩兄弟。

「還可以吧?」烏拉拉笑得有些靦腆。

「前面……前面跟後面差很多……」哥哥呆呆地說。

「有魔力嗎?」烏拉拉趕緊追問。

魔力?哥哥與弟弟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烏拉拉在說什麼。

「聽了後,會想好好戰鬥嗎?例如,會不會突然很想握緊拳頭,狠狠地海扁這些流氓一頓?」烏拉拉看著弟弟的眼睛。紳士一躍,被烏拉拉捧將住。

弟弟突然羞慚地想低下頭,卻被烏拉拉灼熱的眼神深深吸引,無法回避。然後終於情緒爆發,慘道:「可是我又沒有那種力量!」

「錯了。是先有膽氣,然後才有源源不絕的力量。就像你的哥哥,他可不是毫無來由地站在你面前,擋下這些混蛋的拳頭。」烏拉拉微笑,鼻子卻是一酸。

弟弟愣住,哥哥默默無語。

「你是哥哥的膽氣,也是哥哥力量的來源。」烏拉拉蹲下,拍拍弟弟的肩膀。

那麼一瞬間,奇命「信牢」已從指縫中滲進瘦弱的弟弟體內。然後迅速膨脹擴染。

弟弟睜大眼睛。這個世界明明沒有變動,卻好像換了個明亮塗彩。

「兄弟兩個人一起作戰,厲害的程度可不是用加法,而是乘法。如果這世界真有所謂的天下無敵,我想肯定就是這個意思了。」烏拉拉背起吉他,紳士緊抓著烏拉拉的肩膀,喵的一聲。

烏拉拉轉身離去時,手指翻飛,惡男惡女瞬間恢復動作,面面相覷。

接下來能不能得到力量,就全看你自己有沒有決心了。烏拉拉心想,已走遠。

巷子裏的景象悄悄有了改變。

「喂……你搞什麼啊?」一個惡男看著弟弟。

弟弟從地上爬了起來,握緊拳頭,站在鼻青臉腫的哥哥身邊。

三個惡男竟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逃走了。」弟弟看著身邊的哥哥。

「人生,就是不斷的戰鬥!」哥哥笑,身上的傷口好像都不痛了。

萬眾矚目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存在感極強的命格,使得宿主總是在人群中成為注目的焦點,鎂光燈似乎成為你一舉一動的裝飾,成為國際級的大明星在所難免,走火入魔者才會產生被監視的幻想,認為外星人會綁架太出名的自己,做出黑皮膚漂白、亂搞鼻子等駭人聽聞的掩飾。

特質:在作戰中容易成為眾矢之的,周遭的敵人或友軍都無法忽視此人的存在,此命格也會引起其餘命格的注意,無法忽視的結果將使其他命格無法發揮百分之百的能力。

進化:上帝的放大鏡



6

儘管還有上百條密道沒有鋪設,或是年久失修被遺忘,或是被認為沒有開發的必要。但點亮世界的愛迪生科技,早已深入了東京地底。

地下皇城已經沒有千年來中人欲嘔的腐敗氣味,LED光所到之處都伴隨著混凝土的妥善鋪設。每條隧道都有自己的編號,重要的隧道挑高幾尺,一般的隧道低矮許多,但全都通風良好,因為無數台巨大的空調系統分佈在各處,二十四小時不停運轉。

部分隧道還鋪有鐵軌,借著特殊的活動管道連通東京傲視全球的地鐵,方便活體食物的運送與地下軍隊的調動。雖然後者已經很久都沒有過。

全都是地面上那些食物的稅金捐獻,讓血族的穴居牛活變得很有品味。

只要稍有地位的吸血鬼,都可以在地底擁有自己的「穴」。穴裏的裝潢擺設當然隨自己高必,像阿不思這種地位的人,在地下皇城擁有十兒個不同佈置風格的穴,也是稀鬆平常的事。

「阿不思呢?」無道問。

「不知道,今天一整天都沒看到她。」屬下躬身。

「遴選就要開始了,那女人怎麼老是不負責任?」無道皺眉。

儘管地下高度開發,自成一格形成血族的隧道城市,但阿不思還是喜歡住在地面。

視野好的地點總是比較吸引人嘛,只要注意一下白天時的光線問題就好了。科技發達的好處不少,完美阻隔陽光的特製玻璃落地窗就是其中一項。當然了,這也是吸血鬼的著名專利。

落地窗前,夕陽餘暉。

阿不思為自己與眼前的老長輩,斟上淡淡的熱玫瑰花茶。

距離殺胎人事件已經一個多月了。

這段期間東京風風雨雨不斷,類銀毒化事件更是震撼了整個血族,數百條中毒而死的血族屍體集中焚毀。最強的禁衛軍戰力「東京十一豺」折損兩名,然而「獵命師」的威脅仍未解除。敵人背後是否存在更大的陰謀,更是混沌不明。

如果危機持續下去,會對東京防禦體系產生什麼樣更劇烈的衝擊?這些終究只是小事。終究只是小事。只要慢慢將害蟲挑出來用手指輕輕壓碎就行了。

但體系可是長久大事。

掌管東方血族國際政治事務的牙丸千軍,此行來找阿不思,可沒有讓其他人知道。

「聽說那個傢伙從樂眠七棺出來後,立刻就被烏茲衝鋒槍掃成重傷。」牙丸千軍雙手捧茶,嘴唇咧開一線,輕輕吹著花茶上的熱氣。

「可不是?睡了一百多年,他沒看過的新東西可多著,差一點就死翹翹了。你真該看看那傢伙被子彈打中的表情,嘴巴張得老大,脖子傻到歪掉,根本就是個呆子。」阿不思吃吃笑了起來,接著臉突然一紅,看著窗外的紅雲。

真不愧足我的初戀情人呢。阿不思回憶。

「武藏出棺後,沒有十幾年是不會回去的,這期間他的所作所為,也不見得跟無道想要他做的一樣。看來無道想要讓這個城市平靜下來,付出的代價還真不小。」牙丸千軍微笑。

「可不是。」阿不思淡淡地笑:「但男人要有自己的想法一點,才討人喜歡呢。」

牙丸千軍放下茶杯,拾起桌上的紙扇,看著他這幾十年一手提拔上來的阿不思。

無須多做考慮,就能夠包容許多歧異存在的阿不思,還是以前那個樣子。阿不思不介意動手殺人,殺人也不需要噦哩巴唆的理由,但阿不思悠閒自在的個性,讓她對人類這個名詞有著不同於其他純種血族的觀感,跟彈性。

「這些年,已經很少血族知道獵命師的存在。皇城封鎖這個血族敵人的消息已經很久很久,即使有族人不幸跟獵命師遭逢,也只會誤認對方是獵人。」牙丸千軍揮扇,繼續說道:「剛剛我跟你說了這麼多獵命師的故事,遲早皇城也會解密,畢竟這場戰爭會持續好一陣子,我們血族不能在不清楚敵人面貌的情況下與之對陣。」

阿不思點點頭,很同意。

此刻的她對宮澤的佩服又更深了。宮澤只是從刻意刪減的東方血族歷史文本中歸納,就得知獵命師的存在,甚至摸清楚獵命師的習性種種,真不愧是談戀愛的好對象。

「原來曾經殺進地下皇城,癱瘓我們血族政治系統好幾年的不知名敵人,就是這群獵命師。」阿不思思忖了幾秒,又道:「既然有第一次,有第二次也不讓人意外。不過這中間經過七百多年,為什麼獵命師一族沒有在血族最虛弱的內戰時期,嘗試繼續攻擊?」

阿不思躬身,再度為尊貴的老師斟滿了茶水。

「詛咒。」牙丸千軍緩緩撫扇,又開始說起故事之後的故事。



7

地下皇城的圓形競技場,已經擠滿了好奇的觀眾,座無虛席。

觀眾席上有週邊黑幫組織,不管是人類的山口組,或是吸血鬼的折翼幫,甚至是油腦肥腸的人類政客都到了,許多人的手裏都拿著一本大會手冊,上面有各個參賽者的照片資料與編號,方便觀者標定記號。如果中意的話,談妥聘雇條件就能成立一筆好交易。

還有遠從其他縣市搭乘接駁地鐵前來的零星血族,為自己的親朋好友加油打氣;更多的是沒有當差的禁衛軍軍團,下場的同袍可占了多數。貴賓席則留給了貴族白氏,但前來觀戰的只有寥寥數人,顯然不將這次牙丸氏的武鬥盛事放在眼底。

「這個無道還真能撐啊,放著讓他惡搞下去,服部半藏出棺也是早晚的問題。」白響推推墨鏡,一頭刺蝟般的頭髮。

「據說牙丸傷心去見天皇了。」白刑從容道「好像是希望天皇解密。」

「有這種事?解什麼密?」白響嗤之以鼻,蹺起二郎腿。

「既然是秘密,我怎麼會知道。」白刑笑笑。

每隔三十年,地下皇城就會舉辦一次競技,召募最新的十一豺編組,身分不限,連原本的十一豺都必須下場參加,證明自己仍擁有「任意獵殺」的資格。

如果表現精彩,卻沒能入選十一豺,也有機會被黑道幫派高價聘雇,或在禁衛軍系統中擔任其他的要職——如果沒被殺死的話。

是故每次十一豺遴選,都會吸引許多實力堅。強、躍躍欲試的血族勇士下場,爭取這難得的榮譽。每次遴選,都會有舊十一豺被刷下來,不讓人意外。

但今次的競技,距離上次的十一豺遴選,只有十三年又七個月的時間。沒有別的原因,當然是因為與入侵者的對戰中,硬是折損了狩、阿古拉兩個怪物,所以這次遴選開的缺只有兩個。

入侵者的身分在觀眾之間議論紛紛,各種稀奇古怪的講法都有,這也是許多外地觀眾前來與會的原因:好奇。

競技尚未開始,重金屬搖滾樂倒是不停播放。

「狩,你真是腫得讓人認不出來。」大風爪難以置信地看著狩,利爪捏著狩凸起的大肚腩。

狩吃著爆米花,哼哼沒有回應。如果可以好好吃東西,失去那種噁心反胃的能力又怎樣?狩滿足地打了個嗝,抓起重量杯可樂就灌。

舊十一豺,除了報廢了的阿古拉與高傲的牙丸傷心外,全都坐在一塊觀戰,在打屁中等待他們的新夥伴出爐。

「說起來你真是太弱了,你一打一還會輸掉,我可是一打四都不落下風呢,啦啦啦啦啦啦。」優香嘲笑狩,拿著一包新鮮血漿啜飲。

「是啦,你好強,而且胸部超大,這樣可以了吧!」狩毫不在乎。

「哎喲,冬子的奶子也很大喔!」冬子嘻嘻笑,故意搖晃緊身衣下的雙乳,優香憎惡地別過頭去不看。氣死了優香。

「比起這個勞什子的遴選大會,我倒是更好奇武藏前輩現在在做什麼。據說武藏前輩的雙刀流比起牙丸傷心前輩的拔刀術,還要厲害一些耶。」TS.1409-beta喝著血漿包,幹瞪著底下的競技場。

「……」歌德。

「還有,武藏前輩到底有多強?好想試一試……雖然一定會輸掉。」賀用飛刀剔著指甲,若有所思。

「喂。」大山倍裏達用手肘蹭了蹭賀。

賀順著大山倍裏達的目光,看見對面一個正在抽雪茄的人類黑幫堂主。

「額頭,賭一百萬。」大山倍裏達手指敲敲額頭。

賀冷笑。從這裏到對面,大約是四百公尺吧?

「賭了。」賀一說完,大山倍裏達伸出兩隻手,攤開手掌。

其他豺紛紛用手指,按照舊例在大山倍裏達的左右兩掌上擊點。左邊是賭賀,右邊是賭大山。

下注完畢,大山倍裏達放下雙手。賀彎下腰,深呼吸,培養情緒。

賀突然抬頭,手臂倏然一伸,一道冷光掠出。

奇異的嗡嗡聲橫過整個競技場,然後瞬間沉默。

那名被當作賭注標靶的人類黑幫堂主,突然發出一陣殺豬似的慘叫,賀擲射出的飛刀已插在堂主的大腿上,鮮血淋漓。身邊幫眾一陣大駭,嚇得往旁倒散。

「混蛋!他剛剛動了一下!」賀大怒,手中又是一陣疾影快錯。

六柄飛刀颯颯射出,將慘叫中的堂主插了個亂七八糟。

下顎、喉嚨、胸口、左臂、膻中,全都沒入了冷冽刀光。然後一動也不動了。

「管他動不動,總之欠錢還債。」大山倍裏達哈哈一笑,拍拍賀的肩膀,卻被賀憤怒拍掉。而其他豺則開始在後面計算贏輸多少,無人安慰賀。

銅鑼一響。

一百多個參賽者從十個入口大步進場,漸漸形成一個彼此對看的圓形。

「大家好!」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微笑向所有人揮手問好。

主持人是著名的綜藝節目主持人,出過兩張唱片,收視率跟人緣俱佳。可見即使是遭到入侵者破襲而臨時舉辦的十一豺遴選大會,還是保有血族一貫的冷靜,該盛大的還是盛大舉行。

「這次要舉辦的格鬥大賽,整個東京為之震撼,可說是精銳盡出,一百二十名參賽者全都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將對手狠狠擊倒!所以我們廢話不多說,就讓我們歡迎禁衛軍的大家長,牙丸無道!來講幾句話!」主持人越說越激動。

競技場萬人響起熱烈掌聲,氣氛十分高昂。

「希望選出漂亮的女生,溫柔一點。」橫綱舉起雙手,熱切地祈禱。

「推女生。」大鳳爪跟著舉起雙手。

牙丸無道緩步出場,全場肅敬無聲。

一雙冰冷的眼睛,屏息凝神地環顧四周的競爭者。



8

「原來還有詛咒這種事。真是太老套了。」阿不思搗著嘴笑。

牙丸千軍點點頭,歎氣:「幸好有這個詛咒存在,獵命師一族的數量才會遽減,我族才得以苟延殘喘,慢慢強大。」撫扇。

「老師請放心,雖然亂亂難免,但地下皇城不是這群所謂獵命師的人可以攻破的,相信您也非常清楚。」阿不思笑。對於牙丸千軍這位軍法導師,阿不思非常敬重。

牙丸千軍在牙丸氏的地位,遠遠超過武鬥派的刻板印象,年輕時擁有「鬼殺神」的稱號,贏得滿地的死屍,衰老時卻是公認的和平儒老,贏得皇城上下一致的信賴。牙丸千軍周遊列國,廣交人類政客朋友,尤其在各國軍方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這一切,都是因為牙丸千軍從二次世界大戰中得到的慘痛理念:和平。

「阿不思,你雖然是我的學生,但,在某些情況下,你也不介意殺掉我吧?」牙丸千軍和藹地注視阿不思的眼睛,後腦勺上的純白長髮閃閃發亮。

阿不思笑而不答,默認了這個驚悚的問句。

「可以告訴我理由嗎?」牙丸千軍笑,露出有些焦黃的牙齒。

「和平。」阿不思恭敬回答。

「很好。」牙丸千軍拍打紙扇,非常滿意。

「可惜我殺不死老師呢,幸好也沒那個必要。」阿不思直率地笑了出來。

牙丸千軍微笑緩緩站起,老態龍鍾地馱著背,看著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

能過活在大太陽底下的人類,這幾千年也一同活過來了,還將這個世界打造得有聲有色。好吃,好玩,又好用,如果能夠保持和平,何樂而不為?有些鷹派的年輕小夥子就是不懂。不懂和平的可貴。

難以否認的是,戰爭的確是最容易、也能最快取得權力的遊戲。

最適合誰呢?這個權力的遊戲,生命短暫的人類玩得淋漓盡致,但卻最適合吸血鬼的社會。

吸血鬼活得太久,許多老傢伙仗著命長,賴在權力的位子不下來,久了,也下不來。誰都害怕失去權力的滋味,失去了權力,肯定枯槁得更快更快。

「比起人類社會,咱血族的組織少了太多新舊交替的權力更替,體系就像石頭一樣僵化,一大堆年輕力壯的後輩出不了頭,所以老是想開啟戰爭,靠著軍功竄上來,把我們這些老傢伙擠下去。」牙丸千軍慢吞吞說道,紙扇平舉,雙腳滑步移動。

扇之舞。

無動生靜,靜中自動。

牙丸千軍的姿態就像一隻單臂螳螂,悄立在細長的葉子上,捕捉著綠色的風。身影凝卓,不疾不徐,自成一個破綻隨扇流動的「場」,卻在扇形結構的破綻中,隱藏著隨時啟動的「殺」。

「真辛苦。」阿不思。

「是啊,真辛苦。」牙丸千軍自在地於扇之舞中說話,呼吸不礙,動作無滯。

久久,在時間都沒發現的不耐中,牙丸千軍又開口了。

「在你的眼中,無道是個怎樣的人?」

「比起用戰爭交換權力,他更害怕輸掉手上既有的東西。無害的官僚,但夠悶了。悶得讓人想閃得遠遠的。」

「類銀的事件,並不簡單啊。」

「不追究下去的話,就只會是這麼簡單。」

的確。

「如果無道涉及其中的話,你會取下他的性命嗎?」牙丸千軍扇立額前,一掌攬後,前倨,後躬。微弱的氣流隱隱盤旋四周。

阿不思笑而不答。

「有了你的保證,我就放心了。」牙丸千軍突然坐在沙發上。

「我可沒有保證什麼。」阿不思笑笑。

剛剛那個舞扇的遲緩老人,競在一瞬間消失在落地窗前,然後出現在沙發上。所有的動作根本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時間流動裏似的。可怕的老頭子。

「對了,關於新十一豺的遴選,已經開始進行了吧?」牙丸千軍搔搔頭。

「是啊。」阿不思打開電視,轉到最新的新歌介紹節目。

「這次怎麼個選法?」牙丸千軍隨口問。

「第一階段,當然還是規規矩矩的老算盤。所有人大混戰打剩十個,然後再說。」

「喔?這麼沒有新意。」

「我說啊,無道就是這麼守舊的人。」阿不思打了個呵欠。

「守舊是好事,維持現狀挺不錯的。」牙丸千軍淡淡地說:「典型的,只關心自己權力的類型。希望他繼續這樣下去。」



9

觸目驚心。

地下競技場,滿地的殘肢斷臂,還有幾顆倒楣的頭顱滾來滾去。

經過十五分鐘的混亂惡鬥,還能夠站在場上的,只剩下十四個氣喘吁吁的吸血鬼。

失敗者與滿地殘肢皆被醫護人員訓練有素地搬送出場,直接送到醫療所接續斷肢。至於根本成為屍體的塊狀物,就暫時先黏在地板上不加處理了。

在十四名准勝出者的行列裏,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個高佻、金髮、白色皮膚的醜陋女子。

醜陋女子手持雙刃刀,以融合西洋劍擊與日式刀術的奇異技巧,連續砍殺了十六個敵手,暫居所有競技者中的第一名。

「好醜,我無法承認她是女的。」橫綱直言,皺眉。

「好像不是東方人,跟歌德一樣。醜,醜,醜,醜,醜。」優香噘嘴,這下又要拉低十一豺的美女素質了。

醜陋女子的臉部因為可怕的刀傷,肌肉外翻、扭曲,錯綜複雜地擠在一塊,鼻子歪斜,上下嘴唇被刀疤斬裂一線。唯獨一雙眼睛是正常的湛藍。

「放心,那醜女快撐不下去了。」大鳳爪杵著下巴。

「……」歌德。

醜陋女子穿著牙丸武士的禁衛軍服,軍階式樣是小隊長,名叫莉卡。

莉卡是個從車臣流浪來的後天感染吸血鬼,這幾年先是在德國黑幫待過一陣,然後尋著販賣毒品的機會進入日本血族「鳥取幫」,最後終於以外國人的身分取得「牙丸」姓氏,進入地下皇城禁衛軍的編制。

十四個僅存者彼此打量,尋找氣息最弱的目標。再砍倒四個,就能進入下一輪的復賽。眾暴寡的局面,最容易在此刻發生。

莉卡的脅下受傷,左臂也被削出一道口子,鮮血沿著破碎的衣服下滴,手中的雙刃刀虛弱顫抖,刀尖微微下晃,顯然無法集中精神。

莉卡的姿態吸引了兩個吸血鬼高手的注意。

「儘管上吧,都已經來到這裏了。」莉卡咬牙。

突然,莉卡一個頓挫的呼吸,兩個見獵心喜的吸血鬼從左右沖上。

的確,莉卡所受的傷不輕,但故意示弱正是她的策略。吸引敵人主動進入她的攻擊範圍,縮短她的揮刀距離,讓她的刀更增危險。

籲。

莉卡吐氣,懸臂一蕩,雙刃刀毒蛇般竄出。

「真快!」優香贊道。一名吸血鬼上半身與下半身錯然分開,另一名吸血鬼稍一猶疑,立刻斜身滑出莉卡的回身一刀。但這一猶疑,卻吸引到其他參賽者的出手,一根狂猛的鋼杖擊碎了他的脊骨。

但螳螂捕蟬,麻雀在後,揮出鋼杖的吸血鬼壯漢在出招的同時,背心也露出一塊大空門,引來了一名藍衣忍者的苦無攻擊!

「沒這麼容易。」鋼杖壯漢冷笑,運氣集中在背脊,十幾枚苦無全都釘在他的背上,卻無一摜進身體。

鋼杖壯漢大吼一聲,鋼杖甩身回擊藍衣忍者時,銅鑼卻再度響起。鋼杖硬生生停在半空,藍衣忍者笑笑叉腰,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

原來在剛剛那一瞬間,莉卡的雙刃刀又削斷了一個參賽者的大腿,而一個生化改造人參賽者,也咬碎了第四個應該倒下的參賽者的兩隻肩膀。

終於剩下十個進入復賽的名額。

莉卡單膝跪下,吐出一團汙血。鋼杖壯漢冷冷坐在地上,笨拙地伸手拔去背上的苦無。所有參賽者身上都嚴重掛彩,銅鑼響起後,沒有人再有力氣用雙腳站立。

競技場響起一陣如雷掌聲。真是暴力得太精彩!

「那個拿鋼杖的我見過幾次,是從北海道來的野漢子,力氣說不定比橫綱大。」大山倍裏達故意說道,但橫綱卻只是從鼻孔裏噴氣,哼哼回應。

「她揮刀的姿勢很奇特,但說不上是哪里怪,真讓人好奇。」TS—1409一beta看著莉卡,歪著頭。

「是用力的方式。」賀的觀察力很細緻,比手劃腳解釋說:「是將重心放在末端,然後瞬間甩出的感覺。不是拔刀術,甚至不能說是刀法。尾勁很強,用棒球的比喻來說,就是末段加速的伸卡球。」

「速度很快。」冬子吐吐舌頭,心中比較著自己的撲擊速度與莉卡的揮刀速度。

「但不像是刻意矯正過的方式,大概是她以前用過其他的武器,後來才改用長刀吧。」大鳳爪輕鬆地說:「反正蠻有用的就行了不是?越稀奇古怪就越收奇效。」

「在我看來,那個生化改造人故意保留實力喔,太心機了我不喜歡,啦啦啦啦啦啦。」優香的結論,手中的血漿包已經乾癟。

「喂,前隊友,給我吃一口爆米花。」橫綱伸手。

「不要。」狩斷然拒絕,揮手砸開橫綱的大手。

主持人與牙丸無道再度出場,掌聲又歇。

原本坐在地上休憩的十名參賽者,紛紛打起精神,立正站好。

「經過了如往常般激烈的淘汰賽,十一豺的臨時遴選大賽,終於進入了眾所期待的准決賽,到底今次的准決賽會採取何種方式呢?武藝高超的選手們,能否克服身上的苦痛,再度超越自己!又有哪兩位選手最後會出線,取得‘任意獵殺’的無上榮耀!讓我們歡迎禁衛軍的大家長,牙丸無道來為大家宣佈!」綜藝主持人鎮定地握著麥克風,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恐懼顫抖。

主持人將麥克風交給牙丸無道。

無道環顧競技場四周觀眾,旋又一一掃視每個入選決賽者疲憊的眼睛。

無道不禁想起自己一個半世紀以前,也曾抱著殘酷的殺念參加東京十一豺的遴選競賽,但因為簽運不佳,在最後的決賽裏被殘酷地刷了出去。

那次的經歷讓無道飽受恥辱,更扭轉了無道對「力量」的看法。

所謂的力量,絕對不是力量本身,而是能夠統禦眾多力量的金字塔。擁有至高的權力,絕對比什麼狗屁「任意獵殺」還要來得實惠。於是無道從提升戰鬥力量的本質,轉進更加艱難的權力官僚系統,總算讓他攀上了東京禁衛軍的頭領位置。

「東京十一豺」這五個字,在無道的心中,不過是十一條任意差遣的狗。

競技場的入口甬道,牙丸傷心雙手藏在交錯前胸的和服裏,踩著木屐,肩靠著牆,冷冷看著無道。

「每個人選者,都會得到最新的解密資料。這份關於東京最近連續遭襲事件的解密資料,已經獲得天皇許可,未來幾天內將會通過各種管道發佈,交到每一個國內幫會、同盟組織,以及旅外的特勤機構手中。從現在開始,東京進入第三級戰鬥戒備。」無道用他一貫的冷峻語調說。

解密?

第三級戰鬥戒備?

競技場一陣大騷動,即將戰鬥的愉悅,以荷爾蒙的激烈氣味不分種族散發出來。

要戰鬥了……又要戰鬥啦!又有藉口胡亂吃東西啦!

「敵人的身分,真是讓人好奇呢。」TS.1409.beta胸口喘伏不已。

「我覺得沒有很厲害啦,啦啦啦啦啦啦。」優香驕傲地笑著,模樣好可愛。

「越來越有趣了。」大鳳爪笑。

無道的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剛烈之氣,示意全場安靜,但已經被撩動起來的數萬血族的沸騰情緒,再也無法壓抑。無道大喝了兩聲,競技場卻還是議論紛紛,雜音不斷。

無道轉頭,頗有深意地看著牙丸傷心。

「……」牙丸傷心慢慢從入口甬道走進場內,輕輕一躍。

這位名動天下的十一豺之首,一腳踏著牆垣,借力往上,又是高高一縱。

牙丸傷心的身形凝立在競技場半空,右手若有似無搭在刀把上。

無數脖子高高仰起,張口結舌。

「空之拔刀。」

牙丸傷心的手仿佛動了一下,然後緩緩躍落。

全場登時鴉雀無聲。

「在這種非常時期,禁衛軍的命令就是皇城作戰的最高標準,所有血族支部、人類組織,都要依照禁衛軍的指示行動。違者立殺不赦。」無道鋼鐵鏗鏘的聲音。

三十幾個觀眾,不分人類血族,突然裂成一道狂亂爆炸的血紅。

刀氣破壞的「痕跡」至少有十五公尺之長。自始至終,這一刀俐落到所有可稱暴力的元素全都消隱無蹤,只剩下突然的死亡。

牙丸傷心低著頭,慢慢走出競技場,留下無限肅殺。

「無道這個人,真能遵守天皇真正的指示?」

牙丸傷心離去時,心中不禁懷疑這點。但,眼前也只能暗中觀察了。

白響哼了一聲,彎身對坐在前面的白刑,悄聲說:「看樣子無道是想趁機會集權於一人之手,混蛋。我們應該通知其他人,立刻組成議會控制局面。」

「你當演卡通片啊?無道有的是時間。」白刑笑笑,不置可否。

無道掃了唯二出席的兩位白氏貴族一眼,繼續說道:「東京十一豺,代表的是絕對的武力,絕對壓迫性的暴力。在這種危難時期,真正能夠驗證這一點的,正是敵人自己。」

十名參賽者眯起眼睛,這麼說的意思是……

「而通過淘汰賽的這十位勇士,將成為對抗敵人的第一線。限期七天,哪兩個勇士獲得的軍功最大,就能贏得‘任意獵殺’的資格,成為新東京十一豺的成員。」無道說完,左手舉起,競技場再度陷入沸騰的情緒。

莉卡深呼吸。正合我意。不在競技場裏戰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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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這幾天的烏拉拉相當疲累。

一向很有主張的哥哥不在身邊,個性懶逸的烏拉拉常常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如何去做,要規劃出明確的生活對烏拉拉來說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尤其烏拉拉照樣花費許多時間在練習吉他上。

哥哥當初是怎麼跟他說的?

烏霆殲不過就是用手按住烏拉拉的額頭,將「天醫無縫」灌進他的體內,拋下一句:「變強,變得比現在一百倍強,然後你會找到我。」

然後烏霆殲就扔下重傷無力的烏拉拉,走了。

烏霆殲走後,烏拉拉起初滿腔熱血地鍛煉自己的力量。

模仿著漫畫《刃牙》中主角自我催眠特訓的情節,烏拉拉找了許多人煙稀少的地方與假想的敵人不斷搏鬥,將幾種基本的咒術、獵命術靈活運用到極限。假想中的敵人主要是尤麗,烏拉拉此生遇過最強的對手。

但在高度花費腦力的虛擬假想戰中,烏拉拉一次都沒有打敗尤麗。

一次也沒有。

「為什麼會這樣呢?」烏拉拉躺在河邊破碎的亂石陣中,幾近虛脫地看著浮雲。

不管是用大明咒突襲尤麗的視覺,或是用火炎咒壓制尤麗的動作,甚至是採取當初與尤麗在地下鐵中的決戰策略:「不斷奪取對方的命格」加上「瘋狂強塞爛命給對方」,都沒能奏效。

最後烏拉拉一定會被想像中的虛擬尤麗給殺死。

尤麗的獵命速度並不在烏拉拉之下,對大風咒的熟稔足以應付烏拉拉多種咒術的搭配攻擊.體術就更不必說了,擁有J老頭特製三叉戟的尤麗,每一個招式都充滿了危險的意念,招與招之間的縫隙,都是刺探對手的冷峻陷阱。與尤麗近身戰,就像是肥老鼠對上毒蛇。

烏拉拉無法複製一次地鐵中的慘勝。

於是半年後,烏拉拉得到一個堅定的結論:「待在哥哥身邊,才能變強。」

是啊,自己的個性太過依賴,太容易放鬆,更無法在失卻明確意義的戰鬥中自我強大。如果哥哥在身邊,一定可以點破自己許多不足,或者更簡單的,直接對鳥拉拉做出種種荒謬的要求,然後奇跡似地,烏拉拉終究都會筋疲力竭地辦到。

「哥真是太笨了,放我一個人可不行。」烏拉拉摸著睡在他肚子上的紳士。

完全辜負了,烏霆殲要烏拉拉從獨立中訓練自己堅強的心意。

烏拉拉開始旅行。先是跑到從小長大的黑龍江,跑到戰鬥氣息的上海,跑到痛苦滿溢的香港,將自己與哥哥從前踏過的路線再走一次,希望能夠找到哥哥。最後。烏拉拉只好提前來到終點站。

血族的大本營,東京。回到這幾天相當疲累的烏拉拉。

烏拉拉在逐漸摸清哥哥恐怖的「變強策略」後,開始在東京尋覓暴爛的命格,打算來個守株待兔。這個策略就跟鎖木等獵命師一開始的行動準則如出一轍。

於是烏拉拉同時監控身掛劣命的三個宿主:「窮鎖」、「兇手大拇指」、「囫圇吞棗」,一刻不敢鬆懈。然而哥哥始終都沒有現身。

倒是紳士告訴烏拉拉,東京其他地區的劣命逐一消失,而且殞命的速度越來越快。烏拉拉判斷,以劣命消失的速度,即使是行動力超強的哥哥也不可能辦到,肯定是其他來到東京狩獵他們兄弟的獵命師們,正在進行的「爭食劣命」的防堵活動。

領悟這一點後,烏拉拉陷入難以忍受的矛盾。哥哥踏上走火人魔的路,即使得以成功殺進皇城,哥哥也不再是哥哥。而是一頭窮兇惡極的獸。

但比起哥哥成為獸,獵命師殺死哥哥的荒謬,他更無法接受。

入夜後,吸血鬼的數量明顯增加,眼神充滿警戒,令烏拉拉不禁揣測哥哥的安危。為什麼那些獵命師不來找自己?為什麼就是針對哥哥一人?是因為哥哥身上撩亂不安的氣容易成為顯眼的目標,還是怯懦的自己對其他的獵命師來說還有剩餘價值?

烏拉拉焦躁地來回守候在三個劣命宿主周遭,與紳士合作監控。精神上的壓力與矛盾壓垮了烏拉拉的臉。

久等未果,烏拉拉轉個念頭,乾脆先搜尋「千軍萬馬」新宿主的下落。如果可以找到「千軍萬馬」,的新主人,說不定就能得到一個可靠的夥伴。說不定。

但卻同樣一無所獲。

這就非常奇怪了。

烏拉拉對每個「過手」過的命格都有很高的熟悉感,尤其是哥哥曾倚重甚深的「幹軍萬馬」,如果還在同樣一個城市,烏拉拉絕對可以靠著幾率格命格的幫助,加上與紳士共同建立的第六感,在四十八小時內找到「千軍萬馬」。

除非,那個渾身惡臭的炒栗子大漢離開了東京。

或是,「千軍萬馬」落入了別的獵命師手裏。

「長老護法團?」一想到這個可能,烏拉拉的眉頭就更無法紓解了。

烏拉拉原本是個很暢快的人,一旦陷入不適合他的憂鬱情緒裏,就會像慣于自由的鯨魚闖進沙漠,只能痛苦擺動在蒸蒸發燙的烈日曝曬中。這些負面的變化不禁讓懂事的紳士擔心起來。

兩天前,烏拉拉又回到神穀任職夜班的漫畫租書店,睡覺。

連續睡了兩天。

「怪怪的,不對勁。一定快要發生什麼事了。」烏拉拉遠遠從血族的低語交談中,得知東京已經進入了血族的特殊警戒時期。

在這種特殊的氛圍下,烏拉拉借宿的小寺廟已經無法收留陌生人。不僅如此,深夜警車巡邏的頻率格外頻繁,城市的監視器多了五分之一,而且還在逐漸增加中。在這種高度發展的現代城市中,要避開所有監視器的可能性趨近於零,唯一不引起吸血鬼注意的方式就是,低調。低調才是王道。

漫畫店二樓,冷氣下,一陣複雜的氣流過。

腳底下的紳士機警地抬頭,烏拉拉睡眼惺忪地在沙發上睜開眼睛。

狩拿著一本色情漫畫跟一桶炸雞,站在烏拉拉麵前。

「暫時離開東京吧。」狩正色,忠告。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出現在這裏的理由還沒消失。」烏拉拉揉揉眼睛,紳士卻繼續趴下去睡它的。

……狩這胖子,又更肥了。這樣毫無節制地吃下去.遲早又會吃出個什麼亂七八糟的爛能力。烏拉拉抓抓頭,又打了個呵欠。

「我們已經知道你們的身分了。很快,就會出現你應付不了的角色。」狩塞了塊雞翅在嘴裏,發出喀喀喀的骨頭脆裂聲。

「嗯。」烏拉拉點點頭,伸懶腰。

他想起了那個沒說幾句話就被狩吃進肚子裏的不知名獵命師。實力的差距,果然嚴重影響到認識彼此存在的機會。

「恩?」狩皺起眉頭。

狩並非將烏拉拉當作一個「欠了個人情債尚未還清的傢伙」,而是一個「扭轉他人生的特殊存在」,所以狩才會站在烏拉拉麵前,認真地給予忠告。如果烏拉拉不領情,狩很清楚後果。

「你會死。」狩瞪眼。明明就可以避免的事,如果硬要發生,毫不值得。

「每個人都會。」烏拉拉回避,很期待對話就此結束。

哎,為什麼不是可愛的神穀叫我起床,而是這頭死肥豬……烏拉拉心中嘀咕。

「太快死的話,就不能做你原本想做的事。雖然我對你想做什麼不感興趣……總是有一些蠢蛋自以為可以在這個城市裏幹些不討好的勾當。咕嚕。」狩將咬碎的骨頭連著肉沫一併吞進肚裏。

「如果我接受你的建議避開風頭,你心裏會好過些吧?」烏拉拉勉強笑道:「但越是危險,我留在東京的理由就越強。說起來真的是很糟糕,你該不會以為我是那種活得很不痛快,死掉比賴活好的那種人吧?」

「不是。」狩有點難堪的表情,皺眉道:「我們知道你們還有一群同伴,前晚從海上坐船靠岸東京。他們自以為行蹤隱密,但再怎麼樣隱藏,還是騙不過雷達跟衛星拍攝,到了陸地,還有更多的……」

「前天晚上!」烏拉拉沖口說出。除了長老護法團,沒有別的答案了。

但長老護法團如果真想隱藏行蹤,那些可笑的儀器根本就發現不了他們。如果暴露了行蹤,唯一的解釋就是,長老護法團根本沒有隱匿行程的必要。

的確。沒有必要。

如果就如傳說中形容的那樣……

「但那些跟你一樣所謂的獵命師,下場只有一個,不管是不是都和你懷抱一樣的目的。烏拉拉,你走吧,我沒有辦法安排什麼離開海岸線的小船,或是什麼秘密地道。但我相信只要你想走的話,離開這個充滿敵意的地方對你不會是難事。」狩眯起眼睛,丟出自己的手機。

烏拉拉接住。手機螢幕上面,是自己模糊的相片。喔喔。

狩淡淡說:「你的樣子已經是東京最顯眼的標靶。我們對用類銀下毒的兇手,有上百種你從沒聽過的殘酷刑罰。」又塞了塊雞脖子進嘴,喀喀喀咬了起來。

「例如?」烏拉拉將手機丟回給狩。

「電擊乳頭,直到乳頭燒焦起火為止。」狩義眯起眼睛。

「那我還是早點離開東京好了。」烏拉拉哈哈一笑,拍拍紳士的背。

當然不是這樣。但也該到了出去走一走活動筋骨的時間。現在走下去,應該可以遇見剛剛上班的神穀?那倒是個結束對話的好理由。

烏拉拉起身下樓,紳士搖頭晃腦地站起,跟在主人後頭,不時往後張望。

狩吃著那桶炸雞,翻著色情漫畫,胖大的身軀塞滿了整張沙發,仿佛再多幾公斤,這張沙發就會硬生生垮下去似的。

狩看著空蕩蕩的樓梯。

快逃吧。」



11

烏拉拉走到一樓,精神一振。

綁著馬尾的神穀果然在櫃檯後,低頭看書。

紳士細細喵了一聲,烏拉拉看著它。

紳士抖抖身子,舔著自己的尾巴,俏皮的眼神好像是在說:「傻瓜,快使用命格吧!這不就是你的拿手好戲嗎?增加戀愛的好運氣喔!」

烏拉拉失笑,搖搖頭。雖然這個提議實在是很誘人。

但就因為自己是個掌握命格奇術的獵命師,要樂透便樂透,要名模則名模,所以應該更能體會人與人之間「純粹情感」的珍貴性。

如果情人之間倚賴的,只不過是一條「大月老的紅線」,那麼愛情這兩個字,又真有什麼意義?最後情人相信的只不過是命運的羈絆,而不是彼此深刻相偎的情感。

如果兄弟的生死義氣,可以輕易被莫名其妙的命運所操縱變質,而解決這種變質的可能,居然是尋找更好的命格,而不是意志堅定的並肩齊進?未免也太辜負了老天爺賜與的,絲毫不下「命運」的另一樣東西。

情感。

人不是命運的容器。至少,我不是。烏拉拉向紳士微笑,紳士搖著尾巴。

烏拉拉走到櫃檯前,翻著陳列在新書區的一排漫畫。安達充、井上雄彥、鳥山明、谷古實、尾田榮一郎、浦澤直樹,這些漫畫家就像是所有跨世代的人生記憶,強韌地以各種節奏穿梭存在。

「這幾天我遇到了一些挫折,心情不太好,可以陪我說說話麼?」烏拉拉開口,趴在兩本書的縫隙後看著神谷清秀的臉龐。

神穀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數學課本。

「上次我的手著火那件事,真的是相當感謝,多虧有你的幫忙。」烏拉拉笑,這個笑容帶著點睡在沙發上的疲倦後座力。

神穀沒有回應,咬著鉛筆末端的紅色橡皮擦。

這個動作代表什麼?她有在聽我說話麼?是矜持嗎?還是覺得我窮極無聊?烏拉拉暗暗好笑。自己懂得一萬種應敵之道,但卻無法斷定眼前女孩的心思。

「想跟我的貓玩嗎?喏。」烏拉拉抱起紳士,紳士擠出一個可愛的笑。

「……」

「它叫紳士,很喜歡吃沾海苔粉的薯條,黑色的,超酷。」

「……」

「玩過簽運機嗎?我最近抽了一支怪簽,說我會被殺到跑沒路,哈,最近的簽運機真的很要不得,老是打打殺殺的。」

「……」

「嘿,我的口音有沒有一點奇怪?其實你多半猜到了,我不是日本人,所以日文有些不靈光也是很合乎邏輯的。」

「……」

「你看起來好像很希望靜一靜?要考試了嗎?」烏拉拉搔搔頭。

「……」

「題外話。我最近惹上了一點麻煩,大概不能常跑這裏了,免得血噴來噴去噴到你身上,大家以後見面不好意思。但我還是會在東京流浪,有機會的話,我還想彈吉他給你聽哩。雖然這年頭彈吉他追女孩子的招數,好像已經俗爛到不行,不過我寫了首歌,超熱血的,你聽了也不會覺得我是在跟你告白。」烏拉拉越說越飛到外太空。

神穀突然站了起來,臉漲紅,看著烏拉拉。

神穀沒有說話,但那種咄咄逼人的眼神氣勢,竟令烏拉拉一整個愣住,無法動彈。

「……」神穀瞪著烏拉拉,雙手伸出。

一本書。《你不可不知的人體自燃》,亞洲神秘學研究協會獨立出版,封面是一個全身著火、從高樓窗戶亂叫跳下的男人。

「送我的嗎?」烏拉拉忍住爆笑出來的衝動,恭恭敬敬接過。

「……」神穀坐下,低頭看書,不再理會烏拉拉。

神穀耳根子紅透,然後是脖子,最後是清麗的臉龐。熟悉周遭氣流變化的烏拉拉,明顯感應到神穀的體溫在剛剛的半分鐘內,急促地上升了零點五度。

戀愛的訊號?

「我會好好看完的。」烏拉拉笑笑,強掩心中的興奮,轉身離開漫畫租書店。

自以為勢

命格:集體格

存活:五百年

徵兆:發覺自己的某些生活作息跟重要的比賽(或是氣候)有連動關係。例如只要在床上看電視轉播,湖人隊就一定會輸球;例如到現場加油,兄弟象就一定會贏;例如只要連續吃三天的草莓霜淇淋,颱風就會侵襲居住地等等莫名其妙的關連。

特質:別小看這麼無厘頭的命格!在宿主發覺、並開始堅信其間關連時,命格的能量就會開始放大;如果宿主掌握了運用自己行為與周遭事物的關鍵,將可以在戰鬥中以不可思議的小動作,讓敵人慘敗。

進化:修成正果!



12

剛入夜,東京地底的通勤電車上,是日本上班族文化的縮影。

塞著耳機每分每秒都不放棄喧鬧音樂的嘻哈族+裙子高到令人窒息的一0九髒辣妹+攤開產經報紙推著眼鏡的禿頭中年男+愣頭愣腦背誦英文字典的書蟲+聚精會神猛按掌上型電玩的中學生+昏昏欲睡的平胸長髮OL+……=氣味紛雜擁擠的電車密室。

一個蓬頭垢面的落腮胡男人,穿著從紙箱族。那裏撿來的松垮衣褲,坐在一名禿頭肥佬旁。

落腮胡男人的衣褲上還沾著油漆色塊與垢痕,還有一股奇怪的酸味,那是衣褲原先主人人生邁向腐敗的氣息。但他不在意。

跟變強無關的事物,落腮胡男人都視之無物。

落腮胡男人蒼白的臉孔底下,流動著淡淡亮紅色的光澤。那是落腮胡男人細胞正逐漸活絡、復蘇的徵象。豎耳傾聽,仿佛可以聽見血族的夜細胞正在膨脹的嘶嘶聲。

落腮胡男人的手中拿著一份新聞雜誌,裏頭的用詞與圖片同樣教他驚奇。一個世紀之差,這城市轉變得太劇烈,根本就屬於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中東回教部落戰爭的新聞圖片裏,一個全副武裝的人體炸彈客,舉著聳動的標語供記者拍照,肩上懸掛新式烏茲衝鋒槍。

落腮胡男人摸著下腹,回憶令他大吃一驚的「兵器」。

歎,所謂的槍不就是那種裝填火藥後,從鐵管子裏噴出鉛丸的可笑東西嗎?倚靠那種不像樣的東西,怎麼可能變強?

但一想到同樣叫做槍的東西.在自己還未來得及眨眼的時候,已經將滾燙的金屬彈丸噴進肚子,腸子一下子就流出來了,落腮胡男人就不禁皺起眉頭。當時錯愕的感覺遠大過於痛覺,因為神經還未完全恢復靈敏。

緊接著的,就是從一顆鐵丸子裏釋出的轟然巨響,除了四散的破碎割片外,那巨響完全讓自己的耳朵聾掉,喪失平衡。

再來就是頭暈目眩中,從後捅進自己腰椎的冰冷刀刃。

是啊,刀刃。

那狠狠侵入體內,旋轉攪動的刀刃,反而讓自己在瞬間找回戰鬥的熟悉感,引爆了某種原始的、大幹一場的本能。

等到真正感覺到眼淚都會擠出來的痛時,落腮胡男人的雙手已沾滿驚恐的鮮血,全身都佈滿了冒著血煙的彈孔。

這個世界,已經到了兵器超越武術的境地了嗎?

自己能活過來,靠的全是血族的特殊體質,而非登峰造極的武術,如果還在身為人類時的模樣,肯定是死翻了。然而,真正的技藝不就是無論如何都應該在卑劣的條件下還能獲勝的東西嗎?

後來被送到醫療室接受手術,落腮胡男人整個腦子都在想這件事情。如果這世界有了這些可怕的兵器,自己還會被提前放出來,顯然有某種東西還淩駕在這些兵器之上,構成無法解決的難題。

一想到這裏,武藏就感到熱血沸騰。

「很抱歉,時間緊迫,用了最激烈的方式幫你找回戰鬥的本能。我想這也是方便你認識這個世界轉變的最快方式。」當時的無道坐在手術臺旁,看著醫官用鑷子從落腮胡男人的身體內夾出一顆顆沾著黏稠血絲的變形子彈。

「……」

「雖然曾經是你的手下敗將,但,我現在已是地下皇城禁衛軍的軍團長,兼任特別事件處理組的組長。將你釋放出來雖是牙丸傷心的建議,但你的行動我必須完全負責。」

落腮胡男人開始感到不耐,看著醫官將自己的肚子快速縫合,還用奇異的灼熱光線修補受傷的痕跡。真了不起,這技術。

「這次主動請你出棺,我並不抱太多的期待,畢竟你會惹出的麻煩,可能大到我們必須要用武力脅迫你躺回樂眠七棺的地步。但,至少請你聽進幾句話……」無道繼續用他一貫的冰冷官腔念道。

當天晚上,儘管還未復原,落腮胡男人就扯開身上的管線,靠著鬼扯般的第六感離開錯綜複雜的地底世界,來到久未謀面的京都城。

京都城?已經進化成令人眼花繚亂的大怪物。

是的,而這個落腮胡男人,就是如雷貫耳的東瀛劍聖。

宮本武藏。

我們親愛的宮本武藏先生,一出棺就飽嘗了一百個精壯人類的血液,所以根本沒有餓肚子的問題。撇開肚子,武藏對向平凡人動手這種事也感興致缺缺。

搭上這班JR山手線的通勤電車前,武藏在地下街胡亂遊蕩,在還未搞懂新世界怎麼運作的情況下,武藏只有到處東摸西看,用好奇心旁敲側擊另一個世紀的京都城。

武藏先是在運動用品店的沙發上,目不轉睛地看著NBA籃球明星廣告一個小時,在地下道的街頭藝人旁看魔術表演兩小時,然後在吉野家吃了三碗大號的牛肉飯,在舊書攤買了幾本過期雜誌。靠的全是不怒自發的威嚴付的帳。

而現在,身處擁擠的通勤電車的一角,武藏深覺這世界在「人的生活節奏」的變化上,遠比兵器的進化還要奇特,而「人性」也出現了極度欲望化的浮面現象。

例如,坐在武藏旁邊的禿頭大叔,正偷偷將手伸進背對著他們的女中學生的裙子裏,以溫吞又顫抖的速度,緩緩貼向女中學生的屁股。這個動作令武藏駭然。

女中學生果然一震。

「……」沒有意外,武藏嗅到了女中學生身上的焦躁難堪,以及壓抑的憤怒。

但女中學生沒有反抗,這就令武藏匪夷所思起來。

嘻嘻。於是禿頭大叔索性滿足地揉擰了起來,女中學生稚嫩的屁股頓時成為禿頭大叔的掌中玩物,積著黑色污垢的指甲,刮刮,搔搔,磨磨,蹭蹭,恣意試探女中學生的忍耐底線。

就像諾曼第搶灘登陸,每一寸推進都是絕地逢生的藝術。太躁進,女中學生就會瞬間崩潰大叫,這位禿頭色狼也就會被送進警察局裏,在牢裏被雞奸到每次大便都得見血。若是裹指不前,那就像看A片卻不手淫一樣,毫無意義可言。

進退之間的鹹濕節奏,是每一個淫魔終生修習的課題。

此時段的電車異常擁擠,高漲的荷爾蒙在角落裏持續彌漫,伴隨著的是女中學生的憤怒顫抖。禿頭大叔的手指,終於扒開女中學生內褲,摳挖著濕濕滑滑的地帶。

女中學生抓著吊環的手,已因過度用力呈現缺氧的醬紫色。哆嗦的身體,僵硬的臉色,緊咬著牙。不知是在醞釀痛哭,還是醞釀要大叫色狼。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女中學生逐漸失卻她的立場……如果不舒服,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扯開喉嚨叫嚷呢?

禿頭大叔興奮地確信,繼續這樣搞下去,女中學生會在羞愧與極度憤怒的情況下,以無奈的立姿達到毀滅性的高潮。從此女中學生將在往後的人生,只要在做愛的過程裏身體一接近高潮,就會想起今日被性騷擾的恥辱,進而冰冷地中斷。扭曲。痛哭。

手指惡意十足地撥攪著。

「?」武藏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畢竟,這或許是新世界常有的人情互動?如果不是,為什麼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還是沒有人出面干預?就連女中學生自己也只是苦苦忍住不敢動作不是?

坐在武藏另一邊的中年上班族,褲襠漸漸隆起,隆起,邪惡地呼應禿頭大叔的性騷擾動作。

該怎麼做?還是什麼都不應該做?

武藏發覺一個掛著耳機的男孩,正狐疑地看著他,那充滿疑問的眼神讓武藏感到很不自在。混蛋東西。武藏決定在下一站就下車。避開不知道該怎麼做的狀況似乎才是明智的選擇。

反正,這件事跟變強也沒有關係。

武藏的瞳孔突然縮小。

輕溜溜地,一隻黑貓停在武藏的腳邊。

一個約莫二十初歲的大男孩,背著一把藍色吉他在擁擠的電車中踉蹌前行,吉他柄搖搖晃晃的,幾乎掃到每一個被說抱歉的乘客的臉。正當乘客對這樣的推擠感到嫌惡時,大男孩突然一個不平衡,往禿頭大叔的身邊輕輕一撞。

禿頭大叔突然愣住了,那只原本正蹂躪著女中學生的髒手,突然僵滯不動。

「……」禿頭大叔滿臉困惑,似乎不解自己的髒手怎麼會黏在陌生女孩的屁屁上。

掏空,被掏空了——武藏心想。

「色狼!」被性騷擾的女中學生突然回頭,唰地一巴掌,熱辣辣地將禿頭大叔轟了個眼淚直流。女中學生一個大發作,又是連續好幾巴掌,打得禿頭大叔幾乎睜不開眼,卻連辯解也無力發出。

然後是整個電車的如雷掌聲。

電車靠站,禿頭男子趁著女中學生沒有呼叫員警,羞慚地匆匆下車逃逸。

武藏的瞳子L縮成一個小黑點,久久無法回復。

他轉頭,看著潮來潮去的月臺。JR池袋站。

下車的人潮裏,包括剛剛那個不小心碰了禿頭大叔一下的大男孩。至於停在武藏腳邊的黑貓,則一溜煙跟在大男孩的腳邊,忽地鑽進牛仔褲管躲著。

剛剛,那個大男孩變了個把戲……雖然看不出是做了什麼手腳,但肯定是從那個禿頭大叔身上,拽走了什麼東西,那禿頭大叔才會像泄了氣的牛皮袋,整個精神瞬間乾癟。

黑貓……黑貓啊……除了任務,武藏想起了一件懸疑的往事。

岩流島。

「‘電車癡漢’這種破爛命格,怎麼動不動就會遇到?日本人真的需要反省一下,為什麼這種髒兮兮的命格會滿地開花。」烏拉拉自言自語。然後深呼吸,偷偷往後一瞥。

果然,那雙炙熱的眼睛也隔著電車玻璃打量著他。

蓬頭垢面的底下,是銳不可擋的英姿煥發。

「原來,他就是無道口中的獵命師。」武藏眯起眼睛,整個人這才真正醒了。電車喀喀一震,機輪緩緩發動。

「……」烏拉拉目送那雙炙熱的眼睛離去。

有種比「斬鐵」更強的命格,棲息在那傢伙身上。

不論是否是血族,那傢伙都強得要命。

強得要命。

但這傢伙原本可以大大方方衝開玻璃跳下月臺追殺自己,卻沒有這麼做。

他只是用火焰一般的眼神凝視著自己,當作一個蒼勁的開場白。

「喵。」紳士的小腦袋探出領口,憂心忡忡。

「知道啦,我會閃得遠遠的。」烏拉拉笑。



13

每只靈貓儲命的空間有限,僅能容納九種命格。

紳士的體內,原先已封印了七個命格,扣掉肓訂幾天剛剛送出手的「信牢」,再加上剛剛獵到的爛東西「電車癡漢」,現在還是有七個命格被封印在紳士體內。

稍嫌多了。習慣保持五到六個命格在紳士體內,是烏拉拉的作戰策略。

在這樣的命格數目底下,烏拉拉與紳士配合無間,便能夠強硬嫁命,也能夠優遊獵命,轉換命格也有一定的靈活性。

通常一個獵命師不會考慮這樣的作戰方式,能夠儲滿九種可供作戰或交易的命格,就儘量做到,沒有不這麼做的理由。

但可悲的是,烏拉拉最大的敵人,正是獵命師自己。

遇到命格過多的情形,烏拉拉的做法有二。

第一,很自然地,烏拉拉會將沒有作戰可能的優質命格,送給需要它的人。適合的宿主對命格的修煉之路很有?明,相得益彰。例如愛情系的粉紅色命格。「信牢」雖然對於作戰有一定的幫助,但烏拉拉送起命格來,往往也是激情驅使,一個衝動就這麼把「信牢」給送出門。

第二,對於顯然沒有作戰用處的劣質命格,就是烏拉拉的燙手山芋了。既然是毫無意義的劣命,留在人間只是無端製造悲劇,如果讓這樣的劣命修煉成精,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但烏拉拉並非「煉命師」,也不認識「煉命師」,所以無法熔毀這樣的命格。所以,烏拉拉只能選擇將這樣的劣命送到它一點都不想去的地方,試圖斷絕它成長的可能。

所以,烏拉拉背著吉他,漫步來到了池袋國際水族館。

池袋國際水族館擁有九十種品種,共四百尾海洋生物,雖說不上是日本最大的水族館,但位於十一樓,可是全世界最高的水族世界。館內共分為亞熱帶雨林區、亞馬遜河區、珊瑚礁區,每一區所展示的佈置各有特色。

烏拉拉循著標示,走到亞熱帶雨林區,然後在目標前停下。

縐綢龜的介紹看板上寫著:

縐綢龜,學名Hieremys Anna,ndalii,原產地:越南、泰國、馬來西亞。棲息環境:河流沼澤區。體長:背甲五十至六十釐米。適溫攝氏二十四~二十七度。屬於大型水龜,在亞洲來說可以跟西瓜龜和澤巨龜並列亞洲最大的三種水龜,體型大肉質厚,為了保護這些亞洲龜種免於滅絕,已列入CITES 11的保育類。雜食性,偏好以葉菜水果為主食,內向,有膽怯的傾向。成龜體型龐大,甲殼黝黑,頭部有黃色斑紋,成年後斑紋逐漸淡化。雄龜體型較大,尾部粗大。雌龜體型較小,尾巴細短。雌龜每年可產卵兩窩,每窩約四至九顆蛋,在攝氏二十九度之下約六十至八十天可以孵化。

夠大只了,烏拉拉心想。

通常甲長越大的烏龜代表壽命越長,加上偏素食性,對烏龜這種顢頇物種的壽命也頗有幫助。但對於命格來說,這些因素加起來,可真不是好消息。

「挑哪只好昵?」烏拉拉眯起眼睛,在玻璃前研究了起來。

要知道,命格最怕的東西,就是烏龜。

命格僅能寄生在具有生命的物體裏,一旦彼此的生命形態互相鑲嵌了,就無法隨意分離,只能等待宿主死亡,命格才能離竅,尋找下一個修煉場(是的,在這種情況下尤其凸顯獵命師的特殊體質)。在與宿主相處的時間裏,命格通過各自的方式吃食修煉成精所需的能量,但如果宿主條件太差,絕對會影響命格的成精之路。

因此,人類是命格最佳的宿主。幾乎找不到任何不妥的成分。

尤其人類世界在十八世紀末發生工業革命後,人口爆炸,都市形成,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出現形形色色的靠近、拔升、質變、斷層,各種觀念都新穎到連最好的宗教發明家都無法確實跟上腳步。命格的數量比起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還要多,多上了幾百、幾千倍,更別提誕生出前所未有的命格形態。

比較起來,長壽又無趣的烏龜,簡直就是命格的天敵。

烏龜與烏龜之間的相處,受限於先天的智慧與笨拙的肢體,請問能有什麼好有趣的互動?這樣的無趣同樣發生在所有非人類的動物上,但烏龜可怕的長壽,足以殲滅大多數亟需能量成長的命格。

多年前,黑龍江。

火堆旁,一對小兄弟,一頭大赤熊。

「殲滅?」年幼的烏拉拉不解,趴在大赤熊的肚子上。

大赤熊嘴饞地看著烏霆殲手中香氣十足的蜂窩,口水猛滴。

「是啊,如果命格太久沒有得到成長所需的能量,就會因為太虛弱,失去嵌合所需的能量,反被烏龜溫吞的體質吃掉。所以以後你遇到不想要的命格,就找只烏龜放進去吧。」烏霆殲將蜂窩丟給大赤熊,自己吸吮著滿手黏稠的蜂蜜。

為了這個甜得要命的蜂窩,兩兄弟可是轟了不少火炎掌驅散可憐的蜜蜂。

「喔,不過命格被烏龜吃掉會怎樣?烏龜會變得更長壽嗎?」烏拉拉半張臉都埋在大赤熊的肚毛裏,大赤熊興奮地直接啃起蜂窩,幾涎蜂蜜和著大赤熊的口水,都流到烏拉拉的後腦上。髒死了。

「顯然是。就跟大長老的情況一樣,只是大長老是有意識地慢慢將‘萬壽無疆’的能量完整轉化,而不是等待‘萬壽無疆’枯竭。」烏霆殲兀自吃著手掌上的蜂蜜。

「是啊,要等‘萬壽無疆’枯竭,肯定是遙遙無期啦。」烏拉拉吃吃笑道。

「不過,爸說過有些命格很能捱,如果等不到烏龜先死掉,就會想辦法蛹化。」烏霆殲補充。任何事情都有例外,生命會找到自己的出路。或誤以為,終究可以找到出路。

「蛹化……冬眠?」烏拉拉聽見大赤熊的肚子,÷正發出消化蜂蜜的滿足聲音。

「對。但蛹化也不是完美的辦法,命格的能量還是會從鑲嵌的縫隙中滲出,只會延長烏龜的生。命。所以蛹化的結果只是拖延被吃掉的時間,蠢不可及。」烏霆殲不屑。

「除非。」烏拉拉的眼睛骨溜骨溜。

「是啊,除非。」烏霆殲笑。

於是烏拉拉在展示玻璃前,挑了只即將成年的縐綢龜。成年丁,生命也堅韌了。

過了半小時,趁著每天八次的公開餵食時問,烏拉拉向管理員討了幾葉大白菜,趁著餵食的動作,在中意的縐綢龜的頭上摸上幾把。「電車癡漢」就這么糊裏糊塗,被鎖進八風吹不動、靜坐大魚缸的縐綢龜龜殼底。

「歡迎成為這裏最色的烏龜。」烏拉拉哈哈一笑,看著中標的縐綢龜扛著笨重的甲殼,搖著尾巴,沉入水底,騷擾其他的母龜去。

嘶嘶。

嘶嘶。

烏拉拉的背後,中央空調的冷空氣中,響起了刺耳的不安焦響。

烏拉拉的背脊一陣寒冷。

不必回頭,戰鬥的信號太明顯。

「在人這麼多的地方動手,不怕會引起他們的注意?」烏拉拉倒抽一口涼氣。

巨大水族缸的玻璃反射中,一個佝僂老者身影,身上的黑色西裝襯托出白色長髮的閃閃發亮。

「舉手之勞。」老者的右手拇指與食指之間,流動著青色的電氣。

雷神咒。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咒術都沒有一定的相克道理,主要還是施咒者的強弱之別,應用殊異。五行中水克火,但火炎咒卻未必輸給了鬼水咒。

然而,雷神咒不一樣。

那是獵命師長老護法團中,最強的「聶老」專屬的絕招。以氣化電,以電聚雷,雷斬無雙。據聞,這套咒語體系是近三百年才由大長老研發出來,用來改善能夠引天雷斬劈邪惡的「飛仙」命格難以修煉的缺憾。

在雷神咒的面前,獵命師所有的咒術都是無效的抵抗,雷破火,雷襲水,雷咬金,雷焦土,雷卷風……而聶老,正是哥哥那一類型的極致。無可與抗。

這下要糟,烏拉拉心中暗暗喊苦。在水族館這麼多水的地方遇到雷神咒,更是沒有絲毫還手餘地。如果能帶著半條命逃走,就已經是重大的勝利。

但有那種可能嗎?

水族館內,熙熙攘攘的人群。約會的情侶,帶著小孩的夫妻,拍照做學校報告的小學生,若有所思的遊人。一動起手來,想要顧全周遭的無辜者,是必須竭力壓抑的幼稚想法。

「既然大家都找不到烏霆殲,我也不介意只是宰了弟弟。」聶老看著烏拉拉的背,聲音沙啞。

「我很弱。」烏拉拉看著水缸玻璃的聶老映影,定下心神。

「嗯。」聶老。

「凡賭博都有讓分。我也想要因為太弱,占點便宜。」烏拉拉摸著探出衣領的紳士,小心翼翼地說。

「……」聶老。

「這樣吧,我接前輩三招,如果前輩無法在三招以內擊敗我,今天前輩就當沒有看見我如何?就當作長輩對晚輩,不,當作強者對弱者的禮遇。」烏拉拉腦中急轉。

紳士身上儲存的命格有:「天醫無縫」、「居爾一拳」、「朝思暮想」、「食不知胃」、「萬眾矚目」、「請君入甕」。

現在該用哪一種?

防禦性質的「天醫無縫」?於事無補,逃得掉再用來填補苟延殘喘的命吧。

戰鬥性質極強的「居爾一拳」?值得考慮。如果這一擊成功的話,篤定可以將父親烏侉留下來尚未修煉完全的「居爾一拳」命格,提升成功。

「朝思暮想」?算了吧。

「食不知胃」?如果可以及時送進這老頭的身體,不失一種戰鬥法。但對於隨時都在放電的敵人來說,太過接近絕對是不智之舉。

「請君入甕」?現階段能夠請得到的神祉,全都躲不過雷神咒,不若自己專注應戰。但如果將對付普藍哲夫那套用在這老頭……不,問題還是一樣,對雷神咒持者做近身戰,就像笨蛋小鬼好奇去摸高壓電線一樣愚蠢。

至於「萬眾矚目」……「萬眾矚目」……似乎有點道理,但這需要點時間。敵人的自信越大,自己堆積籌碼的時間就越多。嗯,就這麼決定。

以上烏拉拉的思考,全在三秒內計算完畢。

於是在第四秒,烏拉拉大大方方從紳士體內吸注了「萬眾矚目」,卻沒有咬破手指在身上塗附血咒。因為短短十五分鐘,對一切都很足夠了。

「你以為,這種老掉牙的無聊把戲,能夠讓你逃掉?」聶老看著不斷撫摸靈貓的烏拉拉,心想:以你的程度,換什麼命格都沒有用。

「當然了,如果前輩需要四招才能擊敗我的話,那我也願意勉為其難試試看。還是五招?六招?只要讓我看到一絲曙光,我會變得更強一些。如果我強一點,前輩將我殺到死得不能再死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攆死了一隻小螞蟻,玷污了自己的手。」烏拉拉誠懇的聲音。

油嘴滑舌的激將法,簡直沒有一點掩飾。但對於獵命師長老護法團團長聶老來說,偶爾有點挑戰性還算是不錯的調劑。

只不過……

「就算聶老答應你這種可笑的提議,我也沒打算放過你。」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光頭男子,額頭與頸子都刺滿了大大小小的蜘蛛圖騰,從角落裏慢慢走了出來。光頭男子奇特的模樣吸引了所有參觀水族館的遊客注意。

烏拉拉輕輕敲著紳士的小腦袋。



14

東京警視廳,直屬特別V組的秘密監控中心,三大部門之一的「城市電眼」,充滿了疲倦的氣味。

永遠都揮散不去的煙霧,提神飲料,液體蛋白質補充液,是這個部門最鮮明的困頓寫照。

四面巨大的電視牆,上映二十四小時絕不打烊的無數監視畫面,每隔十五秒就自動切換角度、更新,一方面有專人觀看異狀,一方面有電腦程式進行快速的特徵比對,整個城市的黑色運作盡人眼簾。喬治.奧威爾的名著《一九八四》裏無所不在的老大哥,在此間得到最尖銳的印證。

電視牆上,其中一個小畫面瞬間變成閃爍的紅色,一個戴著耳機吃著零食的監看員精神一振,忙從椅子上坐直。

「課長,池袋的情況有異。」監看員按下紅色的通話鈕。

辦公室內,宮澤睜開血絲滿布的眼睛。這陣廣的東京都警戒命令讓特別V組上下的作息,完全口夜顛倒廠,就連宮澤這樣的長官也得睡在辦公室。

「發現了什麼?」宮澤躺在沙發上,扭動身體。

發現了什麼?怪哉,螢幕上好像也沒什麼不對勁。

「……好像沒發現什麼,但剛剛螢幕自己亮起紅光來,大概是系統有點故障。抱歉,我會再看仔細一點。」監看員啞口無言,看著紅光持續閃爍的?面。

宮澤從鼻孔噴氣,正要取消通話繼續闔眼再睡一陣時,突然一道靈光掠過。

「等等,出現紅光的是池袋哪一區?」宮澤坐起。

「在池袋的國際水族館。」回報。

照道理說,自己不應該幫助吸血鬼老闆。但,根據自己對古代文本的推理,與皇城解密釋出的資訊,幾種不安的對戰可能快速在宮澤的腦海裏組合起來。其中有一種對戰組合,尤其令人不安……

「血族有沒有回報任何突發戰鬥?」宮澤思忖,手指插進杯水裏,慢慢攪動。

「沒有。」回報。

那麼,極可能是獵命師之間的競鬥?

「聽命,異狀有可能是敵人的特殊能力所引發,通知附近的警車將現場圍起來,派遣武裝部隊以B級軍事力攻堅整棟大樓。」宮澤咬牙,迅速做出判斷。

「那……那需要通知上面的老闆嗎?」回報。

「當然,越快越好。」宮澤吸吮指尖上的茶水。

烏拉拉看著慢慢走出巨大水族魚缸左側的男子,不矯飾殺氣的存在。

光頭的高壯男子,露出黑色西裝的部分,用咒語細密紮成的蜘蛛刺青活靈活現地布在賁起的肌肉塊上。蜘蛛似在爬梭,似在膨脹,伴隨著咒語的呼吸。

有了點年紀,但因為精氣聚斂的關係,讓高壯男子的真實年齡蒙上了迷霧。

蜘蛛舞的第一行家,阿廟的父親,廟歲。

「原來長老護法團的制服,只是普通的黑色西裝。想過找個設計師?」烏拉拉淡淡地說,身上散發出奇異的氣息。

廟歲表面上並不介意烏拉拉的動靜,但插在褲袋裏的雙手,卻快速掐算出烏拉拉身上的命格是什麼。

「萬眾矚目」。哼……雕蟲小技。

「……看樣子,今天如果不把命送在這裏,倒變成了稀奇古怪的事。這樣也好,我落得輕鬆,反正什麼努力都是白費。」烏拉拉像是松了一口氣,像是認清了自己的「命運」。

聶老看著烏拉拉的背影。這孩子從剛剛到現在,都處於一種奇異的鎮定。這份鎮定跟他所使用的命格「萬眾矚目」毫無干係。

應該說是烏拉拉對死亡鈍感呢?還是他真覺得鎮定能幫助他逃出生天?逃出兩個長老護法團成員之手?

這個模樣,這個氣度,或許正是大長老割合不下的烏氏情感吧。

「烏拉拉,大長老有命。」聶老沙啞的聲音。

「喔?」烏拉拉好奇。

隸屬特別V組的警車,在三分鐘內就趕到池袋國際水族館樓下,拉開黃色封鎖線,以恐怖分子放置炸彈為理由開始疏散人群的工作。

兩台機動裝甲車開到,兩隊荷槍實彈的特種小組迅速拉開車門,魚貫沖出,在水族館大樓樓下以熟練的節奏,結成六個相互掩護的小組。

「注意安全,武裝攻堅開始。」宮澤聚精會神看著從裝甲車上,傳送回警視廳的畫面。

此時,十道身影從夜空十個方向,踩踏著大樓頂巔,快速絕倫地朝水族館奔去。

東京十一豺,虎視眈眈的備位十人中的九人。

「簡直是,無法抗拒自己的第六感啊,嘿嘿。」藍衣忍者大踏步。

「敵人肯定在那裏,那裏有不尋常的……感覺?」綠衣忍者健步如飛。

「老子一定要奪下頭彩!」儘管扛著大鋼仗,腳下速度卻不遜色的巨漢。

「哼哼,要不是不想在太多人面前展現我真正的實力,我才不會在第一輪亂鬥遴選時受傷哩!現在總算可以大展身手了。」侏儒老人忿忿不平,他覺得自己早該位列東京十一豺了。以他的年紀,對乖乖排隊吃食人類血液這種事已經厭倦百年。

但其中獨獨不見長刀莉卡的身影。

巨大的魚缸裏,大紅魚優雅地張開軟綿綿的肉翅,拖著刺尾在藍色水中匍逸而過,好像滑行在天際的外星怪物,其他的小蝦小蟹仿佛只是凸顯其偉大的陪襯。

烏拉拉的鼻息,已在魚缸玻璃上霧出一團濕濕的白氣。

「如果你肯跟我們回去,待在大長老旁邊修煉術法,我們可以饒你一死,在大長老的親自傳授下,將來你定會是新一代獵命師的領袖,不可限量。至於你哥哥,距離詛咒生效的期限還有五年,我們護法團自會將烏霆殲給找出來。」聶老傳達大長老的命令,這道命令可說是大長老對烏木堅等歷代烏家主人的真摯義氣。

那些患難與共、血海談笑的上萬個日子,大長老已經不想再經歷一次。但他絕無一刻或忘。每每念及摯友烏禪悲愴孤單的詛咒,大長老總是默然無語,一隻貓靜靜地坐在昆侖山巔,看著變幻莫測的雲海發愣。

「答案是?」聶老看著烏拉拉的背影。

「真是便宜的邀請,反正如果到時候還找不出我哥哥,你們再將我殺掉就行了。」烏拉拉失笑,也沒有斷然拒絕的生氣。

聶老點點頭。他從一開始就沒期待聽到別的答案。

既然這兩兄弟可以醞釀這麼久,最後在祝賀日當天發難,與實力倍勝的獵命師祝賀者對抗,就沒道理挑在今日反悔。

這樣也好,別牽扯不清。

聶老慢慢舉起一根手指,電氣在指尖盤繞。

「反過來,我也有個建議。」烏拉拉挑高雙眉。他努力拖延著時間,讓「萬眾矚目」的能量越來越發酵。

「喔?」聶老。

「你幾歲了,八十?九十?一百?」烏拉拉好奇。

「一百二十二。」聶老低沉沙啞的聲音。

「哇,那應該活得夠本了吧?想不想見識一下地下皇城的風光?至多是個死,可是卻可以讓你超正點的雷神咒對上徐福那只大魔王喔!」烏拉拉裝作驚喜。

「……」

大約十幾秒的靜默。

「我想也是。據說年紀大的人反而最怕死,原來是真的。」

「……」

「對了,東京這麼大,我可以問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麼?」烏拉拉親吻紳士的鼻子,紳士原本不安的心情頓時安穩了不少。

聶老看著廟歲,應許了這個問題。畢竟在戰鬥前回答死者的蠢問題,是種心照不宣的禮貌。

「我在這個城市裏佈滿了十八張巨大的蜘蛛咒網,只要碰觸到蜘蛛網的東西滿足其中一個條件,蜘蛛網的震動便會告訴我位置。」廟歲說,搔搔光頭頂上的蜘蛛圖騰。如果有必要,他還可以多佈置出十四張咒網。

這種追蹤技巧對廟歲來說輕而易舉,在限定的範圍內,這種好整以暇的獵捕,比起「朝思暮想」或「千里仇家一線牽」等命格的使用,更要來得可靠多了。

「什麼條件?」烏拉拉追問。

「同時裝載五個命格以上的單一生命體。」廟歲嘴角微揚。

「原來是針對靈貓,嗯,掌握了靈貓,就掌握了獵命師的行蹤。」烏拉拉歪著脖子,手指掐算,停住,繼續說道:「然後配合你身上的‘吉星’命格,提高我落網的幾率。嘖嘖,逮住我果然沒有意外,就跟我前幾天抽到的機器命簽上說的一樣,一切都是註定的完蛋。」

烏拉拉深呼吸,趁著假裝盤算該切換哪種命格、不斷撫摸紳士的同時,烏拉拉已經在雙掌掌底塗寫上了大明咒,然後停手,開始儲存不斷在手掌與貓身上膨脹的光能。

而剛剛在說話的每分每秒,烏拉拉將「萬眾矚目」的命格力量提升到極致,身上源源不斷散發出肉眼看不見的光彩。

「問這麼多有何用?」廟歲輕輕一踏步,身上所有的蜘蛛刺青震動了一下。

「因為我下次不會再犯了。」烏拉拉牙齒咬住下嘴唇。

烏拉拉兩手一騰,雙掌放出刺眼的巨大閃光,整個樓層瞬間失去視力。

吉星

命格:幾率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徵兆上接近情緒格的「無懼」,但啟動的機制不大一樣。順利解決保齡球的技術球殘局;兩好三壞的情勢下,千驚萬險三振超強的打者;百米衝刺的末端,突然背脊吹來一陣漂亮的順風。

特質:經由「歲歲平安」進化而來的吉星,擁有短時間爆發幸運的能力,尤其宿主的意念在精准地傳達給命格時,幸運串連起周遭事物保護宿主的幾率就會大大提高。例如打籃球的宿主非常希望可以投進一記三分球時,得手的幾率會比空泛的「贏得這次的比賽」來得大。

進化:大幸運星



15

眼界一片白光,整層樓尖叫聲此起彼落。

「……」廟歲輕鬆閉上眼睛。

由於戰鬥的慣性,廟歲在第一時間就從右耳後抓出一串預先圖騰化了的蜘蛛,十幾隻蜘蛛急速噴出絲網,在廟歲的身前畫出六張細綿的大網。

烏拉拉的動靜,全都逃不開這六張大網共同交織成的「超感應空間」,如果烏拉拉想對無法見物的廟歲動手或趁機逃開,蛛網將會把烏拉拉的每一個動作告訴廟歲。尤其,沾黏在烏拉拉身上的蛛絲可以牽系他好幾百公尺,想逃可有得跑!

但烏拉拉,還是義無反顧地朝廟歲沖去。

「如果可以近身纏住這光頭,料想聶老也不敢施展大絕招。」烏拉拉心賭,一拳預備擊出。

習慣雷神咒各種攻擊現象的聶老,對於極度的光明比烏拉拉更加習慣。

烏拉拉再快,也沒有電快!

「太天真!」聶老身形不動,眼睛緊盯在白光中快速移動的烏拉拉,手指拉出一條金黃電氣,在身前一掠而劃。雷切。

一道刀刃般的高壓電瞬間掃出,電氣離聶老越遠,所形成的刃面就越巨大,烏拉拉駭然撲身翻滾,只見那電刃竟將整個房間劈成上下兩半!

巨大的水族魚缸頓時出現一條裂痕,厚玻璃支撐不了內部壓力、匡啷破散,池水洪流般轟瀉而出,展示中的水中生物也跟著啪啪啪摔出。

十幾個眼盲的遊客當然無法逃過這無差別的恐怖一擊,身子裂成焦黑的兩半,狂濤似的缸水沖倒了錯愕的屍身,染成血紅朝四處席捲。

白光消散。

「真是不管我死活了。」廟歲單手抓住天花板上的樑柱,看著底下滾滾大水中的烏拉拉。這距離還不夠高,無法召喚出夠大只的蜘蛛攻擊。

「我一定要活下去!」烏拉拉看見浮在身邊的遊客屍體,人怒,抓起一頭約莫百公斤的巨龜,全力朝聶老身上猛砸過去。

若被巨龜這一撞可是非同小可。聶老慢條斯理側身躲過,巨龜炮彈般摔在聶老身後,濺起高聳的水柱。

「你白找的。」聶老將手掌插進瞬間淹到膝蓋的水,烏拉拉大驚,翻掌一壓,身子頓時沖出水面。

下一瞬間,聶老已發動驚人的雷神咒。

巨大的電流通過池水竄流擴散,池水頃刻間化作可怕的電場,嘶嘶雷咬聲中蒸蒸沸騰,所有的池中生物無一倖免,瞬間暴斃。

但烏拉拉這一倉促地沖出水面,卻被等候已久的廟歲一手逮住,從後緊緊勒住烏拉拉的頸子,讓烏拉拉幾乎沒有著力點地騰空。

「等候多時。」廟歲輕笑,抓住天花板的那手冒出青筋。

一隻以咒文織合而成的黑寡婦蜘蛛,從廟歲的額頭上奇異攪動、實體化浮出,順著廟歲勒住烏拉拉頸子的手臂,抖擻著噁心的纖毛長腳,在黑色西裝上迅速地爬向臉色發青、兩腳在半空中亂踢的烏拉拉。

「彼此彼此。」烏拉拉吃力說道。

烏拉拉一運氣,本就不大受束縛的「萬眾矚目」登時破竅而出。對他來說,與廟歲之間的貼身距離,是他躲避雷神咒最好的護身符。除非聶老打算連廟歲一齊轟殺。

懷抱敵意的黑寡婦越來越靠近。

烏拉拉反手往廟歲勒住自己的手掌一抓,凝氣一吸,將好運連連的「吉星」從廟歲的身上迅速絕倫地過嫁到自己體內。

儘管身為頂尖戰力的長老護法團,廟歲仍舊大吃一驚,自己身上的血咒竟有如廢物,輕易地就讓這個惡名昭彰的臭小子給攻破,盜走了「吉星」。

黑寡婦已經爬梭到烏拉拉的頸後,只剩一個毒咬的致命距離。

「喀!」烏拉拉使勁扭頸,張口往後一咬,將黑寡婦咬得肚破汁流。

「很有決心嘛。」廟歲冷靜,手掌急速凝力,打算這麼將烏拉拉勒死在半空中,但烏拉拉不知何時已在頸子卜塗寫了斷金咒,廟歲的腕勁不管有多驚人,終究無法擰斷金屬化丁的烏拉拉脖子。

「認真點!」烏拉拉一吸氣,反腳後踢,正中廟歲的肚子。

「喔?試試這個。」廟歲並沒有鬆手將烏拉拉丟入電流亂竄的水場,這可是他的獵物。更重要的是,廟歲深信他能夠活捉這個毛頭小子。

廟歲的瞳孔驟縮,黑色西裝上衣突然鼓起了十幾處,隆起的肉塊狀物迅速在衣服底下移動前進,一瞬間就從衣袖中沖出好幾隻又肥又大的蜘蛛。

五顏六色的肥蜘蛛爬滿了烏拉拉的身子,張口就要咬下。廟歲在前一秒已經算好了毒液的組合,這兒只毒蜘蛛的毒性調配下,蛋白質彼此相克與加乘後會產生瞬間的休克過敏反應,即使是訓練精良的獵命師也不例外。

紳士倏地彈出烏拉拉的身子,尖爪迅速抓住天花板。

「‘吉星’罩我!」烏拉拉雙掌合拍,火炎咒的能量從身上的毛孔精竅噴出,整個人變成一團猛烈的大火球。

別說侵襲烏拉拉的蜘蛛烤成焦炭了,就連廟歲也大駭放手。但烏拉拉反手一扣,竟整個人緊緊抱住廟歲。

廟歲長聲痛吼,兩人一齊從天花板摔下。

「……」聶老早已停止施放極耗精氣的雷神咒,看著兩人摔進滿到下巴的水中。

此刻的聶老攀附在石柱子上,正考慮是否要連廟歲一起電擊殺死;而聶老也明白,自己會處於這樣的思慮,一定是受到「吉星」的不良影響。

烏拉拉遇水立即解除連自己也快受不了的火炎咒,水中阻力極大,烏拉拉便以小巧的連續動作攻擊廟歲。烏拉拉的肘擊不斷瞄準廟歲的下顎,廟歲忍著方才被火焦炙的痛楚,竭力用雙臂懸擋,露出胸口餘地。

只見烏拉拉手掌一彎,輕靈印在廟歲的胸口。

「雖然傷你不得,但這樣程度也就夠了。」烏拉拉在水中蹲起馬步,手臂發勁,廟歲胸口積聚的氣登時被擠壓出鼻。

匆匆入水,原本就沒有積貯足夠的氣,烏拉拉這一掌將廟歲胸口的內息掏空。勝負只在一線,廟歲臉色大變,五官扭曲,亟欲沖出水面。

烏拉拉趁機急扣廟歲手腕氣門,喀喀扭斷他的右手腕,猛力將廟歲往下拉,讓廟歲在距離水面僅有一拳之距便又下沉。

廟歲何等人物,被一個小鬼糾纏到這樣的地步,急怒攻心之餘,卻沒有機會探上水面呼吸,手腳只有更加忙亂,更忘記烏拉拉自己也憋不了多少氣息。

兩個獵命師都在十分難受的狀況下,在水底下苦捱互鬥。



16

「那麼想要活下來嗎?」聶老若有所思,看著水底下笨拙打鬥的兩人。

聶老又看了看緊緊抓在天花板上的紳士。

獵命師恐怕是世界上最瞭解貓類的人了。聶老看出紳士正在發抖,卻又醞釀想要跳下水幫助主人的毛躁不安。說起來真是一隻勇敢的貓啊,充分感覺到主人想要拼命活下去的決心……如果現在自己輕輕一指過去,這只忠心耿耿的黑貓就會死掉了吧?貓一死,這個切換命格超快的混小子就沒輒。

但獵命師之間的戰鬥,往往都有一個不言自明的默契:禁止傷害對方的貓。如果真有格殺勿論的狀況,也不過是力求自保的無路可退。

但現在完全不是那樣的狀況,除非聶老承認底下那個塊要淹死的小鬼對自己造成了莫大的威脅一這樣的想法會傷害獵命師長老護法團首席的自尊。

「……」聶老。

水面上漂浮著遭到電死翻白肚的水族屍體,以及來不及逃生的遊客屍身。烏拉拉兀自與廟歲在水底下翻斗,烏拉拉強忍想要喘息的衝動,以綿密的小動作壓制無法使出強大蜘蛛舞咒術的廟歲,但仗著內力精強的廟歲逐漸鎮定暴躁的心神,除了一開始的右腕斷折,並不讓烏拉拉再佔便宜。

「忍耐點,這小鬼定會先撐不住。」廟歲苦苦忍耐。

「吉星」現在正是你展現非凡價值的時候了!」烏拉拉胸口鬱悶欲裂。

在今天以前,聶老不過是奉命行事的護法團團長,對於狙殺烏氏兄弟這檔事,不過是抱著「既然如此,那便照例宰殺了吧」的單純想法。猶豫這兩字,對於聶老來說更是不可思議的累贅情緒。

但親眼看見烏拉拉奮力掙扎的求生,聶老心中不禁泛起了異樣的感覺。

在烏禪詛咒之前,獵命師雖共擁薑子牙為始祖,但根本就是各自為政的無核心狀態,各幹各的,誰也勉強不了誰,無法稱之為「團體」。詛咒驗證之後,獵命師才因為嚴密彼此監視的系統,遽變成一個以大長老為命令中心的群落。

儘管有了昆侖誓約,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不信邪的獵命師家庭展開逃亡,於是有了「長老護法團」的出現。制裁、肅清、殺一儆百。尤其自從絕強的雷神咒出現後,就沒有再遇到膽敢抵抗的愚人.

說來好笑,長老護法團非常強悍,成立的目的卻不是為了對付宿敵吸血鬼,說穿了,不過就是挑自己人下手的秘密員警,以防範滅族詛咒的爆發,是故吸血鬼幾乎不可能知道長老護法團的存在。

但毫無進攻吸血鬼地下皇城欲望的獵命師,竟漸漸地以獲選為長老護法團的一員為榮,殊不知自己的榮寵來自同族人的恐懼戰慄。

而敵人的牙,依舊在暗處獰笑。

「廟歲,認命吧,也許這個小鬼值得你一起死在雷神咒底下。」聶老的手指積聚高壓電氣,看著紳士。聶老淩厲的眼神正傳達給紳士一個嚴肅的資訊:小傢伙,別跳下水!

只見紳士咬牙,憤怒躍下。

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他的主人這麼說過。

從一隻靈貓的身上,總是可以看見他主人靈魂的模樣。

「難道護法團的存在,就是將族人珍貴的希望一一殲滅?」聶老苦澀一笑,手中的電氣聚集成球,雷質狂閃。

「吉星」熾熱。

突然一聲沉悶的巨響,靠近路邊的大廈牆壁爆出一道裂縫!

「嘿!被我搶先啦!」鋼杖大漢大吼,裂縫後又是一記巨響。

隨著擁有怪力的不明亂入者的侵擾,大量池水擠破裂縫洶湧炸出一個大洞,滿溢的池水猶如瀑布般從十一樓的高處往下轟落。

烏拉拉與廟歲同時被無可抗力的洪水摔卷出大廈,兩人身子身處高空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呼吸!

底下的特別V組特攻隊,衝鋒槍全數上膛,往上對準……往上對準不知所以然的強力大瀑布!

「得救啦!」烏拉拉在水流急墜的半空中抓住紳士的尾巴,另一手飛速咬破手指,血咒紛飛,及時鎖住奇運連連的吉星。

「這個高度,簡直就是無敵!」廟歲撕開胸前衣服,露出巨大的蜘蛛刺青。

圖騰咒文急速攪動,廟歲胸口上的蜘蛛刺青猛然巨大化,將衣服爆破成無數灰蝶,越接近地面就越是龐然巨怪的史前體型。

「天啊,這是什麼怪物……」

一個特攻隊隊員瞠目結舌,看著超級巨大的恐龍蜘蛛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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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命師傳奇卷六



參見,上官傳奇

1

臺灣,彰化鹿港小鎮。

古色生香的三合院老宅子裏,對著爬得老高的小月亮,一老一少的身影。

一個剛滿十六歲的男孩,上身瘦巴巴的赤裸,大半夜的還對著一大桶燒紅的鐵珠子,滿身大汗地摜手入桶,辛苦地攪起沉重又極燙的鐵珠子。

這個孩子希望有個不凡的人生,卻有個極其平凡印名字。

陳木生。

距離可以報名進入臺灣秘警署受訓的年齡限制,還有兩年。這是陳木生最殷殷期盼的大事,也是他追求的一生志願。

「師父,你的身手這麼好,怎麼不快點加入山羊叔叔的秘警署啊?我看他三天兩頭就找你喝茶,你不煩,我都看煩了。我看還是趁早填了報名表吧,不然我要是比你早加入秘警,你以後就要叫我學長了,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陳木生汗水如豆,說得挺認真。

陳木生一邊氣喘呼呼地說話,一邊用力練習鐵砂掌,根本不在意內家功夫最講究的「呼吸吐納」,因為他的「現任」師父告訴過他四句至理名言:

在實戰中無法保持的技巧,全都是華而不實的廢物;以最平常心鍛煉身體的技藝,才能保證身體在最不公義的環境依然不背棄自己。

「啊哈,這個說起來就難為情了。」師父搔搔頭,兩隻腳踢著毽子。

師父年約三十五,長得很有喜感,就是那種任何人都無法「覺得長得很認真」的那種「半調子的臉」。師父綁了一束類似清朝時期滿洲人綁的長辮子,但一點也沒有認真綁的結果,那條辮子倒像是一把壞掉的馬尾。

簡單說,就是這輩子不會有女人想要眼他交往的那種不修邊幅。

「到底有什麼難為情?」陳木聖用力插著鐵沙桶,嘿呦,嘿呦。

「因為我好端端的幹嘛不把時間花在練功夫上,要去幫員警打什麼吸血鬼?說實話,我這個人一點社會責任感都沒有啦,更糟糕的是,就算我知道自己很糟糕,但我還是一點都不想改,哎哎,一個人眼巴巴追求武道,一天到晚流汗,不覺得很自在很充實麼?哈哈。」師父高高踢起毽子,雙手攬後,整個身體隨著雙腳連踢,東搖西晃的。

這踢毽子的功夫聽起來可笑,看起來卻是教人撫手歎絕。

師父一口氣踢了十二個毽子,有高有低,有左有右,節奏看似紊亂紛雜,但一切都在師父優異的腳力控制中。他若要每一個毽子踢到半空中的高度都一樣,就不會有一個毽子飛起來特別高。有時師父刻意放慢踢擊的速度,讓自己處於非常驚險的狀態,卻又樂在其中。

接著,師父又加了七個毽子進來,用全身上下每一束肌肉去應付十九個滿天飛舞的毽子。肩膀、頭頂、胸口、小腹、手臂等等,全都輕輕鬆松地「發勁」,用肌肉彈性與體內氣流的完美組合,將毽子給牢牢吸住,複又瞬間蹦上半空。

一盞茶的時間過了,十九個毽子從沒落過地。

「師父,你追求的武道,如果不拿來打壞人,根本就是一團狗臭屁。」陳木生冷冷說道,語氣極其不屑。

「見笑了。」師父打哈哈。

「……師父,你再這樣子下去可不行,遲早會走火入魔!」陳木生怒道。

「啊哈,別的事我沒把握,走火入魔我可信心滿滿,時候到了肯定如此!」

「……」

這兩個師徒都極為彆扭。一個總是嘻皮笑臉,一個二十四小時正經八百。

在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比他們還要彆扭的師徒檔。

怎麼說?

博覽群拳的師父,因為自己的本名叫「唐郎」,最後決定苦心致志在螳螂拳的造詣上。螳螂拳講的是靈活刁鑽,險中求勝,一出手拆筋斷骨的淩厲,一拐腳就摔得對手心膽碎裂的陰狠。而師父的螳螂拳,快勝閃電,慢比巨鉗。

但他這位死腦筋的徒弟,卻只肯練鐵砂掌的笨功夫,除了一個誓言,陳木生還深信最笨拙的「路」,才是通往成功的不二

「捷徑」。於是除了跟師父練習對打外,陳木生就是一股傻勁通到底地,用雙手死命抽插幹熱的鐵沙。

兩人一巧一拙,竟成師徒。

這種荒誕的情況要從好幾年前說起。

四年前,十二歲的陳木連原來有個練鐵砂掌的大塊頭師父,叫老鐵。

老鐵跟這位習練螳螂拳的師父老唐素有交情,兩人時常相約比武,雖然老鐵總是一勝難求,卻不減兩人交情。打來打去,不意外成了莫逆之交。

然而有一天,老鐵到醫院檢查,發覺自己得了晚期肝癌,生命走到了盡頭。

「老唐,趁還沒死,我決定去驗證一下我老鐵苦練三十年的鐵砂掌,在亞洲第一飛刀面前可以有多大本事!」

「哇!你真夠氣魄的!但你得找得到那把飛刀再說啊!啊哈!」

「是!我已經用我最後的存款,請人在《蘋果日報》裏夾廣告單,約那把飛刀在一個禮拜後,他扔奶的玉山山頂決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會把,那裏有夠冷的。不過,為了見識見識那吸血鬼的飛刀有多厲害,順便幫你打包收屍,我也會跟著上去觀戰的!」

「夠意思!還有,如果我死了。你就收容我這個傻徒弟吧!他資質有限,把他教到有我一半厲害就可以了,不需要太勉強!」

「好啊,一言為定,我絕不會教得太勉強。」

一個禮拜後玉山山頂,老鐵在日出雪融的瞬間,摸著自己喉嚨上的千冷刀柄,傻呼呼地看著雲海。翹毛了。

毫無懸念的一場對決。

特來觀戰的老唐將老鐵的屍體扛到了山腰,找了一個現成樹洞埋了(注?)。

老鐵的死,讓小小年紀的陳木生相當悲憤,直嚷著一定會為師父報仇。

「報仇?要比武,當然有輸有贏啊;說好了要拼命,結果自己提早回老家,怎麼可以怪對手無情?哎哎,反正你師父本來就快死了,死在比武裏,總是比躺在病床上怕打針唉唉叫唉到死,來得有骨氣一點不是?」老唐拍拍哭泣的陳木生。

「混蛋!我要那個叫上官的惡魔死在我的鐵砂掌底下!我發誓!我發誓!」陳木生號啕大哭,看著紅通通的雙手。

「隨你便啦,年輕人有點志氣、胡亂許點願望也是正常的,你就好好努力吧。不過我可不會鐵砂掌,你就自己亂練一通吧,反正有練總是比沒有練來得強,多練,不吃虧的!」老唐就這麼亂七八糟地收了陳木生當徒弟。

一個並不學螳螂拳的笨徒弟。

(注?)事情的真相陳木生永遠不會知道,那天老唐發懶不想挖洞埋屍,所以老唐其實是把一頭正在大樹洞睡覺的大黑熊給拍醒,手腳幾個起落後,便將僵硬的老鐵扔進大黑熊舒舒服服的窩,再堆了幾個大石頭塞住,趁大黑熊還沒反應過來就匆匆逃逸。



2

那場玉山頂的觀戰,也讓老唐的心中起了變化。

天底下有多少人的武功比老唐還高,老唐並不清楚,也不是那麼在意。老唐追求的是自己沾沾自喜的武道,而非敗盡天下英雄的獨強。

也因此,對號稱「最強」的吸血鬼傳說,唐郎也沒有抱著特別的想法,只曉得比自己還要遜上三籌的老鐵絕非他的敵手。說要去收屍,就是真的去收屍,可不存幫拳的念頭。

但那個使著飛刀,叫做上官的吸血鬼,委實教人敬佩。

老鐵將廣告單樣的戰帖夾在《蘋果日報》發送的做法,愚蠢到近乎可笑的地步,但儘管如此,那個男人還是帶著敬意爬上了玉山,賭上了與日出爭時的命,與老鐵打了場名符其實的死鬥。

那分極其隨性的武者風範,比起他那快速絕倫的飛刀,絲毫不遜色半分。

「這世上,怎麼會有那樣的人?」老唐看著老鐵頸子上,那柄黯淡的飛刀嘖嘖。

老鐵死後,一個綽號「山羊」的秘警長官就常來找老唐喝茶。

山羊是個留著山羊胡的瘦瘦中年男子,在秘警界是個拔尖兒的人物,也是許多吸血鬼獵人的舊長官。山羊手腳功夫是不行的,槍法也只是普通,但山羊在資訊的掌握及警力資源的運用,的確是個重要的角色。

常聽許多獵人對老唐螳螂拳功夫的拜服,伯樂如山羊,對於老唐早有收編之心。但老唐一向大隱隱於市,只顧琢磨自己的拳道,卻沒有替任何組織賣命的念頭。

山羊深諳急不來的種種道理,所以也沒認真說服,只是聊天也挺好。

三年前,是夜。

鹿港三合院。

「見過了上官,你有什麼想法?」山羊燒著茶水。

「他的飛刀我接是接不住的,但他的拳腳……」老唐說,陷入沉思。

一年前的戰況,依舊歷歷在目。

「我聽跟他交過手的幾個獵人說,上官的武功只在堪堪贏過對手一招的程度,卻從未敗過。此話可真?」山羊說,茶水漸漸開了。

「我看是真的,在上官跟老鐵對打的時候,我邊看邊想,如果老鐵立刻跟我易位,我肯定在二十招之內就可以把上官撂倒。」老唐回想。

「但是?」山羊笑笑。

「但是,如果我真的跟上官交手,我想他的拳腳也會堪堪勝過我分毫,然後逮了個縫將我一下子痛扁在地上.最後從天外飛來一把小刀,把我的小命牢牢釘在山廣。毫無意外的結果……每個人,都只會輸上一招。」老唐皺眉,神色卻沒有一絲不服。

「活脫,就是古龍小說裏小李飛刀與楚留香的合體嘛。」山羊哈哈笑道。

老唐對上官「強弱」的體悟,山羊早就猜到,畢竟這也是他的好友一一獵人協會會長,馬龍一一對上官的評價。

「至少,從現在開始我的武道終於有了點方向,但到底是什麼方向,我自己現在也搞不太清楚,哎哎。」老唐若有所思,看著小小年紀的陳木生睡倒在大樹下。

「如果先生的武道方向,轉到了我一直希望先生合作的那條道路,還請先生不忘為國家社會服務。」山羊微笑,倒茶。

山羊知道,他終究會等到他要的東西。

終於,三年後。

在摸索武道模糊的方向時,那股「希望變強」的意念灌注在千錘百煉的修行裏,老唐的螳螂拳比起當年在玉山山頂觀戰時,不知增強了多少,深化了多少。

他突然想知道一個答案。

「山羊。」

「?」

「讓我去上官身邊做臥底吧。



3

臺灣的吸血鬼勢力並未跨及政治版圖,而是以許多黑社會幫派為主要的構成。

為了社會安定必須隱瞞吸血鬼的存在,臺灣的秘警署遵從各國秘警署的協定綱領,並不以嚴酷的火力圍剿為依歸,而是以斷斷續續的查緝行動,堅忍地防止吸血鬼的勢力擴大。

除了少數的獨行俠,吸血鬼的地下社會以黑奇幫、赤爪幫、哲人幫、綠魔幫、國度幫、無名幫等等約莫二十多個幫會為群眾,其中以黑奇幫為臺灣第一大幫。

實力等同于勢力,上官就是黑奇的二當家,輔佐年老力衰的壺老爺子。

吸血鬼就跟人類一樣,同類之間並非統合,而是高度的憂患競爭與利益聯盟。

由於與政治經濟體高度結合(甚至統禦),日本是東亞吸血鬼勢力最龐大的一支,武力等同一國的軍事力,在理念上承襲千年來的「圈養人類以為食用」,與臺灣吸血鬼的「自由獵食主義」極度背反。

更因為歷史上的不愉快,臺灣吸血鬼非常痛恨日本吸血鬼,這種恨意也揭示在地盤的衝突上。所以儘管大小幫會之間衝突不斷,但基本上臺灣吸血鬼的立場在共同抵禦日本吸血鬼的侵略下,卻是有志一同。

在這樣的奇妙制衡的條件下,秘警不至圍剿臺灣自家的吸血鬼幫會,免得地下社會的世界反被外來的他國吸血鬼給掠奪,造成更嚴重的問題。

然而,山羊對始終不跟人類政府打交道的黑奇幫無法放心,尤其是黑奇幫的精神領袖上官,他始終與秘警劃清界限的態度,讓山羊覺得此號人物一定是個大患。

是的,並不需要除掉上官,那反而會導致幫會間勢力失衡,橫生枝節。但山羊非常想放幾隻眼睛在上官身旁,幫秘警盯著上官到底在想什麼,在做什麼,跟什麼樣的勢力接觸,有無開啟戰爭的打算等等。

那幾隻眼睛,就是臥底。

今晚,三合院多了一位客人。

一個戴著墨鏡,穿著亮黑皮衣皮褲,染著淩亂紅發的高瘦男人。

越來越壯的陳木生在一旁幫忙燒茶,對新來的這位客人也感到很好奇。

陳木生資質雖然魯鈍,卻也感受那紅發男子身上的「強」,這種感覺讓陳木生不由自主感到興奮。而半途充當的師父終於要加入秘警的行列,也讓陳木生打從心底神氣起來,走路有風。

「你好,我叫賽門貓。」紅發男子伸出手,嚼著口香糖。

「啊哈,我唐郎是也。」老唐伸出手,輕輕一握,感覺劍塒萬也是個練家子。

「賽門貓是截拳道的一流好手,原來是秘警署裏特種部隊的小隊長。一年前,為了此次的臥底計畫,賽門貓刻意犯下多起公共危險罪被秘警署退訓,現在則是封閉檔案內的隱藏人物,如果層級不夠高的秘警警官,根本不知道這個具有重傷害、傷人致死、公共危險前科的賽門貓依然是我們自己人。」山羊介紹。

「嗯。」老唐點點頭。

「賽門貓是此次臥底任務中與你搭檔的夥伴,彼此有個支援照應。除了一身功夫,賽門貓也是個圓謊高手,對保護你的身分大有幫助。」山羊介紹,拍拍賽門貓的肩膀。

「久仰大名,那就不口唆,領教一下你的螳螂拳先。知道彼此的能耐也是互信的一環,還認同這個觀點吧?」賽門貓摘下墨鏡,隨手遞給山羊,抖抖肩膀。

賽門貓滿不在乎地擺起架式,連腳步都踏不穩似的吊兒郎當。

正在燒水的陳木生隱隱一驚,那賽門貓表面上處處都是破綻的姿勢,卻隱藏著瞬間近身的「寸擊」必殺。

如果沒有抱著硬捱一擊的覺悟,根本沒辦法接近賽門貓的「空間」裏。

「可以是可以,不過我怕等你醒過來,天都亮了。我們還是等山羊講完再開打吧。」老唐直話直說,可沒輕侮人的意思。

賽門貓冷冷地瞪了老唐一眼,這個傢伙不過大自己一輪歲,就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麼(要知道,如果開創截拳道的李小龍破土回世,也不會是自己「新截拳道」的對手。

山羊莞爾,親自為兩位即將到上官身邊臥底的死士倒茶。

動不了手,賽門貓取回了墨鏡,面無表情站在一旁。

「吸血鬼的體質何等怪異、文化何等懸殊,以往有兩個長期研究吸血鬼的一流秘警經過一年培訓,練習喝生血、吃生肉、在兩秒內辨識出人血與動物血液、鍛煉可怕的肌力等,最後偽裝成吸血鬼混入黑奇幫探秘,結果不到兩天,他們的腦袋被放進乖乖桶糖果禮盒寄回警署裏。額頭上刺著‘上官’兩個血字。」山羊緩緩說道:

「吸血鬼的體溫跟我們人類差異太大,光這一點就很難瞞過上官身邊的那群好手,何況是上官本人。」

賽門貓早就知道這個懸念的答案,但玩世不恭的他根本不在乎。

「所以,為了真正融入吸血鬼的圈子,沒有別的方法。秘警署已經活捉到一個哲人幫的小吸血鬼混混,我們打算強迫他將兩位咬成貨真價實的吸血鬼。」山羊捧著漸漸冷掉的茶水,沉靜地說道:「要跟兩位鄭重說明的是,此次臥底任務的代價,無論成功與否,兩位永遠都無法回到人類的身分,註定黑暗一世。」

賽門貓悶哼了一聲,而老唐也沒什麼疑聳肩。

自己是什麼樣的人,根本不是「人類」或「吸血鬼」這樣的大標籤可以定義吧。

「師父!萬萬不可!」陳木生卻大駭,這種臥底的方式未免也太可怕。

「?」老唐。

山羊看著十六歲的陳木生。實在是礙事的孩子。

「師父!你是傻了嗎!你這麼做根本就拋棄了一個人類的尊嚴!」陳木生氣急敗壞,站在老唐面前大吼大叫。

賽門貓側目,逕自走到一旁點了支煙,不想太過靠近他們師徒之間的爭執。

「我想過了,我實在是太喜歡鑽研武道了,這輩子就這麼一個興趣。如果可以借著這個機緣變成吸血鬼,除了可以跟那個男人一較高下,也能在永恆的生命裏繼續追尋螳螂拳的登峰造極,這樣不是很像我做的事嗎,哈哈!」老唐坦白說道,笑笑地,並沒有生氣。

「狗屎蛋師父!你難道忘記我上個師父是被誰殺死的——他是被一頭惡名昭彰的吸血鬼給殺死的!如果你今天一定要跟那男人一較高下,就要堂堂正正去做,變成另一頭吸血鬼算什麼!算什麼!」陳木生怒急攻心,一掌朝老唐呼將而出。

這一掌,簡直就是犯了師徒大忌。

「木生,你上個師父,是死在自己的武道上。一老唐淡淡滑出勾手,用懸腕架住陳木生挾著薄薄氣焰的鐵砂掌。

陳木生一踏腳,臉都氣紅了,卻無法前進半毫。

「你不要騙我!你根本不是想要報仇,你這個大笨蛋只是想接近那個男人,看看他到底有多強對不對!在你的心中根本就沒有像樣的報仇念頭!」陳木生氣的眼淚都滑下來了,在小小的臉龐上震動。

忽地陳木生又一掌推出,這次卻劈了個空。

老唐腳底一抹,已溜滴滴滑到陳木生的背後。

「是沒有啊,從頭到尾我都沒提過‘報仇’麗個字啊,我說的,可是跟那個男人一較高下,還有追求武學的究境……至於什麼捨身為國的,實在跟我沒有關係,只是碰巧可以替山羊做點事罷了。」老唐歎氣:「讓你失望了,可我也沒有辦法啊!」

老唐揮揮手,跨出了門檻。

「狗屎蛋師父!你被逐出師門了!」陳木生暴跳如雷,瘋狂地抓起燒紅的鐵桶,一用力,便將裏頭的鐵砂全都摔翻,滾燙的砂礫在地上刷出黑色的焦煙。

陳木生快步走到山羊面前張開嘴巴大吼,山羊愣了一下,只好起身離開三合院。

但陳木生一路跟著山羊,死命朝著山羊的耳朵沒停過地大吼,震得山羊臉色發青,直到山羊上了車關上門踩滿油門才終於清靜。

至於等著打一場好架的賽門貓,若無其事地在大樹下抽完了他的煙。但那對鬧翻了的師徒倆卻一直都沒有回來,只留下滿地漸漸冷去的黑砂。

賽門貓沒有小憩,因為天就快亮了。

「趁著還能夠走在陽光底下,多看看那顆不滅的恒星吧。」賽門貓摘下墨鏡,睜大眼睛。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五)

目本吸血鬼的體制相當嚴明,以當初徐福帶往日本的兩大部族為主幹,分別為稀少的貴族「白氏」,與後來大量繁殖的武士「牙丸」。白氏的腦部曾歷經集體突變,擅長幻術的精神戰鬥。牙丸武士則在肉體武鬥上展現不凡的造詣,負責保護吸血鬼的地下社會資源.並與任何敵人進行直接了當的戰鬥。

白氏在皇城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所以並不插手治安等太過繁瑣的問題,以修行或享樂為主,有個崇高的長老會,可以隨時質疑牙丸禁衛軍的運作。

過去牙丸武士經常與白氏處於在血天皇前爭寵的局面,但是在血天皇數百年皆未曾公開露面的情況下.這種局面逐漸分化,使得白氏與牙丸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各行其事。所謂「大東亞共榮圈」基本上是牙丸武士為了擴張自身勢力的侵略戰役,為了將自身的價值淩駕在慣于逸樂的白氏貴族上。



4

毒牙,最終還是刺進英雄的血液裏。

老唐與賽門貓被秘警擄獲的吸血鬼感染成吸血鬼後,在東部山區藏匿了好一陣子,等待新身體的機能漸漸再度被自己熟悉為止。

若撇開懼怕陽光與銀的缺陷,吸血鬼的體質對普通的人類來說,是極為優異的「進化」。感染後,只要一經人血進食,不日肌力便會增強許多,爆發力倍增,能夠做出難度很高的三度空間行進,另一方面,動態視覺與夜視能力也會更優數倍。

但對於早已掌握了「氣」流動的武術家,變成吸血鬼將歷經一個痛苦的過渡期。

吸血鬼的怪異體質天生不適合所謂的「氣場」運行,武術家在感染成吸血鬼後,反而會顯得虛弱,無法使用氣功,無法氣隨身轉,無法聚氣,一身功夫簡直就成了肉打肉的純粹搏擊術。許多武術家變成吸血鬼後,就完全喪失了過去的自己,用時下最新的線上遊戲用語,就是「砍掉重練」。

然而堅可戰天,還是有少數的武術家能夠捱過對新身體的厭惡與不適應,重新找出原先存在於舊身體裏的「氣」,耐心地將之引導出來,一步步用微弱的氣緩緩打再奮筋八脈,將新身體調整成足堪負荷內力的肉甕。

老唐經常用盤坐,用疾動,用吐納,用大吼,種種方式去喚醒體內的氣場,往往汗流浹背,皮膚燥紅,毛髮掉了又生,生了又掉。十分辛苦。

賽門貓的截拳道原先就沒刻意走氣,感染後一下子就恢復精神,而且還比以前敏捷上不少,拳如風,腿離影。賽門貓與改名成「螳螂」的老唐在樹林裏交手,場場占盡上風,打得脾氣好的螳螂都動了真怒。

但到了第三個月,螳螂身上的氣完全回流後,賽門貓就常常在幾個眼花撩亂的鬼影間,莫名其妙失去意識。

「有你的。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麼做?」賽門貓醒來後就聞到泥土氣味的草地香,一睜眼,就看著滿天星星。

「不知道,我沒主意。是不是該去上官那邊啦?我跟上官四年前打過照面,不算太生。」螳螂吸吮著一個逐漸死去的人類鮮血。

這個倒楣的犧牲者是落單的迷路登山客,夜裏在山澗遇上了武功卓絕的吸血鬼,當然沒有活路。螳螂將神色迷惘的登山客推向賽門貓,賽門貓毫不客氣地接住。

生獵活人,他們逐漸習以為常。

「萬萬不可,我們應該繞個遠路比較安全。我們先加入綠魔幫或赤爪幫,然後再製造幫派衝突,找機會投靠到黑奇的人馬。到時候,我們的經歷可有得說,一點也不唐突。」賽門貓咬住登山客的頸動脈,登山客眼睛瞪大,喉嚨間嘔了一聲。

「論拳腳你得叫我聲祖師爺,論計謀,我就得叫你老大了,就聽你的吧。」螳螂躺下,看著滿天星星。

沒有流星,只有唧唧蟬鳴。

那個老是沒大沒小,愛跟自己對沖的笨徒弟,現在一定氣呼呼地,對滿桶的鐵砂不斷突刺又突刺吧?他的掌上功夫帶著這樣的恨意,功力必定突飛猛進。

但那笨徒弟的心裏,一定還是很不能認同自己追求的永恆武道吧……

師父,真的走火入魔了。螳螂擦去嘴角的血漬。



5

半年後,這兩個肩負窺伺上官重任的秘警臥底,在幾個游離幫派間流浪了一陣,終於輾轉來到黑奇幫的核心。也因為一身卓絕的武功或靈活的腦袋,很自然變成上官身邊的左右手人物。

上官,一個額上烙印著青色疤痕的吸血鬼。

在上官成為吸血鬼短短一百多年裏,僥倖見識過他淩厲手段卻苟活下來的吸血鬼,給了這個強者許多令人生畏的稱號。

雙刀上官。五刀上官。九刀上官。霹靂手上官。飛刀上官。死神上官。佛手上官。

每個稱號都代表著上官不同時期的招牌功夫,與性格。

每個稱號的背後,不是滿地的敵人屍骸,就是一段男子漢間不言而喻的情誼。

但上官這個傳說中的吸血鬼,越是接近,個性就越是透明,不過就是一個典型的大哥型人物,不難親近,卻有股天生的奇妙威嚴。

總之上官的形象距離秘警與獵人間穿鑿附會的種種傳說,是越來越遠。

「不要惹太難收拾的事就好。」上官偶爾會說這句話,但也沒別的要求。

「沒事的話,那個……大家自由解散」上官的名言之二。反正也是事實。

上官會跟大家一起在黑奇幫的「飯堂」,集體吸食從醫院或地下管道流配出來的真空包裝血漿,但偶爾也會自行出外獵食,宰了哪些人大家也不清楚,也沒人敢過問。

上官一天保有幾個小時的隱私,卻也不是很介意有人跟著他,但保持沒話說的調調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平常時大家都各做各的事,等到有大事件發生時,上官老大自然會將所有的夥伴都聚集起來。

天臺上。

「老大。」螳螂將吃到一半的便當放在地上。

「?」上官啃著排骨。

「今天可以跟我打一架嗎?我一想起你跟老鐵那一戰,我就超想把你打到外太空,啊哈!」螳螂某天鼓起勇氣,走到正在吃便當的上官前。

「那個……吃完便當再說吧?」上官咬著免洗筷,聳聳肩。

「不行啦,我怕老大等一下被我出其不意的鬼影螳螂手給勾到肚子,把便當全都吐了出來。到時候地板還不是我擦?不要逃避了,老大,快站起來。」螳螂活動筋骨。

坐在水塔上的怪力王,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口,說得跟真的一樣,那也沒辦法了……喏!你死了!」上官突然右手一翻,手中的免洗筷頓時雙雙飛射出去。

「!」幢螂閃掉其中一根霹靂閃電的筷子,左手一勾.食指與中指巧妙地夾住另一根以弧形飛轉的筷子——那根差點就擊中自己的腰椎大穴。

至於螳螂閃掉的那根筷子,則直直擊在牆上,整個砷折開來,竹屑飛散。

那筷子沒有直貫入牆,顯見上官也沒有真正拿出百分之百的飛刀本事。

「喔,還不錯喔。」上官放下便當,反正他也沒了筷子。

「老大,還請不要留力,免得到時候出糗大家都很難看啊!」螳螂笑嘻嘻,隨手擺開螳螂拳的架式。

氣隨式轉,風生水起。

蹲在角落玩掌上型遊戲機的小跟班阿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一言不發的賽門貓,在武當高手張熙熙旁,點了根憫。

「有意思。」上官踏前一步,毫無預備招式。

賽門貓手上的煙燒到一半,螳螂也恰好失去了意識。

「真過癮,好久都沒遇到這種死沒人性的架。張熙熙!你要不要也下來玩玩?我們好像連一場都沒挑過!」上官渾身是汗,臉上的表情倒很快樂。

上官的衣服全都被螳螂的鬼手給扯得稀爛,索性脫掉丟下大樓。

「免了。我不喜歡痛。」張熙熙笑笑婉拒。

為了「不痛」,絕不沾上一些早就知道會讓自己受傷的笨架,是太極高手張熙熙當吸血鬼的處事原則。

但見賽門貓的手指將煙往旁彈落,瀟灑摘下墨鏡,放在身後的靠牆上。

「……」上官看著緩緩踏出腳步的賽門貓。

「老大,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一不小心就殺死你嗎?要知道,我以前可是在秘警署待過的壞小子,也宰過不少吸血鬼同類。」賽門貓冷冷說道,脫下皮衣外套,擺出截拳道的輕躍姿態。

上官不置可否,只是鼻孔噴氣。

「快快出拳吧,最近的年輕人怎麼老是把屁話掛在嘴上?」上官踏步向前。



6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身為秘警署的眼睛,起先,賽門貓跟螳螂都會不定時眼山羊報告上官出沒的慣性,但兩人也發現到其實這種資料根本不具有任何意義,因為上官這個人有點悶,所作所為除了偶爾的獵食外,對人類根本沒有威脅可言。

相反地,只要黑奇幫擁有上官的一天,就穩坐臺灣第一吸血鬼幫派的位置,黑奇的勢力日漸根深蒂固,幫會之間的衝突就不可能大到動搖人類社會的地步。

難以置信的是,別說是本來就沒什麼特殊打算的螳螂,就連意志堅定的賽門貓,都開始懷疑這份臥底的工作是否還有意義。

某天,上官的「魚窩」。

「啊哈,我開始覺得,日子就這樣過下去好像也挺好的?」螳螂躺在魚缸旁,看著上官養的成吉思汗淡水鯊,在裏頭游來遊去。

「……這麼說起來,我們已經不再屬於人類那邊了?事情竟然會演變成這樣子。」賽門貓歎氣,看著手上沒抽的煙發愣。

「我倒不這麼覺得。」螳螂坐了起來,盤起腿。

「?」

「我們曾經是人類,現在則是吸血鬼。但你不覺得,我們除了會吃人血、不能見光外,其他……啊哈!根本就跟以前沒什麼兩樣啊,我的腦袋還是老轉著要練螳螂拳,你也還是一樣打不贏我,哪有什麼差別?」螳螂很豁達地說:「就因為我們曾經當過人,所以就永遠都會是人。這樣的思維,是山羊那些從來沒當過吸血鬼的人所不會知道的!」

「是這樣說的嗎?」賽門貓哼了一聲。

「那我問你,就算這份工作其實沒有意義,你會後悔變成吸血鬼嗎?」螳螂看著魚缸,想著上官所嚮往的,人類與吸血鬼共擁尊嚴、和平共處的「第三個魚缸」。

「那倒還好。」賽門貓眯著眼睛,捏碎快燒到手指的煙,說:「我本來就是個夜貓子。」

但事情,總要做個了斷……賽門貓心想。

賽門貓從來沒有跟螳螂提過自己為什麼要從事這份「永遠都不能回頭的臥底」,因為武癡螳螂根本沒有問過。

曾經當過秘警小隊長,兼任武術教官的賽門貓,看過許多的弟兄在圍捕吸血鬼滋事分子時犧牲性命,更曾親自將遭到T病毒感染的同事的頸子給折斷。他最好的弟兄,也在一場攻堅行動中被吸血鬼殺掉。

冷掉的屍體上,還插著一柄黯淡無光的飛刀。

「……」賽門貓看著魚缸玻璃上倒映的自己。

蒼白,微尖的犬牙,縮小的瞳孔。

自己現在有了「其實當個吸血鬼也不壞」這樣的想法,或許是腦袋裏某種化學成分,也一併受到了病毒的感染,所以產生了思想上的偏化。

如果現在這個樣子,被以前那個發誓要為死去弟兄報仇的自己給看到,一定會被狠狠痛扁一頓,最後被輕蔑地丟下幾句嘲諷。

人是人,吸血鬼是吸血鬼。無法討厭現在的自己的感覺,竟是如此糟糕。

沒錯。

過去的自己,絕不會認同現在的自己。

倒在自己懷裏的那些弟兄,也不可能理解。

「螳螂,站在我這邊吧。」

「我無所謂。」

「很好。」

收起口袋的時間到了。

深夜。

台中都會公園的下坡道,一輛毫無特色的車子裏。

「明天晚上九點,上官會到他的‘廢窩’去,只有我跟螳螂會陪著。位址在這裏,環境有什麼特殊要注意的,我都寫在上頭。平面設計圖你們自己去建管會調出來看吧,附近的天臺跟街道也要佈置一下預備的槍手。上官這種吸血鬼,不會給我們兩次機會。」賽門貓遞給坐在駕駛座上的山羊一張摺好的紙片。

山羊接過,仔細端詳了好一陣。

賽門貓指著簡易地圖上的一處,說:「如無意外,我眼螳螂會將上官引到這個地方,這裏只有兩個對稱的視窗可以進出,非常適合特種部隊封鎖與圍擊,尤其是獵入團的圍刀陣。」

「很好。你們儘管提早離開避嫌,到時候自然會有專家去處理。如果我們這邊竟然失敗了,你跟螳螂還是可以繼續待在上官身邊,等待下次機會。」山羊看著後照鏡,隨時保持警戒。

「不必,如果我跟螳螂事先沒耗掉上官一些體力,並除掉他最重要的飛刀,我想那些專家的機會不大。上官之所以成為傳說,不會沒有道理。」賽門貓拉下車窗,就著晚風透氣道:「屆時我會給個信號,我跟螳螂一逃出,你們的火力就立刻進去。」

「……謝謝。」山羊。

「不過,為什麼最後還是決定除掉上官?」賽門貓隨口問道。

答案他並非真正關心。他現在最想做的,莫過於讓過去的自己瞧不起罷了。

「我想了很久,除掉上官後,幫派間或許會亂上一陣,但終究會得到新的平衡。」山羊思忖道:「與其放著一直不肯跟人類政府簽訂藩屬協約的上官主宰黑幫,不如趁著吸血鬼幫會彼此火拼的時候,找出願意藩屬人類的幫會領袖,由秘警幫助他剷除其他勢力,就此建立新的支配關係。」

「隨便。」賽門貓吹著晚風。

「屆時,還希望你跟螳螂可以幫助我們,在新的幫會勢力裏擔任重要角色。」山羊伸出手,拍拍面無表情的賽門貓。

山羊的心中,由衷地感激。

他知道身旁的賽門貓,還是心向秘警的弟兄。

付出到極限,滋味外人不足道的好弟兄。



7

每一個總是與危險擦肩而過的人,都不會只有一處棲身之所。

「火鍋窩」、「趴趴熊窩」、「星海窩」、「巧克力窩」、「魚窩」、「廢窩」等,都是上官隨機遊蕩的住處。平常大家沒事時碰不到一塊,但想找上官,除了用手機聯絡外,在這幾個地方兜個一圈總會有收穫。

上官的最後一個窩「廢窩」,是所有窩裏最適合習武的地方,位於一棟曾經遭大火摧殘,後因保險賠償問題造成產權糾紛,最後無限期閒置的廢棄大樓。

廢窩,根本就是一整層占地約一百二十坪的空地,在大火前是出版集團的辦公室,現在只剩下滿地熱融變形的玻璃結晶,黑色碎石子,以及水泥剝落、露出鋼筋的幾支大樑柱,空氣中隱隱還聞得到焦臭的氣味。

結在兩支大柱子間的簡陋吊床,可說是廢窩裏唯一像樣的擺設。

平常上官都是一個人來這裏,進行獨屬自己的武學特訓。少會有其他的夥伴來看上官,畢竟在精練武藝時的老大,比起平常更加沉默寡言。

但今晚,螳螂與賽門貓跟著上官,理由再正常不過。

賽門貓伸展筋骨,將皮外套摔在一旁。

「老大,不介意一打二吧?」賽門貓摸摸鼻子。

「我們可是特別演練過了。」螳螂跟著笑嘻嘻踏步向前,氣勢速漲。

兩個臥底一左一右,夾住了上官的去勢。

「口,又在打什麼無聊的壞主意?」上官感到好笑,也將外套與上衣脫掉,重重丟在地上。

如果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場會將衣服撕扯到爛的架,還不用最簡單的赤裸互毆,就太浪費好好一件名牌衣服了。

「用上了只許勝不許敗的二打一,請老大這次,務必拿出全部的實力。」螳螂笑笑,全身充滿一觸即發的氣勁。

他知道,與上官的這一場架,是他跟老大最後的男子漢交談了。

「老話一句,打架可不是在算算術。」上官淡淡說道,兩隻手還插在褲袋裏。

「說得好。」賽門貓揚臂沖出,一拳破風。

三個吸血鬼快速絕倫的身影交疊在一起,每個人都是以快打快的速度好手,拳腳碰撞,一下子就是令人難受的連聲爆晌。

螳螂看似主力猛攻,賽門貓看似隨意出拳擾亂上官的節奏,但兩人實則各自作戰,並沒有刻意相互合作。如此「乾淨」的默契,反而讓上官處於極難防禦的立場。

螳螂使的螳螂拳並不單單一套,舉凡七星螳螂,梅花螳螂,摔手螳螂,六合螳螂,太極螳螂,光板螳螂等拳術,全都讓螳螂給揉合到看不出形跡理絡。

但與其說是「道」的揉合,不如說是飛快的拳腳一閃而過。

粘。黏。貼。靠。

刁。進。崩。打。

勾。摟。采。掛。

十二種螳螂拳中的基本動作在「速度」的催使下,一一化為無招,有若鬼影。

「喔?這陣子竟然又更快了?」上官嘖嘖稱奇,一不留神竟讓螳螂的掛手給翻了個筋斗,險些被賽門貓的刺拳擊中。

上官的拳術不及螳螂,但瞬間出拳的速度卻是倍勝。睜大眼睛,逮著螳螂一驟即逝的縫隙猛攻,一拳一掌,狠狠咽住螳螂的攻勢,頓挫不已。

「唔!」螳螂悶哼一聲。

螳螂的肌肉收縮自如,卻無法化解上官簡單俐落的拳勁,上官一個直刺拳命中螳螂的肩膀,螳螂的肩膀肌肉立刻燒灼起來。

但上官封鎖螳螂的代價,就是硬捱賽門貓寸勁十足的鐵拳。

截拳道源於實戰性極強的詠春拳,在創始者李小龍「自由創發」的意念下,截拳道快速蓄力、複又瞬間迸發的秒殺特質,讓每一次的攻擊都沒有先機可循,拳的速想速念,拉近了賽門貓與上官實際上的速度落差。

對賽門貓來說,所謂的拳,就是肌肉在完全放鬆與急速繃緊間,那最大?幅產生的「最簡單的暴力」。而腳步踏地的怪異節奏,則是錯亂對手判斷出拳時機的迷霧。

擊出!被反擊!

擊出!被反擊!

再擊出!再擊出!

「老大,別那麼怕痛啊!」賽門貓吐出一顆斷牙,全身散發冷冽的鬥氣。

截拳道講究精神上不可退讓的「勢」,相當符合賽門貓內悶的囂張個性,只進不退,俐落的一拳一拳,與螳螂合力將上官逼到柱角。

「好傢伙。」上官靠著柱子,打得更是興發。

一沉氣,上官的身影如箭穿出。

唰,螳螂的下顎遭到上官的掌緣閃電切過,失去十分之一秒的意識,膝一彎垂,身子一矮,上官右腳飛快踏上螳螂的肩膀,往左一躍。上官拳臂高舉,打算從高處朝賽門貓的頭頂來上一個大落拳。

「呼。」賽門貓雙手架在頭頂上,想硬捱上官這一拳。

不料上官的身影,驟然出現在賽門貓的背後。

「看哪?」

「!」

賽門貓重重撞上大柱子,震得石屑紛飛。

上官蹲在地上喘氣,臉上卻洋溢著喜不自勝的笑容。

「再來過!」螳螂雙掌用力拍拍臉頰,鼻血呼啦啦噴出。

「沒錯。」賽門貓撐起痛翻天的身體,一手還扶著柱子。

「那有什麼問題?」上官哈哈一笑。

三人再度交鋒。



8

「山羊,之後賽門貓跟螳螂怎麼個處理法?」手機。

獵人馬龍坐在「廢窩」對面的金融大廈頂樓,等著指揮多達三十人的獵人團。

在臺灣,從未見過如此三十個獵人聚集在一起的規模,那種陣仗等同一個高度戰鬥化的軍事力,也只有臺灣區吸血鬼獵人協會會長馬龍,才能調度得起這些平常各行其事的狠角色。

「當然是掩護他們離開現場,不容有失。」山羊在秘警署的聲音。

「收到。」馬龍切掉通訊,立刻撥出另一通。

終端是馬龍與山羊共同的好友,中部排名第一的頂級獵人,世一。

「山羊的意思是?」世一的聲音像蚊子。

「山羊糊塗了。總之那兩個臥底我會帶隊處理,在安排的路線裏一併解決。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跟你的弟兄專心幹掉上官就是了。明白嗎甲」馬龍手裏拿著軍事望遠鏡,看著人影疾晃的廢窩。

「收到。必要時我會把整層樓都炸掉。」世一掛上電話。

吸血鬼終究不可信賴。馬龍也掛上電話。

螳螂單手抓著天花板,雙腳倒勾在梁,披頭散髮,氣息卻不見絲毫急促。

鮮血從螳螂的額上,沿著亂髮輕輕滴落。

啪答,啪答。

賽門貓則躺在上官丟在地上的外套旁,氣喘吁吁看著天花板,嘴角掛著鮮血,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根本就完全脫力了。

這場架竟不知不覺打了半個小時,打到賽門貓的痛覺都快麻痹了。

「還想來嗎?當作運動是很好,要想打敗我就再說。」上官笑嘻嘻的,滿身狼狽。

傳說如上官,左邊一根肋骨甚至讓賽門貓的踢腿給掃斷,左肩還冒著被螳螂鐮手給削過的血煙,痛得讓上官的呼吸都變輕了。

賽門貓忽地坐了起來,搖搖頭。

「不打了?」上官微感失望。

只見螳螂突然從天花板上沖落,一個回身螳螂臂掠出,遮住上官的視線。

「?」上官揮拳一擋,將螳螂震了回去。

卻見螳螂毫不戀戰,借力往後飛躍,轉眼間與賽門貓都來到了大廈邊緣,對稱的兩個視窗。而賽門貓的手裏,正拎著上官暗中掛滿飛刀的外套。

「沒有了飛刀,你不過是一個很強的吸血鬼。」賽門貓將外套丟出窗外。

信號。

上官愣了一下,登時明白了一切。

此時已不需將注意力全神貫注在眼前戰鬥的上官,立刻發覺自己的四面八方,已經棲伏著許多刻意壓抑的微弱氣息,和逐漸加溫的殺意。

慢慢踏進陷阱的死亡泥沼,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

上官不知道該說什麼,有個什麼東西塞在自己的言語之前。

「老大,不好意思,大家各有立場。」螳螂歎氣。

「保重。」賽門貓咬牙。

兩人同時往窗下一躍。殺戮的夜開始。

早已沿繩躲在廢窩大廈外壁的獵人們破窗竄出,相互掩護滾散開來。

一陣刀光槍影。

頃刻間,筋疲力竭的上官已經被二十個全副武裝的獵人給團團包圍。

而大廈外六座高樓天臺上,埋伏著十二名由秘警署調來的狙擊手,如果上官像無頭蒼蠅破牆逃出,居高而下的狙擊手當然就子彈招呼,格殺毋論。

殺氣並無一絲一毫的張狂撩亂,取而代之的,是訓練有素的平穩呼吸。

沒有更兇險的局勢了。

廢窩內,上官深呼吸,一隻手插進牛仔褲口袋,一隻手撥開自己淩亂的劉海。

「真想不到。」上官苦笑,身上蒸著白白熱氣。

為首的獵人隊長世一,沉穩地從肩胛拔出由J老頭打造的銀光獵刀。銀刀遙指滿身傷痕的上官,刀尖隱震著嗚嗚鳴響。

唰唰唰唰唰……二十個獵人同時抽刀架舉,無數寒芒映在上官的臉上,森然刀氣凜冽,冰凍了空氣。

「上官無筵,幸會。」世一肅敬,雙手高高舉起寬大的銀刀。

「才這點人?不後悔的話就開始吧。」上官眯起眼睛。

上官將長髮束住,進入完全不同的狀態。



9

黑夜,捨棄了什麼的黑夜。

螳螂與賽門貓依照約定的路線脫逃,在窄巷小街中快步穿梭。

賽門貓感覺到身心疲憊,連一向氣力深長的螳螂都顯得腳步乏力。

兩人一路無語。

他們知道,是心中的困頓拖垮了身體,讓他們肌肉的悲鳴放大了好幾倍。

背叛別人的滋味如此難受,遭到背叛的上官老大只有更加難捱的份吧。力氣放盡的老大,不知道已經被獵人團狙殺了沒。

賽門貓見識過前輩獵人世一的刀法,世一在獵人排行榜裏高居亞洲第十,世界第十六。世一刀法不以快見長,卻有一股絕對壓制的可怕力量,加上有J老頭兵器的保證,即使是最精純的鐵布衫功夫也會被撕裂。

但獨獨一個世一,絕非上官的對手。

所以更可怕的是,由會長馬龍精心改良的圍刀陣。

自古以來所謂的陣法,說穿了不過是以多勝寡的計算,而陣法的優劣就在於效率:一,能夠用越少等級低的下駟,困殺住較多個難纏的上駟。二,如果陣法再多添幾人,是否真的放大陣法的威力。三,陣法成功後,成員犧牲的比率能否降到最低。

「圍刀陣」是亞洲獵人團相互合作的例常陣法,只要有三人以上就能成立。因為彼此都會學習此陣,故不同掛、相互不識的獵人們一旦意外湊在一塊作戰,還是能在最短時間內發揮最基礎的默契,將敵人殺敗。

但對於經驗老到的吸血鬼也是一樣,圍刀陣這種每個獵人都熟習的陣法,許多老吸血鬼都領會了自己的逃脫之道,日積月累之後圍刀陣便不能得逞。所以會長馬龍精心改良了舊圍刀陣,將之命名為「囚虎」;「囚虎」至少需要十個以上、具有五年以上經驗的獵人所組成,發動條件如此嚴苛,陣法威力自然極大。

馬龍與世一對此陣法皆相當重視,雖然演練過上百次,但在這之前從未正式發動過實戰,以保存此陣法的絕對機密。幾乎就是為了這一天晚上而存在。

可以確定,如果死神上官沒有了飛刀,不管是多麼「快」的肉身,都無法衝破二十名獵人團嚴密互補、層層交疊的「囚虎」刀勢。

只希望,老大能死得有尊嚴一些。

賽門貓這麼個胡思亂想分神時,只見一旁的螳螂突然警覺地高高躍起。

「?」賽門貓不解。

火光,煙硝。

?那間賽門貓整個人被一股巨力貫穿,雙腳不由自主離地,重重撞翻窄巷邊角的餿水桶,身體一下子被鑽進可怖的尖銳刺痛。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無數發燙的銀色鋼珠,在倒下的賽門貓旁邊滾散開來。

高高拔起身子的螳螂,卻也沒能躲過意外的伏擊。

四顆大鐵珠從天而降,接近螳螂時突然一齊爆開,吐出四張鈦銀合金網。

「嘖嘖。」螳螂身影如電,竟讓他閃過其中三張合金網,但第四道合金網終究還是罩住螳螂。合金網急速收縮,猶如一個致命包覆的利繭。

「是誰!」螳螂喝道,雙手聚氣一進,指力飛扯,竟將合金絲網血淋淋撕開。

只見巷尾數道銀光疾沖而出,來勢兇狠,似足箭弩之類。

螳螂一凜,如果只顧自個兒閃開的話,倒在地上的賽門貓就會被釘成碎片。

「快爬起來!」

螳螂大叫,卻只好擋在賽門貓前,硬是用螳螂勾手飛快擊開襲至眼前的銀箭。

吸血鬼驚人的動態視覺,加上螳螂優異的反射神經,將六支銀箭全都奮力卸開,毫無遺漏。但一滴冷汗從螳螂的太陽穴滲出。

一枚閃光彈在眼前爆開,螳螂下意識閉上眼睛,全身毛孔緊縮。

戳。

螳螂眼睛瞪大。

趁著他視覺被奪取的瞬間,一支鐵槍竟硬生生從身後的牆破出,要命地貫入螳螂的右胸膛。鐵槍末端有陰險的倒勾,一回力,螳螂便抓著槍頭,吃痛撞上了背牆,動彈不得。

埋伏已久的獵人終於現身。

兩個獵人手持卡賓槍封住巷子兩端,其餘的獵人都蹲踞在巷子兩旁的高處,各擁稱手的兵器,遙遙警戒。

「不好意思,上頭的命令。」

馬龍蹲在巷子上的民居陽臺,肩上扛著一挺小型弩炮,冷冷地看著耗盡體力與警覺心的黑暗臥底。弩炮上的紅外線瞄準器,正盯著螳螂的心口。

沒話說的,最後絕路。

「喂,兄弟,不用爬起來了。」螳螂笑了出來,看著努力要撐起身體的賽門貓……他身上銀熱霰彈的傷,可不下於自己胸口這一記啊。

「……」賽門貓用手肘架著身體,卻還是無力站起,頭頂壓著濕冷的地面。

「啊哈,我還以為,總有一天我會看見琢磨了一千年後的螳螂拳,將變成什麼可怕的模樣啊。」螳螂哎哎苦笑,看著身上紅外線的箭弩准心。

胸口汩汩冒出的鮮血,都起了綿密的碎泡。

「……」賽門貓咳出一大口血,眼淚首次濺落在地上的血水中。

他可以死。

毫無悔恨。

隨時都做好了準備。

但他無法接受失去人類之身的自己,竟會遭到老長官山羊如此對待。

賽門貓想握拳,卻沒有一絲氣力。

「臥底的任務正式結束,謝謝你們。」馬龍扣下手中的弩炮,六支銀箭射出。

夜的空氣,寂寞的聲音。

螳螂的瞳孔,倒映著六點寒星……銀點越來越大。

不好意思啊,小徒弟,師父果然走火入魔了。

……代價是死,所以就別再責怪師父了吧。

握拳,螳螂用力一笑。

「!」螳螂的瞳孔倒映上,多出一道迴旋疾飛的光。

六柄銀箭瞬間斷折,破散在半空中。

一把黯淡的飛刀無聲無息釘在電線杆,「神愛世人」的貼條上。

「只有人類才想得出來這種道謝的方式。」

馬龍心驚,負責暗巷伏擊的十名獵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螳螂呆呆看著遠方,賽門貓的拳重新握緊。

一個赤裸血人,站在飽滿的圓形月亮下,將月的光暈開,染紅。

夜風拂過,妖異的月光震動。

「做兄弟的,我們的架還沒完呢。

參見,上官無筵。



10

地底,秘警署指揮部。

山羊的主管辦公室,桌上堆滿了黑白照片。

每一張照片裏,都躺滿了山羊多年的朋友、昔日的下屬。

血肉狼藉,怵目驚心。

陳木生呆呆地,一張一張翻著。那雙不畏火焰的鐵手,此刻卻無助地發抖。

一根憤怒的煙,幹躺在桌上煙灰缸裏燒著。

「唯一奮力逃走的獵人馬龍說,賽門貓與你的師父聯手設下了陷阱,誘使多達三十人的獵人團兵分為二,再逐一伏擊殲滅……就連埋伏在天臺的秘警狙擊手都沒有逃過一劫。」山羊冷漠地躺在辦公室的躺椅上。

山羊的眼睛已注視天花板上壞掉的、忽明忽滅的日光燈已久。

原來,自己深深信賴的兩名臥底,竟與上官共設圈套,狠狠將了自己一軍。

此生摯友,在赤爪幫底下奮力救過自己一命的獵人世一,雙手斷折,全身躺在黑色地上抽搐的畫面,只要山羊一閉上眼睛就會反復播放。

沒有暫停,更沒有停止鍵。

夜將盡,嗚咽的風在空洞的大廈裏回繞著。

J老頭的寬柄銀刀插在柱子裸露的鋼筋裏,風一吹,便發出咿咿啞啞的聲響。

世一的頸子上,有一道張狂的撕裂傷口,全身百分之八十的血液都已流失。

但世一還未閉上眼睛,發著高燒,嘴裏重複喃喃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T病毒已經從世一頸子上的傷口滲透進存量稀薄的血液裏。依照感染的速度,再過三個小時,世一就會成為一具沒有思想的活屍。

「殺……了……殺了……殺……了……我……殺……」

世一眼神空洞,像一台壞掉的答錄機。

廢窩四周零零散散都是圍刀陣的獵人弟兄,有的肚子插掛在突起的天花板鋼筋上,有的半個人黏在柱子壁上,有的四肢缺其二,有的身體某部分不自然地垂晃著,最多的是頸子遭到高速切傷,瞬間大量失血死去。

屠戮的現場,用「血廈」兩字形容,恐怖得再貼切不過。

負責拍照記錄的秘警,競抵受不住空氣裏新鮮生黃的腥味,在角落裏吐了起來。

前所未有的大慘敗。

「老友,讓山羊我送你一程吧。」山羊往旁伸手。

山羊面無表情,蹲在臉色慘白的世一身旁。

一個秘警從懷裏掏出手槍,歎口氣,遞給他的長官。

山羊站起,上膛,對準世一空洞的兩眼之間。

碰!

日光燈依舊忽明忽滅。

五十元,是將日光燈管重新換過的便宜代價。

但許多重要的東西,修,是怎麼也修不好的。

山羊看著手裏的槍,沉甸甸,骨子裏卻無比失落。

「你的師父,終究還是背叛了人類。」山羊淡淡地說。

陳木生剛毅的臉上,早已爬滿最憤怒最羞恥的淚水。

第一個師父被吸血鬼所殺。

第二個師父卻成了吸血鬼。

你的選擇?山羊並沒有問。

因為他清楚知道這個小夥子,是他所見過最熱血、最直腸子的硬漢。

「等到你成為最出色的獵人,才能跟你的師父一決雌雄。」山羊閉上眼睛。

「……我該怎麼做?」陳木生沉痛地問。

「去日本吧,去挑戰那個……號稱沒有獵人的邪惡國度。你若能活著回來,就是你們師徒對決的殺戮時刻。」三天未眠,山羊疲倦不已,在躺椅上漸漸睡著。

陳木生放下照片,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

一年後,陳木生的上衣口袋裏,放著兩個小時前才取得的獵人證件。

帶著剛硬勝鐵的一雙火掌,昔日的頑固男孩踏上了往東瀛魔都的旅程。

男孩的眼裏,黑白分明的二元世界,人類與吸血鬼永遠無法妥協的正邪對立。

「成功的捷徑,莫過於毫不猶豫踏上最艱難的路。」陳木生坐在乘風破浪的船頭。背對他的,是充滿痛苦回憶的海島。迎接他的,是張牙舞爪的邪惡東京。以及,那一條永遠也跨越不了的,巨大裂縫……

萬念俱灰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城市出現集體自殺、酗酒、了無生趣的結構性現象。

特質:此命格由幾種負面能量的情緒格演化生成,吃食人類的灰色濁念維生。範圍以一個城市為規模,讓濁念在憂心喪志的人心間彼此傳染擴大,若感染此不良情緒的人越多。此命格累積的效應就會越滾越大。

進化:千年淚





續,人生就是不停地戰鬥

1

「開槍!目由射擊!」

「保持火力!保持火力!」

綿密的槍火倉皇朝天擊發,V組特種部隊每張臉孔卻充滿了驚駭的神色。

一隻比史前猛瑪巨象還要壯碩的超大型蜘蛛,從數十公尺的天空墜落,尾部還噴甩著腥味十足的灰銀色蛛絲.如飛箭射落。

「天啊!」

‘快躲開!」

「別慌!繼續開槍!啊!」

蛛絲咻咻劃空而落,將底下的特種部隊黏了個措手不及,那些子彈的倉裏火力釘在蜘蛛身上就像隔靴搔癢,只是更惱了蜘蛛。

廟歲輕輕踩在蜘蛛巨大的背脊上,隨著怪獸蜘蛛落下。怪獸蜘蛛毛茸茸的八隻腳瞬間將警車踏成廢鐵,翹起尾部,爆開四散的蛛絲,快速將殘餘的特種部隊包覆在臭氣沖天的蛋白質繭裏,連車門也被包纏住。

那蜘蛛大到連在遠處觀看的好奇人群都發出歇斯底里的大叫,許多人還拿出照相手機將這一幕拍下,幾台車追撞在一塊。

毫無疑問,隔天所有報紙的頭條就是這一幕了。

「乖乖不得了。」宮澤透過即時回傳的攝影機,回想那夜看到的蜘蛛攻擊。而這頭恐龍般的巨大蜘蛛,顯然口是出自更高強的施術者。

大水兀自從天而落,數百隻水族死屍如雨摔下,幾頭巨大的河龜砸在地上,甲殼轟然脆裂、一命嗚呼,幾條曾被烏拉拉暫寄的爛命欣然破竅而出,尋找自己的新天地去了。

整條街,濕淋淋得亂不像樣。

廟歲自上而下,瞪著甫落地的烏拉拉,甩著被折斷的右手腕,疼得厲害。

但烏拉拉沒有趁著剛剛的慌亂逃走,反而笑嘻嘻地看著廟歲。适才烏拉拉一個大翻筋斗後的「卸力」,將腳底下的一輛裝甲車頂撞得塌陷破裂。

被黃色塑膠條與路障封鎖的街道,在十幾秒內全被巨大蜘蛛的絲線纏得亂七八糟。

詭異的氣味,蒼茫的月光。

戰鬥間,一點都不讓人愉快的縫隙。

廟歲吹起口哨,那是一種由奇異的、不對稱的音階所組成的哨響,調子起落得很不自然,卻有股難以形容的魅力。

一隻紫色的怪貓憑空出現在半空中,輕悄悄落下。

紫貓飛快踩踏著路燈,跳到廟歲的右肩上。

幻貓咒。

由大長老親自研究、推敲出來的一種音咒,可以讓獵命師在作戰的時候絕對保護所屬靈貓的咒法。此咒一經施展,靈貓將被隱藏在異度空間,最多可以持續一個時辰,時間一到沒有再用幻貓咒將靈貓召出,靈貓將永遠被吞噬在異度空間。

「是傳說中,僅僅屬於獵命師護法團的秘咒吧?」烏拉拉嘖嘖。

「為什麼不逃?」廟歲瞪著烏拉拉,眉頭上的水珠滴落。

「待在你身邊好像比較安全。」烏拉拉笑笑,親吻全身濕答答、顫抖哆嗦的紳士。

兩個獵命師不知何時,已被濃烈的殺意包圍。

進入新十一豺決賽的老侏儒與生化改造人,一後一前,散發出的氣勢毫不矯飾地將街道兩端封鎖起來。

老侏儒一言不發,站在廟歲身後街未,思索該怎麼對付這頭蜘蛛巨怪。身上的氣聚斂而堅,流露出一股不可輕侮的深沉。

而高大的生化改造人獰笑,脫下衣服。

「請多多指教,獵命師。」生化改造人的肉體,竟是閃閃發光的生物鱗甲。



2

十一樓,幾分鐘前還是一個叫國際水族館的地方。

將大鋼杖扛在肩上的北國巨漢,毫不鬆懈地半伏著身凝視聶老。

五個進入十一豺選拔賽的吸血鬼戰士,以倒雁形將聶老半包圍住。

滾滾池水迅速消褪,但眾戰士的腳踝仍泡在渾濁的水裏,幾條河魚呆呆地漂躺。

「大概有十五年了吧。」聶老看著牆上破洞外,灰灰濁濁的月光。

「?」鋼杖巨漢不解,屏住氣息。

五個吸血鬼戰士本能地不敢前進半寸。他們的背脊竟不由自主泛起疙瘩。那是田鼠看見蟒蛇吐信、小海豹撞見北極熊的恐懼感。

每個為了得到「任意獵殺」榮銜的吸血鬼戰士,突然都有種不知所為何來的悔意。

聶老緩緩蹲下。

「有十五年,都沒看見吸血鬼變成電燈泡的樣子。」聶老將手插進池水裏。

鋼杖巨漢登時警覺,不顧一切往後高高躍起,從甫擊穿的大洞逃出大廈,一翻身,鋼杖重重擊在大廈牆上,借巨大的反作用力讓自己逃得更遠。

「跳舞吧。」

雷神咒發動,聶老白色的鬍鬚、眉毛全都閃閃發亮。

強大無比的雷電飛快在淺水中獸行,快速竄進來不及逃走的四名吸血鬼戰士體內,全身每一寸神經束都在膨脹。

「嘔……」倒楣的四人瞬間僵直身體,肌肉緊繃抖顫,五官扭曲歪斜。接著皮膚開始焦裂冒煙,皮下金光拼命鑽動,仿佛要掙破單薄的皮膚似的。

但聶老並沒有放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四枚閃閃發亮的血族燈泡,然後變成燦爛奪目的霓虹燈。

轉啊轉的,轉啊轉的。

然後眼睛、嘴裏吐出了火,頭頂開了竅,幾個煙火般的爆炸沖出。

依舊是轉啊轉的,轉啊轉的。

「竟為了這種敵人……」聶老深深一吸氣,雷神咒的能量催化到第三層境界。

四個七彩霓虹燈陡然內縮,瞬間擠壓成一堆焦黑色的物質,過程中發出無情的嗶剝啪響,十分怕人。

裂洞口外,一陣夜風吹過,焦黑色的物質鬆散崩潰,化作無數帶著星火的灰燼呼呼散去,留下一股中人欲嘔的氣味。

聶老低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老。但此刻的他,竟看見一個老態龍鍾的臭皮囊,茫然地看著自己。



3

大街上。

這名膽敢擋在巨大蜘蛛前的生化改造人,是吸血鬼生物科技的結晶之一,論起型號還在東京十一豺裏TS一1409一beta之後。

同樣地,他也沒有真正的名字,只有一組條碼般的序號。

TK一2000。一個仗恃著吸血鬼的特異體質,將皮膚角質細胞嵌入穿山甲與刺蝟基因的生化怪物。一個科技暴力下的軍事品。

烏拉拉看著TK一2000,眼角卻不住往兩旁飄移。

他感覺到附近還有兩股刻意隱藏的「氣」。

「據說你們可以將‘運氣’或‘命力’轉化成生命形態當作武器,嘿嘿,挺新鮮的,難怪夠膽在東京裏橫行霸道。」TK一2000看著廟歲腳底下的恐龍蜘蛛,繼續說道:「看來,你就是廢掉阿古拉的那個獵命師吧?有一套。」

TK一2000說著說著,在呼吸間,皮膚的角質化突起越來越拔出,像是有自主意識。

廟歲只是冷冷地看著TK一2000,並不答話。

對他來說,眼前這個鱗甲上擁有無數堅硬突起的怪

「怎麼辦?表面上兩個,暗地裏還藏著兩個,現在如果不快點解決的話,等一下還會有更多更厲害的鬼。」烏拉拉笑笑,說:「有什麼想法?你打這個硬甲怪物跟侏儒老人,我打躲在陰影裏的兩個鬼?」

廟歲哼哼,右手腕斷骨的疼痛感讓他備感羞辱。迅速塗寫在右手腕上的「續骨咒」還在作用,發出炙熱的燒灼感。

「幾個都不重要,一起殺死就是了。教你們看看什麼是站在頂峰之上的獵命師,戰鬥的恐怖手段。」廟歲眯起眼,掌上的紫貓低吟。

一股強大的「命」爬梭進廟歲體內,一咬指,血咒狂鎖。

烏拉拉還沒來得及算,就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逃吧。烏拉拉逃的念頭一興起,恐龍蜘蛛的身子突然一陣快速絕倫的跳躍,在街道兩旁的建築物間噴吐出一諾又一道的絲網,封鎖住烏拉拉的逃脫路線。

「不妙,真的是那個命格!」烏拉拉拳臂一伸,火炎咒沖開封在眼前的蛛網。

廟歲卻沒有緊緊咬住烏拉拉狂追,因為他「聽到」了隱藏在暗處裏的兩個吸血鬼高手……多半是忍者之類的角色,已經「代替」他追了上去。這樣也好,反正那小子可以與自己戰到這種地步,自不可能被那兩個忍者給解決,獵命師的尊嚴倒底還是掛得住。

驕傲如廟歲,心中抱存的還是「獵命師只能被獵命師殺死」的想法。等一下再慢慢解決那個棘手的小子吧,廟歲心想。

眼前,可還有兩個怪模怪樣的敵人可以要玩。

咦?剛剛還站在街末的侏儒老人,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無聲無息。

老人遁逸,卻見TK一2000鼓起全身硬刺,狂野地飛奔向前,刮起一陣銳利的勁風。

「這種蜘蛛再大也不是我的對手!我的硬刺鐵甲可是絕對防禦!現在就讓你看看絕對防禦下的絕對攻擊!」TK一2000哈哈大笑,整個人突然縮成一顆疾滾的刺球。

彈出!

大笑間,刺球在街道間飛快彈滾,行經路線快得讓人眼花撩亂,每撞上建築物一角,建築物就給撞出一個亂七八糟的大洞,就連布在街道四周的大蜘蛛網都給衝破,毫無阻擋之效。

人一旦被沾上,就會被刺成痛到翻天覆地的血窟窿。

「是嗎?像你這麼蠢的傢伙,當然不知道這種黏呼呼的東西正是你的剋星。」廟歲哼哼,意志一凝,刺球的攻擊路線頓時了然於心。

吹著神秘的口哨,廟歲腳底下的巨大蜘蛛赫然噴吐出一團蛛絲,飛彈般封鎖住TK一2000的疾滾路線。

閃避不及,一道蛛絲液彈硬是擊中飛滾中的刺球,TK一2000瞬間陷在黏性十足的蛛絲液中,速度銳減,然後終於停了下來。

緊接著,TK一2000又直接被一道蛛絲液彈給扎扎實實命中,更加動彈不得。

「混蛋l怎麼可能知道我的攻擊路線!」TK一2000大駭掙扎,解開刺球狀態想逃,四肢卻還是被奇黏奇臭的蛋白質液給糾纏住,用蠻力硬是扯將不開。

只見廟歲並沒有理會在腥臭蛋白液裏掙扎的TK一2000。因為巨大蜘蛛已經移動腳步,將它的尾部對準TK一2000的頭頂,一股腦噴出它的濃稠絲液。

醍醐灌頂,TK一2000輕輕鬆松被包在密不透氣的絲繭裏。時間一久,即使沒有窒息而死,也會被絲液上的生物毒J性給溶解。TK一2000惶急地在越來越厚的繭裏奮力拳打腳踢,但所有的力道全都被消解吸收,動作越來越困頓。

豎耳傾聽了一陣,廟歲輕輕鬆松看著天空。

半空中某處,一個自以為是的偷偷竊笑。

「光論跳躍力,我可是有自信不輸給任何一個人。」廟歲腳底聚氣,一縱躍上。這一跳,足足有十幾秒才落了下來。

碰。

廟歲蹲在地上,手裏拎著個乾癟的小小腦袋。

搖晃在廟歲手上,侏儒老人的表情十分呆滯錯愕,他死前都還不知道自己的「空擊拳」在使出之前,怎麼口一能會被發現……

「在我的‘惡魔之耳’作用範圍裏,沒有任何具有意義的突襲。」廟歲冷冷地將侏儒老人的腦袋喀喀踏碎。

走到巨大蜘蛛身旁,廟歲伸手一抓,只見巨大蜘蛛奇異地縮小,最後變成一隻普通大小的蜘蛛,被廟歲「捏進」自己的胸膛裏,再度化為可怖的刺青圖騰。

TK一2000兀自在蛋白質絲繭裏瘋狂掙扎,氣息用不盡似的。

「……」廟歲皺眉。真是容易對付,卻真的很難殺死的壞東西啊。

「看夠了吧,我可不打算等到這傢伙悶死了才走。咱們還有正經事得做。」廟歲抬起頭,看著高高站在水族館十一樓處破口的聶老。

廟歲閉上眼睛。強烈的白光。

一道閃雷直落,將蛋白質絲繭輕鬆劈開,臭氣沖天的黏塊四處飛濺,地上崩出裂縫,縫裏直冒出濃濃的焦煙。

連帶裹在裏頭的、自稱絕對防禦的TK一2000也成了焦黑的炭球。

「會咬人的狗不會叫。」廟歲睜開眼睛,點了根煙。

刑凶災星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三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周遭經常發生重大犯罪刑案,例如親戚在飯局遭到稀有毒藥的毒殺,無意參加一場充滿連環殺人毒計的派對,同學會老是有人被老朋友宰掉,在旅行中搭上集體合謀殺人的東方列車。宿主如果沒有被殺,就會無可奈何培養出精密的偵探能力。

特質:表面上宿主很睿智,但通常到了六十歲,身邊的朋友都已死了大半。歷史上許多知名的偵探不分老幼都曾被寄宿,例如工藤新一,金田一耕助,夏洛克·福爾摩斯,馬修·史卡德,白羅,古佃任三郎,毛利小五郎,艾勒裏·昆恩,御手洗潔。

進化:召喚海嘯的男人,吸引隕石的女人(別跟這種人當朋友!)

(曾晨煜,男,臺北淡水,殺人沒辦法進少年法庭的十八歲)



4

烏拉拉沒命似地奔逃。

剛剛的命格是「惡魔之耳」吧?太恐怖了,果然不是惹得起的超戰鬥型命格!

烏拉拉頭皮發麻,用上所有的腳力飛簷走壁,就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都要逃出惡魔之耳的內心話監聽範圍!」

「惡魔之耳」的監聽範圍,當然跟宿主獵命師的訓練有關,但能夠駕馭「惡魔之耳」這樣的命格,多半也有個一、兩百公尺內精准獵音的控程。而長老護法團……哎哎,實在是不敢多想。

濕答答的紳士在烏拉拉的懷中喵了聲,提醒烏拉拉注意隱形蜘蛛網的存在。

「……」烏拉拉皺眉,一提氣,翻牆,又鑽進下一道暗巷。

但是在這個城市裏,哪里還有廟歲設下的蛛網陷阱?在現在的狀態下,烏拉拉根本沒有心思顧及,只能緊握掌心,祈求甫獵到的「吉星」能夠幫助自己趨吉避凶。

「喵。」紳士東張西望。

「你說得沒錯。」烏拉拉點點頭,語氣卻很無奈。

實在應該逃到人聲鼎沸的地區吧!那裏人多口雜,廟歲那死光頭至少得花更大的精神找出自己的「內心話」,但……為什麼我的腳步還是逕往人煙稀少的陋巷鑽呢?

烏拉拉終於停下腳步,因為他已經走進一個施工中的空地。

空地附近都是臨時搭建的工寮,距離一般住家有段距離,現場都是石材與成堆的混凝土袋;還在工程初期,看不出到底是要進行什麼樣的工事。

這裏,就是烏拉拉潛意識裏想要作戰的最佳場所。

「終於,還是被發現了嗎?嘻嘻。」

黑暗中,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的聲音。是伊賀忍者的漫音術。

不只一個……兩個。

兩個都是個中高手。

「得了吧,一開始我就打算帶你們來這裏宰掉了。這裏亂沒人,你們的慘叫聲比較不會打擾到正在用功的學生。」氣喘吁吁的烏拉拉乾脆蹲下休息。

剛剛太緊張,使得匆匆逃跑時耗費的精力太多。

「這麼有自信嗎?」那聲音忽遠忽近,似乎在擾亂烏拉拉對位置的判斷。

但烏拉拉一點也不在意,他只是安安靜靜地休息,一點一滴撿拾力量。

隱藏在黑暗中的聲音忽左忽右,高高低低,速度更是難以捉摸。

顯而易見,黑暗中的刺客正在等待烏拉拉焦噪不安的空隙。

「難以捉摸?我只要不捉摸,你們就只是玩小把戲的小丑。」烏拉拉慢吞吞說道,劉海上的水珠沿著臉頰滑落,心中一片澄明。

「小丑?嘻嘻,嘻嘻。你已經一腳踩在死神的呼吸上啦!」

那詭異的聲音突然來到烏拉拉的背後,一動不動。

烏拉拉卻不為所動,根本沒有回頭,只是緩緩舉起捏緊的右手。

「!」

烏拉拉腳底下的土塊忽然崩陷,瞬間形成一個直徑三公尺的坑,仿若獸的巨嘴。

小腿用力一蹦,烏拉拉冷靜地跳躍到半空。

十幾枚苦無從地底噴沖出土坑,伴隨著無數障蔽視線的土屑。

烏拉拉左躲右閃,大喝一聲,右手掌打開,一道爆炸似的白光往下猛衝,甚至爆破土坑直沒進去。

大明咒!

土坑裏一聲慘叫,接著是一個捂著雙眼跳出土坑中心的紅衣忍者。

烏拉拉沒有趁勝追擊,在半空中突然矮著身子,急墜落地。

「……」烏拉拉一落地,立刻拔出釘在肩上的吹針。

深呼吸,運氣,一道黑色血霧噴出創口。

針尖有毒,烏拉拉雖然及時將毒皿逼出體外,但腦中仍是一陣暈眩的濃嗆感。

半空中,一道藍影一晃即逝。是方才突擊得逞的第二名忍者。

「來不及了,中了伊賀家特製的熊老毒,只要一點點……」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將過來,烏拉拉的四肢發冷,股翻嘔的感覺攪進肚子裏。

冷靜的烏拉拉研判著自己身體的狀況,眼睜睜看著破土而出的紅色忍者忍著眼痛、重新用「食土術」遁掘進工地地底,消失不見。

「……」烏拉拉拍拍自己的臉,吐了吐舌頭。

舌尖麻麻的,好快的毒效。

「?」紳士在烏拉拉的肚子裏抓抓。

「放心,我腦袋清醒得很。」烏拉拉握拳、松拳,指尖也麻麻的。

現在,司還在戰鬥中。

不懂忍術的人,會以為所謂「漫音術」的操控,是忍者以超高速在目標四周一邊盤旋,一邊說話,製造出聲音忽遠忽近的迷亂感,使目標無法掌握忍者的確切位置,漸漸在恐懼下失卻正確的判斷力。

當目標集中所有精神尋找施展漫音咒的忍者的位置時,隱密潛行在地底暗算目標、卻多多少少發出細碎掘土聲的食土術,就能趁機破土攻擊目標,奪走目標的性命。

伊賀忍者間古老的合作戰術。

烏拉拉沒有被迷惑,卻還是在與紅衣忍者的交鋒中,著了藍衣忍者的暗算。

「如果你真的跑得這麼快,為什麼不堂堂正正沖過來,朝我的脖子一刀下去?所以你根本是屬於實力不足,只能慢慢等待機會的那種弱到不行的忍者。」烏拉拉的舌頭麻痹,講話口齒不清。

幸好過去在黑龍江荒原上,奇奇怪怪毒物可絕不少,在與哥哥練功的時候偶爾都會被毒蛇、或蠍子、或不知道是什麼怪東西給咬著,毒液跟著血性竄流全身,痛苦難當,只能強以內力抵禦,幸好最後都不礙事。

久而久之,這兄弟倆對於「毒」的反應比絕大多數人都要來得和緩太多,有些毒根本就起不了作用,或作用得很慢。現在這什麼伊賀家的熊老毒,猛歸猛,卻不至要了自己性命。只要不死,將「天醫無縫」命格換上就可以解決最要命的問題。

所以當前之計,還是回歸到原點——一鼓作氣將這兩個忍者給解決吧!

「舌頭開始不像是自己的吧?嘻嘻,接下來你連下巴都會合不上。」

「喔?那你怎麼還不敢過來給我個痛快?真的有弱成這種樣子喔?」烏拉拉嘴巴嘲諷,心中思忖這無法掌握位置的聲音,是怎麼製造出來的原理。

在險境中跟敵人瞎聊天,是烏拉拉的拿手好戲。如果敵人正好多話一點,或是自負過了頭,就進入了烏拉拉歪纏渾打的世界。

而擅長控制聲音遠近感的敵人,正好也需要「發出聲音」,即使知道烏拉拉的拖延戰術,藍衣忍者也樂意奉陪就是。

「也許我喜歡一點一點來,也許我喜歡看原本很自信的人,慢慢被看不見的敵人所打倒,最後露出害怕的表情呢……」

那聲音每個音節都各自分拆,同時從四面八方吹來,仿佛施術者刻意展現自己的能力似地。越是顯得自信滿滿,就越能帶給敵人壓迫感。

喔?但烏拉拉可不這麼想。

剛剛自己施展大明咒的時候,雖然是針對躲在土裏的忍者攻擊,但流光四濺一定也奪走了操控聲音的忍者的部分視覺。若那忍者貿然射出毒針,一試不中,還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他也一定在等待自己的視覺恢復吧?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聲音術名叫腹語。」烏拉拉自言自語,嘴角淌著口水。

細碎的掘土聲在腳下五公尺處畏畏縮縮,不知何時發難。

下一次的攻擊,就是勝負揭曉的時刻了吧。

如果沒有躲過在黑暗中陰險訕笑的第二根毒針,就什麼都完了。

「……沒錯,就是這樣。不過不是腹語術,而是借著……借著什麼?」烏拉拉搔搔頭,眼睛快速環視四方,想要找出什麼。

烏拉拉的雙手塗滿火炎咒,緩緩積聚決勝負的能量。

一道細音快速接近烏拉拉,但這次烏拉拉飛快躍起,讓毒針從自己的鼻息前飛過。

「沒有天天過年的!吉星!」

烏拉拉雙掌旋轉,幾點飛火啪啪啪啪從掌心往四面八方飛射,不以攻擊為目的,而是以增加視覺上的「亮點」為防禦策略。

如一陣風,烏拉拉飛快環踏四周,躲過一枚又一枚破空激飛的毒針,險象環生。

烏拉拉也用眼睛確認了自己的猜想。

工地四周半空中,竟然用細線吊綁著黑色的稻草娃娃,稻草娃娃的身上纏卷著白色的符咒,符咒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日語五十音(注3)。

「果然如此,你這個裝神弄鬼的鳥蛋忍者!」烏拉拉手指燎亂著火焰,劃出簡單俐落的火刃,火刃颼颼破開,輕輕鬆松就將用細線懸吊的稻草娃娃焚毀。

但每個稻草娃娃在著火毀掉的時候,突然從體內爆出無數刺針。只見刺針從四面八方噴射而出,烏拉拉連忙在左手臂上畫寫斷金咒,迅速撥開採襲的刺針旋風。

刺針攻勢何其突兀、猶如潮水,烏拉拉無法全數撥開,即使高速在空中翻滾,身上依舊頓時紮滿細刺針,最後直摔在地上。

最後,還是沒能躲過……

(注)這就是「漫音術」的真面目。忍者將聲音轉為純粹能量化的「心念」,借由心念在稻草娃娃傳遞.驅動咒紙上的五十音以發出聲音,擾亂敵人耳目,或吸引敵人攻擊,或在逃脫時誘導敵人追逐錯誤方向。精於此術的忍者最多可以一次驅策十多個稻草娃娃,甚至可以令不同的稻草娃娃發出不同的口音。以上摘自《好孩子絕不可知道的東瀛忍術秘卷·咒物篇》。



5

「哈哈哈哈哈!單單漫音術還不至於要了你的命,只怪你一口氣毀掉所有的稻草娃娃,內爆用的刺針才會同時噴出,教你怎麼躲也躲不了。忍者的勝利毫無一絲僥倖啊!」藍衣忍者笑笑從黑暗中走出,看著摔倒在地,全身顫抖不已的烏拉拉。

失去了傳遞心念的稻草娃娃,加上烏拉拉成了血肉刺蝟,毒性入血,藍衣忍者已經沒有必要隱藏自己的位置。

藍衣忍者站在烏拉拉麵前十公尺,大大方方抽出綁在大腿的暗殺刺刀。

烏拉拉額上都是中毒流出的冷汗,嘴唇都發黑了。

「吉星,不會毫無意義的。」烏拉拉還是很冷靜。

烏拉拉抿著嘴唇、摸摸紳士的頸子後,紳士一溜煙跑走。

「喔?」藍衣忍者失笑,不懂烏拉拉在說什麼。刺刀反握在手。

「一個善於躲藏跟暗算的忍者,只要進入現身的階段,就是敗北的開始。」烏拉拉深呼吸,一鼓作氣站了起來,絲毫不因全身紮滿仙人掌般的毒刺所困頓。

「怪了,這小子的氣息好像變了個人?

這就是所謂的「命格」轉換嗎?不對呀,敵方資料上寫著,命格轉換需要十五秒的時間,也該塗上特殊的血咒困鎖命格才是……

「……」藍衣忍者警戒地看著烏拉拉,不敢貿然出手。

奇怪,現在肉搏能力更強的紅衣忍者應該要破土而出,給眼前的獵命師一個痛快才是,怎麼……還在等最好的時機嗎?

「決勝負吧。」烏拉拉踏前一步,嘴角吐出一縷淡淡的黑氣。

「?」藍衣忍者竟然怔怔後退。

怎麼回事?還想打?明明就中了劇毒……那中毒的神色是裝不出來的……

「我說,決勝負吧。」他說。

儘管握拳,烏拉拉的身體只是保持虛弱的平鈉,並沒有散發出像樣的鬥氣。

——這個獵命師殘破的身體,已經走到了絕境,任誰都看得出來。

但烏拉拉的眼睛,卻自信十足地看著藍衣忍者。

沒有威嚇逼迫,也沒有虛張聲勢,烏拉拉只是單純地展現理所當然的勝利意識。

「這算什麼?」藍衣忍者眯起眼睛,戒慎恐懼地盤算應該採取什麼戰術。但心中更惦記的,是擅長食土術的紅衣忍者怎麼還不現身?

豎耳傾聽,地底裏的聲音好像早就消失了?

「是啊,好好決勝負吧。」

一個聲音從黑暗裏緩緩走出,是曾經與烏拉拉誤打誤撞並肩作戰的神秘蒙面女。

蒙面女手裏拎著「半個」血淋淋的屍體在地上拖著,拖出一道夾雜唏哩呼嚕腸水的紅色大墨線。

「啪啦!」

那半個屍體被蒙面女隨手丟甩出去,血肉模糊摔在烏拉拉與藍衣忍者中間,一整個怵目驚心,湯汁淋漓。

藍衣忍者一怔。不用說,那亂七八糟的屍體正是沾滿土屑的紅衣忍者。

不知何時開始的戰鬥,已經神秘地落幕。

蒙面女依舊背著沉重的金屬箱,箱子底拖出一條鋼鏈,鋼鏈中段纏在蒙面女的手上,末端是個嵌著五片鋒口的金屬刃球。刃球微微搖晃在手臂下。

上次在運血貨輪上,被十一豺裏歌德破壞掉的武器顯然已經完美修復。

那一條,吹起死神呼吸的鏈球。

「別誤會,我會等你們打完。」蒙面女說,站在兩人的邊角等候。

藍衣忍者一凜,烏拉拉此時卻已大步走到藍衣忍者面前,每一步都沒有特別的力度,卻充滿了堂堂正正的不屈不移。

「!」藍衣忍者手上的刺刀將刺未刺,懸扣著。

烏拉拉的表情毫無一絲殺氣,是以藍衣忍者幾乎沒有防備,只是愣愣地看著身中劇毒的烏拉拉,就這麼從容不迫地走近自己。

每踏下一步,周遭的空氣仿佛就被抽走一點,一點,一點……

「這是我父親留給我們兄弟,最後的禮物。」

烏拉拉微笑,左拳護住下顎,弓起身子,慢慢舉起右手,將右拳拉到肩窩。

這個姿勢——未免也太誇張到不切實際了吧?

等等!這小子身上的氣不斷往上暴漲.是怎麼一回事!

不對勁!

周遭的空氣好像全部都消失了,成了抽象境界的奇異真空。

藍衣忍者的第六感驚覺不妙,暗殺刺刀驟然往前一擊。

刺刀擊出的瞬間,烏拉拉左腳重重踏出,身體快速前趨,像投擲棒球般將放在肩窩上的右拳揮了出去。

燃燒命運,居爾一拳。

「!」刺刀削過烏拉拉的身體,唰地噴起一陣血肉屑塊,而烏拉拉「質素有異」的一拳也不偏不倚,落在藍衣忍者用面罩緊緊包覆的鼻樑上。

明明就是預備動作太大,軌跡誇張,非常容易閃躲開的大滑拳,藍衣忍者卻出奇地無法避開,就讓這充滿

「命運必然」的強拳硬生生擊中自己。

身影交錯,擊中,乃至分開。

然後毫不廢話地分出生死。

烏拉拉站在藍衣忍者背後,疲倦至極地閉上眼睛,收起顫抖不已的拳頭。

刺刀還牢牢反握在藍衣忍者的右手上,身體也維持攻擊瞬間的樣態,只是藍衣忍者的頭顱被豪邁的拳勁穿透,從鼻心直直到後腦全都震碎,軟軟糊糊的後腦勺一塊塊一片片摔落。

「這就是獵命師的作戰。命的牽系,運的羈絆,繁花落盡的決鬥。」烏拉拉。



6

紳士跑回,輕喵了一聲。

「:)」烏拉拉籲了一口氣。

适才瞬間聚集在烏拉拉身上的氣息漸漸渙散,即使肉眼無法看見,但身經百戰的蒙面女也清晰地感覺到有某種「非贏不可」的銳氣,像蓮花花瓣一樣,從烏拉拉身上層層剝落開來。

一下子,烏拉拉就連好好站著的力氣都沒有,緩緩蹲了下來,將「居爾一拳」送回紳士體內,同時將「天醫無縫」從紳士體內給轉載入自己掌裏。

手指一咬,帶著黑濁顏色的血咒重新爬梭到身上。

烏拉拉開始覺得非常饑餓,與暈眩。

「真厲害的一拳,如果是我恐怕也沒有辦法避過。」蒙面女歎息。

「是啊,以我現在身體的狀況,如果不打出這一拳,我也不曉得要怎麼贏。」烏拉拉左顧右盼,生怕廟歲與聶老已經找上門了。

並沒有……說不定那兩個強到讓人發抖的前輩,在追擊自己的路上又遇上什麼阻礙,例如十一豺齊上輪暴什麼的?還是血天皇深夜微服出巡?烏拉拉胡思亂想。

「也有可能是正好經過很想吃、卻快打烊的老師傅烏龍面,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吃了再說。這種事誰都抵擋不住的,是吧?」烏拉拉看著自己不斷發抖顫動的雙手。

兩隻手變成四隻,八隻,十六隻……

「?」蒙面女走向藍衣忍者,審視他破碎的頭顱。

真厲害的一拳。

「反正我遲早還是會被逮著……他們那種人總是很臭屁,愛怎麼想就怎麼幹。」烏拉拉吐出一大口黑血,虛弱地說:「喂,雖然說男女授受不親,不過我好像快掛了,麻煩背我到安全的地方,然後幫我買一大堆高熱量的食物。拜託了。」

身上所中的毒已經侵入內臟,烏拉拉的鼻腔裏溢滿腐敗的氣味。

「你不該告訴我這些的。」蒙面女眼睛綻放異樣的光芒。

「怎麼說,我們不是同伴嗎?」烏拉拉神色迷離,意識朦朧。

「那是今天晚上以前的事了。神奇的獵命師,很遺憾我必須取走你的性命。」

蒙面女話還沒說完,手中刃球飛擲出,在空氣中撕出一道裂痕。

「!」

烏拉拉一驚,反射性騰手防禦。靠著剛剛為撥開細小毒針所塗上的斷金咒,烏拉拉的手臂硬是與蒙面女擲出的刃球撞在一塊,發出難聽的金屬切撞聲。

「颼!」然後又來。

一個驚險絕倫的翻滾,烏拉拉勉強逃出蒙面女第二下刃球的追擊,但剛剛那一下硬碰硬,讓烏拉拉的左手血水如注,手骨也被砸斷了一半。

「你幹嘛!」烏拉拉痛到整個人都醒了,吊著一口氣大吼。

蒙面女疾甩刃球,騰空一躍,毫不留情地又是一個由上往下的沉重鏈擊!

「喂!」烏拉拉毫不猶豫閃躲。地面爆開,土屑直沖而上。

蒙面女手中刃球的破壞力,絕不輸給一枚小型的火炮!而蒙面女必須殺了烏拉拉的意志,更是強悍到不容分毫迷惘。

「等等!你被奇怪的法術操縱了嗎?」

烏拉拉甫一落地,刃球還是緊咬不放,像自動導彈般在烏拉拉的腳邊爆破,即使沒有直接被掃到,那貫進地底的震撼力道還是讓烏拉拉的足踝一麻。幾乎在同時,剛剛墜地的刃球又飛到自己的鼻尖前。

好快!

烏拉拉一個暈眩,腳步不穩,眼見這一次絕對躲避不開時,烏拉拉的頸子突然往後一折,往後極不自然地放身而倒。

「?」刃球堪堪在烏拉拉曲折的身體上空掠過,驚險萬分。

蒙面女沒有再繼續攻擊,因為她察覺到剛剛烏拉拉那戲劇性的一躲,不是天外飛來的僥倖,而是因為有外力攪局的關係。

一條肉眼幾乎不可能看見的絲線,纏綁在烏拉拉的脖子上。一扯一扯的。

「無論如何,獵命師不能死在骯髒的吸血鬼手裏。」

廟歲慢慢出現在烏拉拉背後,手臂上縛著一隻西瓜大的墨西哥紅尾毛蜘蛛,吐出的蛛絲牢牢纏著烏拉拉的頸子,神色倨傲。

昂貴的長老團自尊,令廟歲絕對不容許這麼一個將全族搞得人仰馬翻的通緝犯,喪命在邪惡世仇之手。更何況廟歲的手腕,還是被這臭小子給奇襲折斷的。

「逃的本事不差,但到此為止了。」廟歲拍拍烏拉拉的頭,像是在摸做錯事的小鬼頭一樣,但語氣可一點都不善。

幾乎就要合上眼睛待死的烏拉拉瞥眼注意到,真正大難纏的聶老並沒有跟來。

「……笨女人,快逃!」烏拉拉到了此時,竟還在為蒙面女打算。

發出臭味的血液,從烏拉拉左手嚴重的創口中汩汩流出,烏拉拉終於軟倒。

廟歲的後頸上,慢慢爬將出一隻窮兇極惡的皇帝巴布毛蜘蛛。

「逃?逃過惡魔之耳?」廟歲冷笑。

「……」蒙面女後退一步。

廟歲臉上的笑容凝結。

陰陽雙瞳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宿主從小就經歷傳奇故事中所稱的「陰陽眼」

現象:經常看見幽冥界的靈體,或天界的神祉。

特質:哪來的特質,不過就是陰陽眼。如果可以炫耀就炫耀吧,如果想發瘋就發瘋吧,如果想跟鬼魂做朋友就做朋友吧。他媽的不過就是恐怖兮兮、見鬼的陰陽眼!

進化:無



7

該怎麼說神穀螢子這個女孩呢?

神谷在叔叔朋友開的漫畫店打工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並不是為了籌措學費或生活費,早年過世的雙親留給神穀一筆足夠她讀完大學的遺產。神穀只是單純地喜歡看漫畫,在放學過後有個固定的地方可以歸屬。如此而已。

從不與人交談的神穀,總是非常安靜地活在漫畫家精心構築的世界裏,在虛幻的國度裏與各式各樣的英雄共赴旅程。

坐在櫃檯念書或看漫畫時,遇到想認識可愛高中女生的客人攀談,神穀總是冷淡地做自己的事,絕不應聲。客人想找書或海報,神穀會乾淨俐落地指著櫃子某處,溝通直截了當。久而久之,許多客人都習慣了這樣的神穀,也不會在意神穀一視同仁的沉默。

但有個窮極無聊的異國客人,似乎迷上了以逗神谷說話為樂,不管神穀怎麼對他不理不睬,他總是可以嘻皮笑臉地找話題跟神穀「抬杠」。

說是抬杠其實並不精確,那個怪怪、養了只鬼靈精黑貓的大男孩根本就是在玩「單口相聲」,因為神穀總是以淡漠的眼神回應他,一個字都沒對他說過。

一個字,都沒有跟他說過。

然而有連續好幾個禮拜,怪怪男孩每次到店裏看漫畫,都以一種「即使跌倒了,姿勢也會非常豪邁」的燦爛笑容,拼命跟神穀鬼扯淡,好像神穀的冷漠回應從來都不存在似的。前幾天,怪怪男孩甚至還用上了讓神穀百思不得其解的「人體自燃」魔術,嚴重驚嚇到原本心如止水的神穀。

該說他有毛病?還是欠缺社會常識?抑或是根本對「恥」字沒有感覺?

無論如何,怪怪男孩的目的總算達到了。

神穀暗暗在心中,為怪怪男孩取了個綽號,「火貓男」。

當然了,火貓男並不知道自己在偷偷喜歡的女孩子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名字重量的地位,因為這個叫神谷的女孩,根本就不說話。

不說話,不想說話,也不能說話。

或者更沉痛地說,女孩已經忘了如何說話。

十年前,在神穀還只有七歲的時候,一件荒謬絕倫的慘劇闖進了她可愛的家。

那天晚上,媽媽正在廚房打理晚餐,剛下班的爸爸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小神谷爬上爸爸的大肚子,吵著要跟最疼她的爸爸玩她最喜歡的捉迷藏。

「爸爸,我要去躲起來了喔,不可以把我忘記了!」小神穀綁著小馬尾。

「好啊,那小神穀快去躲起來,爸爸跟媽媽等一下去找你喔,抓到了可要打屁股!」爸爸笑嘻嘻閉上眼睛,其實只是想趁小神穀跑去躲起來的時候小憩片刻。

爸爸一答應,小神谷高興地蹦蹦跳跳,跑出客廳開始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沒有太多考慮,小神谷跑進爸媽房間,打開衣櫃就躲了進去。

在黑漆漆的衣櫃裏屈膝坐著,不知過了多久,小神穀快要睡著時,她終於忍不住想要走出小小的衣櫃,到客廳去凶一定是睡著了的爸爸。

就在小神穀即將推開衣櫃時,她突然打了個冷顫,小小的手指停在衣櫃門上。

客廳傳來媽媽的尖叫,然後是一連串傢俱撞倒在地上的巨響。爸爸似乎在大聲咆哮,聲音慌亂又充滿了憤怒。但敲敲撞撞的聲音很快就停止了,爸也不再大吼大叫。

「……」小神谷全身縮成一團。

小神穀從衣櫃的細小窄縫裏看見,一個陌生男子抓著媽媽的頭髮,將驚慌失措的媽媽拖到房間裏,將媽媽用力摔在距離衣櫃只有兩公尺不到的床上。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小神穀的眼睛都沒能合上,就這麼看著媽媽被壞人欺負、蹂躪,任憑媽媽如何歇斯底里地哀求、恐懼地哭泣,最後壞人還是將媽媽壓在床上,一邊說著奇怪的話語嘲笑著媽媽。

最後,壞人張開嘴巴,將他像刀子一樣的銳利牙齒插進媽媽的脖子上,大口大口吸吮著媽媽的鮮血,讓媽媽的奮力掙扎看起來就像是壞掉的拉線玩偶那般可笑。

就在壞人打了個嗝後,媽媽沒多久就死了,眼珠子還瞪著衣櫃,視線穿透黑暗的隱蔽空間,與目瞪口呆的小神穀彼此對看。

壞人將媽媽的屍首留在床上,穿好衣服後就走了。

但神穀一直處於嚴重呆滯的精神狀態,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坐在衣櫃裏,呆呆地看著媽媽黑白分明的眼珠。全身縮著,牙齒連打顫的聲音都不敢發出。

媽媽的頸子上,被壞人用利牙穿鑿出的兩個血孔,隱隱泛著黑氣。那黑氣好像有生命似地,漸漸在皮膚底下滲透開來,在擴染的過程中淡淡地稀釋、分流,最後化為無數條細小的黑線爬散。

偶爾,媽媽的屍體會像觸電似猛然抽動一兩下,或在嘴角發出咿咿嗚嗚的細碎聲。

小神穀快要哭了,她竟非常害怕媽媽就這麼又活過來。

喜歡看恐怖電視影集的小神穀知道,這樣活轉過來的媽媽,將不再是原來的媽媽。

過了幾個小時,也不知道慘案怎麼傳出去的,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員警趕到家裏拍照搜證,這才打開衣櫃發現了表情呆滯、眼睛噙著淚水的小神穀。

「小妹妹,你沒事吧?」一個名牌寫著「渡邊友尚」的高階警官抱起了小神穀。

小神穀沒有答腔,只是乖乖地將雙手放在膝上,安安靜靜地看著兩個員警將媽媽「愛亂動的屍體」放進一個黑色大帆布袋裏。員警拿出一個壓縮鋼瓶,將引口插進帆布袋的橡膠圓孔,並灌進奇怪的氣體,氣體將帆布袋輕輕撐脹開來。

不到幾秒,媽媽的「屍體」就安靜下來,被抬了出去。出於天生的第六感,小小七歲年紀的神穀有種強烈恐懼的直覺——如果將躲在衣櫃裏目睹的一切和盤托出,不用多久,自己將無聲無息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於是,小神穀也沒有提出「爸爸在哪里」、「媽媽怎麼了」的問題,只是裝發呆,不論渡邊友尚警官怎麼詢問、逗弄、旁敲側擊,小神穀就是一貫冷漠地看著前方,毫不理會任何問題。

「長官,看樣子這個小女孩是受到過度驚嚇,精神失常了。」一個警員說道。

「……」渡邊友尚警官,看著雙眼並不存在確實焦距的小神穀,慢條斯理說道:「將這個小女孩送到V組特約的精神科,看看到底是出什麼毛病。還要,想辦法問出行兇的鬼有什麼特徵?」捏捏小神穀白皙的臉頰。

「是!」

「還有,請精神科做出一份強迫症的病例,別把事情搞得太複雜,知道嗎?」

「是!」怪異血案的現場,就這麼給抹消殆盡。

就員警官方記錄來看,這件「家庭悲劇」肇因於兩位中產階級夫妻,在下班後因先生外遇問題發生嚴重爭執,罹患強迫症的年輕太太手持水果刀將熟睡在沙發上的先生刺死後不久,自己也在房間裏燒炭自殺。

而目睹母親持刀殺死父親的小女孩神谷螢子,因為過度驚嚇而無法言語,並出現記憶失序的症狀,被送到精神科醫院接受妥善的輔導與治療。

精神科醫生判定,小神穀是罹患了「失語症」,合併多重精神官能失調症。

「……」小神穀看著窗外,仿佛在與另一個自己告別。

年紀小小就懂得偽裝失語與失憶的神穀,卻也的確因為過度害怕「被抹消」,一個字、一點帶有意義的聲音都不肯吐露出來,即使在私底下也不敢偷偷說話,生怕養成不好的習慣,被躲在某處「看不見的眼睛」發現自己的偽裝。

久而久之,神穀真的因為過度害怕犯錯,而完全失去運用語言的能力。

靠著刻意的沉默與低調的行事,儘管身有殘疾,神谷在求學過程中並未受到太多歧視。平常在街上逛街、走路、吃飯的時候,神谷也會戴著耳機聽音樂,避開與人溝通的機會。不知情的人很可能不會發現神穀不能言語,就跟漫畫店裏的客人一樣。

神穀以為,自己可以就此拋棄童年的家庭慘事,平平淡淡地度過一生。

而現在,神穀卻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靈異事件」。



8


今天晚上在漫畫店快要與下一個工讀生交班的時候,神穀正整理書包準備回家,一隻熟悉的白頸黑貓突然跳上桌子,拼了命地喵喵叫。

「火貓男」出現在櫃檯前,身體搖搖欲墜,眼神迷離地看著神穀。

「……」神穀默住。

「讓我吃一大堆東西,越多越好……再加一個高中生的吻。麻煩了。」

火貓男笑笑,豎起大拇指,說完就很豪邁地昏倒了。

神穀訝異地看著倒在地上,臉色發黑的火貓男。

火貓男的臉色差到像射擊遊戲「惡靈古堡」裏的爛喪屍,好像中了劇毒。撇開中毒不說,火貓男的身上少說刺滿了二十多根細針,左手上的露骨裂口更是讓人慘不忍睹,難聞的黃色骨髓伴著刺鼻的黑血。

這種傷,在這年頭,在這個現實社會,根本就是「超現實」的奇幻怪傷!

應該送去醫院吧?——百分之百,應該送去醫院吧?

神穀拿起電話,想撥給醫院叫救護車。但握住電話的手突然起了雞皮疙瘩,自己並不能言語,怎麼求救?而且,自己根本也不想撥給醫院。

寒冷的第六感告訴神穀,這個城市所發生的怪事,不會只有小時候毀掉她家的那一宗。而這個火貓男身上離奇的重傷,也不過是深埋在這城市底,醜陋的冰山一角而已。

那,怎麼辦?

神穀的腦中,突然浮現出那一天火貓男手掌不可思議著火的畫面。

當時火貓男叫得可淒厲,但自己按照火貓男的「強烈建議」,「輕輕地朝火手吹了一口氣」,火貓男的手就莫名其妙好了,火消失得一點餘焰都沒留下。真的是,荒誕到一點邏輯都沒有。

而這次,火貓男給的指示同樣無厘頭。

白頸黑貓不安地舔著主人合上的眼睛,繞來繞去,似乎緊張得快要哭出來了。

「火貓男,你最好很有把握!」神穀心想。

神穀咬著牙走到街上召來計程車,奮力拖著火貓男上車關門,用紙條請司機送兩人回到自己租賃的小套房。一路上,神穀就依照火貓男昏迷前的吩咐,到便利商店買了一大堆麵包、零食、汽水,幾乎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鈔票。

此時此刻,讓我們把鏡頭放在小小的租房裏,神穀呆呆看著火貓男吃東西的情景。

一小時前,不知所措的神穀用力拍醒昏迷囈語的火貓男。

「喔?」火貓男悶吭了聲,半閉著眼,拿起放在塑膠袋裏的麵包就吃,一口一口毫不間斷,慢條斯理咀嚼。每咀嚼三口,火貓男就拿起家庭號的可口可樂往嘴裏灌,同樣也是一口一口,維持穩定的進食節奏。

而神谷則戴著口罩,用鑷子幫忙火貓男將紮透衣服的細針逐一挑了出來。

起先神穀還算小心翼翼地動作,但火貓男好像沒了痛覺,拔出細針的瞬間也沒有反應,神穀的膽子漸漸大了起來,開始以最佳的效率將細針一一拔出,然後用剪刀剪開火貓男的衣服與褲子,露出火貓男赤裸的身體。「……怎麼這麼多傷?」

神穀訝異地看著火貓男身上大大小小的新舊傷痕,拿起棉花棒沾碘酒幫忙在細針的傷口消毒,並開始煩惱該怎麼處理火貓男受創甚巨、篤定殘廢的左手。

火貓男還是吃。意識不清,但還是吃、吃、吃。

剛剛一個多小時下來,買來的所有食物就只剩下一塊紅豆麵包,跟半罐鮮奶。火貓男好厲害的胃,無底洞似地,連上廁所都不必。

「……」奇異的是,神穀近距離睜大眼睛觀看,發現火貓男身上的新傷似乎正在慢慢閉合中,好像有無法解釋的能量正在幫助火貓男治療自己的身體。

沒錯,就是這樣。神谷越看越清楚,雖然療效非常緩慢,但的確有種黯淡的異色磷光在傷口表面流動,幫助傷口皮膚往中間推擠,結成黑色的痂點。而左手臂上可怕的創口邊緣,療效能量也正緩步作用著。

這是什麼神奇的能力?神穀駭然。

是《海賊王》裏的惡魔果實?是「複元果實」嗎?

還是《JOJO冒險野郎》裏的替身能力?是類似東方丈助的「瘋狂鑽石」替身麼?

《Hunter×Hunter》主張的念能力?例如貪婪之島裏「大天使的呼吸」卡通片?

看過無數少男熱血漫畫的神穀,對於發生在自己眼前的奇跡,雖然感到震驚與不可思議,卻比常人還要容易接受。甚至還有一點點的興奮。

神穀看著忠心耿耿守護在火貓男身旁的白領黑貓,黑貓似乎松了口氣,偎依在不斷進食的主人身旁,疲倦地閉上眼睛。

這只怪貓,早就看習慣了主人這種能力了嗎?

你慢慢吃,我現在出去再買更多!

按照這個法則,只要你一直不停吃下去,身體就會完全複元吧!

越高熱量的東西,也一定是更有幫助的吧!

神谷振奮起來,用力拍拍火貓男的臉,匆匆拿起桌上的錢包,開門跑下樓。

憶幕了然

命格:情緒格

存活:五百年

徵兆:宿主歷經生命中瀕臨死亡的重大事件後,將在恍惚中、夢境裏看見自己的前世今生,乃至漸漸能穿破他人的軀殼,觀看到對方的前世景象。

特質:領悟因果法則的宿主,將對現世有了大徹大悟的體會。命格吃食宿主所看見的前世景象成長,而宿主也因為看過越多的前世景象而擁有不凡的靈魂。

進化:宿主與命格一起成仙。





搖搖欲墜的危險和平

1

美國,人類政府的最高軍事權力中心。

華盛頓附近波托馬克河畔的阿靈頓鎮,是美國國防部所在地。從空中俯瞰,這座建築成正五邊形,故名五角大廈。

五角大廈占地面積235.9萬平方米,大樓高22米,共有五層,總建築面積60.8萬平方米,使用面積約34.4萬平方米,可供2.3萬人辦公。大樓南北兩側各有一大型停車場,可同時停放汽車1萬輛。

一九四七年美國第三十三任總統杜魯門建立的國防部開始在此辦公,從此五角大廈便成了美國國防部的代稱。

五角大廈裏除國防部機關外,還包括下屬的參謀長聯席會議和陸、海、空軍三總部。然而在僅僅只有五層樓設計的大廈裏,有一間並沒有出現在設計圖裏的特別議事室,「704室」。

要進入這間特別議事室,有兩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成員必須經過最新的骨骼掃描檢查,瞳孔辨識,與更重要的亞硝酸銀稀釋氣血液樣本透析。

第二個條件,必須是對人類政府有著無比忠誠的權力人士。這些權力人士自願每分每秒都被中央情報局監控,以換取進入這道門的鑰匙。

704議事室裏,臺上的研究員正講解最新的類銀silver一PseLIdo進程。

螢幕上,一張又一張標示複雜結構式的化合物圖片,底下沒有人透出一絲疲態,就連正在夏威夷海軍基地參訪的美國總統也透過衛星視訊,聚精會神觀看此次會議。

會議現場,參議院議長麥凱、與會的十幾名國防官員與參議員,有的面色凝重,有的摩拳擦掌,各有各的立場。更多人不斷觀察其他成員的表情,希冀從一些細微的小動作找出各人意向的蛛絲馬跡。

要知道,這間房間裏半數以上的人,將決定這個世界的走向。

戰爭。

或全面戰爭。

「類銀在不斷地修正分子結構下,性質終於趨於穩定。類銀的研究困難來自現階段、甚至未來二十年的科技障蔽,都無法看到突破類重金屬化學成分對人體的傷害,人體的免疫系統在鏈結類銀之後,無可避免將產生抗體反應,引發多重器官衰竭,即使是在最佳的實驗條件下,樣本也會於七十二小時後死亡。如果人體一直無法適應類銀,那麼類銀就只是一種特殊的生化武器,而無法作為疫苗使用。」研究員看著布幕上的投影片,專業到面無表情。

「我看連生化武器都談不上吧?有了在東的紕漏,那些吸血鬼遲早會研發出檢驗血貨的方法,甚至只要篩選掉正在發燒的血貨就是了。」來自德州的參議員卜洛克,對這樣的進度表示不滿。

蔔洛克此話一出,在場諸多議員紛紛點頭,一陣騷動。

身為麥凱的政敵,卜洛克這些年一直在「立場」上與麥凱的鷹派角力。美國的文化表面上相容並蓄,實則還是以最受軍方歡迎的「假鷹派」為主。什麼是假鷹派?大抵是選定一個虛幻的敵人,例如二十世紀中期的共產主義勢力,二十一世紀初期的邪惡伊斯蘭文化,以不打戰為綱領,卻借可能開戰為名高度發展軍事力、維持昂貴的軍費支出,長期下來,軍方的勢力越來越深化美國政府。

這個軍方勢力尾大不掉的狀況,讓主張與吸血鬼和平來往、貿易繁榮的蔔洛克吃盡政敵麥凱的苦頭,有時還得背上「賣國賊」的罪名。

「如果將類銀的濃度繼續往下修正呢?」議長麥凱關切。

連任五次的議長麥凱,對於人類與吸血鬼競合的態度,一向毫不矯飾站在絕對鷹派的立場。這樣的戰鬥意念讓麥凱受到吸血鬼所操縱的跨國企業體共同的抵制,卻也讓麥凱贏得「鬥士」的稱號。

而麥凱,也是Z組織長期資助政治獻金的物件,親密的夥伴之一。

「無效。類銀與人體細胞的鏈結速度,幾乎與濃度無關。」研究員解釋。

蔔洛克摸著下巴。看著麥凱,又看看以安分尼上將為首的軍官,最後將眼睛著落到他的夥伴,加州議員哈達身上。

哈達會意。

「既然類銀的研究無法更進一步,又恐與吸血鬼勢力進一步對立,我建議提案將類銀研究的預算無限期凍結。」哈達低沉地說。,

「哈達?容我這麼說,類銀的研究無法突破是一回事,但恐懼吸血鬼報復又是一回事。如果類銀嵌合人體的研究成功了,絕對會開啟人類完全的勝利……但這才是我們一直想要的,不是嗎?」麥凱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早白的頭髮裏,全是仇恨吸血鬼的歲月痕跡。

「毋庸置疑,人類完全的勝利是與會人士共同的願望。但既然類銀無法更進一步,我國政府跟東京之間的緊張就是毫無意義。」哈達說得慢條斯理,也有道理。

「不只是東京,別忘了就連我們美國的金融體系是誰在操作的?一旦兩族間開啟戰爭,我們首先就要面臨通貨膨脹跟股市崩盤的即時效應,民眾間的恐慌更是無法估計。還有,在中東的那些盟友會怎麼想(7今早報價,石油現在已經每桶一百零五美元了,如果全面戰爭,整個世界的經濟將會萎縮一個世紀!」蔔洛克疾言厲色說道。

「談及必然的經濟危機,每個既得利益者議員的都是如坐針氈。

剛剛的一席話達到了效果,蔔洛克頓了頓,緩聲說道:「反正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畢竟類銀研究的失敗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拿著失敗的武器威嚇敵人,是我聽過最蠢不過的事。」

「等等,我想問的是,如果這份對立是有意義的話,各位是否贊成立即開啟戰爭?」一個議員越聽眉頭越緊,忍不住按下發言鈕。

這位議員懷疑這次的討論會跟類銀成功與否根本無關,而是更根本的立場問題。

非黑即白,沒有灰色地帶。

「是啊,如果最終還是要走上對立,類銀的研究就不能停止。牙丸千軍那頭老傢伙這麼介意我們的類銀研究,反而證明這東西才是我們真正的王牌,無論如何都要繼續研究。」麥凱的另一盟友也加入。

「如果二十年不成,就研究它三十年、五十年!我們不能只為了我們這代人類著想,人類的永續生存是我們的責任。」麥凱加力,義正詞嚴。

「哼,就算類銀成功疫苗化了,我們僅限定美國、美國盟國、屬地發行,說不定才是真正的、長久的安全之道,那時我們擁有的是‘劃界’的權力與談判的籌碼,美國的國力與聲望將空前強盛,油價要它多少就多少,哪來這麼多廢話。總之,有了類銀這種好東西當後盾,居然還要跟吸血鬼正面作戰,是笨到了極點。」蔔洛克眼神銳利。

「將人類劃分成自由人、血貨兩界,你一定會下地獄!」亞歷山大號的艦長,忠誠的天主教徒,馬克維奇用力拍桌。

蔔洛克的確說得太過分了,馬克維奇這一拍桌,會場立刻陷入混亂。

「卜議員,你根本搞不懂人類的敵人究竟是誰!」議長麥凱對著蔔洛克咆哮。

「你口口聲聲稱吸血鬼為敵人,難道你想全盤否認杜克博士那篇關鍵的科學報告?」蔔洛克淡淡回應,麥凱全身一震。

「儘管杜克博士那篇報告還未獲得證實。但,我想以吾國過去半個世紀錯誤的外交政策來看,‘製造敵人’以求內部統合的政軍文化,恐怕已經不再適用于現今的兩族對立。我雖不苟同卜議員的人格,卻贊成卜議員的和平立場。」五星上將安分尼緩聲說道。

會場陷入吵雜與混亂,但除了極端的鷹派與鴿派,誰也不敢太鮮明地表示自己的立場。人類會議一貫的特色。

另一端,透過視訊參與會議的美國總統,終於發出了聲音。

「一直默不作聲的Z組織成員團,有什麼意見?」美國總統看著Z組織的代表團。

全場又靜了下來。

Z組織花了半個世紀的時間,終於在這個會議取得了三張入場券。勢力龐大的Z組織擅長低調內斂,潛在這場會議中看不見的票,卻不知還有幾張。

「本組織希望無論如何,都能以和平為貴,即使要戰爭,也該以另族的退讓為目的,而非以絕對的毀滅做依歸。既然總統許可了安分尼上將與牙丸千軍在日本海的協議,那麼某種程度上就應該遵守這樣的和平默契。」Z組織的領袖,莫道夫說道。

莫道夫留著兩撇有如撲克牌裏老K模樣的鬍子,頭頂寸發不生,戴著讓人無法直接看穿眼神的灰褐色墨鏡。

「但是,要做到不戰、不降,就不能只是維持現狀。吸血鬼的科技發展與對貿易金融體系的滲透,已經遠超過我們的想像,什麼時候發難,人類的歷史就將在何時終結。」莫道夫沉靜地說:「人類是一種很容易感到恐懼的生物,自古以來毫無例外,誰先掌握了戰爭發動權,誰就贏得了讓對手五體投地的恐懼。血魔希特勒以雷霆萬鈞之勢吞滅了大半個歐洲,中間幾乎未逢抵抗,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道理,但都是沒有新意的廢話。所有議員靜靜等待莫道夫的結論。

「Z組織認為,類銀的研發可以依照約定終止,但疫苗法卻不能停止腳步。」莫道夫推了推灰色眼鏡。

此話一出,全場莫不譁然。

「你這話簡直毫無邏輯。」一個議員直截了當。

「類銀的研發如果終止,以類銀為基礎的疫苗就不可能研發出來,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嗎?」儘管與Z組織私交密切,議長麥凱也不客氣回應。

「還是,莫道夫先生的意思是指……想來個以假亂真?這麼做實在是太危險了。」蔔洛克想得比較深遠,但也以為不可。

莫道夫搖搖頭,一股奇異的天生威嚴緩緩將現場的氣氛壓下。

「Z組織自身的研究,已經針對類銀致命的缺點,做了最根本的改善。請呈上證物A4072。」莫道夫說完,手勢示意會場人員將一個長三公尺、直徑兩公尺的強化玻璃筒,抬到會場中間。

莫道夫似乎早就預見了這樣的會議氛圍,事先向議會的研究人員申請了展示證物。研究人員在展示物呈上之前,當然做了最嚴苛的安全評估。

這巨大的、像個大型三百六十度百貨公司櫥窗的展示證物,被會場人員抬放在議場中央,但緊緊包裹著玻璃的布簾還未除下,神秘的氣息令全場屏息以待。「歡迎進入,第三種人類的世界。」



2

議長麥凱坐在防彈的黑色凱迪拉克後座,還無法從——剛剛的驚詫中回過神來。

上帝啊,那是什麼東西?

灰色的皮膚,灰色的眼珠,灰色的頭髮,灰色的舌頭……從針筒取出的血液,竟也是灰色的液體……那種「血」,那種模樣,還能稱為人類嗎?

上帝也會這麼稱呼這樣的基因生物為「人」嗎?

即使是站在同一陣線,Z組織這一手還是教麥凱震驚得差點說不出話。

一小時前,在現場一片寂靜無聲的錯愕中,莫道夫不疾不徐解釋所謂疫苗法與「第三種人類」的關係,在於類銀之所以對人體產生毒化反應,是因為人類的本質太過虛弱,無法承受類銀的寄居,而非類銀不夠完善。

然而在物競天擇的法則底下,人類的血液作為吸血鬼的食物,註定成為食物鏈中被獵捕的一群,人類將逐漸在演化的歷史中失去自己的角色。

「所以,人類應該做出選擇。」莫道夫嚴肅地站在座位前,掃視了所有議員。

「進化,或是消失。」莫道夫的結論.

如果莫道夫是認真的話,這就是麥凱議長聽過最愚蠢的計畫了。

「議長,請問要直接回家嗎?」司機看著後照鏡。

「快點離開這裏。越遠越好。」麥凱嫌惡地說。

凱迪拉克離開五角大廈的停車場,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帶點涼意的夜晚下起雨來,雨水溫吞流泄在車窗上,麥凱看著黑色玻璃上倒映的自己。

頭髮已白,牙已松,皺紋狡猾地穿梭在自己的臉上。

老了,但只有這個年紀的人才能站在權力的頂峰。這是歲月累積的權力。

麥凱很滿意自己的樣子。

進化?真是太可笑了。

尤其是為了「讓類銀可以完美無瑕地嵌進身體裏,人類需要更強壯的基因結構」這樣的理由,去進化成那種灰色的如煤渣般的奇怪物種,真是莫名其妙。

巨大玻璃櫃子裏那兩個實驗階段的新人類,姑且就稱他們為第三種人類吧,看起來精神奕奕的燦爛模樣,想起來真教人不安、作嘔。

據莫道夫說,只要利用Z組織研發出來的基因轉植技術,一般人類將在二十四小時內進入類冬眠期,體質也將在七天至九天不等的急速蛻變後,「進化」到第三種人類的階段,並不用等到「下一代」。這個蛻變過程的死亡率約莫百分之零點三七,尚在可接受範圍內。

第三種人類的身體將能鑲嵌進各種高度排斥性的外在組織,這點跟吸血鬼的奇妙體質接近,但第三種人類的身體承受,卻包括了吸血鬼最懼怕的類銀——這就是關鍵所在。

除此之外,急速進化當然也有顯而易見的「代價」,就是皮膚變成高度角質化的灰色,灰色的深淺大抵相仿,而且不管是白種人、黑種人、黃種人、紅種人等等,一旦透過基因轉植手術產生進化,膚色都將殊途同歸到這個不算「色彩」的灰階地帶。

缺點自是不必說了,應該沒有人喜歡突兀的灰色皮膚,但美醜的觀點本來就是隨著時代不斷移動變遷的,至於灰色皮膚的優點,可說因膚色產生的人種歧視將完全消逝,而皮膚呈現千篇一律的灰色,對吸血鬼來說也是非常好辨認的標記——只要喝上一口血就會中毒暴斃的「禁食特徵」。此點毋寧是一種保護色。

「未來的人類世界,將只有兩種階級。擁有尊嚴地活下來,或是毫無抵抗地被吃食。」莫道夫淡淡說道:「全面宣導進化,才是人類堅忍卓絕的生存之道。」

所有議員都拿到一份第三種人類的書面介紹,算是廣告宣傳之類的官方推介,內容荒誕,用字遣詞卻十分認真,讀起來教人不知該興奮發抖,還是恐懼到遍體生寒。

例如經過上千次的實驗證明,第三種人類的免疫系統比現行人類還要堅強太多,已知的疾病有百分之九十七都不會對第三種人類產生威脅,就連無藥可解的愛滋病都不是新免疫系統的對手,遑論五花八門的癌症。癌細胞根本沒有異變的條件。

第三種人類的視力平均是一點二,體溫降低二點五度,心跳每分鐘減緩七下。智商則沒有顯著改變,存活年齡還未可知,但依據合理推測,第三種人類的平均壽命在免除大多數疾病的威脅下,將達到空前的一百一十歲。

書面介紹的最後幾頁,Z組織更強調,第三種人類在生殖上屬於強勢物種,因為在交配實驗中,不論是第三種人類之間的交配,或是第三種人類與現行人類的交配,所產生的後代百分之百都呈現第三種人類的樣貌。

跟隨著這個結果的結論居然是,第三種人類的基因在大自然裏屬於必然被留存的優勢,連神都選擇站在「進化」這邊。

「交配實驗?請問Z組織偷偷進行這樣怪異的基因實驗.已經有多久時間?」安分尼上將十分震驚,顯然極度不能接受。

「已經有十五年之久。吾Z組織早已發覺類銀的技術出現難以突破的屏障,所以在解決方案的思維上要優出美國當局許多。新的演化是屬於全人類的躍進,Z組織並非要獨佔演化的機制,相反地,Z組織竭誠邀請美國當局透過疫苗法的立法,一起參與,甚至主導必次七十二億人類的演化,讓所有的人類都免除恐懼的自由。」莫道夫淡淡說道:「這將是一個選擇,選擇和平演化的一群,跟選擇繼續武力對抗吸血鬼的一群,就在這個分水嶺上分道揚鑣吧。」

莫道夫說話的聲調毫無抑揚頓挫,缺乏演說家的熱情,卻有一種從容不迫的剛強魅力,壓得全場無法再出異聲。

事實上,上百議員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一雄一雌的第三種人類,赤裸裸在玻璃櫥窗裏驕傲地走來走去,以大家熟悉的微笑展示著自己灰色的陌生身體。

會議結束時,Z組織三位元代表帶著神秘的微笑離去,留下那兩名「亞當、夏娃」給美國軍方進行研究。

莫道夫並聲稱,將會在近日贈送一百名自願的第三種人類給美國各軍事研究單位進行深度訪談、人道實驗,與體能測驗,好增進美國政府與Z組織的互信。

太扯,實在是太扯了。

麥凱在後座自行斟了一杯紅酒,舉起高腳杯,對著車內的橘黃燈光搖晃。

漂亮的鮮紅漿液反射著光線,那色澤能勾引起任何一個貪飲之人的衝動,卻沒能如往常引起麥凱啜飲的欲望。

「……」

那麼吸血鬼呢?如果連吸血鬼也接受什麼見鬼的基因轉植技術的話,能否參加這次的演化,變得他媽的灰透?然後也不必吸食人血維繫生命了!這樣豈不一勞永逸!

麥凱議長心裏嘀咕著。如果Z組織真有那個閒情逸致,實在應該去吸血鬼那邊提案,而不是在這裏嚇唬大家。

Z組織啊……心裏真是矛盾。麥凱看著紅酒。

自從三十多年前與Z組織接觸以來,自己的官運就一路飛黃騰達,靠著Z組織的政治獻金,與Z組織一向合拍的軍方合作,麥凱也不必跟與吸血鬼勾搭的政客們共同起舞,得以堅持自己與吸血鬼劃清界線的政治理想。

歲月匆匆,一晃三十年即過,總算沒有辜負自己當初的理想。

現在Z組織的頭領人物莫道夫提出這個激進的瘋狂計畫,或許意味著自己跟Z組織已到了理念分歧,是該分道揚鑣的時候?十五年了,這個變態的進化計畫竟然無聲無息地進行了十五年!而自己身為Z組織最高的議會盟友,竟完全一無所悉。

麥凱歎息。這酒還沒入喉,就已十分無味。嗶嗶,嗶嗶。車內電話鈴響,麥凱接起。

「議長,我是蔔洛克。」

「卜議員,有什麼事嗎?」麥凱不覺驚訝。

「我知道你一向與Z組織交好,但适才Z組織所提的第三種人類作為人類生存的解決方案,我似乎從你的表情裏看到很大的不認同。我想確認這一點。」

「喔?確認之後呢?難不成這種稀奇古怪的和平演化方案,竟是卜議員你心中的良方?」麥凱調侃道:「這麼一來,你我多年對立的立場,可得諷刺地換換。」

「當然並非如此。我更覺得奇怪Z組織的想法,怎麼會是‘演化’這樣的思維。你不覺得這樣的思維已經脫離常軌,變成一種令人費解的隱憂了嗎?」

「隱憂?我看是謎團吧。」麥凱將車窗搖下,將一口都沒嘗的紅酒給倒了出去。

就在此時,麥凱似乎看見車窗外快速晃動著什麼。

「?」

一眯眼,想要看清楚時,車底爆起一聲巨響。整台凱迪拉克居然急速打滑,沖出公路!



3

凱迪拉克翻了兩個滾才勉強停下,半個車身重重砸晃在地上。

四個輪胎有兩個遭到裝甲子彈之類的外力破壞,才會造成車體劇烈打滑、翻覆。

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司機掙扎著開門下車,但才剛剛爬出車子,腦袋就被一道疾風刮走,叩叩叩地掉落在遠方沙地上。

鮮血在空中逸出一道淒厲的紅箭。

麥凱議長手中還呆呆拿著電話,腦中一片空白。

被襲擊了?

堂堂一個美國國會議長……被襲擊?

恍恍惚惚中,麥凱議長感覺到自己的臉上被刺眼的紅光給照得快睜不開眼。

「確認,是麥凱議長無誤。」

四個黑衣蒙面的襲擊者,彼此用耳話機溝通,一邊走向翻覆的凱迪拉克。

這些襲擊者的黑色勁服上掛載著奇異的裝備,這點裝備從未在任何陸戰隊或特種部隊的身上看過類似的物件。清一色的黑。

襲擊者臉上的護視鏡不斷閃爍出忽大忽小的紅光,上面疾跑著分析資料與怪異的參數。

四名襲擊者分散開來,從四個方向有條不紊地圍住凱迪拉克,接著各自從腰際摘下一顆橡膠球,輕輕丟在地上。

唧——

橡膠球破裂,從裏頭快速噴冒出壓縮過的紅色濃煙,頃刻間便「裹住」了整台凱迪拉克周遭半徑五公尺內的空間。

「議長?議長?喂?你還在嗎?我剛剛好像聽到了爆破聲?」電話另頭。

「卜議員……我……我想我遭到襲擊了?」麥凱議長喃喃,看著其中一名襲擊者舉起了手,從手臂外側的機關裏噴出一道黑色的快風。

「襲擊?」

那道黑色快風嗚嗚嗚地飛過麥凱議長的面前,一個急轉,麥凱議長的腦瓜子立刻給削成兩半。腦袋右邊還黏在脖子上,左邊卻朝半空血淋淋噴了上去。

一命嗚呼。

襲擊者一翻手,熟練地順勢拉了一道機關,黑色快風登時又回到襲擊者的手臂外側。似乎,是一面受磁力精准控制的金屬圓刃。

但對於襲擊者來說,殺死麥凱議長只是此次攻擊的前半段。

橡膠球裏的濃煙噴射已悄悄停止,四面八方已都在紅色濃煙的籠罩之下,那景象委實詭異至極。然而襲擊者都沒有裝戴口罩,顯然紅色濃煙的成分並沒有毒。

為首的襲擊者,緊盯著護視鏡裏的異象。

一道奇異的能量自麥凱議員的屍體裏緩緩「破竅而出」,那能量並不具有實體,卻在特殊的護視鏡中呈現出不規則伸縮的星狀模樣。

那能量似乎在觀察周遭,有某種自我意識似地開始慢慢移動,但能量一碰到紅色的濃霧,仿佛觸電似地一震,被逼得往後退,然後再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四名襲擊者皆鎖定了那道星狀能量,紛紛從貼身背包底下拿出一面擦得閃閃發光的鏡子,頗有默契地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隨著襲擊者的步步逼近,只見有如活物般的奇異能量動作越來越激動,也越來越快,模樣好像海中的遊魚在漁船大網逐漸收起時,那倉皇奔逃、不斷衝撞收網的樣子。

然而紅霧越濃,那能量似乎就越沒辦法突破,東碰西撞了好一會兒,終於被困在窄小的空間中央,幾乎動彈不得。

沒得選擇,鏡子裏奇異的召喚越來越強烈,那星狀能量一陣不安的哆嗦,極其不願地被吸進其中一面鏡子。但此能量卻仍不斷想爬出鏡面,那掙扎的躁動震的持鏡的襲擊者雙手幾乎要抓它不住。

「收網。」

襲擊者很快就將那面困住星狀能量的鏡子,與另一面鏡子給「面對面結合」起來,一扣鎖,那震動劇烈的躁動登時平息。

自古以來,傳說中接通陰陽兩界的鏡子,只要雙面對照,就能困鎖住……

「達成命令,依約取走麥凱議長的‘官口’命格,收隊。」

襲擊者將雙對鏡收進背包裏,向同伴們比了個手勢,任務結束。

紅色濃霧尚未散開,未知身分的襲擊者就已離去,留下美國國會議長的半個頭。

世界劇烈變動的恐怖序幕,才剛剛掀起。

官口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宿主深受支持,官運亨通,一路平步青雲。

特質:具有統禦眾人的氣質,能夠透過個人魅力擴染情緒。將自身意志強烈影響周遭人等,得到巨大的支持。許多革命家或演講家也有類似的氣質,但透過「官口」的命格能量才能使宿主自身置於體制內,仕途得到順利的強化。

進化:帝口(梁奕德)



4

陳木生待在沒有日夜之分的「打鐵場」結界空間裏,已不知過了多久。傳說J老頭與這座城市締下了誓約,以一千年都不踏出打鐵場一步的條件,換取成為這方寸之地唯一神祉的能力。

在打鐵場的結界裏,即使是永恆不滅的「時間」,對於J老頭來說也是用「生命」催動道術控制的一環。只要用等值的時間生命下去交易,J老頭便能將外界的「一天」,在打鐵場拉長成「十天」來使用。進入此結界的任何人,也得一併服膺同樣的時間效應。

十日夜,十日晝,這是道的時間。

雅致的石階梯上堆滿了不堪使用的斧槍刀劍,全都是陳木生這陣子用爛的兵器。

敗軍之將用敗軍之器,在困頓的結合下對抗千奇百怪的紙咒獸。紙咒獸殺之不盡,有時如洪水瘋狂襲來,有時鬼魅般偷襲,有時陳木生會用目瞪口呆的茫然表情,看著不曾存在於世間的奇形異獸。

「喂?好端端的大老虎幹嘛生了龜殼又長了翅膀?」陳木生氣喘吁吁,脫力的雙手顫抖地拿著快要打歪掉的熟銅棍。每一件原本就已喪失了鬥魂的兵器,都無法抵擋咒獸的攻擊太久,全賴不懂使用兵器的陳木生左支右絀地「試試看」。

是的,就是「試試看」。

前來找J老頭打造兵器的武者,個個都懷有上乘的功夫造詣,尤其對兵器都各有一套身經百戰後的領悟。但這些兵器的使用方式,其實都傳承自上一個會使用同一種兵器的武者,所謂的獨特的「領悟」,不過是在某個剖面上有了自己另闢蹊徑的見解,而非全盤的創新。

「欠缺創新的想法,就不可能成為我創新的兵器。哈,與其多用你笨到塞車的腦筋,不如多讓你的身體自己想辦法應付!」J老頭坐在小幾上,看著胡亂奮戰中的陳木生,得意地捧著熱呼呼的茶。

沒錯,對於陳木生這種「很強卻又很生」的武者,J老頭的訓練策略是放任其自然發展,讓陳木生在剛剛拾起從未用過的新武器時,就給予各種怪獸的各種攻擊,強迫自行在危險中找出應敵的方法。

如此一來,就沒有所謂的「亂來!」、「哪有人這樣出劍的?」、「這樣甩棍會露出大破綻!」等等窠臼式的先驗招式,陳木生每每用最笨拙的方式跟手上的兵器溝通,直到兵器斷折毀損為止。

被咒獸咬到麻痹了,陳木生就直接昏死在石階上,直到不小心滾下石階撞醒為止。

累了,陳木生就毫不客氣大吃大喝一頓,然後倒在芳草如茵的庭園中呼呼大睡。

睡夢中,陳木生經常看見自己身處多年前,鹿港小鎮的老三合院裏。


夜裏,一壺茶水慢吞吞地吊在板凳前燒煮著。屋簷下,自己一邊發呆一邊用力戳攪著鐵砂,而笑嘻嘻的唐郎師父則在庭院間悠閒自在踢著十幾枚毽子。


毽子在半空中高高低低,低低高高,看得陳木生眼花撩亂。

那段日子,沒有變強的理由,只有變強的單純快樂。


自從師父「誤入歧途」背叛了秘警後,陳木生就鮮少說話,原本就已經不善言詞的陳木生,在過度沉默後行為舉止變得更加迂拙,缺乏良好的人際溝通後,陳木生也變得更加固執。


表面上,陳木生是個非常有理想的漢子,一心一意想要磨練自己成為足以向上官、向師父復仇的勇者。於是陳木生與幾個同樣想要表現自己的傑出獵人,一路從北海道往南旅行,最後潛伏在東京都裏,極盡驚險能事地剷除落單的城市吸血鬼。


要知道,在吸血鬼控制的魔都東京,吸血鬼獵人可謂最不可能生存超過十天的生物。每一晚陳木生都與同伴們活在隨時都會喪命的緊張氛圍裏,調查吸血鬼獨行暴徒的下落,加以暗中殲滅。

危險,但熱血萬分。然而骨子底,陳木生的人生戰鬥非常寂寞。

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伴根本就無法共用「變強」的夢想太久。到了東京,在十一豺的殘酷反獵殺下,十幾個同伴們死的死,背叛的背叛,逃走的逃走。

不到半年,陳木生只剩下孤伶伶的一個人。



5

二0一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距離二0一六年,只剩下四十六分鐘。

東京銀座,一間位於大廈十一樓的酒吧舞廳裏,擠滿了六十多個等待跨年倒數的年輕男女,他們在昏暗的燈光下,用瘋狂的扭腰、暴動式的集體搖頭?喊、與一杯接著一杯的酒精,渡過二0一五最後的糜爛時光。

落地玻璃環繞著整個樓層,城市的霓虹喧囂盡收眼底,街道上擠滿準備讀秒的人潮,讓舞廳裏的人更有紙醉金迷的感覺。

「等一下去我家吧,讓你見識一下了不起的東西呦!」

「真的假的?上次菜菜子說你那只傢伙沒什麼看頭呢——」

「阿凱!我家裏人都去夏威夷渡假啦,整間屋子都空晃著哩,等一下叫大夥過去續攤啦!玩色色的國王遊戲喔!」

「聽說山本那賊腦從荷蘭弄了一批新貨,很爽的!一起試試!」

年輕男女多言不及義,嘻嘻哈哈打鬧,就跟他們平常夜夜都在做的一樣,渾然不知酒吧走廊盡頭,靠近洗手間角落的大包廂裏頭,同樣在進行一場迎接新年的盛宴。

一場吞食紅色的恐怖盛宴。

包廂內,五個金髮碧眼的吸血鬼在裏頭「享用」著癱在桌子上的兩名人類女孩。

黑色沙發上都是褪去的高中制服,白色的水手服上衣,淺綠色的百褶裙,白色的泡泡襪,以及粉紅的內衣胸罩。

兩名嘴唇發白的女孩全身一絲不掛,四肢動脈俱被活生生插進外科手術用的透明軟管,身體大字形倒在玻璃桌上。女孩面無血色,驚恐不已地看著五個吸血鬼一邊聊天,一邊若無其事地咬起透明軟管吸食她們體內的鮮血。

女孩並沒有被施打任何麻醉藥劑,卻不敢放聲尖叫,如果她們膽敢掙扎或抵抗,倒在桌下那名頸骨被折斷的高中女生,就是最好的榜樣。

簡直就是,精神與肉體的雙面淩屠。

「乖,乖乖聽話不要亂動,今天晚上就不會死。」一個吸血鬼獰笑,用尖銳的指甲刺進一名女孩的乳房,女孩痛得咬牙欲哭,吸血鬼便趁勢將新的軟管給插埋進去,鑽啊阿鑽地,直到刺破乳房裏的動脈為止。

吸血鬼你一口我一口,緩慢地奪走女孩的求生意識。若發覺吸吮的那條動脈已經乾涸或失去彈性,這些吸血鬼就再刺破新處插管,尋找還貯有鮮血的位置。

這群從美國西岸過來的白種吸血鬼,已經在東京作案多起了。他們並不接受日本吸血鬼的統轄,逕自在五光十色的青少年群眾場所中尋找鮮嫩可口的獵物。

仗著日本年輕女子普遍崇洋拜金的心理,這群美裔吸血鬼在舞池裏輕易搭訕到幾個女孩,幾句帶有色情暗示的邀約便將她們騙進包廂,慢條斯理用變態的手法淩虐致死,過程中並不用尖牙咬破動脈吸食少女血液,而是把外科手術用軟管插進被害人身上的幾條主動脈,像喝飲料般談笑享用,所以並不會留下吸血鬼標記的齒痕。當吸血鬼從容離去甚久後,店家才會發現包廂裏早已堆滿乾癟的少女裸屍。

媒體報紙給他們起了個戰慄不已的封號:「美少女放血人」,篇幅多半著墨在他們以模仿電影中吸血鬼吃食人血的概念,進行令人髮指的變態犯罪。

作案手法如此殘酷囂張,引起的社會恐慌必定引起日本吸血鬼高層不滿,可以說,這群美裔吸血鬼如果不是有勇無謀的笨蛋,就該知道他們在東京的敵人不是人類刑警,而是維護恐怖平衡的吸血鬼同類。

但他們之中,有個天賦異稟,足以招架十一豺的怪物。

「來者不善。」

一個正抽著大麻的藍發男子突然開口,看著黑色的房門。



6

推推擠擠的熱鬧舞池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身體發出臊臭的魁梧男子,模樣之突兀,立刻引起眾人的注意。

男子面容黝黑,肩上背著滾燙的鐵砂,穿著牛仔短褲,褐漬色寬大內衣,還有一雙快要磨穿底的涼鞋,大剌剌地站在人群之中緊皺眉頭。

由於男子身上的臊臭實在恐怖到讓人無法忽視的地步,幾個舞池男女嫌惡地彼此推擠讓開,逐漸讓惡臭男子的身邊空出了一個大圈。

「啊——」男子高高舉起雙手打了個長長的呵欠,露出長滿雜亂毛髮腋下的瞬間,一股酸火臭朝四周狂襲,男子身邊的空圈半徑又往外擴大了一公尺。

是的,沒有別的可能。

此人正是鐵砂掌笨蛋,陳木生。

「大家注意一下!注意一下!不好意思!跨年派對已經結束了,在接下來的五分鐘裏,這個地方將會變成吸血鬼的墳場,請大家保持秩序從大門口離去喔!」陳木生大著聲嗓說起生疏的日語,將背上極沉重的鐵砂桶砰一聲重重放下。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保鏢似的壯漢捏著鼻子從圍觀的人群中擠了出來。

所有男女七嘴八舌等著看熱鬧,氣氛又開始熱烈起來。

「這位先生,我們必須請你出去。」保鏢露出不悅的表情。

「啊,不好意思,我差點忘了這裏有最低消費!喏,給我一杯柳橙汁。」陳木生掏出幾張很髒的鈔票,小心翼翼地遞給保鏢。

「……」兩名山熊一樣的保鏢彼此對看一眼,聳聳肩,鼻孔噴氣,不屑地伸出手抓住陳木生的肩膀,用力一擰。

「!」陳木生隨手一抬,兩個壯碩的保鏢瞬間往後重重摔了出去,直到撞上了尖叫中的人牆才翻滾停下。

保鏢也不知道是哪里中了掌,總之就像兩頭死豬趴在地上,胖大的身軀偶爾抽動個兩下,嘴角吐出白沫。

「解散了解散了!」陳木生似乎對這樣的情景非常習慣,腳步往前一踏,將滾燙的鐵砂撈出潑灑,地板一下子就給燒出一大片冒煙的焦黑。

所有人嚇得驚聲尖叫,左躲右閃,生怕讓胡亂澆灑的鐵砂燙著了。

「還不快滾!」陳木生大吼,一腳踢翻滾滾鐵砂。

啪啪唰唰聲,地板黑煙四起,立刻觸發了煙霧感應裝置,鈴聲大作,大樓的消防管線立刻灑水落下,將每個人淋成落湯雞,所有人往門口奔跑逃竄。

人群在陳木生背後散去,陳木生站在滿地滾燙的鐵砂中,看著走廊盡頭的大包廂。

「出來吧!」陳木生淋著天花板降下的落水,丹田鼓動大聲喝斥,震得天花板都隱隱晃動。

「了不起的獵人,大過年的竟然找得到這裏,嘖嘖。」

四個高大瘦削的美裔吸血鬼慢條斯理走出大包廂,嘴角還咬著剛剛拔出的帶血透明軟管,神色傲慢,並沒有將來襲的吸血鬼獵人看在眼底。

由他們頸子上的眼鏡蛇刺青,足見他們是來自三藩市的吸血鬼黑道,隸屬美國西岸,以白色皮膚為主、勢力最強的蛇幫。

「循著你們嘴巴裏的臭味,不找到也很難。覺悟吧,我就是大名鼎鼎的吸血鬼獵人,鐵砂掌之,陳、木、生!」陳木生雙手抱胸,氣勢逼人。

「有意思,來到東京竟然遇到敢自稱獵人的傢伙?哈,日本血族當真是吹牛不打草稿,什麼血族的觀光勝地嘛哈哈哈哈!」一個吸血鬼笑得前俯後仰,走到陳木生面前,慢慢彎下腰,瞪大眼睛打量只有一拳距離的陳木生。

陳木生用力回瞪。

「你說你叫什麼?什麼掌?」吸血鬼歪著臉,陰冷的鼻息吹拂在陳木生臉上。

「四十二。」陳木生眯起眼睛,扳著自己的手指。

「啊?」吸血鬼失笑,嘴角咬著的軟管啪答啪答的。

「啊,不對,應該是四十三。」陳木生抬起頭來。

「你在說什麼啊?」吸血鬼哈哈大笑。

但他沒有笑太久,陳木生身形恍然一震,那位亂笑一通的吸血鬼兩腿立即離地,忽地飛撞在環繞四周的落地玻璃上。

崩!——匡……玻璃碎開!

吸血鬼眼神呆滯,不能置信地摔出窗外,與星光般的玻璃碎片一起身處十一樓的半空中。接著,便是哇地長聲慘叫,直直摔下!

「我說,你是被我幹掉的第四十三個吸血鬼。」陳木生看著破碎一大片的落地窗說。

「……」

其餘三個吸血鬼卻也沒有驚慌,只是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神色冷淡。

這個反應陳木生並不意外,因為他知道真正的高手並不是眼前的三者之一,而是依舊躲在包廂裏的「那個人」。

「那個人」身上發出的猛烈殺氣,穿透了包廂的牆壁,凍結了陳木生鼻前的空氣。

「不出來,就打到你出來!」陳木生毫不畏懼,雙臂筋肉盤糾,銳身上前!

三個吸血鬼瞬間飛躍散開,將陳木生包圍在中間。

「現在!」

吸血鬼拔出掛在腰上的蛇鞭,唰地破空飛抽出去,在空氣中爆起一陣悶響。

陳木生唔地一聲,機警往旁躲開了其中兩鞭,鞭力抽打在地上,地板毫不廢話炸裂開來,石屑紛飛。

但最後一鞭就避無可避了,黑色的線條在半空中曲張驟直,猶如毒蛇般往陳木生身上抽去,陳木生雙手護在胸前,硬是捱下了這火辣辣的一擊。

「啪!」陳木生痛極,擋在胸前的右手皮肉一紅,雙腳被震得連退三步。

厲害。出鞭的吸血鬼暗暗稱奇。

要知道使鞭的真正高手用起鞭子時,鞭子上的力道絕對比「子彈」或「刀刃」或「斧槌」都要來得可怕,鞭上鋪有堅硬蛇鱗,鞭骨裏是高科技的碳塑纖維,高速甩蕩出去所噴發的瞬間攻擊力,足以直接掃破大猩猩厚實的胸口,也能將汽車鋼板掃爆出一個大凹陷,更不用說區區人類的血肉之軀了。

然而,現在鞭子打在陳木生的手臂上,卻只是留下一條可怖的紅線,足見陳木生鐵砂掌的硬功夫。

然而就在陳木生硬捱第三鞭的抽擊時,另外兩條鞭子又重新發動攻勢。

唰!唰!

陳木生矮身避掉掠過他頭上的一鞭,卻教另一鞭重重擊在自己的背上。

「混賬!」陳木生慘叫,身體痛得不由自主拱成了奇怪的曲形,皮肉卻沒有爆開,鞭子照例只是在背脊上留下一條腫大的紅紋。

三個蛇幫吸血鬼大感訝異……竟有人能將鐵布衫的硬功夫練到這種程度(7難道這個年紀輕輕的笨蛋整天都沒別的事幹,就是在練鐵布衫這種苯功夫嗎?不然,怎麼可能連背脊都練到足以抵受鞭力的程度?

「哼,殺不死你,也痛昏你了!」三名蛇幫吸血鬼冷笑,飛快縱躍在四周抽鞭攻擊,鞭子可怕的、難聽的、讓人不寒而慄的破空聲回爆在舞廳中。

地板、鑲鏡的柱子、吧台的大理石板、懸掛的霓彩燈、桌上的玻璃杯,全都無法倖免,在鞭力之下一一噴爆開採,飛碎的小石子與鏡片也成了不長眼的散彈武器。四周沙發更是無一完好,牛皮裂開,裏頭的棉絮飄散在空中。

無法避開所有的鞭擊,陳木生苦苦忍住鞭子抽打在身上的劇烈痛楚,試圖冷靜地靠近其中一名吸血鬼想來個近身對決。

「他媽的!」但鞭擊的痛楚遠勝陳木生所受過的任何攻擊,鞭子每抽打在身上一次,陳木生的意識就會瞬間空白半秒,這半秒的時間就足夠讓圍繞陳木生攻擊的吸血鬼變換位置,重又拉開與他的距離。

「還在逞強嗎!嘻嘻,遲早鞭穿你的鐵布衫!」

「跪下來!嘻嘻,給你一個痛快!」

「嘻嘻,瞄準他的眼睛!眼睛!」

如果剛剛沒先將那頭吸血鬼給震下樓,現在要在四條鞭子中挪動半步,肯定倍加困難。難道自己要跟著從破碎的落地窗跳下去,用硬氣功著陸逃走嗎?

陳木生心想,小腿肚上又中了一記,肌肉發出撕裂般的悲鳴。

「可惡!有種就放下鞭子,我一個打你們三個!」陳木生怒吼,一掌催出。

這一掌當然沒能打到半個人,反而是陳木生自己的下顎被重重抽上一記。天!抽打在下巴上的鞭擊,比起硬捱現任重量級拳王的左勾拳絲毫不遑多讓。

陳木生的頸子高高向上仰起,鼻血啪啪然噴出。

呆呆看著快速旋轉的天花板,陳木生的腦袋裏竄出師父的身影……

如果現在被鞭子圍攻的是身手矯捷的唐郎師父,絕對可以躲過所有的攻擊吧?如果是唐郎師父,就算再多十幾條鞭子,也沾不上他鬼影般電竄的螳螂拳吧?



7

「啊哈——我說你老是在練硬梆梆的硬氣功,攻擊的速度會慢下來的。如果敵人的速度就是比你快,你怎麼辦?」

「打死他!」

「白癡小徒弟.打不中他怎麼打死他?」

「老鐵師父說,硬氣功的奧妙就是敵人打我十拳,我打他一拳就連本帶利回來了!所以說硬氣功的確是,行!」

「行個屁啊哈!你瞧老鐵哪一次打到過我?如果灌滿硬氣功的鐵掌一直都砸不到敵人身上.即使有再大的力量都沒有屁用哩。」

「打死他!只要被我打中一掌就分出勝負了!」

「打死個屁啊,根本的解決之道,莫過於把身體練到即使使用會緊繃肌肉的硬氣功,瞬間欺近敵人、然後發動攻擊的速度也比敵人快。如果沒到那種境界,就乾脆假裝高深莫測,安安靜靜等敵人自己接近你,然後再一掌呼呼呼呼刮過去。」

「打死他!」

假裝高深莫測?安安靜靜等敵人接近,然後再一掌呼呼呼刮過去……

「等一下!」陳木生大叫。

夾雜渾厚內力的聲音之猛,震得三名吸血鬼不禁一愣,還真的停下手。

……如果這個大笨蛋突然使出這樣的巨吼,或許早就震懾住吸血鬼,偷到一秒、半秒的時機沖到敵人旁邊,然後擊出他可怕的掌力。當然,這傢伙顯然笨得可以,已經錯過了這樣的好時機。

陳木生狼狽地站在二條鞭子中間,氣喘吁吁,身上掛著琳琅滿目的血紅鞭痕,下巴腫一塊、臉變成大豬頭,活脫就像個受盡大家族集體家暴的智缺受虐兒。

「要認輸了嗎?嘻嘻嘻嘻,還是想乾脆從這裏跳下去一死了之?」一個吸血鬼摳著頸子上的眼鏡蛇刺青笑道,同樣也是汗流浹背。

只見陳木生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神色鎮定,身上的硬氣功急速聚斂,受盡折磨的皮膚上漸漸發出一股燥熱之氣,令身體周遭的空氣因高熱而扭曲模糊了起來。

「讓你們見識,鐵砂掌的終極大絕招……中國古拳法的最高境界。」陳木生咬緊牙關,小腿肌肉一進,雙腳蹬破底下的石板。

好厲害的硬氣功!

「喔?」三名吸血鬼隱隱一驚,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只見陳木生赤紅著臉,雙手五指箕張,一上一下成爪放在腰際,兩腳紮起固若磐石的馬步。「氣」在陳木生體內奔流、膨脹,乃至凝斂,發出嗶嗶剝剝的細小聲響。

但,這個所謂的……「鐵砂掌的終極大絕招、中國古拳法的最高境界」姿勢,三名吸血鬼好像在哪里見過?

「龜、派、氣……」陳木生的頭頂冒煙,頭髮冉冉豎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陳木生原地不動,喝地一聲「功!」突然雙掌齊出,朝著其中一名吸血鬼「發出氣功」,那名吸血鬼神色大駭,倉皇往旁打滾躲開。

只見陳木生仍呆呆站在原地,維持「發完氣功」的愚蠢姿勢。

……什麼事也沒發生。

「操!敢耍老子!拆了他!」三名吸血鬼惱羞成怒,三條鞭子電光般齊出。

陳木生不閃不避,任由蛇鞭飛卷上自己的脖子、左手腕,以及右腳踝,牢牢纏住。

這是蛇鞭陣中最恐怖的「分屍」,有幾條鞭子就將敵人拆成幾塊的恐怖招式,近乎刑罰。由於特殊處理過的蛇鱗極堅,碳塑纖維更是韌性十足,敵人只要被蛇鱗鞭纏住就幾乎不可能掙脫,最後肌肉活生生扭爆開來,乃至四分五裂而死。

牢牢纏鎖在陳木生脖子上的蛇鞭最是兇險,在吸血鬼用力拉扯下猛力陷進陳木生的頸肉裏,試圖窒息陳木生的意識。

「果然,師父說得沒錯…」陳木生整張臉浮出好幾條青筋,眼珠瞬間爆滿血絲,鼻血硬是被擠出兩杠,模樣淒厲。

陳木生右手抓起勒住脖子上的鞭子,左手反扣住腕上的鞭子,右腳一抬,狠狠踏住纏在腳踝上的蛇鞭。一運氣,百分之百的硬氣功瞬間引爆,將三個吸血鬼手中的蛇鞭硬扯得僵持不下!

「怎麼可能!」一名吸血鬼被駭住,鞭子幾乎要脫手而出。

陳木生長嘯一聲,右手鐵砂掌冒出黑色焦煙,手上的蛇鞭鱗片倏地進開,鞭骨跟著爆碎,化為難聞的一團粘手的黑色黏塊。

鞭子,竟斷了。

陳木生精神一振,左手奮力一拉,不願意放開鞭子的吸血鬼被急速拉近陳木生,等到他嚇得想鬆手的時候,陳木生的鐵砂掌已經往他的腦袋上重重印了下去,直接將吸血鬼的五官打成化整為零的一個。

「鬼扯!」其餘兩個吸血鬼連面面相覷都省下了,不約而同拋開已被反制的蛇鞭,想要逃回包廂求助「那個人」。

但陳木生哪肯放過機會?一個虎嘯追上,正瞄準一個吸血鬼的脊椎骨想摔手下去時,一道快速絕倫的藍影從走廊盡頭沖出!



8

陳木生擋架不及,某個看不清楚的東西突然鑽進自己的肚子,將他重重往上毆飛。

落下時,陳木生哇一聲口吐鮮血,站都站不穩。

藍色的快影停住,是一個身材瘦到幾乎沒有一寸「真正肌肉」的骷髏人。

「這種速度……你是……嘔……」陳木生難過得跪下,這種超高速的打擊真是要命,完全突破了鐵布衫的防禦。

刀……沒錯,就像刀子一樣。

剛剛自己所受的這一擊,即使無法貫穿鐵布衫的外殼,勁道卻毫無保留地以「一個點」的細微打擊面積鑽進陳木生的腹肌裏,直接摧毀內臟。

好可十白……陳木生看著眼前的藍發骷髏人。

骷髏人的面頰深陷,穿著黑色的皮衣皮褲,卻顯得十分寬鬆,高高隆起的肩胛骨是他的強烈特徵;毫無肌肉,徒有骨架的他可是擁有最佳人體風切角度的超快速兇器,是美國蛇幫的三大將之一。

一個擁有,肉體速度與亞洲第一飛刀,不相上下的超級傳說。

骷髏人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珠猶如蝙蝠般瞪著陳木生,身上散發出一股不祥之氣。

肚子快炸開的陳木生握緊拳頭,又吐了一大口血,奮力站起來,蹲好馬步。

敵人很強,但,只要被我打中一掌……

「颼。」

藍影倏忽來回,手起手落。

陳木生呆呆地站著,不能置信地慢慢轉動脖子,看著自己的左手臂整個遭到破壞性脫臼,等到完全回過神來,那斷掉的骨頭倒刺進肌肉裏的尖銳痛苦,直教陳木生髮不出任何聲音。

骷髏人在陳木生身邊慢慢走來走去,端詳著這位將他兩個夥伴殺死的獵人,就像在檢查一盤剛剛上桌的鮮嫩牛排。

「咬……」陳木生瞥眼感覺到骷髏人走到自己背後,一咬牙,回身就是重重一掌。

不用說,根本沒能沾到骷髏人的邊,反而是骷髏人的超高速刺拳紮進陳木生的右胸上,鐵布衫徹底崩潰,肋骨喀喀喀斷折,幾乎要插進陳木生脆弱的肺臟裏。

陳木生終於倒在地上。

只用了三拳。

「大哥,把他交給我們處理吧,嘻嘻。」一名吸血鬼撿起地上的鞭子,在空中虛抽了一下,賊兮兮地往前走近。

「隨便。」骷髏人看著自己枯瘦卻尖銳的拳頭,似乎不是很滿意。

骷髏人又打量了一下大字形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陳木生。鐵布衫這樣的功夫,竟然可以招架自己三拳才倒下?

突然間,骷髏人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從「下方」漸漸而上。

「有同類搭電梯上來,小心。」骷髏人用眼神斥退了兩個躍躍欲試的吸血鬼,皺眉道:「……非常強,比起十一豺……還要強!」雙拳不知何時已經握緊,藍發冉動。

兩名蛇幫吸血鬼同伴不由得警戒起來,鞭子盤繞在地上,隨時準備卷起攻擊。——不,不是電梯。

骷髏人轉頭看著破碎的落地玻璃旁,一個穿著紅色皮衣褲的亮眼美女輕輕躍上。

紅衣美女站在舞廳的風口上,俐落的短頭髮在夜風中淩亂地吹拂著,吉普賽女郎般的性感厚唇閃閃發光,細長的眼睛笑吟吟地看著舞廳裏的一切。

牙丸禁衛軍,副隊長阿不思。

沒有人亂動,也沒有人多說一句話,維持隨時都會傾覆的危險氛圍。

「城市管理人跟我說,最近鬧了很多案子的人通通擠在這裏,果然一點也不假,大家都是響叮噹的大人物呢。」阿不思笑笑看著倒在地上的陳木生,叉著腰補充道:「咦,你們已經先打了一架,幫我料理好開胃菜啦?好貼心呢!」

骷髏人冷冷看著阿不思,並不答腔。

這個女人真不簡單。笑吟吟的纖細外表下,競然有著那麼可怕的怪力。

「將橫綱的膝蓋踢碎,再將大山倍裏達打成重傷的人,就是你吧?」阿不思看著骷髏人毫不在意地走上前,靴子踢了踢幾乎昏厥的陳木生,確認陳木生的傷勢。

「我們只是在這裏觀光,是十一豺那些傢伙先來為難我們的!我們大哥已經刻意留手了,所以才沒有殺死那兩個找碴的傢伙,這也算是我們蛇幫給你們東京牙丸一個面子。」一個蛇幫吸血鬼沉聲道。

阿不思沒有理會,反而蹲下,拍拍陳木生的臉頰。

「原來你就是之前老是自稱什麼……鐵砂掌的什麼的獵人?明明就很弱啊,怎麼老是想不開要鬧事。哎哎,結果現在出糗了吧?嘖、嘖、嘖。」阿不思捏了捏陳木生的鼻子,優雅地站了起來。

這位負責東京都地下治安的女人,改以好奇的眼光觀察沉默不語的骷髏人。

「美國蛇幫三大將之一,與臺灣上官飛刀齊名的鬼,真是有失遠迎。」阿不思露出淺淺的笑容,手指放在性感的鮮豔嘴唇上說:「既然你留給我們東京牙丸一個面子,我也該禮尚往來一番。你們把一隻眼睛跟一根舌頭挖出來,就此離開東京,我就當蛇幫沒有來過。這筆交易如何?」

骷髏人鐮鬼,總算有了點像樣的冷酷表情,直言:「阿不思,聽說從來沒有人在見識過你的神秘大絕招後,還能活著告訴別人。今天晚上,我卻想親眼瞧瞧。」

鐮鬼此話,等於是下了戰帖。

「哎哎,交易不划算?」阿不思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苦笑,好像聽見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似地。

沒有反應,於是阿不思高高舉起雙手,毫不在意露出至隙地伸了個懶腰,說:「好吧,那麼就這麼決定了,你們今晚就死在這裏吧。」

此時,令人驚異的事發生了。

陳木生咳著血,踉蹌地在阿不思身後站起,身上的硬氣功再度勉強運行。

「喂……打架也得講個先來後到吧。瘦皮鬼,我們之間……還沒結束!」陳木生擺出蹲馬步架式,咬牙切齒的模樣,逗得阿不思笑得花枝亂顫。

阿不思的身影瞬間一分為二,一左一右。

鐮鬼也幾乎同時消失。

「!」陳木生的臉上濺起冰冷的鮮血。

不,應該說四周爆起無數血塊碎骨,攪炸的紅色如龍捲風刮起,驚得陳木生一動也不敢動,只曉得用硬氣功牢牢護住自己再不堪一擊的身軀。

陳木生咬牙,壓抑自己內心的恐懼,想看清楚這場對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隱隱約約,藍影遠遠快過紅影,但兩名手持蛇鞭的吸血鬼已經著了阿不思的道,在某種無法想像的巨力衝擊下,訓練有素的身體竟瞬間爆炸。

「……」陳木生整個默住。

紅影與藍影同時停歇。

鐮鬼如蝙蝠般倒掛在天花板上,身上沒有一處傷痕。

「真快,名符其實。」阿不思舔著嘴角滲出的鮮血,並沒有生氣。

剛剛一輪肉眼無法辨識的猛烈交鋒,不到十五秒,阿不思就已掛彩,且傷得不輕,身上的紅色皮衣更被高速的拳勁切得零零散散。

第一回合的勝負,顯然讓兩人之間的實力拉出了距離。

「再忍一下,很快就會結束了。」鐮鬼冷酷地說,身上散發出不祥的殺氣。

那股不祥的殺氣,冰冷到連無法動彈的陳木生都忍不住停止呼吸。

「……」然而阿不思只是,高高舉起自己的右手。

高高舉起自己纖細的右手,然後輕輕轉動手肘關節。

嗡嗡。

嗡嗡。

嗡嗡。

阿不思靈活的手肘關節,帶動整個上手臂緩緩旋轉,在空氣中刮起沉悶的低吼聲。

嗡嗡。

嗡嗡。

嗡嗡。

那沉悶至極的聲音,以極為緩慢的節奏刮擺夜風,將四周空氣全都凝滯了起來。

斧。

唯一堪堪可以比擬的形容,就是要命的沉重巨斧,而這無形的巨斧竟出自一個骨架纖細的女子手底,矛盾的對比讓沉悶低擺的嗡嗡聲更加詭異。

那嗡嗡聲非比尋常。

——非比尋常到,以超高速為名的鐮鬼,竟遲遲不敢往下俯衝攻擊。

「這是什麼怪聲啊?」陳木生心中大駭,身體依舊無法動彈。

夾在鐮鬼的冰冷殺氣,與阿不思手上的沉悶怪聲之中,陳木生猶如一顆隨時都會被巨大壓力擠破的蛋。

肉體,與自尊心都在瀕臨崩潰的邊緣。

冷汗從陳木生全身上下大量爬泄而出,讓他想起剛剛那兩名吸血鬼瞬間爆炸成屑的唯一可能——他們只不過被阿不思的手刀輕輕一帶,就遭到毀滅性的衝擊力吞噬。

陳木生登時明白,這是一場「超極速V.S.超暴力」的決鬥。

鐮鬼開始在天花板上縮小身體,蓄力欲發。

阿不思則笑吟吟地站在地上,揮舞著嗡嗡震晌的「手斧」,好整以暇等著。

兩股力量尚未硬碰硬,就在氣勢上狂亂地較起勁來,大廈舞廳內的空氣已經膨脹到抵達極限,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絕對飽和……

猛地,渾身冷汗的陳木生打了個噴嚏。



9

哈啾!

簡單明瞭的噴嚏聲,劃破了無法再保持一秒恐怖平衡的較勁。

藍影如針,無聲無息疾落。

「撲通,撲……」

陳木生的心跳暫時停止。

眼前,崩陷出道誇張翻滾的巨大裂縫。

那是……什麼……什麼鬼啊……

還「摧枯拉朽」,是陳木生心中唯一能想到的形容。

阿不思背對著裂縫,笑笑看著自己,仿佛那道恐怖絕倫的痕跡跟她完全不相干。

陳木生完全陷入極大震驚中的極大迷惘。

剛剛,那沉悶的嗡嗡聲瞬間停止的時候,是不是跟著一聲大爆炸似的巨響?

有嗎?巨響?

有那一聲巨響嗎?

我真的聽見了?還是自以為是的錯覺?

鐮鬼完全消失了。

他最後留給這個世界的,只是填塞進牆上巨大裂縫,一道模糊慘然的黑。

空氣中懸浮著細小的石灰,與漸漸消散的妖異能量。

那裂縫幾乎撕毀了這層樓的縱向結構,可十白的力道似乎仍持續浸透進裂縫背後的鋼骨支架,似乎可以聽見這棟建築物在發出咿咿啞啞的悲鳴。

阿不思吐出一口長長的濁氣,帶著若有所思的笑容打量渾身冷汗的陳木生。

陳木生的背脊爆出一粒粒雞皮疙瘩,一股電流蒙上頭皮。

「剛剛為什麼要爬起來?乖乖躺著找機會逃走不就得了嗎?你看我這個懶散的貴婦模樣,難道真的會無聊到去追你這只小蝦米?」阿不思好奇問,左手按摩著右手肩膀。

看不出跟在阿不思的問題後,藏有什麼諷刺的敵意,所以氣氛格外詭異。

「我發過誓,面對吸血鬼,我絕對不逃。」陳木生勉強收攝心神。

「有志氣。據說有個獵人甚至義務幫我們剷除幾個任意作怪的獨行俠,效率不錯,肯定就是指你吧?小朋友,你來東京多久了?」阿不思搔搔頭,左手還在按摩著右肩,顯見剛剛那一道「斧擊」撕裂的肌束與神經極巨。

「……半年。」陳木生喘息,憎恨著自己的沒用。

今天晚上,就是自己的死期。

毫無疑問。不需要第六感都該知道這點。

「半年!真是奇跡。」阿不思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東京十一豺,你恐怕連一個都沒遇上過吧?嘖嘖。」

陳木生無法反駁,實際上他曾遭遇過幾個,只是每次都在當時還未死的同伴堅持下,架著他匆匆逃跑。

「一個獵人要在這座城市裏生存,光是有勇氣還是不夠的。還得要有運氣。」阿不思雙手握拳,做出啦啦隊的打氣樣,說:「我現在心情很好,一百分一百分!所以小朋友你今天的運氣顯然不錯,姐姐決定要放你一馬。」

陳木生愣住,腦中一片空白。

「平凡人做不平凡的戰鬥,是很珍貴的志氣喔,姐姐親你一下。要堅持下去喔!」阿不思戲謔地吻了陳木生一下,陳木生虎軀一震,眼淚竟然生生落了下來。

……被吸血鬼的敵人所救,被迫聽吸血鬼的讚美與鼓舞,最後還被吸血鬼笑嘻嘻親了一下,自己算什麼狗屎吸血鬼獵人?

「喏,給你。」阿不思拿出一枝筆,隨手在名片紙背後畫了一張簡易地圖,塞在陳木生的手掌裏,說:「照圖去這個地方找大名鼎鼎的J老頭吧,請那個閑得發慌的老頭子幫你修補一下身體,斷掉的肋骨要是插進肺臟,你就玩完口。還有,他看到你這副德行,一定會想幫你造個什麼千古神兵的,你也別跟他客氣了。」

阿不思拍拍陳木生的肩膀,轉身躍下大廈。

「快走吧,特別V組等會兒就會來清理現場。後會有期口!」笑笑。

陳木生雙膝終於跪下,無能為力的他,只能臣服在那道狂暴的巨大裂縫前。

「十!」

「九!」

「八!」

「七!」

「六!」

大廈底,熱鬧輝煌的街道上,成千上萬的男男女女歡欣鼓舞,手拉著手,相互擁抱,在這座吸血鬼精密控制的城市裏大聲喊著倒數的數位。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樂!」

煙火在東京鐵塔上升起,一朵朵燦爛爆開,火樹銀花綴滿城市的夜空。

陳木生震聲巨吼,悲憤長嘯。新年快樂。魔都東京唯一的,備受關愛的吸血鬼獵人。

一元複始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宿主在人群中的存在感稀薄,周遭朋友也沒什麼特別之處,日子過得平平淡淡,無風無雨,無病無痛,卻也沒有什麼高潮迭起。

特質:宿主方圓十公里的各式各樣命格,不分能量大小、體系差別,全都暫時失去任何神奇的「作用」,故用在命格作戰時,是極為可怕的無差別消滅,勝負的條件將重新歸零。

進化:無

(黃文瀚,男,香港,開始覺得「人生怎麼可能是不停戰鬥?」的三十二歲)



10

扣鐵場。

在陳木生不甘不願、想盡辦法用手中兵器對抗紙咒獸的同時,J老頭也依照約定,開始「治療」走火入魔了的烏霆殲。

青黑色石井邊,一個大凹槽,渾身赤裸的烏霆殲泡在奇異的透明液體裏。液體泛著淡藍色的光紋,上面蒸著縷縷白色的焦煙,味道嗆鼻。

凹槽裏,正是J老頭用來放置製作中的原始兵器材質的特殊液體:藍水。

藍水可以令任何金屬材質保持在穩定的狀態,好讓老頭在形塑新兵器時,能夠將兵器的形狀、長短、重心、平衡、鋒口、角度,掌握到恰如其分的匠心獨具。

擅使火炎咒的烏霆殲,被體內躁動不已的劣命掠奪了神智,身體變得比燙鐵還要焦熱,無形的精神暴走能量更無法估計。只有藍水這樣的冶煉奇物才能勉強壓制失去意識的烏霆殲。

「你的意識困在死亡與憤怒的幽泉,上不得,下不去,那是鬼的道,不是人的道。但老頭子我知道,一旦擁有過的力量,你這個狂人是絕不肯鬆手放過的。」J老頭的煉魂瞳眨眨,跟烏霆殲潛意識裏深層的靈魂對話。

面無表情的烏霆殲只是泡在藍水裏,仰頭露出口鼻,享受著這誤打誤撞來的難得靜謐。自從與弟弟分道揚鑣後,烏霆殲鮮少好好這麼睡過一覺。

J老頭繼續說道:「走上了鬼之道的人,都對世界懷抱巨大恨意,對世界的報復之心念茲在茲,久了便無法回頭,踏人黑暗的人間地獄,成為凶人。漸漸地,凶人靈魂的燭火只剩下光明一線,一有惡意的風刮起,最後一縷殘火瞬間灰飛湮滅。凶人將化為鬼,水遠在黑暗裏孤獨地追求所謂的強,所謂的擋者披靡,所謂的天下無敵。」

烏霆殲無語,只是靜靜地躺在藍水裏。

如果要用「治療」的方式對待這位元凶人,費點神,不需要多久就可以用道術將他體內的惡命一一排泄而出。畢竟這也是那些被困鎖住的惡命希望,J老頭只要做個巧妙的導引即可。

但這麼做的話,烏霆殲一直在做的捨身凶事,就全部化為烏有。

J老頭微笑,說:「但你這位凶人的靈魂裏,竟躺著跟別人都不一樣的東西。你對這個世界懷有與恨意等量齊觀的巨大熱情,你對某個遠方的女孩懷有無條件如大海般的愛,你對不知身在何方的弟弟懷有殷切的兄長期器具,當作了鬼的修羅道場,目的竟是毀滅另一個巨大的惡意。」

了不起。

「就讓老頭子幫你一把吧,咱們做個恐怖又危險的實驗。成功的話,你所能做的回報,就是出去把那些膽敢擋在你面薊的牛鬼神蛇,殺得抬不起頭來。」攤開手,J老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焦黑斑駁的皮膚上,有著無數燙疤與傷痕,錯綜複雜地蓋住原本的掌紋。比起所謂的掌紋,這些因鍛造無數兵器而留下的燙疤與傷痕更有自己的生命,每一道烙印都是踏踏實實的人生。

幾百年前,一個老友造訪了此居,在打鐵場恍惚的虛無時間裏住了半個世紀。

那段時間裏,J老頭從老友身上學習到了驚人的能量之術,讓J老頭的手藝從此不再是手藝,而是一種境界。

到了那時,J老頭才領悟所謂的兵器之道,有俯拾即是的原始呼應,有精心打造的匠心獨具,有先天珍質的完美淬煉。但最上乘的冶兵之法,卻不是在風爐旁敲敲打打即可心領神會。

那是一種道。

能量之術,道之法。

「如果那位煉命師老友還在的話,由他來替你整治一下你體內橫衝直撞的鬼祟東西是再好不過,包你脫胎換骨。可惜啊,現在你倒楣到了老頭子手上,可得將就一下老頭子的旁門左道。」J老頭的「鍛氣瞳」赫然一張,精光暴射。

烏霆殲的昂藏身軀猛地一震,藍水濺出大凹槽。

「天堂地獄啊,教你領教一下老頭子的手段。」

J老頭伸手探入藍水,抓住烏霆殲的左手斷腕處,兩眼綻露人世間不存在的奇色。「把你拽出來,製造成世界上最強的命格兇器吧!」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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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命師傳奇卷七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竹圈圈下的魔法


一位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英國文學家阿茲客卡,曾說過:「每個人一生中,都會遇見七次奇蹟。」  

當我小的時候,我們家三兄弟最常跟媽媽去逛彰化大大小小的夜市。除了跟媽央求買點小零食吃外,我們最喜歡玩一些小遊戲,例如射飛鏢水球、撈金魚、釣烏龜、小鋼球臺、旋轉木馬等等。其中我最喜歡的,就是套圈圈了。  

套圈圈,就是花幾十塊錢買一個裝滿竹圈圈的塑膠桶,將竹圈圈朝一堆實際上並不值錢的獎品丟過去,如果套中了就可以把獎品帶回家。很多大人喜歡一次丟擲一大把竹圈圈過去,天女散花似的隨機進攻獎品,但小小年紀的我總是很珍惜握在手上的每一個小圈圈,仿佛一圈在手,希望無窮似的。  

記得那是一個我月考結束後的夜晚,適逢中秋節,我們拿著自己做的燈籠在彰化市的街道裏遊蕩,跟著人潮往最擁擠的地方擠去。  

夜市裏人聲鼎沸,每個人都急著發出自己的聲音,猜燈謎的字謎寫在紅紙上,垂掛了兩大面牆,主持人拿著擴音器賣力地在臺上吆喝著,觀眾也很捧場的把手舉高。  

孔廟附近的夜市最是熱鬧,烤香腸的微焦氣味熏得媽跟我們三兄弟食指大動,我們一人一串邊逛邊吃。對猜謎一向有腦殘嫌疑的我,只是拉著媽媽往套圈圈的小攤販上走。  

「媽,我想套圈圈!拜託!」我央求。  

「只有一桶喔。套了圈圈,等一下就不行撈金魚囉?」媽先說好,我猛點頭。  

於是,我興奮得討了一大桶竹圈圈,開始往成堆的獎品丟。丟丟丟丟丟丟丟,結果丟個屁。直到最後三個,我連青箭口香糖或王子面都沒有丟到。  

「可惡,哪有這樣的啦!」我好氣,看著即將見底的塑膠桶。  

「二哥好笨。」弟也不齒。  

「我就算閉著眼睛,至少都會丟到一個。」哥不屑。  

是啊,不如我就閉上眼睛吧。  

我一把抓好僅剩的三個竹圈圈,閉上眼睛,一鼓作氣亂擲出去。  

我才剛剛睜開眼睛,就聽見周遭的人哈哈大笑起來,看著我,也看著……  

「怎麼回事?」我不解。  

順著大家的目光,我赫然發現一個年輕婦人抱著一個約莫一歲大的小女娃。小女娃的頭上不偏不倚,不折不扣,套著我剛剛丟出去的竹圈圈。  

小女娃被群起的笑聲嚇著,哇哇大哭了起來,年輕婦人趕忙拍撫安慰她。  

雖然小女娃很愛哭,不過既然被我套中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走吧,我的獎品。」我伸手,就要從年輕婦人的手中抱走小女娃。  

這個舉動讓在場圍觀的所有人愣住,年輕婦人一時不察,竟讓我就這麼輕易地將她懷中的小女娃給抱走。小女娃哭得更大聲了,我只好將她抱得更緊。  

「田田,你在做什麼!快還給人家!」媽滿臉窘迫,要我立刻放手。  

「我的女兒!那是我的女兒!」年輕婦人慌張蹲下,伸出雙手便奪。  

什麼跟什麼啊!這可是我千辛萬苦套中的大獎啊!  

我一急,抱著小女娃拔腿就跑,逃亡在燈會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媽、哥哥、弟弟跟年輕婦人在我後面狂追,沿途大聲喝斥我「別鬧了」 、「別發神經了」 、「她不是獎品」等等一些不三不四的話。  

小女娃號啕大哭,還張嘴用力咬住我的手,痛得我差點沒有反咬回去。  

五分鐘後,在路人的幫忙夾擊下,大家終於從四個方向將我包圍住。我靠在賣香腸的小販前,進退無路,只好眼睜睜看著這群大人用暴力的手段搶走了我的獎品。  

除了揍我,媽還掐著我的脖子向受到驚嚇的年輕婦人道歉,年輕婦人驚魂未定,沒說幾句話就抱著我的獎品逃離現場。  

「明明就是我套中的!」我又哭又鬧,氣到頭髮都卷起來了。  

媽一路拎著我的耳朵回家,還威脅我以後不再帶我去夜市玩套圈圈。我則揉著被小女娃狠狠咬疼的手,真是痛死我也。後來我的手上就出現一道小小的齒痕疤記,偶爾都會抽痛個一兩下。  

這件事一讓我耿耿於懷,總覺得老天爺欠我一個公道,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它討,所以只好任由他一天一天欠下去。  

十二年後,我開始寫小說。  

十七年後,我遇到了小內。  

小內是個很可愛的女孩,來自遙遠的、人口稀少的正妹星,小我九歲。  

我們在網路留言板上認識,開始用msn聊天。很快的,我就用想去正妹星很久卻遲遲買不到機票的正當理由,約小內出來吃飯、看電影。  

第一次約會,我們就放了很多煙火。  

夜空絢爛的煙火下,我仿佛看見神雕俠侶中,楊過送給郭襄三樣生日大禮時那份盛大的溫馨,與暖暖的感動。  

我愛上了小內。  

一番苦苦的愛戀、屢次遭到拒絕後,我們終於展開了交往。  

由於九歲的年齡差距,與那夜煙火下的美妙印象,我喚她小郭襄。她則開玩笑地叫我阿財,很聳的昵稱。  

不過有件事我很介意,就是小郭襄的額頭上有條淡淡的粉紅色痕跡,痕跡整整環繞了小郭襄的頭一圈,形狀整齊。  

「那是什麼?以前受過傷嗎?」我撥開小郭襄的頭髮,憐惜地看著。  

「不是,聽我媽媽說,那是小時候她帶我去夜市猜燈謎時,被一個奇怪的小男生用竹圈圈套中我的頭,還說我是他的獎品,硬要把我帶走!那天晚上媽媽將我帶回家後,我的頭上就出現這個怎麼都消不掉的套痕,真的很怪耶!」小郭襄噘著嘴,委屈地說:「可是每次我跟別人說,都沒有人要相信我說的話。」  

我完全傻眼。  

「怎麼啦?很醜噓?你也不相信我對不對……」小郭襄很洩氣。  

不信?怎能不信!  

「當時,你是不是死命咬住那個小男生?」我伸出手。  

齒痕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原來……你就是那個小男生!」小郭襄愣住,輕輕摸著我手上的淡淡齒痕,無法置信地張大嘴。  

「哈哈哈哈!隔了十七年,我終於領到了我的精品啦!我的獎品!」我開心地抱起小郭襄,將她的身子快樂旋轉起來。  

我們熱烈擁吻。  

那一瞬間,我手上的齒痕、小郭襄額頭上的套痕同時奇異的消失。  

「阿財,我好開心喔!」小郭襄甜甜地笑。  

「有了你,我就是贏得天下的男人。」我說,親吻小郭襄的眼睛。  

除了奇蹟,我很難找到別的名詞描述我們之間超奇幻的愛情。  

無論如何,懷抱著成為故事之王的夢想,航行在文字創作的偉大航線上的我,終於找到了可愛的航海士。我們將一起欣賞航線沿途的美景,共同見識很了不起的東西。很棒對不對!  

什麼?還有沒有空位?  

那有什麼問題!  

我們的船很大,空位很多,大家各就各位,一起殺進獵命師與吸血鬼的世界!   



血豔繽紛的韓城·之章

第171話

韓國,西元二0一七年。

再過一小時,演奏選拔會就要開始了。

在首爾高中的大禮堂,即將進行校內的鋼琴比賽預演。優勝的女孩將代表首爾高中,參加全國高中的一百多所高級中學聯合舉辦的「全韓鋼琴資優生大賽」

此次的競賽氣氛緊張,首爾高中的參賽者莫不衷心期待、摩拳擦掌,預備在校內競賽中一顯身手。然而這些熱烈的氣氛並不是因為在「全韓鋼琴資優生大賽」中,國家教育部將提供前十名天資優異的女孩遠赴維也納留學深造;而是因為在大禮堂擠滿的人的觀眾席上,有個唱片公司的知名星探也位列其中,只要表現得好,就有機會得到星探的青睞。

然而在樸美心跟全雪心手牽手出現在參賽席後,那些希望得到星探矚目的參賽者便死心了。

樸美心一頭飄逸及肩的長髮,靈氣的細長雙眼。

全雪心長髮如瀑,白皙皮膚,天真無邪的笑容。

全校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這兩位氣質出眾的美少女身上,那位知名星探自也不例外,眼睛瞪大,被這兩位號稱「首爾雙心」的音樂高材生深深吸引。

「真美啊,名不虛傳的氣質美……不論是那一個獲得冠軍,另一個還是萬眾矚目的明日之星,光芒不減。」星探嘖嘖心想:「如果兩個一併簽下,組成美少女鋼琴歌唱團體,一定能紅到日本……」拿起相機猛拍。

朴美心與全雪心不只在音樂上是競爭的最佳對手,也是眾所周知的好朋友。她們從國小的音樂班就同班,十年來一直是無話不談的手帕交,一起保送進首爾高中後,也有志一同選二樓鋼琴主修。

「加油,雪心,不要緊張,發揮雪心平常的實力,雪心一定能雀屏中選的。」

樸美心輕輕捏了雪心的手掌,對著她溫暖一笑。

「美心,真希望校內的名額有兩個……如果我們能一起參加全國大賽,一定可以一起去維也納,那樣該有多好。我跟你,永遠都不分開。」全雪心輕歎,十指緊扣。兩女互相打氣的可愛模樣,看得觀眾席上的數百高中男生如癡如醉。

參賽者開始抽籤決定演奏順序。

樸美心抽到雪心的前一號,四。

這次校內甄選比賽的曲目是參賽者自定,沒有強制一定要演奏古典樂的曲目,若想表演流行樂改編的鋼琴曲也無妨,誰也無法參透評審評分的標準,因為去年的冠軍便是選了熱門的流行樂彈奏,露了一手重新編曲的能力而掄元的。

前三位參賽者選了貝多芬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莫札特的第二十號鋼琴協奏曲,拉赫曼尼諾夫的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在掌聲中一一鞠躬下臺。

到了第四號,樸美心上臺,全場屏息。

向評審、觀眾深深鞠躬後,樸美心慢慢坐下,深深一呼吸。她選的曲目是好幾年前在電影「我的野蠻女友」中聲明大噪的「帕海貝爾的鋼琴卡農曲」。

表面上,選擇帕海貝爾的卡農在策略上可說是平淡武器的選擇,因為這首曲子的技巧要求不高,一個聲部的曲調自始自終追隨著另一個聲部,數個聲部的相同旋律一次出現,交叉追逐與纏繞,曲調重複性質過繁。此外,這首曲子太有名氣,也有另外一個參賽者同樣選擇了這首曲子。

但越是平凡的曲子,越能表現出演奏者的不凡。

樸美心充滿靈氣的演奏方式,細白修長的十指在黑白琴鍵上飛舞,立刻讓這首難度不高的曲子充滿了生動的情感,對愛情的渴望仿佛化作了精靈。

「美心真棒,維也納的機會是屬於你的。」全雪心讚歎不已。

直到最後一小節,樸美心身軀輕顫,將所有的生命力投注在鋼琴上。所有錦密細長的節奏全部融合在一起,永不分離,纏綿交疊的音符就像情比金堅的愛侶生死相隨。

最後一個音鍵,光輝澎湃地結束。

觀眾如此如醉,掌聲熱烈,連評審都忍不住欣然鼓掌。

樸美心收拾好琴譜,又是深深的一鞠躬,掌聲不歇。

如果不是還有個全雪心,此刻的冠軍已提前產生,毫無異議。

全雪心上臺,與正要下臺的美心相遇。

「雪心,你的表演,是為了要超越我而存在。」樸美心鼓勵雪心,「將你對音樂所有的愛全部傾注在鋼琴上,你一定會比我更出色。」眼睛閃動著光芒。

全雪心咬著嘴唇,擁抱了表現傑出的樸美心後,向評審與觀眾鞠躬。

全雪心將琴譜擺在鋼琴上,朝著雙手輕輕吐氣,暖和緊張的手指。

沒有人知道全雪心即將彈奏的曲子是什麼,評審桌上的曲目但也只有簡單的「自選曲」幾個字。每個人都很期待雪心將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這首曲子,是獻給你的……我最好的朋友,美心。」全雪心開始彈奏。

毫無疑問,在琴鍵輕顫的第一刻開始,曲子便在全雪心精妙的演奏下催發出最動人的力量。這首鋼琴曲曲調旋律輾轉反復,卻又在下一刻擁有瞬息萬變的生命力,其異非常。

全雪心彈奏著,彈奏著,彈奏著……曲子的音符像是擁有自己的生命,極富穿透力,飛掠過每個聽眾的靈魂裏,牽系著每一次呼吸。如同天使走過人間。

評審各個面露驚訝神色,忍不住提筆在紙上寫簡語,相互詢問其餘的評審是否聽過這首曲子。結果,答案都是一無所悉。

這份神秘的琴譜是七天前,樸美心送給全雪心的生日禮物,據樸美心說是家族流傳的古老樂譜,年份不詳,知者闕如。但曲調之美,仿佛代表著兩人之間高貴的友誼。

於是樸美心便將琴譜的家傳原始版本送給了全雪心,希望她能夠在此次校內選拔會裏將兩人的友誼演奏出來。全雪心只是私下演奏了一次,便發覺這曲子極美,深深為其中的旋律所打動,當然一口答允。

大禮堂臺上,山米的鋼琴曲持續演奏者,全場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

星探整個人發抖著,他知道他不知找到了一個音樂才女,而且還為她氣質出眾、情感豐沛的演奏姿態所深深著迷。

到了這種境界,後面的參賽者根本不必再上,選拔的結果已提前出爐。

彈奏著,彈奏著,彈奏著……

在一個令人錯愕的鍵音後,所有聲音成了空白。

全雪心的手指硬生生停在琴鍵上,全場聽眾的心頓時懸在半空中,不能理解演奏為何慧斷在這麼優美的地方。

「……」全雪心呆晌,無法置信的看著架上的樂譜。

頓時,全雪心露出極度驚恐的表情,呼吸困難,仿佛看見什麼恐怖的事物。

全雪心想要站起逃走,但臀部才離開座位,身軀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重重壓制,被迫繼續作在鋼琴前,面對尚未完成的演奏。

咿咿呀呀,雪心的嘴巴張得老大,卻不像是單純因為恐懼的反應,更像是被看不見的怪力給硬撐開肌肉。

「怎麼了?臺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雪心再搞什麼啊?」

「這也是表演的一種嗎?怪怪的……」

「看來不想是假裝的呢!」

眾人議論紛紛,評審都皺起了眉頭。

「難道是突如其來的怯場?」知名星探躊躇,拿起相機拉近鏡頭仔細觀察。

「果然……這份樂譜是真的!」樸美心瞳孔一縮。

驟然,全雪心的背暴供起了起來,身子往前一壓,原本垂晃的雙手往兩旁猛一伸,關節發出劇烈的啪啪聲音,全場聽眾莫不譁然。

全雪心的眼睛露出求救的信號,但她的身體卻被可怕的力量給征服。全雪心竭力想扭轉脖子避開眼睛接觸琴譜的視線,卻又被逼迫似的盯視著魔鬼般的琴譜,精神瀕臨崩潰,卻又叫不出聲來。

「到底她……看見了什麼?」樸美心在台下啞然不已,手冒出興奮的汗水。

那傳說……傳說是真的……那便是你的命運乖違了。樸美心的呼吸發熱。

正當評審們想要開口詢問雪心的狀況時,全雪心的雙手重重摔在琴鍵上,開始瘋狂的彈奏。

全場的人胸口仿佛同時被一把重錘狠狠砸中,心臟一振。

全雪心手指擊觸琴鍵的力道之猛、彈奏的速度之狂亂,都可怕得嚇人。在沒有悠揚動人的音樂,臺上傳來的親聲又如張狂扭曲的五線譜,洶湧出無限巨大的魔鬼咆哮。

但那些可怕,都遠遠及不上全雪心淒厲模樣的萬一。

無法求救的全雪心「不可自拔」的彈奏鋼琴,身體……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任誰都可以看出來,有某種邪惡的力量正支配著雪心的身軀,要她將神秘的琴譜給彈奏完成,那姿態不想是木偶懸線纏住雪心四肢,而是完全被狠狠抓住!

一個評審忍不住驚呼起來,全場聽眾也接二連三捂眼大叫。

全雪心竟流下紅色的血淚,兩道血腥紅從白皙的天使臉孔劃下,滾滾不止。

血淚落在黑白的琴鍵上,那景象驚悚至極,卻沒有讓全雪心彈奏鋼?的動作停止,反而越來越快,越來越用力,越來越恐怖!

「第七天了……」樸美心看著臺上的全雪心,雙手顫抖緊握,心中卻冷淡異常,暗忖「從你第一次彈奏這份樂譜開始,已經第七天了……」

數百人的尖叫聲此起彼伏,甚至有人開始離席而逃。

全雪心的指骨啞然斷裂,十指指骨刺出皮膚,卻用無法形容的怪力繼續砸向鋼琴。

???!???!???!

全雪心的手臂骨竟然也啪燃斷折,怪模怪樣的刺穿出皮膚……但全雪心卻不肯「放棄」沒有斷裂的上臂高高揚晃起斷裂的下臂,向甩出釣魚線般將破爛雙手摔向琴鍵。一摔,再摔!

全場越是尖叫、恐懼,那恐怖的琴聲就越是膨脹壯大,那魔鬼咆哮的「地獄音樂」持續屠戮著在場每一個人,震動每一片脆弱的耳膜。

最後,全雪心的喉嚨勉強嘔出一聲怪叫,上半身重重趴倒在鋼琴上,用僅剩的氣力欲靈魂「彈出」最後一個音符。

終於,一動也不動了。

萬眾矚目的明日之星,音樂才女全雪心,就這麼活生生被淩遲在表演臺上。

全場大亂,只有樸美心一個人冷冷得坐在原座,佯作方寸大亂。

「大家都知道你跟我是無話不談得好朋友,沒錯,你一項是我的好姊妹,比真正的姊妹還要親近,即使我將比賽冠軍的頭銜給你也沒關係,但……你再怎麼跟我友好,也不該跟我愛上同一個男孩。」樸美心冷笑,「你偷偷寫給學長的情書,早就被我發現了,是我先說喜歡學長的,是我先說喜歡學長的……」樸美心站了起來。

只見全雪心掛著兩行紅淚的眼睛,死不瞑目,充滿怨念的看著她。

千斤眼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疑神疑鬼,老是覺得有人跟蹤自己,被別人多看一眼就覺得肯定是被偷偷愛慕,老是覺得在隔壁座位看電影的人在偷看自己,堅信拜託自己轉交情書的人其實是在暗戀自己。  

特質:誤認自己是世界中心的結果,不是被指責自大,而是陷入病態的沉溺。宿主絕對無法專注在眼前的事物。  

進化:若宿主能夠將這種情緒力轉化為正面的能量,將擴展成集體格的「萬眾矚目」。



第172話

全雪心的死在首爾高中掀起了漫天謠言,與穿鑿附會的恐怖傳說。——「演奏後的第七天,將會殺死表演者的詛咒樂譜」。

認真考證起來,這個恐怖的傳說並不新鮮。

早在半年前,在中國十裏洋廠的上海城市,有一位九歲的鋼琴神童撿到了一份陳舊的古老樂譜,於是私下展開勤奮的練習。七天后,當他興致勃勃地演奏給他那在復旦大學擔任教授的父母聽時,竟在最後一個琴鍵敲下後,怪聲怪叫地沖向陽臺,從十樓高的住家往下一躍,摔成了肉泥。

更早大約在一年前,臺灣曉明女中的鋼琴音樂會上也有一名高中資優生在禮堂公開演奏完此曲,獲得滿堂喝彩。七天后,該名資優生便在數學課上,「公然用雙手將自己給活活勒死」,雙眼暴出,下體失禁,死法極不合理。

有人言之(兩個字不懂),多年前也有一個東京大學的音樂系女教師,在演奏了此份神秘的樂譜七天后,慘死在自家的客廳裏,死狀恐怖到莫名其妙的境界——死者竟將滿嘴的牙齒用老虎鉗硬拔出,死因是失血過多。由於死者獨居,沒有證人,警方起初還以為是暴徒行兇,後來才發現老虎鉗上的指紋都是音樂女教師一個人的……

至於「七天」這精確的數字是怎麼計算出來的,就是個難解的迷,或許是因為這種鬼怪傳說,難免要套上一個數字比較能說服他人相信。或許,「七天」這樣的數字本身就具有特殊的魅力。

更或許,傳說根本不是傳說,而是不該存在於人間的真實。

詛咒的魔鬼樂譜漂洋過海,懷抱著死者無限的怨念,在亞洲諸國中厲殺不斷。

選拔會被迫中止後,警方拉起黃色封鎖線,沒收了所謂的詛咒樂譜。

警方也請教了當天的比賽評審,卻發現這份詛咒樂譜上的音樂稀鬆平常,除了紙質泛黃略老外,並沒有任何特異之處,于全雪心暴斃當天公開演奏的版本截然兩幟。

那麼,全雪心那天看到的鋼琴譜,到底是什麼?

全雪心的摯友,外傳的鋼琴譜提供者樸美心否認了這項傳聞,聲稱自己贈與全雪心的樂譜另有起其物,只是全雪心並沒有採納當作比賽的素材。

而放在鋼琴架上的樂譜,樸美心猛搖頭,邊哭邊發誓自己根本沒有見過。

此「兇殺案」的目擊證人共有七百六十四名……

「真可怕,我的腦中這幾天都是當天全雪心演奏的音樂,想忘都忘不了……」一個女生洗著臉,歎氣:「害我連午休也睡不好。」

「怎麼辦,我也是……剛剛在上音樂課的時候,我還差點在鋼琴上彈起來,幸好下課鐘聲救了我一命!」另一個女生看著自己的雙手發抖:「當時有個衝動,如果及時把手剁下來救得了自己,那也是沒辦法了。」

「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那音樂一直在我腦子裏盤旋不走,剛剛上英文課,我情不自禁在桌子上輕輕彈了起來……這算不算?這算不算?」第三個女生簡直快哭了。

但另外兩個女生,當然無法給她答案。

七天后,那位在桌子上敲打完整首歌曲的女孩在放學後的教室裏上吊自殺。

有人說,毋庸置疑,她是遭到詛咒所殺。

也有人說,她是承受不了詛咒的壓力,於是乾脆懸樑自盡,圖個輕鬆。

籃球場邊,兩個穿著校隊球衣的男孩坐在球架底下喝飲料,黑眼圈都很深。

「這音樂好恐怖,好像影子一樣甩都甩不掉,他媽的,整天都在跟蹤我!」甲男幹罵道,聲音卻在發抖。

「混賬,早知道就不去聽了,那鬼音樂在我腦子裏裝了一台放音機,整天就是不斷重複又重複,我卻找不到天殺的停止鍵!」乙男拿著籃球猛敲自己的腦袋。

「幸好我們都不會彈鋼琴,要不然 一不小心彈了,怎麼死都不知道!」甲男歎氣,一拳忿忿擊向地板。

恐懼的氣氛,已經彌漫了整個首爾高中。兩個禮拜之後,首爾高中已有三女一男陸續因為彈奏這首曲子,在第七天離奇暴斃,校方開始聘請心理輔導師到學校,試圖將這股謠言風氣給導正。

不多久,靈異節目的採訪車駛進了首爾高中。

在媒體的推波助瀾下,整個韓國都被邪惡的傳說陰影所籠罩。



第173話

該怎麼解釋樸美心「擁有」謠傳中「詛咒殺人的樂譜」這件匪夷所思的事?答案同樣令人費解。

自從知道選拔會的時間後,樸美心一開始只是在網路上搜尋富有創意的自創樂譜,心想透過自己的再改編,一定可以有別出心裁的演出。

意外地,樸美心在eBay上發現了標題為「七日噬主的鋼琴譜」如此奇怪的宣稱,而且連簡單的照片說明都沒有。朴美心好奇之餘參與了競價,以極低的價格得標,匯了款,三天后樂譜就由不知名的網友用宅配寄到家裏,並簡單附注了「使用的方式」,與退貨說明:七日後若產品不符需求,可無條件退還。

現在看起來,那份退貨說明真是諷刺到了骨子裏。

而整個「連鎖恐怖事件」的始作俑者,樸美心,並沒有因為情敵全雪心的慘死而得到任何快樂。

相反地,樸美心面臨的恐怖比起任何一個首爾高中的同學,都還要巨大。

樸美心是個音樂奇才,在近距離聆聽過全雪心精湛的演奏後,那旋律就像帶刺的荊棘藤蔓纏裹住她,比其他聽眾更無法擺脫。

於是朴美心戴上了耳機,無時無刻都用隨聲MP3播放最吵雜、最震撼的搖滾樂,有時替換以節奏感最強烈的硬式嘻哈,就是不讓自己的耳朵休息,讓難以忘懷的旋律侵入自己的思緒裏。就連睡覺時也不例外。

隨時處於心神緊張狀態的樸美心,變得神經兮兮。

……走路左顧右盼,不敢一個人上廁所,也不敢在日落後走路回家。對於街上的恐怖電影海報,她不是不敢看,就是歇斯底里將海報撕下來。

「所有人,應該都等著我的笑話吧……」樸美心喃喃自語,咬著手指,說:「我絕對不讓他們得逞……我是站在眾人之上的,永遠都是最好的。」

芊芊漂亮的粉紅指甲都已龜裂、滲血。

沒有一雙手指的指甲是完好的。

而最令樸美心驚懼的,就是丟甩不掉的詛咒樂譜。

那份應該已經被警方扣留沒收、鎖進證物室的樂譜,竟然出現在樸美心的書包裏。

不管樸美心怎麼將詛咒樂譜丟掉、燒掉、或扔進碎紙機裏,第二天詛咒樂譜都會離奇出現在樸美心的書包裏,或是枕頭底下,或是疊好的制服裏。

擺脫,不掉。

到了這種地步,樸美心當初「殺害」全雪心的初衷——「爭奪男友」,已經被巨大的恐懼怪獸給吞噬,完全不復記憶。

剩下的,只有戰慄的靈魂。



第174話

延期的選拔會即將在一個小時後舉行,所有參賽者都將重新演奏,但曲子一律改成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一面有多餘的預測與擔心。

更多的媒體擠滿了演奏會的現場,而上次那位知名的星探還是鼓起勇氣出席,畢竟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願意錯過。只是這次星探帶了最好的耳塞過去,一有不對,立刻可以塞住耳朵,不讓惡魔的呢喃有機可乘。

重新抽籤,樸雪心抽到了第14號,最後一位上臺。

在13名參賽者陸續演奏了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後,於第一場選拔賽中表現超群的樸美心,終於在熟悉的聚光燈下,神色淒迷的走向臺上的鋼琴。

樸美心步履蹣跚,頭髮散亂有如稻草,讓所有聽眾大感吃驚。

「我要的東西沒有人可以奪得走,其他人得到的東西,全部都是我不要的……我施捨的……」樸美心念念有詞,呆呆傻笑。

坐在鋼琴前,樸美心將貝多芬的樂譜擺在琴上,表情呆滯的看著前方。

沒有任何動作的樸美心,自然引起數百人的議論紛紛。

有些人猜測樸美心過渡哀傷好友的死去,以至精神恍惚,無法正常比賽。

更多人認為樸美心是在做戲,想爭取媒體的同情一舉躍上全國新聞的版面。

「14號,樸美心,你可以開始演奏了。」評審提醒。

但樸美心沒有聽見評審的提示,因為她在一個小時前,已將「三秒膠」插進耳朵裏,用化學藥劑灌滿整個耳道。九物理上來說,樸美心已經聾了。

「樸美心?……樸美心?」評審手掌輕扣桌子,皺眉再次提醒。

朴美心宛若大夢初醒,瞪著眼前的琴譜。

那琴譜……何時變成了「詛咒的樂譜」?是誰的惡作劇?

樸美心想要驚聲尖叫,卻無法出聲。

想要站起逃走,雙腳卻連拔離地面的可能都被「奪走」。

這無法動彈的模樣,更當初全雪心的慘狀沒有太大分別。

只是今日,樸美心清除「看見」了別人看不到的真相。

「導播!怎麼辦?要不要上去把她拉下臺?」攝影師駭然。

「你是笨蛋嗎?第一天扛攝影機嗎?」導播驚喜交集,牙齒咬著拳頭說,「拍!繼續拍!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繼續拍下去!」

現場六家電視公司的攝影機全都作出一樣的決策——繼續麻木不仁的拍攝。

數百名聞風而來的聽眾,更是沒有人膽敢往前一步,有人甚至拿起手機或數位相機開始拍攝臺上的「奇景」,並祈禱務必要有恐怖的事件發生,才有不虛此行的豐盛感。

而騷動不已的聽眾席上,有幾張異常冷靜的臉孔,他們只是專注的觀察。

他們帶著紅色墨鏡,穿著黑色西裝。

西裝有些鼓脹,因為在黑色衣服底下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臺上,樸美心看見了。

詛咒的樂譜上,燃燒著一股青色火焰的「能量」。

那火焰很快就有了「獸」的形態,張牙舞爪,姿態跋扈。

那不是獸……是……是……妖怪!

妖怪猙獰低吼,從身上的火焰串燒出好幾個死不瞑目的「死者」。

「死者」有些是樸美心不認識的陌生臉孔,卻也有前段日子離奇死亡的首爾高中同學,還包括在眾人面前慘死的好姊妹全雪心,模樣都呈現出死亡當時的姿態。

毫無疑問,那些死者都是死于此樂譜七日咒殺之下的亡魂。

「……」樸美心恐懼不已,全身都被死狀淒厲的亡魂給控制著。

有的亡魂拉住樸美心的腳。有的亡魂扯開樸美心的下顎、拉著樸美心的舌頭。有的魂掐著脖子。有的亡魂亂扯頭髮。有的亡魂戳著眼睛。

而全雪心的亡魂,則與另一個亡魂抓起樸美心的雙手,重重摔在琴鍵上!

青色火焰的妖怪繞著鋼琴疾奔,一場被鬼怪操縱的恐怖演奏,再度上演。

樸美心的手指在亡魂的操縱下,狠狠彈奏出詛咒樂譜上不存在於世間的音樂,越彈越快,越快越狂暴。

全場捂起耳朵、戴上耳塞,卻無法阻止詭異的音符與耳膜之間的共鳴。幾個小節過去後,樸美心的手指發出奇怪的爆響。

指甲崩裂,細長的骨頭瞬間炸開,咻咻穿出皮膚,鮮血淋漓。

「沒有親眼見到,根本不敢相信……這簡直是太經典啦!」導播大吼。

亡魂繼續在狂暴的彈奏中,拆卸著樸美心的肢體與靈魂,而樸美心的恐懼越來越深,青色火焰的妖怪繞著鋼琴奔跑速度就越快,恐懼好像是此項儀式的薪材。

拴受繼續毆打著琴鍵,樸美心身體卻彎曲成不正常的弧度,仿佛多折一點點,脊椎就會像斷掉的弓一樣裂開。全場荒謬的屏息以待。

可怕的嗑嗑爆響,亡魂在樸美心脊椎骨迸裂的前一刻,突然住手。

恐怖音樂已經演奏完畢,只剩下最後三個「音」。

雙手臂骨寸斷寸折的樸美心,用離奇的姿勢爬上了鋼琴,失禁的尿水一路灑將上去,看得大家嘖嘖稱奇……明明知道最大的悲劇即將發生,卻沒有人有進一步的動作,就連最善良的學生也不知所以然的動不了「救援」的念頭。

站在鋼琴上的樸美心,僵硬的看左、看右,好像有無形的怪手刻意扯著樸美心脆弱的脖子,要她看看這世界最後的風景——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的獵奇殘酷。

「美心,我們兩個總是連在一起,連……命運也一樣。」七孔流血的全雪心,在樸美心封閉黏合的耳邊呢喃。

亡魂舉起碎爛的雙手,讓樸美心呈現如稻草人的枯槁姿態。

頭下腳上,跳水般躍落。

碰!

全場驚呼。

區區一公尺半的高度,就足以讓樸美心的腦袋恰恰正中磨石子地板,發出巨大的撞擊聲。學塗開,紅色的舞蹈噴灑在臺上。

「我的天……」知名星探的心臟怦怦然跳。

樸美心在亡魂的「攙扶」下,再度爬上了染血黑色鋼琴。

撐起雙手,頭下腳上,再度砰然躍下。

砰!……啪滋。

頭顱整個破開,乳白的腦漿像豆花般潑出,激射到評審席上。

樸美心兩隻眼睛承受不了顱內壓力,整個凸爆,舌頭也甩了出來。

此時已有觀眾再也看不下去,奮力的拍打虛軟掉的雙腿逃開,嘔吐聲此起彼落。大禮堂裏的氣氛複雜到了及至,每個人都是放出很強烈的情緒。

「還有最後一個音呢。」

渾身是血的亡魂全雪心,扛起氣若遊絲的摯友,再度攀爬上鋼琴。

青色烈焰的妖怪體制了繞行鋼琴的疾跑,靜靜匍匐地上,蓄勢待發。

「嗚……」樸美心的喉嚨裏幹嘔了一聲。

身子前傾,恐怖的下墜。

在整個腦袋撞碎在地板上的巨響後,樸美心的淩遲五線譜終於走到了盡頭。



第175話

死亡是痛苦的解脫,在此時此刻並不適用。

充滿怨念的新亡魂,以能量的形式從樸美心的屍體裏叫囂沖出,卻立刻被一撲而上的青焰妖怪給張嘴「吃掉」,而其他亡魂也哀傷地化作火焰,鐕回青焰妖怪的身上。

一瞬間,青焰妖怪的身軀變得更龐大了。

無形的青焰妖怪貪婪地看著圍觀的數百聽眾逃走。

在它的眼中,這些可能的宿主身上都散發出很濃很香的恐懼能量。聽眾已經逃竄過半,但這些恐懼的能量尚未隨著大家的逃走而溢散。

「嘻嘻。」青焰妖怪沖出,在聽眾席上來回獸馳。

青焰妖怪張開比例怪異的巨嘴,毫無顧忌地吃食這些殘留在現場的恐懼,身軀也越來越巨大,火焰越來越旺盛。

「……」青焰妖怪還覬覦著攝影機裏隱隱發出的其一光芒,那光芒正以驚人的速度在鏡頭底下成長著。

到現場的六個媒體,有兩個是採取現場直播的方式。透過SNG現場直播的效應,恐懼的情緒正快速在韓國民眾間繁衍,變成一股無法遏抑的邪惡能量。

青焰妖怪吃食完留在大禮堂現場的恐懼後,便咧開嘴巴朝著攝影機疾跑而去。

突然,青焰妖怪本能地止步。

嗅嗅。

它不該被看見的……

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人類悄悄站了起來,以嚴謹的陣勢包圍住了它。

四周圍地下,不知何時冒起了滾滾紅霧。

那紅霧傳來熟悉的、另青焰妖怪焦躁不安的氣味。青焰妖怪忍不住後退了一步,邪眼打量情勢。

「怎麼回事啊?」現場的媒體納悶。

「不好意思,請媒體朋友關掉攝影機,所有人立刻離開現場。」黑西裝人拿出員警證件,嚴肅道:「否則一律以嫌疑犯的身份回刑事局做筆錄。」

「這些紅霧疑似恐怖份子的毒氣,還請大家多多配合,從最近的出口離開。」

另一個黑西裝人也拿出員警證件,皺眉命令。

雖然不相信紅霧是所謂的毒氣,但反正該拍的也拍完了,現場媒體沒有任何異議,立刻扛起攝影機離去。留下的觀眾也沒有興趣協助製作筆錄,於是都腳底抹油離開。

空蕩蕩的死亡大禮堂,就只剩下詭異的紅色煙霧彌漫在角落四周,與一具慘死在表演臺上的新鮮死屍。以及,是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員警」。

紅色的墨鏡上,顯映著奇異的數據,與一團獸性噴漲的青光。

資料不斷飆高。

「大家注意,這個命格很驚人,估計至少有六百年至八百年的強大能量。」一個「員警」率先脫掉黑色西裝,露出黑色的特製勁裝。

「這大概是我們首次面對快速妖化的命格吧。

捕大魚得要用大網,大夥散開些。」所有人脫去西裝,戒慎恐懼進入戰鬥狀態。

「根據文獻,這種六百年以上的能量的命格,極可能已經有了具體的思想能力,不能小覷。」一名黑衣客拿出必備的道具「鏡子」,牢牢裝置在手臂上。

……這些人不簡單呢。青焰妖怪思忖。

這些黑衣人不僅能夠看到肉眼無法捕捉的自己,還能用紅色的煙霧封鎖住自己。不必嘗試,光是嗅嗅,就知道這些紅色煙霧就像是「天地」的血印結界,能夠將自己的行動給有效限制住,強行衝撞的話肯定會被反彈回來。

但,如果僅僅是這樣的伎倆就想抓住自己,未免也太可笑了。

「就陪你們玩玩吧。」青焰妖怪冷笑,知道這些人聽不到自己的語言。

空氣劇震,青焰妖怪開始狂奔,在紅霧中躲避黑衣人鏡子的「引力攻擊」。

自古以來,接通陰陽兩界的鏡子,就是命格本能的棲身之所,鏡子對於命格來說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然而存在於人世間已經很久很久,具有思考能力的青焰妖怪已經擁有了對鏡子的抵抗力,能夠靠意志力擺脫對鏡子的依賴。

十名黑衣人機警移動,同時用鏡子在紅霧中試圖封鎖青焰妖怪。但青焰妖怪在有限的空間裏疾奔的速度,快到讓所有黑衣人傻眼。

而專門撩起恐懼、吃食恐懼維生的青焰妖怪,身上無形火焰不斷掃在所有的黑衣人身上,那種絕望的意念穿透了靈魂,令訓練有素的黑衣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隊長!怎麼辦?要加強血咒結界嗎?」一名黑衣隊員緊咬牙關,手裏捏著黑色橡膠圓球,背脊全是冷汗。

「大家鎮定,強化第二層血咒結界。」黑衣隊長眯起眼睛,冷靜地捏碎手中橡膠圓球。

圓球裂開,瞬間噴出紅色的濃霧。眾黑衣人將正劇烈冒出紅霧的圓球,擲向不斷改變軌道疾跑的青色能量,令命格的快速獸行大受限制,左支右拙。

……看起來,有點不好玩了呢。

「嘻嘻,可是我不僅可以寄宿,還有奪舍?的能力。」一邊快速躲開臭氣難聞的紅霧,青焰妖怪一邊邪笑道:「或許我沖不出血咒結界,但舒舒服服躺在人類軀體內的話,嘻嘻,要走出這裏簡直就是大搖大擺呢!」

「那就,挑一個看起來最強的人類吧!」

獰笑,青焰妖怪沖進了黑衣隊長的軀體內。

?附身的近似詞,指搶奪宿主的軀體,成為新的意識者。



第176話

黑衣隊長的瞳孔放大,倒吸了一口寒氣,頭髮微豎了起來。

掌紋歪曲倒斜,變成了無窮的紅色回圈。

「隊長!」黑衣人驚恐道。

這種情況前所未有,一時之間其餘九人也不知道該怎麼應變。

「……」擁有八百年能量等級的青焰妖怪,瞬間篡奪了黑衣隊長的遺志,並看遍他腦袋裏所有的記憶,理解這些人的身份與招式。

摸著手臂上的祠旁,被奪舍的黑衣隊長若有所思的打量周遭同伴。

「隊長……你沒事吧?」黑衣同伴戰戰兢兢。

「沒事。」黑衣隊長冷笑,一甩手件,電流改變磁極,一隻金屬圓盤從手臂上的磁片機關猝然噴出。

金屬圓盤借著「磁力互斥」的原理噴離開手臂磁片的瞬間,圓盤借著高速回轉的離心力,從上到下兩層甩現四片鋒利的鈦刀片,變成高速自轉的殺人飛盤。

寒芒破開周遭的紅霧。

猝不及防,磁刀一瞬間便將三名措手不及的部署腦袋削落。

黑衣隊長縱聲大笑,磁刀一回盤,只是輕輕一接觸,立刻又醞釀出新的動能,噴射出去。同時,黑衣隊長也縱身前沖,殺氣升騰。

「隊長的意識被掠奪了!攻擊它!」一位黑衣隊員驚呼,所有隊員紛紛按下磁力操控扭,將手臂上的金屬圓刃噴射出去。

但這道命令才一出口,兩名黑衣隊員一瞬間慘死在先發制人的黑衣隊長手裏,血箭四射,頭顱與斷手同時摔在地上。

「喔喔,太慢了喔!」矯健的黑衣隊長踏步狂沖,逼近剩下的四名隊員時,身軀也被萊西的磁刀斬中。左手齊肩飛斷,胸口被另一柄磁刀破入貫穿。

人會因疼痛動作略滯,但奪舍的青焰妖怪可不以為意。

就在中招的同時,它悠閒操控著黑衣隊長的身軀。俐落的右手往前一帶,迴旋的磁刀再度砍斷一個部屬的脊椎,而自己的嘴巴也野蠻的要端另一個部屬的頸動脈。熱乎乎的鮮血在外翻的頸動脈中啪啪作響,潑灑了一地。

「死吧!」唯一剩下的部屬蹲在地上,看著自己手中噴出的磁刀在空中嗚嗚盤旋,將隊長剩下的右手也給砍斷。

部屬傾臂一操控,磁刀並沒有回到自己手中的磁片,而是乾脆的在空中多轉一圈,一口氣削掉慘遭奪舍的隊長頭顱。

隊長的腦瓜子咚的落地,生命力殞滅,人類天生禁錮命格的磁場空間也隨之消失。囂張的青焰妖怪立刻順理成章,破屍而出。

格殺了隊長的部屬,卻打了個冷戰。

「嘻嘻,這場作戰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輸。」青焰妖怪狂笑,「你自以為殺了我就能怎樣?實在是太可笑了。最後活著的贏家身體就是我下一個寄居的豪宅。有勞了。」

獸吼,獸疾。

黑衣部屬慘呼了一聲,掐著自己的脖子,雙膝重重跪下。

青焰妖怪已鑽進黑衣部屬的身軀,撕裂原本的精神意志,篡奪其中。

「哼,雕蟲小技。」

黑衣人吐出一口濁氣,眼睛裏青光乍現。

拿下紅色的墨鏡,東模西看,上面還有特殊的顯影文字與資料。

黑衣人嘖嘖稱奇。從宿主腦中的記憶得知,現在的世界已經製造出可以看見「它」的東西,甚至還有追捕它的有效方式。那時稱之為「科技」的古怪技術。

「嘻嘻,這真是連妖怪都匪夷所思的技術。」黑衣人握掌,捏碎紅色墨鏡。

待會離開了被討厭的紅霧淹沒的大禮堂,青焰妖怪打算立刻讓這無用的宿主自殺。隨後,在嗅著它熟悉的恐懼,寄宿到印詛咒樂譜而害怕、念念不忘音符的倒楣鬼身上。

這才是它真正的生存、成長之道。

距離它修煉成妖怪的完全題,只剩下兩百年的光景。

不……一定還可以更快!比以前的任何一個時期還要快!

簌簌。

簌簌。

自挑高二十公尺的大禮堂上方,又灰屑細粉落下,落在黑衣人的肩上。

「?」黑衣人抬起頭。

只見禮堂上方的弧頂烈開幾道隙縫,隙縫越來越大,越來越深。

黑衣人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不安,籠罩在自己頭頂,壓得自己腳步幾乎站不穩。

轟!

大塊屋頂碎石崩落,一道狂霸的身影直沖而下。

黑衣人瞳孔縮小,警戒的往後飛退一大步,雙臂護住臉孔。

粉碎四散衝擊的砂石刮過黑衣人的臉頰,擦出一條條血痕。

從天沖下的身影,悍然立在灰煙彌漫中。

那是一個高大,連影子都無比堅硬的漢子。

「好一個,死亡連鎖?。」

斷手人抖擻高大的身軀,睥睨黑衣人體內的青焰妖怪。

沒有多餘的動作,他驚異的狂猛氣勢,就已吹得青焰妖怪幾乎要嘔吐。

「我一直在追蹤你。上次,你是一間住了就會在第七天失蹤的凶宅。再上一次,是看了七天后就會慘死的狗屎錄影帶。然後,是接到預告七天后會死亡的手機留言,這次,你倒是蠻有氣質的,機機歪歪挑了什麼鬼樂譜,還搞了個鋼琴限定。」

斷手人一邊說話,一邊用銳利的眼神貫穿青焰妖怪,說「看來你再也不需要七天的制約限制了,甚至還學會了講屁話。半個妖怪的你,真是越來越強大了。未來有媒體將你的詛咒廣為傳播,你將以前所未有的幾何速度,變成真正具有形體的妖怪。」

突然,斷手人咧開嘴,豪邁的笑笑「當然了,那是指沒有遇到我的話。」

那只名叫「死亡連鎖」德青焰妖怪,原來是一種操縱怨念的命格。它看著眼前的硬漢,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要說恐懼,那真是未必。

它知道它比眼前的硬漢還要強,它嗅得出來。

但它還嗅到一股,讓它感到哆嗦的氣味。

「獵命師啊……兩百年沒遇到過了。還是個斷了雙手的沒用獵命師。」黑衣人嗤之以鼻,心中卻是一冷。

斷手人的身上,散發出很不吉利的氣味。那時同伴哀號的味道。

「別那樣叫我,那種稱號是懦夫的代名詞。」斷手人沉聲,虎步踏前「一定要打招呼的話,就叫我……」

「大獵命師,烏、霆、殲。」

?請參閱《獵命師傳奇》卷四。屬於集體格的「死亡連鎖」命格設定。

所托匪人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朋友老是「報告老師」自己的小惡行。跟會老是被倒,當保人老是被跑,被摯友橫刀奪愛的次數多到想死,借錢一定要有此生討不回來的覺悟。

特質:不斷遭到他人背叛的惡質爛命,常讓宿主陷入十步一殺的危機中。

進化:任由此命格吃食宿主的悲念,必然由悲而怨,成長為「刑凶災星」。  



第177話

「上一個獵命師,肯定沒喂你吃過火炎咒。」

烏霆殲舉起唯一的左手,緊緊一握。

在古老咒語的召約下,烏霆殲整條手臂燃燒起來。

火炎的顏色自黃而紅,由紅轉青,能量越來越猛烈。

「試試!」烏霆殲嘴巴輕輕一吹,一道火箭從平舉的手掌心射向黑衣人。

「好啊!」黑衣人怪叫一聲,兩手齊甩,銳不可當的圓形磁刀噴出!

磁刀削開火炎,焰氣破散。

烏霆殲並不硬擋,一躍,一閃,卻沒有完全躲過高速飛行的磁刀。

左大腿與右肩,各自被劃開一道血箭。

「好厲害的兵器,一般的斷金咒可抵擋不住。」烏霆殲在半空中皺眉,心想:「即使我已經在上頭觀察過先前的打鬥,心態也沒有大意,還是不免中招。」

攻擊還未結束。

「去死吧。」黑衣人咬牙,雙手迅速回拉,扯動無形的磁刀線。

磁刀在空中迴旋,從烏霆殲的背後回斬。

但烏霆殲的背後像是長了眼睛,一落地,就掠身閃過來自背後的磁刀攻擊。

然而高速殺行的磁刀也不是大街小巷就可以買到的武器,刮過烏霆殲的背脊時,銳利的風壓將黑色外套破出兩道口子。

烏霆殲只是堪堪躲過,驚險萬分。

「光這一下,速度就比剛剛來得慢。」烏霆殲暗忖,映證了他的簡單推論。

在空中盤旋越久,依賴瞬間加速度噴出的磁刀,續航的力量就越弱。

如果是這樣,就不能讓他的磁刀回到他手上的磁片……那麼,就這麼辦!

烏霆殲快速拔沖,卻不是沖向黑衣人。

「逃啊?想不到我寄宿在這麼厲害的人身上吧!」黑衣人邪笑,雙臂猛一交叉,磁力線再度繃緊。

磁刀第三度朝烏霆殲攻擊,一左一右。

即使速度變得慢些,依舊是快速絕倫。

「但夠了。」

烏霆殲沖跑,左手往下一抄,撩起半具屍體跟一顆頭。

兩把磁刀毫無質疑地削破屍體與頭顱,血水紛飛。

此時及時蹲下的烏霆殲,已經抄起遺落在地上,其他黑衣人的屍體的磁刀,剛剛才削過障礙物的磁刀,回轉速度已經不如剛剛噴出時的飛速。

死神第四次的磁刀攻擊,即將駕到。

「再看不清楚,我也不用追你了。」

烏霆殲站起,冷冷看著在半空逼近的嗚咽攻擊,左手揚起磁刀。

唰——

火花四濺,兩柄磁刀愕然落地。

磁刀在地上呆呆繞著繞著,還未停下,烏霆殲早已沖向黑衣人。

「!」黑衣人不敢相信。

「龍、火、吞、襲!」烏霆殲一橫手,一道猛的火牆沖向黑衣人。

即使黑衣人是受過組織嚴酷訓練的格鬥高手,一旦沒有磁刀,也難以招架這種可怕的攻擊。一眨眼也不到,極欲奔逃的黑衣人全身陷入火牆。

「附在人身,你是可以跟我戰鬥。」烏霆殲哈哈大笑:「但區區人類怎麼跟我打!不燒死你,也揍死你!」

烏霆殲可不畏火,大步走進熊熊烈焰中。

「喂!」烏霆殲掄起拳頭,就往燒成火球的黑衣人身上開揍。

黑衣人踉蹌摔倒,烏霆殲往下又是一拳,揍得黑衣人臉上的血肉瞬間炭化,火屑星散。然後又是一拳,一拳。

只見黑衣人完全燒成一塊焦炭,敗得很徹底。

「你不怕火,嘻嘻,我他媽的也不怕。」「死亡連鎖」在幾乎燒焦了的黑衣人體內,撐開他的喉嚨說道:「你想要獵捕我,還得看看你有沒有本事!」

語畢,黑衣人整個炭化脆裂。焚風一吹,便在烏霆殲的腳底下灰飛煙滅。

宿主死得不能再死,「死亡連鎖」當然只有脫殼而出的份。

它以極快的速度逃走,在大禮堂中瘋狂竄逃,躲避烏霆殲的視線。

「……」烏霆殲屏息以待。



第178話

擁有五百年以上生命的命格,基本上都已經具有「妖怪」的素質。

能量驚人,並具有明確的形體,能操語言,獸行速度飛快。重點是,這些命格存在人世間已久,不只明白自己的生存之道,更具備思考能力。

簡單說,很棘手。

要獵捕這種超級命格,獵命師幾乎都會採取通力合作的方式。至少需要有一個獵命師在體內鑲進「幾率格」的命格,以提高大家圍捕成功的幾率;其中一名獵命師能使用能量同樣強大的稀有命格,去震懾到處逃逸的命格,成功機會也能攀高。更實際的事,最好要有四五個獵命師同時「出手」捕捉,才能真正擒住這樣移動迅速的命格。

論起「死亡連鎖」,它居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掌握控制宿主的意識,更是乖乖不得了,由此可見它的精神能力之旺盛。

烏霆殲根據離奇的新聞報導,暗中追逐了「死亡連鎖」六個月,都沒能逮到「死亡連鎖」的「空隙」。「死亡連鎖」越來越強大,對其另有目的的烏霆殲一方面對它的力量更抱期待,另一方面卻也是更加擔心。

捉不到的東西,就無所謂強不強大。

如果弟弟在身邊……

「死亡連鎖,你進入過那些黑衣人的腦袋,告訴我,這些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怎麼會發展除獵命的技術?」烏霆殲踩著地上的鏡子。

一踏,碎掉。

之前,那些神秘的黑衣人用血咒紅霧佈滿了大禮堂,為捕捉「死亡連鎖」設下一個近乎完美的牢籠。但經過火焰與自然的風散,那些紅霧正在高溫中消退。

烏霆殲暗暗估計,自己大約只有一分鐘不到的時間。

錯過了這次機會,下一次想要再逮到能量更強的「死亡連鎖」,幾乎是不可能。

而且,自己只有一個人。

「嘻嘻,告訴你也無妨,他們來自一個叫做Z組織的跨國集團,背後的秘密可大著呢。剛剛你在上面看到的血咒紅霧跟鏡照,不過是他們劑量的冰山一角罷啦!」「死亡連鎖」說歸說,但沒有停止奔跑,更沒有因此鬆懈。

「真討人厭……那些紅霧還真是了不起,比起長老護法團的「天擒地拿結界咒」一點也不遜色,聞起來……很像是那些獵命師的血味。」烏霆殲扭動脖子,竟聊起天來。

「根本就是吧,臭都臭死啦。」「死亡連鎖」脫口而出。

「難怪我也不喜歡。」烏霆殲緩步踏著,眼神追蹤著「死亡連鎖」,說「不過,他們要獵命做什麼?別告訴我,他們只是除暴安良的日行一善組織。」

「嘻嘻,嘻嘻,我那個宿主腦子裏沒有裝那些,看樣子只是個執行者罷了。」「死亡連鎖」窺伺著漸漸淡去的紅霧。

缺口即將出現。

「看樣子,你好像快逃出去了。」烏霆殲歎氣「我被我弟弟傳染了,戰鬥的時候老是分神說一些無意義的話,甚至還跟你聊了起來。在遼幾分鐘的話,說不定就交起朋友來。」

「我會想念你的,嘻嘻,老實說我還真有些怕你呢。」「死亡連鎖」獰笑「下次要抓我,最好別忘了帶你的臭貓。」

紅霧幾乎要退去,「死亡連鎖」幾乎就要完全自由了。

「不用想念了。」烏霆殲停下腳步。

「?」

「我馬上就逮著你!」

趁著這紅霧缺口還未真正打開,烏霆殲勇士成功力沖出,勢若狂龍。

「追得上再說吧……」「死亡連鎖」閃電奔走,並不讓烏霆殲接近。

突然,烏霆殲的身上爆發出一股極為強烈的殺氣,直襲「死亡連鎖」而來。「死亡連鎖」一愣,整個妖身都被巨浪般的殺氣給拖卷住。

就在一人一妖最接近的瞬間,烏霆殲毫不猶豫,左手往自己身上已斬,只見胸前裂開一條大縫,瀑布般的鮮血潑灑而出。

獵命師的鮮血,就是最強最濃的速成血咒!

「痛死我啦!」「死亡連鎖」慘叫,全身都被一條條血咒貫穿。完全動彈不得。

一抬頭,「死亡連鎖」看見了連妖怪都震驚不已的畫面。

烏霆殲的下顎松脫,肌肉憤然擴張,嘴巴狂暴的打開。

就像是,蟒蛇的龐然大口。

咯嚓!

烏霆殲一口將「死亡連鎖」的能量身軀啃了大半,然後就像蛇吞象般,繼續將「死亡連鎖」整個往肚子裏塞,模樣驚悚至極,比起真正的妖怪也不慌多讓。

「你想捉我,就的付出被我控制意識的代價!」「死亡連鎖」痛苦咆哮:「等著瞧吧!等一下你就不是你自己了!」卻被面目猙獰的烏霆殲拍拍,繼續往肚子裏塞。

頃刻間,「死亡連鎖」的九成身軀,都已被吃進烏霆殲修煉過的肚子裏。

「剛剛你壓制住我的……是什麼命格……我怎麼看不到……」「死亡連鎖」氣若遊絲的聲音,從烏霆殲的肚子裏隱隱傳出。

「命格個屁。」烏霆殲搖晃腦袋,下顎精准的甩回原來的位置,說:「那是我的個人氣質。」

烏霆殲冷笑,咀嚼著支離破碎的「死亡連鎖」,說道「還有,別把我跟那些會被你控制意識的角色混為一談了。你想要篡奪我的精神,就在我的肚子裏打仗吧!」

打了個氣味難聞的嗝,四周的紅霧也退散了。

因凶案與火焰趕到現場的警車與消防車,也在此時圍住了大禮堂,噴起大大的水柱,圍觀的人亦多了起來。是時候離開了。

直接用手指占了占擴散在胸前的鮮血,烏霆殲在肚子上畫了三道血咒,重重圍鎖住窮兇極惡的「死亡連鎖」。但肚子仍然感到灼熱異常。

走到焦黑一半的臺上,烏霆殲將不再具有詛咒能力的樂譜直接燒掉,不讓邪惡的傳說繼續有穿鑿附會下去的可能。

看著滿地不知名的獵命者死屍,烏霆殲忍不住嘀咕……不知道有多少命格已遭到這個神秘集團的獵捕,背後隱藏的目的又是什麼?烏霆殲直覺這個世界的板塊,將會因為黑衣獵命者的上層主子,產生劇烈的震動。

想著想著,失血過多的烏霆殲意識竟然恍惚了一下,隨即勉力鎖定。

從現在起,一直到他將「死亡連鎖」煉毀消化為止,都是他們可怕的「內鬥」。

輸家,將永遠喪失自己的意識。

「死亡連鎖,有個地方你絕對不想去。」烏霆殲拍拍肚子。



第179話

韓國東海。

風和日麗,海平面金光粼粼,鹹鹹的風捎來海鳥的叫聲,更添悠閒的氣氛。

一艘私雇遊艇停在海中央,卻不是在欣賞大海的景致。

船上攤開的海圖旁,烏霆殲正穿好深潛設備。因為他等一下要尋找的地方,遠遠超過他強大的肺活量所能及。

駕船來到東海的海路上,烏霆殲的身體,已不只一次瀕臨意識崩潰的邊緣。

烏霆殲很明白,以他現在的功力,尚不及修煉八百年的「死亡連鎖」,若是將「死亡連鎖」強行消化,必然會導致自己元神失守。但若放過「死亡連鎖」,卻也不必。

有個巧妙的將就之計,是烏家歷代傳人都會的招數。

為了尋找這代代相傳的地點,烏霆殲已經錯潛了三次,但也越來越接近烏家的傳統私藏。今日這一泅潛,希望很大。

「你他媽的有個新窩。」烏霆殲拍拍滾燙的肚子。

調整好呼吸筒裏氧氣的比例,烏霆殲慢慢潛進海底,越潛越深。

深海潛水是項嚴酷的修煉,即使是武功最高的強人也難以抵抗大自然千鈞壓頂的壓力。熬過了一片完全沒有光的世界,烏霆殲快要負荷不了的身體,終於來到了擁有許多發光小生物的極深海。

極深海的底層,是海底冰流的千里凍行,充滿了寂靜的「沉默巨響」。

那是個鯨魚沉睡、巨大章魚忘卻爬梭的混沌世界。

「……」烏霆殲竭力保持清醒,並用火炎咒維持身體的暖和。

他在找什麼?究竟什麼是烏家私藏的寶庫?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尚未被人類科學家發現的巨大生物,經年累月深潛在東海的最底層,被厚達二十公尺的冰流所覆蓋,平日以各式各樣的浮游生物維生。

一旦此種生物登上臺面,所謂「世界上最大的動物,藍鯨」,就得退位了。

烏霆殲頭昏眼花中,勉強擠身進入冰流,在巨大碎冰中繼續下潛。

此時他開始佩服歷代先人,竟然能在這種鬼地方找到「那種生物」,先不論功力之高,光是「不靠氧氣筒」沉下來,就是個可怕的技術。

終於,烏霆殲感應到許多細微的氣息,從腳底下的深色海草與岩石中發出。

「嘖嘖,真不愧是全世界最懶惰的大生物,睡到甲殼上都長出了海草森林,變成了移動的海底。總算不虛此行。」烏霆殲打量著那些小山一般岩石,其實都是它們的「殼」。

不知數量的極海大冰龜?,正在底下癡癡冬眠著。

終期龐大的一生,共約花了一半的時間在長眠,每個週期一睡,就是十年。越睡越巨大,越巨大就越需要睡眠。越睡,週期就越拉越長,沒有盡頭似的。

沒有比極海大冰龜,更適合拿來封印狂暴的命格了。

烏霆殲感覺到,幾隻極海大冰龜的體內,依稀還存有歷代祖先留下來的命格能量。那些曾經無法駕馭、為禍人間的恐怖命格,在即將成妖之前被烏家先人所捕獵沉海。

如今幾百年過去了,幾乎所有的命格都熬不住對人性能量的饑餓,不僅停滯了成長,還產生了冬眠般的蛹化以自保?。但也有很多命格連蛹化狀態都給萎縮了,完全熄滅了生命之火。

非常諷刺。

命格命格……竟控制不了自己的命運。

找了只巨大的極海大冰龜,烏霆殲將禁錮命格的血咒解除,再施展「嫁命咒」把傻眼了的「死亡連鎖」送進睡覺睡不停的極海大冰龜體內。

這只中獎了的大冰龜,甚至連哆嗦一下都沒有,睡得極沉。有大將之風。

「等到我有能力將你拆開吃掉,好好消化,我再來將你取走。」烏霆殲露出凍壞了的笑容,跟發抖求饒的「死亡連鎖」道別。

少了老是想篡奪元神的「死亡連鎖」,身子輕鬆多了。烏霆殲運起更強的火炎咒,觀察周遭睡眠中的極海大冰龜,慢條斯理尋找可以吃食的命格能量。

氧氣筒裏的存氣越來越稀薄了。好不容易,烏霆殲發現了極似「邪惡的劇本」的命格,正傻乎乎地躺在一頭冰龜體內,動彈不得。

不知道是哪一個祖先存下的,當初在將命格鎖進這頭大冰龜時,這個命格肯定是「惡魔的呢喃」等級的大妖怪,如今歷經漫長的饑餓,只剩下三百多年的修行。退化得厲害。

「這東西,好吃。」

烏霆殲一探手,按在極海大冰龜身上,費了好大一股勁才將「邪惡的劇本」給慢慢吸進自己的體內,打算等浮出水面再慢慢消化。

任務完成,又有新的收穫。

烏霆殲慢慢游向上方,穿過凍死鯨魚也不奇怪的冰流,再度來到無盡黑暗的世界。過了這片壓力沉重的黑暗,就更靠近光明四射的海層。

距離東京,也更近了。

不知道自己是否終究能夠成功,但,只要朝著對的方向繼續前進,無論如何就會越靠近壯烈的夢想。這個簡單的道理絕對不會錯。

沖出海面一樣,殺進東京亦然。

烏霆殲想起了他的弟弟。

弟弟比他自己想像的還要堅強,但這一點只有當他獨自一個人的時候才會明白。烏霆殲丟下了弟弟,卻留下了豪壯無比的夢想。

那是對的方向。

浮出水面後,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吃掉更多的厄命,修煉出更強的煉命能力,調查不知為何展開獵命的Z組織,找到通往地下皇城最深處的秘道。

此刻的弟弟,一定也在某處拼命的戰鬥吧。

「爸爸一定是想看到,我們兄弟聯手站在徐福面前的模樣。」

烏霆殲微笑,抬起頭。

看見,久違的光明了。

注:極海大冰龜,體長約四十公尺至六十公尺(最大的藍鯨是三十四點六公尺),體重達八十五噸以上。光舌頭就有三噸重,心臟重一噸,胃長五公尺。腸子更有三百公尺。極海大冰龜龐大的身軀有助於維持體溫,卻也極耗能量,是以睡便成了減低能量耗損的重要機制。而睡眠時大冰龜的嘴縫仍舊可自動進食大量的浮游生物。生殖方式屬卵生,雌龜身長十公尺,唯生育率極低。目前估計全世界約有一百四十二頭極海大冰龜,其中只有不到二十頭在冰流裏緩步遷徒,其餘皆在沉睡中繼續變大。壽命不明,但估計至少在五百年以上,文獻上並沒有天敵的記載。

注:命格蛹化後,只是減緩能量的流失。被宿主極海大冰龜給吸收,延長了大冰龜的壽命。故沒有天敵的極海大冰龜壽命越來越長,也是件無可奈何的事。





杜克博士的關鍵報告·之章

第180話

美國,亞曆桑納州沙漠區。

在這片黃色大海般的無窮沙漠上,太陽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存在,每一粒沙子都反射著它的耀眼,與灼熱。

在上帝惡意的放大鏡聚集下,這份致命的灼熱綿延百里,到了夜晚溫差劇變,足以凍死妄自穿越沙漠的生命,杳無人煙。

燥悶的狂風呼嘯來去,用最原始的魔法搬運著上千噸的黃沙,致使地貌每天都在改變,幾乎連高懸夜空的北極星都會迷惑住似的。

然而在這塊被上帝刻意荒廢的不毛地,卻有一個被地圖無限期遺忘的軍事要塞。

這個軍事要塞位於沙漠高處,外表僅僅是一個平凡光滑的蛋狀建築,有時風沙野大,還會將整個建築吞沒放沉鬱的黃色地底,形成最佳的天然掩護。

如果風沙全部褪去,整個蛋形建築便如潛艇浮出海面,露出巨大的、白色的、足以通過最大型軍事貨櫃車的八爪通道骨幹。

從上空俯瞰,此怪異的建築物就像一隻白色的巨大蜘蛛,埋伏在沙漠裏等待獵物上鉤。八爪通道牢牢抓住地表,深深地往下插陷,牢不可拔似的氣勢。

蜘蛛形建築物擁有一個引借自希臘符號的名字:「席格瑪」,象徵力量無限的集合。此處,也是人類勢力的重要根據地——科學力的根基。

「嗶。」

通過了瞳孔暨聲紋辨識系統,一個老人來到了血液DNA檢測儀前,將手掌放在一個金屬圓盤上。

眉毛微皺,老者的掌心一陣細微的刺痛後,一滴血珠被吸入真空微管,迅速被生化電腦分析出幾項簡單的DNA特徵。

「您的身份已確認。杜克博士,午安。」電腦語音。

防護重重的門終於打開,這名叫杜克博士的老人走進一座被無數電腦資料環繞的實驗城,接受眾研究者最尊敬的注目禮。

「杜克博士,今天您起床可晚了,大家都已等不及告訴你最新的結果了。您看,這些資料顯示基因TF1048i新藥的微量點,明顯接近效果曲線了。」一位研究者起身,興奮地向杜克博士展示他的研究成果。

「沒錯,依照第五號超級電腦推算多日的結果,使用基因G25h藥劑當作破壞基因鏈的先引,將會誘導基因自我修復的機制,此機制將產生一個T形缺口,這時若再配合基因TF1048i新藥……」另一個研究者也興致勃勃地說:「細胞在轉錄基因的新序列為新的RNA時,非常有可能產生出正面的RNA異變。」

「誤差值呢?」杜克博士點頭。

「誤差值尚在可接受的範圍裏,估計至少有99%以上的細胞因基因異變產生了極強的共趨性,此共趨性的強度比起上個月已經進步了二十五個百分點。」研究者笑得露出白牙齒。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一個論證接一個假設的,個個都迫不及待與杜克博士分享這幾天來的重大突破,仿佛這位頭髮花白的老者能夠用他的智慧決斷這些研究的成功契機。

杜克博士值得這樣的尊重。

不僅僅是因為這座位于「席格瑪」中心的地底實驗城,其設計與運作皆是出自杜克博士之手,更因為杜克博士與其研究團隊在二十年前發表的劃世紀報告,一舉揭開了吸血鬼與人類之間極其驚人的「真正關係」。  



第181話

地球上,在上千萬物種演化的漫長歲月裏,有許許多多無法舉證的空白期,充滿了謎樣的色彩。最著名的演化空白期有兩個:

其一,古生物學家在研究恐龍之前的遠古生物史期間有一段很長的空白期。古生物學家一般估計當時的地球表面上的生物物種很少,海洋卻充滿生機。而在海洋中占絕大部分的魚類卻逐步適應地面上的環境,漸漸地演化出可以在地面上生存的本能,例如呼吸、行走等。不過這個假設一直未取得任何化石證據支持。

是哪種生物第一次脫離了史前沼澤,實現陸地生存,從而邁出了地球生物從稱霸海洋到征服陸地的第一步?這個問題長期困擾著古生物學家們。在業已發現的化石中,有長達三千萬年的生物進化空白一直無法填補,這一空白被稱為柔默空缺(Romer's Gap)。

其二,地球上最早出現古人類是在至少五百萬年前,之後演化成能人、直立人。早期智人等階段,大約十萬年前進化成晚期智人。現在地球上生活的人類屬於晚期智人,或稱為解剖學上的現代人。中新世晚期至上新世初期(距今一千五百至一千萬年)這段時間裏,出現了臘瑪古猿,這是大多數古生物學家認可的「人猿分野」的古猿化石,強調此生物乃人類最早的祖先。

但人類學家愛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以後,利用分子生物學研究人猿分野(DNA差別)的時間,當時的生物鐘應是五百萬年前,臘瑪古猿所處的年代似乎過於早了,所以臘瑪古猿並非人類的祖先。

更大的問題是,從目前已發現與人類演化有關的化石材料來看,距今八百至四百萬年前是「人類的演化空白期」,欠缺極多有力的、直接的證據,所以有關人類的化石親屬的論證闕如,一切就變得撲朔迷離了。要說人類是憑空從地球上冒出來的,也不算誇張。也因此,許多科幻小說家便借此提出「人類乃是外星移民」的物種外來論。

而針對上列第二個神秘的演化空白期,鬼才杜克博士在二十年前於國際科學期刊上提出的怪異假設,為他帶來無限期的巨大研究資源,也將杜克博士從光明燦爛的哈佛大學終生教職,拉近黑暗的美國秘警研究部。

——「人類的起源,來自於地底的古老生命」。

接受了美國秘警屬的職位後,原本只是單純從人類DNA與身體結構中產生奇想推論的杜克博士,突然在實驗桌上看見一具具吸血鬼的屍體,與強化玻璃後活蹦亂跳的後天感染吸血鬼。

以及更重要的,一塊古老煤岩層中,深深嵌著的一個黑色奇形獸猿化石。

「天啊,這世界上竟真有這種生物的存在!」杜克博士驚喜不已。

往後的二十年,在Z組織與美國秘警屬龐大資金的共挹助下全球邏輯運算速度排行前十的超級電腦中,杜克博士的研究團隊就擁有了五台,其中還包括運算速度首屈一指的藍基因(Blue Gene)第二代超級電腦。除此之外,杜克博士手下的二十六名研究者,個個都是綜合分子生物、基礎化學、基因醫療、乃至考古學的一時之選,眾志成城想要破解人類起源的最大謎團。

靠著衝破極限的逆向運算、無敵的解剖與精密的交叉論證,十五年前,杜克博士解開了人類與吸血鬼DNA之間的暗號。

演化的空白期被完美填補,其真相震驚了美國秘警與高層。



第182話

大約在三十萬年前,地球發生了第三次的冰河期:裏斯冰河期(Riss Ice Age)。大地冰凍萬里之時,某種猿類為了躲避災難性的冰凍,捨棄了地面上的零度世界,深入溫暖的地底。

一萬年過去了,習慣在黑暗的岩縫與隧道中求生的猿人,已經在地底開拓出自己的世界,並演化成第一代的暗之族。第一代暗之族矯健的身手在地穴中從容自如,加上足以穿透黑暗的超強視力,成了地底世界中的絕對王者。

然而,冰封的大地漸漸褪去了殘酷的寒霜,部分第一代暗之族以外走出地底世界求生。但在久違了的陽光煦煦照射下,第一代暗之族的雙眼幾乎完全無法適應光線,許多族類相繼驚嚇死亡,或遭到其他強壯的野獸獵食。

最後,大多數第一代暗之族無奈地選擇重回地底,只有極少數的第一代暗之族堅強地留在地面,在夜間活動獵食,白天躲在淺穴中睡覺,並開始大量繁衍。

十萬年後,第四次冰河期:沃姆冰河期(Wurm Ice Age)又過去而來,留在地面上的哦第一代暗之族也歷經了漫長的演化。他們學會了站立,與使用粗糙的石器工具,並擁有了初始的「智慧」,雖然開始使用「工具」的智慧讓這些族類慢慢喪失了原本超強的體魄。

但更重要的是,他們終於適應了陽光,擁有偉大的名字:「人類」。

人類誕生之時,當初畏縮繼續潛伏在地底的第一代暗之族,同樣產生了更令人驚異的演化。十萬年間,第二代暗之族在陰冷的地底下維持冷血的體溫,與更敏銳的感官知覺。此外,新暗之族也擁有了微薄的智慧,並在體魄上有數十倍的高超表現,雖然仍舊是四肢著地,卻是更快、更銳利、更殘暴,儼然是地底下食物鏈的頂層掠食者。

如果說人類是光明智慧的結晶,暗之族必定是黑暗巧思的完美設計。

但第二代暗之族的強悍造成了沒有節制的掠奪,與可怕的繁衍,其結果終於反噬了自身的存在。失去競爭力的獵物劇減,大量的第二代暗之族只好彼此殘殺吃食,逼使第二代暗之族再度摸索爬出地面的老路。

可悲的是,無比強壯的第二代暗之族,由於沉浸在黑暗的愉悅了太久,終於壓垮了他們對陽光的最後一絲可能。在烈日底下,它們所有細胞都會溶解,悲慘地神性俱滅。

但這次,第二代暗之族堅決不肯回到失去生機的地底,竭力困守在日落後的黑暗世界。豔羨人類的它們,從古老的神話傳說中隱約感覺到人類就是當初破出地底的同伴,儘管這些脆弱的同伴今日是雙足行走,自己卻還是野獸般的四足狂竄,但生命的「共鳴性」讓它們逐漸相信彼此的連帶,既然曾經擁有,就能重新建立!

於是生物「掠奪更好基因」的欲望本能,讓第二代暗之族展開吃食人類的舉動。總有一天,這些吃進肚子裏的人類基因,將可以幫助後代的暗之族,演化成不懼陽光的更完美物種。

而生命的精華:「血液」,則是掠奪人類基因的重大關鍵。

在人類的驚恐反擊、陽光的集體毀滅下,幾萬年後,第二代暗之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借著基因演化改良、更加適應環境的第三代暗之族,也就是俗稱的吸血鬼,或吸血鬼自稱的「血族」。

吸血鬼終於擁有人類的外型與智慧,更維持了當初可怕的黑暗視覺與驚異的體能,而長期的憂患衝擊,使得吸血鬼的體質對於疾病的抵抗力更是無與倫比的強悍。黑暗的物種設計淩駕在光明的結晶之上。

但幾萬年來對人類基因的掠奪慣性,卻也對吸血鬼自身的細胞運轉產生了致命的「制約」:如果某週期內沒有進食人類的血液,吸血鬼將無法倚賴其餘的養分維生,必定會器官多重衰竭而死亡。

演化的不歸路。就如同獅子的胃再也沒有能力分解植物纖維的悲,也如同牛的胃再也不可能分泌出分解動物蛋白的酵素之苦。

萬年前的選擇,變成今日的不得不。

這個制約猶如一道抹不開的界限,註定了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永久關係:「獵者/被獵者」。而這樣的關係,更宿命地揭開無限期戰爭的序幕。

如果不是因為杜克博士的研究根本不能攤在世人前,諾貝爾獎早就交到杜克博士的手裏。

美國秘警屬稱此重大研究為「杜克博士的關鍵報告」。



第183話

在聽完大家的報告後,杜克博士走進自己專屬的研究室。

研究室中間,擺放著當初那一具解開謎團的關鍵黑獸猿化石。

在「席格瑪」考古團於同一個岩層地點陸續挖掘出數十具黑獸化石後,杜克博士便將這一具意義重大的第一號黑獸猿化石放在自己偌大的研究室中,當作是永遠秘密的收藏。

歷經上百次光譜分析、核磁共振、DNA還原工程等科技騷擾,此時漸漸風華脆裂的黑獸猿化石已功成身退,在真空玻璃櫃中安安靜靜嘶吼著,象徵著光明與黑暗的永恆連結。

起先,杜克博士只是聊表紀念之意。

但解開謎團後,二十年過去了。

這些年間,杜克博士的研究團隊著手許多對抗吸血鬼的基礎研究,並創造了第一代的「類銀」,將初始的成果轉發給其他的秘警研究室接力。其餘對吸血鬼的基因研究不勝枚舉,甚至開始透過這只面貌猙獰的黑獸猿化石的吼聲,仿佛穿透了三十萬年的空白歷史。那聲嘶力竭的姿態充滿痛苦的魄力,深深打動了杜克博士。

沖了一杯熱咖啡,杜克博士坐在黑獸猿化石前沉思,想以往一樣。

黑獸猿默然無語,因為它的狂亂姿態已經道盡一切。

「三十萬年前,你的心裏是不是單純地渴望……」

咖啡的熱氣模糊了杜克博士的眼睛。

杜克博士凝視著黑獸猿細長的凶眼,自言自語:「渴望爬梭過重重的無限黑暗,不計一切代價要回到地面。即使被陽光穿透也無妨,即使被可怕的野獸獵殺也在所不惜。」

是啊。

幸運的同伴爬上了地面,勇敢地學會直視陽光的本事。

而你,卻無奈地困死在突如其來的地震擠壓,永遠也無法證明,自己是屬於勇敢挑戰陽光的一群,抑或是怯弱縮回地底的那一方。

「敬你。」杜克博士輕輕歎息,微飲了一口熱咖啡。

原本杜克博士是一個「純種」的科學家。價值判斷並不是他的主要職責,他只追求真相……真相在DNA的組序與各式證據中不假辭色地清晰呈現,至於真相該如何被政治性地解讀,就不是杜克博士的職責了。

命運似地,在這份長達二十年的凝視後,杜克博士有了心境上的重大改變。

最好的科學家,最接近所謂的真相,也不可避免越接近最巨大的未知。頂尖的科學家必定不再論種,或會變成哲學家、或神啟者、或懷疑論者、或垂拜神秘主義。

愛因斯坦是,杜克博士亦然。

某種可稱為使命感的神秘物質在杜克博士的腦中分泌著,成了他持續研究的動力。因為他仿佛看見了生命中更深沉的東西,是科學無法完竟的歎息。

該怎麼說呢?二十年前完成瞭解構歷史空白的浩大工程,花白了杜克博士的頭髮。但始終有一點,卻是杜克博士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的謎團。

吸血鬼的牙管毒素,在咬噬人類的時候會注入化學構造式極為複雜的T型病毒,T型病毒將會「污染」人類的基因,在十六小時至七十二小時中便會將人類感染成吸血鬼。

為什麼呢?有這個必要嗎?

生物學重視「生物的任何部分,都有其功能上的原因」。毒蛇用毒液攻擊獵物,是為了奪走獵物的反抗能力。章魚急速噴出墨汁,是為了迷惑追獵者的視線。臭鼬噴出中人欲嘔的臭屁,是嚇走敵人的生化兵器。

但吸血鬼為什麼要感染人類呢?除了增加自己的物種數量,幾乎沒有別的原因。但這樣的「功能」原因跟吸血的制約原因是彼此矛盾的。

吸血鬼吸食人血,是為了要改善物種的演化方向,但感染人類,卻無助于下一世代吸血鬼的體質。同樣的矛盾底下,吸血鬼要改善基因必須往下採生殖性繁衍,基因才有累積突破力的可能。但吸血鬼的交配生殖能力,卻是致命的奇低無比。

……除了詛咒,幾乎找不到別的解釋。

這份將人類從光明墜往黑暗的恐怖詛咒,是想爭取人類的同情,還是潛在的基因想告訴人類歷史的答案?

Z組織的考古團隊,十三年前在耶路撒冷的巨大洞穴中找到數千年前吸血鬼毀棄的國度。刻在斑駁石柱上的古老鄉往,揭示了可能的答案。

反復推敲楔形文字後,Z組織考古學家莫桑女士幽幽說道……

「吸血鬼之所以要不斷地感染人類,就是為了在某一天咬到一個特異個體。這個特異個體將是暗之族的救世主,他將為暗之族帶來行走于陽光下的自由。他是解放者,他是獨一無二的權利者。」莫桑女士兩手一攤,告訴杜克博士:「這個答案恐怕連吸血鬼的國度都已遺忘。」

多麼有魅力的答案!

不管這答案有多接近真實,至少已經告訴杜克博士,這些吸血鬼依舊像十萬年前的先祖,渴望著光明的解放。

「再等等吧,幸運的話或許再過一、兩年,我們的研究就會揭開牙管毒素之謎,找出幫助你們快速突變成新世代的藥劑。」杜克博士看著玻璃櫃內,黑獸猿三十萬年不變的姿態,微笑說:「如果上面的人找著了始祖級的吸血鬼身上的牙管毒素,那麼只要幾個月……不,甚至只要幾個禮拜,基因藥劑就可以完成。」

或許,吸血鬼基因裏殷殷期盼的解放,並非茫茫人海中的救世主,而是不斷努力解開基因奧秘的杜克博士吧?



第184話

日落時分,黃沙滾滾。

兩輛軍事卡車、一輛裝甲貨櫃車仰賴著軍用GPS衛星導航,穿越一望無際的致命沙漠,緩緩駛向席格瑪實驗城。旁邊兩輛軍事卡車全副武裝,配備有對空的針刺飛彈,與兩組快速反應的戰略小隊。中間的Z組織母車發出抵達訊號,席格瑪實驗城則予以確認回應。

此時狂風已將席格瑪實驗城上面的積沙吹落大半,露出八腳通道的白色上端。通道升起打開,發出嗡嗡的機械轉動聲。

兩名手持衝鋒槍、頭戴護目鏡的守衛站在火紅的夕陽下,看著三輛軍車進入席格瑪。

「據說裏面裝了了不起的怪東西呢。」守衛看著巨大的軍事貨櫃車尾巴。

「上面的想法,我們還是別管那麼多。」另一個守衛打了個呵欠。

這是Z組織約定要將「第三種人類」的「樣本人」送抵席格瑪實驗城的一刻,時間在國會議長離奇喪命之後的第四天。

由於親Z組織的議長死因是遭到暗殺,事關重大,所以這次的運送格外地小心謹慎,在裝甲貨櫃車兩旁戒備的軍事卡車顯然是美國秘警屬加派的兵力,防止突發的「意外」。

天色漸漸暗沉,席格瑪的通道閘門關起。

通道內安全機制的規格之高,可以比擬五角大廈的最機密處。紅外線監視器、霧銀噴射口、厚達三公尺的鋼牆,所有一切皆預期著入侵者的可能。

按照慣例,四名荷槍實彈的秘警守衛在安全距離外,指揮著貨櫃車熄火。

特殊儀器開始掃描貨櫃。

「下車,出示證明。」秘警說道,槍上膛。

只見車門緩緩打開,駕駛輕輕躍下。

駕駛穿著黑色勁裝,一身無法辨識用途的奇異裝備。

「已啟動命格,刑凶災星,激化能量達一小時。命格實戰觀測,開始。」駕駛慢條斯理帶上面罩鏡,冷冷看著牆上的監視器。

一握拳,通道裏不安的氣氛驟然拔升。

「……你在做什麼?把手舉高!」持槍的秘警守衛神經緊繃了起來。

「好啊。」駕駛把手舉高時,那致命的弧度中突然噴出兩道銀色快光。

銀色快光簡潔俐落地劃過空中,在一個呼吸間又回到駕駛手臂說那搞得特殊磁片,無聲僅僅貼附。而駕駛的手适才輕輕揮舞,像是用磁力指揮著磁片飛掠的軌道。

那是催命的死亡旋律。

「唔……」四顆兀自瞪大眼睛的死人頭,緩緩自不牢靠的頸子上摔落。

從頸子斷口處噴湧而出的吱吱聲,在地上塗開四道蒼勁的紅色草書。

「行動吧。」駕駛冷笑。

手中金屬園刃再度噴出,在空中疾盤一圈,削壞了所有的監視器。

另外兩台軍事卡車的「駕駛」也蠻不在乎跳下車,看那穿著根本就不是秘警樣式。這兩人也是一身的黑色勁裝,全身散發處一股讓人無法親近的霸氣。

不速之客……不知效忠何方的襲擊者。

「已啟動命格,斬鐵,激化能量達一小時,命格實戰觀測,開始。」

「已啟動命格,鬼眼,激化能量達一小時,命格實戰觀測,開始。」

此時有更多名襲擊者從貨櫃車、軍事卡車中躍出,眾人皆是一模一樣的打扮,跟隨在為首的三名襲擊者身後,惡意蓄勢待發。

高調囂張的襲擊激化當然曝光,警示燈亮起,大量霧銀在通道裏噴射出來,幾秒間就將實現遮蔽八成。

眾襲擊者戴上面罩,並不驚慌。因為這裏的一切都已被襲擊者透徹瞭解。

「啟動貨櫃上的EMP電子脈衝彈,倒數十分鐘開始。」身負奇命「刑凶災星」的襲擊者首領冷笑:「按原定計畫分成三小隊行動,在毀掉所有的實驗城資料前,別忘記殺光席格瑪裏所有會呼吸的東西。」

擁有「斬鐵」命格的神秘襲擊者,走到厚達三公尺的鋼牆前。

襲擊者獰笑,高高舉起右手,一股很強的氣迅速膨脹開來。

「讓這個地方,變成紅色的煉獄吧。」



第185話

美國,華盛頓。

今日的五角大樓充滿了異常的緊張,每個人腳步匆匆,眉頭緊皺,胸前都抱著一疊疊資料。裝滿機密文件的推車在走道上橫衝直撞,許多人忙著打電話,通知特勤機構將重要人士接來開會,並加派比以往多三倍的警戒。

距離位於沙漠中的席格瑪實驗城遭到不明人士的軍事入侵,劫走大量的實驗資料與資料,已經四十八小時了。

兩天,席格瑪實驗城的災情程度卻還在估計,但研究人員死傷至少在三十人以上,而派駐其內的特種部隊,已確定全數喪命。第一批發現求救信號的軍隊只有進去收屍的份,大批的支援軍隊正在開往席格瑪實驗城的途中,奇怪的謠言在軍隊裏迅速彌漫開來。

但席格瑪實驗城的重創,只是其中的一個小起點。

災難,正以星火之勢燎燒開來。

人類權利的頂峰,不存在的七0四室。

正式的會議還沒開始,已經趕到會場的眾議員、國防部將軍、中央情報局CIA、聯邦調查局FBI、國家安全局NSA,已經開始交換情報。

但消息錯綜紛陳,現場並沒有任何人掌握了全局,片面的消息與無法證實的猜測,在這些權利者的交頭接耳間迅速流竄。漸漸的,大家終於按耐不住。

「我等不及全員到齊了。席格瑪的存在不是在最機密的控管之下嗎?怎麼會暴露在敵人的打擊下?」一個眾議員憤怒地拍打桌子。

「收起你的議員架子,這個房間並不是他媽的國會。」卜洛克議員冷淡地說:「極機密的類銀研究都可以被盜走,被吸血鬼給知道了,這麼大一個席格瑪城被吸血鬼突襲,有什麼好奇怪的。現在我們最需要的,就是冷靜等待報告。」

「麥凱議長被暗殺了,腦袋還被切了下來。一向是麥凱敵人的你應該很高興吧?」一位將軍看著卜洛克議員。

「你是什麼意思?」卜洛克議員怒目相視。

「據說麥凱議長遭到暗殺前最後一通電話,就是打給你的,你有何辯解?」將軍冷笑:「說不定在場的FBI已經對你展開調查了,你還是安分點好。」

此時,Z組織的三名代表也通過了重重關卡,進入了七0四大門。

領袖莫道夫,代理執行長凱因斯,資訊長吉爾,個個鐵青著臉,因為他們帶來了很不愉快的新消息,但會議尚未正式開始之前,Z組織並不肯透露一個字。

在Z組織抵達七0四室不久,美國總統也在大批隨扈的保護下親自來到了現場,還有幾名臉色凝重的情報人員跟著。

情報局人員將最新的暗碼程式輸入視訊系統,確定內容絕對不會被任何人攔截與解碼後,立刻透過軍事衛星的傳送,視訊會議接通了無法抵達現場的十位海陸空軍事將領,包括安分尼上將、馬可維奇上將,與多尼茲上將。

總統環顧與會的每一個人,首先做了開場白。

「會議開始吧,我相信此時此刻大家都很關心席格瑪實驗城遭受的軍事侵入,但很不幸地,我們所蒙受的損失遠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巨大。一個小時前,還有最新的損害狀況給我。」總統看向身旁的情報人員。

情報人員介面說:「席格瑪事件初步調查,除了護送Z組織第三種人類樣品的安管人員與Z組織專員遭到格殺外,第三種人類也全數失蹤。不知名的敵人肯定是魚目混珠,借由樣品貨櫃滲透進席格瑪,展開屠殺。」

「展開屠殺?席格瑪實驗城的守衛都是精挑細選的特種部隊吧,難道敵人也是一整支軍隊嗎?」一個將軍嚴肅地發問,並非質疑。

「現場並未發現敵人屍首,求救信號裏也只提到敵人是個數量很少的團隊,動作迅速,武器奇怪。至於敵人的影像……敵人用了EMP電子脈衝彈,將市鹽城裏的所有資料都破壞掉,包括監視系統的檔案。以上的損失可能都無法修復。」情報人員回復。

「生還者呢?杜克博士呢?」

「特種部隊在緊要關頭以緊急程式將杜克博士與部分研究者,以直升飛機送出席格瑪。但敵人啟動EMP電子脈衝彈後,電磁脈衝的波及範圍可能達一百公里,其內所有電子儀器設備都會被燒毀。直升機至今尚未回報,墜落蒙難的可能很大。」情報人員補充:「我們已經派出救援小組搜尋沙漠區,全力找尋杜克博士的下落。」

……是啊,如果杜克博士還活著,要重建一座新的席格瑪實驗城,又有何難?藏在杜克博士腦中的資料與圖像,才是人類最重要的科學資產。

正當與會人士要開始討論後續行動時,總統看向Z組織,歎氣:「現在的焦點不只在席格瑪實驗城。我說過我們蒙受的損失比想像的還要巨大,我想,就請Z組織自行報告吧。」

莫道夫拍拍凱因斯的肩膀,說:「這是我們新接任的執行長,凱因斯。」

金髮、高大挺拔的凱因斯緩緩站起,開始陳述幾個小時前發生的巨變……



第186話

這不是我們的災難,而是全人類的浩劫。

十四個小時前,我們位於猶他州的死亡穀「新物種實驗室」遭到攻擊,所有關於第三種人類的初期實驗資料、與基因圖譜都被劫走,協同維護實驗安全的美國軍隊也全數遭到殲滅。

實驗室隨後被炸藥毀去,只剩下滿地焦黑的碎片。

更可怕的是,九個小時前,我們位於深海兩千公尺處的第四號研究潛艇,竟接到錯誤的指令前往巴士海峽,在途中遭到不明船艦的魚雷鎖定攻擊,原本潛艇裝備有精密的反魚雷系統,卻因誤判敵友,瞬間遭到擊沉。我們Z組織的執行長也在此次恐怖攻擊事件中身亡。

到底是什麼樣的敵人可以動用最新式的魚雷擊毀潛艇?

就在潛艇遭到攻擊的時刻,我們對內發佈了最高警戒,才及時阻止了「敵人」對我們位於阿肯色州的「第三種人類基因農場」發動攻擊。

敵人自愛夜色中乘坐武裝直升機攻擊,被我們自己訓練的自衛軍用地對空火箭彈擊落其中兩架。剩餘的敵人眼看突擊失效,毫不戀戰掉頭離去。

隨後我們在沙漠中浮現被遺棄的空蕩蕩直升機,經調查,這幾架直升機是敵人從附近的國防基地軍事演習劫取,而該國防基地竟一無所悉。

但我們對「第三種人類」的研究成果損失慘重,組織的士氣也大受打擊。

「等等,你們自己的自衛軍?軍隊?甚至還有潛艇?」卜洛克議員大吃一驚。

「沒錯,很意外嗎?我們Z組織擁有多項軍事設施的專利,對洛克希德軍火公司的持股超過百分之二十,也早已訓練出屬於自己的防衛力量。」凱因斯溫和說道:「許多關於Z組織的自衛軍建軍資訊,都長期與貴國的國防部分享,甚至參與部分的境外軍事合作,與機密的新兵器演習。」

「……這樣合法嗎?」一名議員也感到震驚。

「Z組織的建軍不需要我們的同意,因為Z組織是跨國組織,並不隸屬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國防部部長坦承:「只因為Z組織與我國關係向來友好,又在長期在我國境內活動,所以才將其軍隊化的資訊與我們分享。」

國防部部長的表情有些尷尬,因為他的理由是在很牽強。

每年的國防預算有限,而許多編列的項目並不能涵蓋所有的軍事需求,尤其這些軍事需求並不具有正當性,於是這些龐大的軍事費用就由Z組織所吸收。長期以往,Z組織不僅填補了數以百億美金的國防預算缺口,更實質發展出「以自我軍事力量取代資金挹注」的模式。

到了這種地步,國防部只有一個條件:Z組織的建軍必須效忠美國。

「沒錯,我國需要借助Z組織科技與資金的投資,這樣的合作很正常,也長期培養了互信互賴的默契。況且Z組織自我發展防禦力量,並不會損及我們的利益,事實上,我們的國防力量鞭長莫及之處,也常倚賴Z組織的幫忙。」FBI的頭目幫忙解釋。

這些都是眾議員不會知道的機密,此刻揭露出來,也是一種不得不。而FBI口中的鞭長莫及之處,全場莫不知悉,是指培養反對勢力推翻敵國政府,策動政變、甚至是發動虛假戰爭的骯髒事。

但雙方的合作,也的確仰賴Z組織甚多。大部分美國關於吸血鬼的研究,Z組織都有參與,不管是提供研究人才、資金,或是超越當代的科技技術,美國政府獲益頗豐。席格瑪實驗城就是Z組織與美國政府互資各半的成果。

這也是Z組織為何能夠列席在此間,而凱因斯也可以自由出入海魂艦艇的原因。

「我們Z組織對於仲介和平一項不遺餘力,沒有真正的力量,仲介和平只是一場空談。」莫道夫嚴肅地宣示:「但是從三天前麥凱議員遭到殺害,然後是席格瑪遭襲、新物種實驗室被毀掉、研究潛艇遭敵誘擊沉,都顯示出敵人的咄咄逼近,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

總統始終保持嚴肅的臉色,到了此刻,他的眉頭更是緊到足以夾斷一支鉛筆。

「為了防堵敵人進一步的攻擊,我們已經啟動Z組織的最高警戒,所以很抱歉,從現在開始,如果我們無法取得實際的決策參與權,以後不只是軍事力,我們Z組織的所有行動將會脫離沒有,獨立運作。甚至……尋求新的合作夥伴。」凱因斯接著他的長官莫道夫的話說。

這是多麼放肆的決定!

直接挑戰世界第一強國的忍受極限!

但凱因斯此話一出,國防部、聯邦調查局FBI、中央情報局CIA、國家安全局NSA,全都臉色煞白,震驚不已。

畢竟,能夠真正牽動美國國家安全命脈的跨國組織,也就只有Z組織而已。這簡直令人難以忍受!

「現在難的並非是否要作戰,而是對誰宣戰。」安分尼上將透過視訊說。

「沒錯,如果Z組織與我國的協定終止,也不代表就能防禦敵人的攻擊。現在的關鍵是,找出藏在這些恐怖攻擊幕後的黑手,一齊思考應變策略。」多尼茲也心平氣和,透過視訊緩和氣氛。

「敵人在極端的時間內發動這麼精密繁浩的攻擊,想必是很龐大的組織。組織一旦龐大,就沒有理由找不出是誰。只是時間的問題。」FBI的頭目振振有辭:「敵人在美過境內對Z組織發動軍事攻擊,也就是對美國宣戰。」

莫道夫與凱因斯,不約而同看向Z組織的資料長吉爾。

吉爾冷然到:「資源有限,我們也不願意肚子面對未可知的敵人,但第三種人類的實驗成果才剛剛在七0四發表,本組織就接著遭到攻擊,我們組織對七0四已產生合理懷疑,貴國是否對我們以‘第三種人類’取代‘特洛伊’計畫有所不滿。」

全場緘默,因為這的確是很合理的推測。

緘默,同時也因為誰也不知道坐在旁邊的另一個組織的頭目,是否就是發動奇襲Z組織的背後老大。這幾個特勤部門與國防機構平時就有彼此較勁的傳統,組織的利益也經常有所衝突,如果有誰因為對「第三種人類」計畫持極端的反對意見,暗中對Z組織發動攻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Z組織遭到攻擊的標的,都是極機密的所在,如果不是對Z組織有高度的瞭解,是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行「斬首」式的重點打擊。

此間與會的重量級人士,還真是嫌疑重大。

「你的意思是……我們其中有人,下令攻擊Z組織?」總統謹慎地問。

「事件還沒有調查清楚前,我們不會妄下斷語。但在這之前,我們必須採取最高警戒的防備以求自保,一個小時後,我們Z組織將完全退出與貴國的合作,尋求其他國家的支持。」凱因斯歎氣:「我們剩餘的潛艇將和平駛出美國海域,到國際公海建立自我防禦網,而地賣弄上的研究人員也將陸續離開美國國土。」

氣氛降到了冰點,幾個重量級人物的臉上都蒙上了一層寒霜。

「難道吸血鬼竟不再我們的嫌疑名單之內?從動機上來講,吸血鬼比起我們之間的任何單位,都擁有強大得多的理由吧?」一位議員不解。

「一開始就鎖定特定的敵人,對偵查方向來多有害無益,容易產生偏頗的論斷。判斷錯誤,代價將非常昂貴。」中央情報局CIA局長表示。

這話才剛剛說完,吉爾的衛星手機就響了。

一看訊息,吉爾的眼睛閃過極大的神采。

「傳送過來了。」吉爾松了口氣。

吉爾打開桌上的衛星電腦,輸入密碼,接通Z組織的特殊網路。

「為了防範類似今日的狀況,我們在席格瑪實驗城架設的監視設備,具有及時將影像傳送到位於沙漠深處十公里處的資料備份庫的功能。但據回報,遭到攻擊的影像資料還是受到很大程度的電子脈衝影響,記錄並不清楚。」吉爾說明,看著從Z組織傳輸過來的檔案。

「嗯,請將檔案同步傳送給沒能到場的幾位將軍。」總統說,指令啟動。

沒有人的桌前,都升起了電腦螢屏,全都屏息等待影像檔案接受完畢。

答案就在影像裏,偏偏傳輸的速度非常慢,等待的空白裏異常難熬……



第187話

門打開。

一個情報人員匆匆跑進七0四室,在CIA局長耳旁耳語。

只見CIA局長臉色微變。耳語結束,CIA局長語氣凝重地宣佈:「中央情報局的中心蘭利,在十五分鐘前也遭到恐怖攻擊。所幸我們提高了戒備,所以損失並不算大。」

所有人身軀一震。

蘭利擁有類銀的最近程資料,也在前天接收了第三種人類的基因圖譜,在這種時刻遭到攻擊,至為敏感。

但不管是不是敏感時刻,在中央情報局的大本營頭上動土,那不是瘋了嗎?

「什麼形式的攻擊?」安分尼上將訝異。

「還未……」

此時,總統的貼身隨扈收到新的密報,躬身告訴總統最新的緊急情資。

總統揮揮手,洗衣隨扈將情報直接告訴在場的所有人,象徵他的權柄已經往下分享。在這種時候,在上者的小動作都可能是安撫人心的利器。

「報告,副總統的專機剛剛在前來此處的途中,不幸發生了空難。」隨扈。

此刻,真是全場大騷動了,連總統都震驚得臉色蒼白。

副總統搭乘的空軍一號,本是總統今日的座機。如果不是因為啟動安全機制,總統臨時改搭另一架飛機,現在命喪黃泉的就是總統本人了!

一觸即發的戰爭氛圍,在場的人士都擁有決斷軍事行動的權柄,但敵人究竟是何面目都無法確定,尤其令人焦躁難耐。

「有這種膽子的敵人,恐怕只剩下……」聯邦調查局FBI首腦欲言又止。

登。

資料封包傳輸完畢,系統開始解碼,轉譯成一般的影像畫面。

開始播放。

畫面震動得很厲害,影像受損很嚴重,但還是可以看見幾個戴著防護面具的灰衣刺客,身手矯健到做三度空間的高速運動,加上毫不留情的痛手,瞬間殺死守衛往前突進。

接著,就是三十幾秒更驚悚的畫面,有的刺客動作快如閃電,有的刺客倒吊在天花板上行走,有的刺客竟然擁有刀槍不入的堅硬軀體……然後是一片極度錯亂的雜訊。

「受到EMP的影響,這已經是極限了……」吉爾歎氣,結束畫面。

「這種攻擊模式,毫無疑問……」中央情報局CIA局長皺眉。

是的,所有的、微薄的證據都指向同一個敵人。

「是吸血鬼部隊。」聯邦調查局FBI首腦沉聲道:「打一開始,最可能對第三種人類計畫標的發動攻擊的,就是吸血鬼的組織。只是,他們怎麼會對Z組織了若指掌?」

「日本的吸血鬼帝國的勢力龐大,這種程度的諜報不足為奇吧。」中央情報局CIA局長說:「席格瑪再怎麼神秘,都已經存在了三十幾年,死亡穀的新物種研究室更有五十年的歷史……」

「上次與牙丸千軍見面,他提到了類銀計畫進行了三十幾年,他們早就滲透進我們的情報網得到類銀的存在了,如果他們對Z組織的存在也透徹瞭解,似乎也不需要奇怪。」安分尼上將在螢屏上思索著:「日本圈養派的吸血鬼勢力在這一連串恐怖攻擊事件裏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必須嚴謹地調查。一次正式的和平會議有助於理清雙方意圖,重新建立互信的基礎。」

總統面色凝重,不發一語。

「互信?副總統搭乘的空軍一號才剛剛遭到擊落!」馬可維奇艦長在視訊螢屏上咆哮,額頭上暴出青筋:「這根本就是宣戰!接下來是新的珍珠港事變嗎!」

「是不是擊落還未可知。」卜洛克議員提醒,立刻有幾名議員附和。

此時的卜洛克議員,可說是眾議員之間的領導者,極有可能鼎下一屆的議長。

「卜洛克議員,我真懷疑你是吸血鬼派來的內奸……總統,請立刻宣戰!」馬可維奇艦長對國家一片赤誠,熱血上湧:「我的艦隊願意站在第一線,立刻開往橫濱支援多尼茲將軍!」

「敵人呢?日本吸血鬼?」卜洛克議員冷眼。

「當然是吸血鬼全部,從哪里開始都一樣!」馬可維奇怒目以對。

「有必要擴展到種族之間的對立嗎?」卜洛克議員鄭重提醒:「別忘了杜克博士的關鍵報告,吸血鬼算是我們人類的先驅,席格瑪實驗城的存在目的,就是為了用科技的力量,再度連結起兩大種族之間的和平,不是嗎?如果妄自挑起戰爭,正好落了敵人毀掉席格瑪的下懷。」

「我贊成卜洛克議員的想法。就算敵人是吸血鬼,我們還是必須弄清楚敵人是吸血鬼中的哪一派,意圖究竟是什麼?或許是吸血鬼內部發生了政變,主戰派的勢力再度抬頭?」安分尼上將到底是深思熟慮的老將軍,說:「就算真的要開啟戰爭,也應該確認應該毀滅敵人到何種地步。自始至終戰爭只是政治的工具,無論如何不能本末倒置。」

「若這些事件僅僅是吸血鬼勢力對‘類銀攻擊東京’的報復行動,雖然手段殘暴,但還是可以理解的。總之,談判是絕對必要的。」一向反戰的多尼茲上將同意安分尼上將的說法。

針對「吸血鬼作為敵人」的議題,大家開始熱烈討論,意見紛呈。

Z組織的首腦莫道夫,用淩厲的眼神打斷了眾人的爭執與臆測。

一股奇異的氣氛頓時在七0四室中擴染開來,連總統也不由自主覺得自己矮了莫道夫一截。但沒有人會知道,這股奇異的力量來自莫道夫罕見的掌紋。

「不管敵人是吸血鬼勢力中的哪一支,我們認為貴國政府已經無法保護Z組織的生存,尤其第三種人類的研究關乎下一世代人類種族的興亡。」莫道夫每說一個字,力道都直擊人心:「我們Z組織的第三種人類基因農場還有其他更隱秘的處所,目前都受到極嚴密的軍事保護。一旦吸血鬼全面攻擊人類世界。通過第三種人類的強勢契機,和平才有長遠的保障,而非單薄的一絲曙光而已。」

「沒有合作的空間了嗎?」總統很猶豫,但仍鍥而不捨。

「如果貴國有誠意與Z組織合作,就必須宣佈戒嚴,開始推動‘公民疫苗法’,讓所有的公民擁有選擇是否經由基因手術進化成第三種人類的權利,我們Z組織將傾力幫助上億的美國國民,優先于世界其他地區進行安全的基因手術。」莫道夫不理會眾人譁然的神情,轉頭看向資訊長吉爾。

「是的,按照我們Z組織龐大的資金與技術實力,我們將以最好的效率與長期的準備,在兩年內于全美各地籌備出一萬間基因手術中心、與十萬間基因醫療後續看護所,在未來的二十年內讓美國國民全數升級為第三種人類。」吉爾自信滿滿,說著沒有人苟同的瘋狂想法:「如此一來,貴國還是能夠在永久的未來維持第一強權的優勢,吸血鬼再沒有威脅貴國的理由。」

「升級?這可是我聽過最瘋狂的計畫。」卜洛克議員嗤之以鼻,首先發難。

「我也無法認同。」安分尼上將並不多說,因為這根本不構成選項。

「比起狗屁倒灶的基因改造,戰爭還簡單明白得多!」忠實的天主教徒馬可維奇上將的立場,在這個時刻絕對不可能有絲毫動搖。

「先不論過去Z組織對我國的貢獻有多重大,Z組織的基因改造計畫實在沒有讓人同意的空間。就算政府借由發佈緊急戒嚴,強勢通過了‘公民疫苗法’,社會大眾也不可能接受這樣的主導,必然產生大恐慌。」多尼茲上將也不退讓,疾言厲色說道:「如果吸血鬼要的是第三種人類計畫的全面崩潰,那麼便讓第三種人類的計畫全數崩潰吧!基因改造計畫從一開始就是徹底的狂人思維,如果放棄這樣的狂人思維可以換取兩種族之間的和平,我看不出堅持的理由!」

海外的軍方三大巨頭都表示了反對的意見,尤其以駐守在日本橫濱基地的多尼茲上將的言論最有力。

多尼茲上將並不在五角大樓七0四室,自不會受到莫道夫的「影響」。他直指問題的核心:這次由吸血鬼發動的一連串恐怖攻擊,如果是針對第三種人類的基因改造計畫而來,那麼,這根本就是一廂情願的Z組織所引發的災難。

為了遂行第三種人類的基因改造計畫,Z組織可以用來勒索的,不過就是脫離與美國政府長期結盟的關係。損失重大,卻不是瘋狂!

「如果社會不支持躍進為第三種人類的公民疫苗法,是因為人類大眾並不知悉吸血鬼的真實存在,不瞭解為何應該感到恐懼。經過一個世紀好萊塢電影工業與廣大次文化的宣傳與教育,民眾在面對吸血鬼的威脅時已有完善的認識,對於在危機發生時,應該選擇危險的戰鬥或是安全的進化,答案不言而喻。」凱因斯補充說明,似乎正在做最後的努力。

「說到危機是否存在,那也得證明,吸血鬼不只是想要毀掉第三種人類的實驗成果,而是想毀滅人類全體啊。」多尼茲上將反駁,安分尼上將與馬可維奇上將紛紛表示同意。

「總統先生?」聯邦調查局FBI首腦看向七0四室的大家長。

「多尼茲上將,請你就近聯絡牙丸千軍先生。」總統做出了指示。

駐守在橫濱美軍軍事基地的多尼茲上將的視訊畫面,突然整個黑掉。





獵與被獵·之章

第188話

烏拉拉已經昏迷了兩天,他無底洞般的無意識進食,也維持了整整兩天。

這兩天裏,烏拉拉吃了二十公升的牛奶、八大鍋米飯、十五公斤肉類、十盒巧克力、三十條乳酪、五大盒起司蛋糕、五大盒明治霜淇淋、各式各樣的麵包,吃得連睡覺、排泄的時間都省了下來。

每天下班時,神穀都會買好大包小巴的食物到租屋,讓無限進食的烏拉拉塞肚子,生怕中斷了烏拉拉神奇的「自愈能力」。

而每次神穀打開門,都為滿地空蕩蕩的食物包裝,感到驚異非常。

「加油……吃吧,吃吧,讓我見識神奇的力量。」神穀心中祈禱。

意識昏迷中的烏拉拉,在夢裏並沒有閑著。

在夢中,烏拉拉反復看到自己逃到漫畫店前的詭異情景……

在擅使鎖鏈的蒙面女幾乎要殺死自己的危及時分,前一刻與自己浴血纏鬥的廟歲,竟為了長老護法團昂貴的自尊出手救了自己。

然而,令人百思不解的變化才正要開始。

擁有「惡魔之耳」命格的廟歲,卻沒有在超級優勢下殺敗蒙面女。

在工地戰場四周,突然彌漫起紅色的濃霧,那濃霧有種特殊的成份與熟悉的氣味,教人不悅,但烏拉拉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此時一群黑衣勁裝的不知名戰士,從紅霧中沖出,並從他們的手臂中噴射出鋒利斷金的金屬圓刃。

若不是廟歲體內的命格,是可以監聽周遭人等的內心私語,能在事前幾秒「預聽」方圓一百公尺內的潛在謀略,那些不知名戰士從四面八方飛擊過來的金屬圓刃,肯定在瞬間奪走他們的性命。

「磁力啊!」廟歲皺眉,隨即陷入苦戰。

雖然廟歲可以聽見所有敵人的內心思想,但那些突如其來的刺客葉真教他大吃一驚。黑衣刺客彼此的搭配很有團隊默契,用磁力控制的金屬圓刃以超高速掠行,遠近皆擊,足以與廟歲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獵命的技術,可不只是你們所獨有。」黑衣刺客語氣極有自信:「你體內的命格能量極為強大,我們今晚要接收了。」

「識相的,就將命格留下,我們放你一條生路。」另一個黑衣刺客手臂一翻,扯動無形的磁力線。

黑衣刺客並不是誇大其辭。

金屬圓刃極具破壞力,將廟歲製造出的幾隻猛毒大蜘蛛給砍成碎片。空氣中嗚咽著危險的迴旋響聲,廟歲的身上給劃出幾道鮮血淋漓的口子,再烏拉拉拼命引開敵人注意力時,連使了好幾個蜘蛛舞大技法,才將兩個刺客予以擊殺。

所幸蒙面女的鎖鏈刃球攻擊,並未嘗試與黑衣刺客的磁刀陣勢糅合,只是冷冷地再一旁等待機會,否則廟歲與烏拉拉都會再瞬間成為東一塊西一塊的死肉。

「哼。」廟歲嘴角咧笑。

危急時刻,轟地一聲劈破了紅霧缺口,一道奔雷閃電駕到。

長老護法團裏最強的聶老,夾著無與倫比的力量,瞬間扭轉了戰局。

而毒氣攻心的烏拉拉,就趁著一片混亂與紅霧的掩護逃走。

事實上烏拉拉在逃走後不久,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是某種本能,或渴望,將他帶到從未曾與他一語的神穀面前……



第189話

到了第三天,烏拉拉打了個嗝。

噩夢也醒了。

「結果到底是如何呢?」烏拉拉頭痛欲裂,看著手中吃到一半的乳酪。

又打了個嗝,手掌滾燙。

滿地的食物包裝與空盒,微微鼓脹的肚子,這次的大吃大喝總算告一段落。

揭開身上覆蓋的毛毯,自己竟是渾身赤裸,想必是神穀為了幫自己療傷脫掉了衣褲,不禁有些難為情。烏拉拉看見身上的傷口幾乎已經全數癒合,左手臂上的創口也只剩下一塊淡淡粉紅色的突起的疤,再過幾個小時就會整個完好如初吧。

無比幸運,既陌生又熟悉的神穀真的救了自己。

將乳酪塞進嘴裏嚼著,烏拉拉將毯子放在一旁,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關節咯咯作響,久沒動作的身體慢慢舒展開來。

環顧小小的房間,卻沒看見神穀。

神穀的房間擺設很單純,除了課業上的教科書與參考書,就是許多漫畫人物的模型人偶。那些人偶依據大小與各自的姿勢,以特殊的排列方式陳列在書架上,而非單調的分門別類。

聖鬥士星矢揮出流星拳,正好砸在正變身成超級賽亞人的悟空身上。忍者旗木卡凱西正與廚師香起士,一起看著最新一期的《親熱天堂》、空條承太郎的替身使者白晶之星,正睥睨著爆乳的海賊娜美歐拉歐拉……

真有趣,烏拉拉笑了出來。

就是這樣的女孩,才會毫不猶豫地照著自己的奇異請托行動。

「對了,紳士呢?」烏拉拉想起而來他那忠貞的夥伴,卻也不再房裏。

烏拉拉依照直覺打開房間窗戶,果然看見了紳士。

紳士正在窗邊陽臺的小盆栽旁,與一隻黃色的小母貓依偎而眠,小黃貓將他的頭放在紳士柔軟的肚子上,四肢垂放,模樣安詳甜蜜。

什麼樣的主人養什麼樣的貓,果然分外有道理。趁著主任昏昏大吃之際,紳士也不忘散發魅力,與附近最可愛的小母貓交往了起來。

「真是辛苦你了。」無啦啦啦笑嘻嘻地戳著紳士的肚子。

紳士微微睜開眼睛,一見主人終於甦醒,開心地想要翻身而起。這一動,躺在紳士肚子上的小黃貓也酣酣醒來。

「紳士,看來你找到了很不錯的羈絆呢……好漂亮,有眼光,真不愧是我養的貓。」

烏拉拉笑著,溫柔地摸著小黃貓身上的細毛,嘖嘖說道:「不過你遊走在犯罪邊緣喔,你的女朋友年紀好小,小心別把人家的肚子給搞大了。」

紳士哼哼,得意洋洋。

「內……」小母貓輕嘶,害羞地把臉鑽進紳士的肚子裏。

「喔,你的名字叫小內啊,是紳士幫你取的麼?很好聽啊,是個會帶給公貓溫暖的名字呢。」烏拉拉點點頭,伸出手指觸碰小母貓的爪子一下。

從此小母貓算是有了自己的名字。小內。

紳士站起,在烏拉拉耳邊磨蹭耳語,烏拉拉點點頭。

這三天除了談戀愛,還在東京裏到處刺探,嗅尋新的命格存在。那正是烏拉拉所需要的新武器,否則不足以應付新的強敵。

鑰匙在門孔裏格格作響,門打開。



第190話

穿著高中制服的神穀站在門口,兩手都拎著沉甸甸的大購物袋,不用說,裏面裝了高熱量的食物與飲料,都是「火貓男」自愈能力的薪柴。

「嘻嘻,我醒了。」烏拉拉笑笑,大方的微微鞠躬。

「……」神穀愣愣的看著烏拉拉,整個臉都是紅的。

吃食神穀門後的風吹來,一股涼意將烏拉拉全身的毛細孔都搔撥開來,烏拉拉才想起自己一身赤裸,從頭到腳一覽無遺。

「啊!抱歉!」烏拉拉尷尬的抓起地上的毛毯,匆匆圍在腰際。

「……」臉紅的神穀將兩大袋食物放在地上,把門關上,然後開始收拾地上的食物殘局。

烏拉拉感到不好意思,立刻蹲下與神穀一起收拾。

兩人將垃圾用手掌崖邊,裝在垃圾袋裏。

「真不好意思,我估計我大概誰了至少三天吧,這三天來向怪物一樣吃了你不少東西,實在是太打擾了,也花了你不少錢吧。」烏拉拉為了打破尷尬,嘴巴說個不停:「其實我不是每次都這麼遜的,這次被打倒鼻青臉腫真的是很少見,通常躺在地上的都是我的敵人,只是啊,我前幾天晚上連續遇到了太多狠角色,簡直忙不過來,又中了很了不起的毒……」

神穀當然只有沉默的份,靜靜的收拾著垃圾。

「說起來,你也真得很妙。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形肯定會將我送到醫院去吧?但你竟選擇相信我說的話,專心喂了我吃一噸的東西。」烏拉拉認真地看著沉默的神穀,說道:「非常感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烏拉拉真摯的感激,深谷只是呆呆看著。

「你老是不說話,超酷的。以前我哥哥常說我廢話很多,連在打鬥的時候都不專心。哈,這我哥就不瞭解了,其實打鬥是一件很辛苦、很危險的事,所以找機會放鬆是很重要的藝術……」烏拉拉也不以為意,自顧自說話。

收拾好垃圾,深谷將新的食物分門別類擺在地上,就到衣櫃裏拿了一套衣服給烏拉拉。衣褲上的標籤都還沒有撕掉,是神穀為了醒來的烏拉拉索預先準備的,昨天神穀在電力挑選的時候可以回想烏拉拉先前所穿衣褲的式樣,連尺寸都研究好了。

神穀背對著烏拉拉,耳根子燒紅。

「太貼心了,女孩子果然思慮細膩呢。」烏拉拉趕緊用他的神速穿上了衣褲。衣服很合身,褲子也長度剛好,心頭一暖。

「可以裝過來了,我換好了。」體力正在恢復的烏拉拉也不客氣,坐在地上就開始大快朵熙,說:「打了一場身心俱疲的爛架,即使傷好了,我還是需要很多的食物補充能量,先開動啦!」

烏拉拉撕開牛奶布丁盒,突然想到了什麼。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邀我的貓,跟他的新女朋友一起用餐嗎?」烏拉拉。

神穀點點頭,只見烏拉拉輕吹了個口哨,將撕開的布丁放在腳邊。

紳士攜著小內從陽臺躍落,臥在烏拉拉身旁舔這甜嫩的牛奶布丁。

「對了,我再度自我介紹,我叫烏拉拉,是個獵命師。而我養的貓,則是獵命師必備的夥伴,嗯……你聽過中國有一句話‘九命怪貓’嗎?其實貓有九條命的真正意思,十隻貓除了本身的靈魂外,還有九個多餘的體竅可以儲存九個命格……啊,你相信命嗎?命格這種東西是真實存在的,命格有分天命格、集體格……」烏拉拉嘴裏瞬間塞滿東西,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起獵命師的特殊體質與「職業技能」,以及命格的基本元素。

說著說著,神穀的嘴巴也不自覺地越來越大。

「我現在身上的命格,就是很稀有的‘天醫無縫’,可以迅速借著食物的營養與熱量,轉化成治癒力治好我身上的傷口,提高免疫力,將毒融合成無害的東西……」隨著黑森林蛋糕嗑了大半、一大桶的家庭號牛奶漸漸見底,烏拉拉聊完了漫畫般的獵命師世界,接著說起了這個世界的黑暗真是:吸血鬼實際存在于這個世界。

神穀一掙。終日籠罩在心中的巨大恐怖,竟被烏拉拉毫無置疑的說了出來。

「其實你們日本是吸血鬼的大本營,也是世界上唯一真正掌握國家級軍事力的吸血鬼組織。不信?真的!你知道東京密密麻麻的地鐵系統之下的更底層,使超級豪華的吸血鬼地下城麼?你所看過的電影裏……」

烏拉拉約說越沒有章法,想來是太過興奮,又長期缺乏聽眾的關係。

噬食漫畫的神穀,倒是很配合聽得目眩神迷。

烏拉拉對自己掏心剖腹,說的都是令人匪夷所思的驚人秘密,如果不是親眼看過烏拉拉操縱火焰的本領,於身體自我治療的奇妙畫面,加上自己殘酷的童年記憶,深谷是萬萬無法置信的。

而這個男孩說起秘密的樣子,就像在說剛剛去熊本吃了一碗好吃拉麵的遊記,輕鬆自然倒讓人感動的程度。到了此刻,深谷再也無法回避自己無法言語的事實。

拿了紙筆,深谷局促的寫下「我不能說話」幾個字。

將紙倒轉,讓烏拉拉看個明白。

「啊!原來如此。」烏拉拉恍然大悟,用力拍拍自己的腦袋,懊惱道:「這麼簡單的道理,我怎麼沒有想過這一點?」

神穀愣愣的看著火貓男,心中一片空白。

烏拉拉隨即哈哈大笑:「不過你身上的病並不是因為棲息著不好的命格所引起的,所以我沒辦法幫你治好噢,真是太可惜啦!哈哈哈哈!你不能說話真是太好啦,所以說,你以前對我不理不睬,其實並不是討厭我,而是根本就不知道怎麼跟我說這件事對不對!」

神穀點點頭。

「哈哈哈哈!你沒有討厭我耶!」烏拉拉開心的單手倒立,連翻了三個筋斗。

紳士與小內抬起頭,滿嘴的布丁碎塊,也開心的喵喵。

神穀淺淺的笑。

以前神谷向他人坦誠自己無法言語的隱疾時,幾乎都會看見別人不斷道歉的舉動。這些人慌慌張張的模樣並沒有帶來正面的效果,反而讓神穀覺得,是自己的無法言語造成了別人的困擾。

但眼前這個號稱是「獵命師」的「火貓男」……

「對了,想不想看看我是怎麼用火焰咒的?不懂?就上次我假裝手著火的那招啊!我們去附近的空地,我炫給你看!」烏拉拉興奮不已,伸出手。

這還是神穀第一次,遇見如此直率豪爽的人。



第191話

公寓樓上的天臺,吹著靜謐的晚風。在這個高度現代化的都市里,並沒有涼沁的山嵐,也沒有波濤的海風。在動物敏銳的聽覺裏,這個城市到處都是機械運轉的各種聲音。連最接近風的存在,都是空調轉換的聲音。

但是對約會的男男女女來說,只要是風,就是對的風。

「囉,這就是火焰咒。」

身體才剛剛康復的烏拉拉,迫不及待的展開他生平第一場追求,根本不在乎獵命師之於咒術使用的重重規範。

烏拉拉脫掉上衣,伸出手,拇指與中指啪的一擦,火焰無端燃起,黃色的小火就停留在食指,好像人體打火機。

「還可以玩出很多花樣。」烏拉拉平舉手。

一握拳,將剛才停留在食指上的火焰我在拳心。只見火焰子拳頭裏延燒到整個拳頭,就像變魔術一樣。

烏拉拉手一翻,將掌心攤開,火焰登時像一條小蛇般從掌心串燒到上臂,然後只攀到肩膀上,最後沿著脖子繞了一圈後,奇異的消失在耳際。

「操控火焰的咒語,使我們烏家的拿手絕活,基本上算是攻擊力強大、用來防禦或逃逸都很棒的咒語,缺點則是非常消耗能量,但也無可厚非。」烏拉拉慢條斯理解釋:「咒的力量極限,端視練習的熟練度,跟施術者與生俱來的天分。我哥哥對火焰咒的掌握度很高,因為它的專注力很驚人,我則是打混過去,將火焰咒的使用當作是可行戰術的一部分。」

一邊解釋,烏拉拉一邊從耳際抓出一團火球,然後兩手互丟擲把玩。

神穀想了想,在隨身小筆記本上寫著:「那麼,每個獵命師所習練的咒術都不同?」

「對,也不對。」烏拉拉不厭其煩,將火球當成了毽子踢,說:「‘咒’是可以學習的一種能量交換術,不僅是獵名師,通過修行,一般人也可以學會某些咒,所欠缺的只是力量的飽和度。獵名師的體質跟咒的場域非常契合,通常對咒的掌握度會比一般人來的好。所以了,火焰咒不只是我們烏家的獨門本事,沒個獵名師可能都會一點火焰咒的基礎或皮毛。但是火焰咒博大精深,不管是對他的研究或是創新招式,我們烏家下的工夫最多,很多竅門我們是不對外公開的,以保持我們烏家在火焰咒上的優勢。」

烏拉拉微笑,站在順風處,輕輕在手掌上用指血劃了古文字。

「小心噢。」烏拉拉一傾力,掌心裏可噴出一道耀眼的火焰。

火焰在空中靈轉吞吐,好像擁有自己的生命。

神穀啞然,不曉得該不該鼓掌。

「如果要使出比較厲害的火術,就得在施術的位置用自己的血寫上召喚咒,如此一來,就能通過更有效率的能量轉換機制,將體內的修為化作火焰。火焰咒的召喚咒語有很多種,但不同的召喚咒並不是代表不同的招式級數……應該怎麼比喻好呢……可以將我們的身體想像成一座水壩,能量就是裏面的儲水,而咒語,就是閥口的開關,不同的咒語代表不同大小的閥口。塗上召喚咒就是將水壩的特定閥口打開,讓裏面的儲水宣洩出來。」烏拉拉一抖手,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火焰立刻消失。

烏拉拉輕輕一吹,手掌上的焦煙淡淡拂散。

「照道理閥口越大,誰把爆發的力量就越強。」烏拉拉拍打自己的手臂,扭動舒張,說:「但水壩裏要是沒水的話打開閥口也不濟事。所以我們的修行就是要積蓄身體內的能量,並讓能量從無到有的新陳代謝速度變快,這樣才能發揮在實戰上。」頓了頓,又說:「學會寫召喚咒只要幾秒的時間,但要讓召喚咒有用,那就是經年累月的工夫了。」

烏拉拉想起不知身在何處的哥哥。

兩兄弟分開時,哥哥的火焰咒比起父親絲毫不遜,現在的程度應該倍加驚人。說不定,已經追上了烏家史上赫赫有名的「烏禪」。

神穀在紙本上寫問道:「火焰咒真是厲害。其他的獵名師所使用的咒語,是中國人所說的五行:金、木、水、火、土麼?」

烏拉拉歪著頭,不愧是看了很多漫畫的女孩。

「咒的世界博大精深,可以說是一種自我制約,也可以說是強制他人服從的精神結界,我們獵名師使用的咒語,跟道術、忍術有很多的相通。至於金木水火土嘛……獵名師有斷金咒,基礎是可以將肌肉強化成硬邦邦的鐵塊,可以當成盾牌防禦,當然也可以拿來揍人,可以說是基本的體術……練到極致,手刀的力量還可以砍斷厚重的鋼牆。我會一些,但只能拿來擋擋不成氣候的刀術攻擊。」

可以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談論熟悉的事物,烏拉拉自然傾囊說明。

「木的話,有聽木咒,據說可以與植物溝通。溝通什麼?我哥哥不會,所以我也不懂,不過肯定不是說悄悄話這麼簡單。」

「水啊……獵名師有鬼水咒,但水是有形之物,不能像我們火焰咒一樣自體內召喚出火的能量。鬼水咒需要借著水氣或實質的水池等,施咒者才能操控水的力量。鬼水咒的施咒限制嚴格,所以發揮出來的能力非常驚人,變化也多。」

「火的話肯定是火焰咒了,而土的話,則是化土咒,作用是與介於陰陽兩界,不上不下的東西……也就是動物的屍體,產生溝通。化土咒裏有個叫「穢土擒屍」的咒系,可說是其中的佼佼者。這我也不會,原因也是因為我哥哥自己也不明白。」

「當然還有好多好多啦,例如召喚動物的靈力術。不過召喚也不是隨便召喚,要有召喚的條件。例如前幾天把我嚇得半死的蜘蛛舞,蜘、蛛、舞……這麼寫,就是依據施術者的高度,而又不同大小的蜘蛛跑出來。靈力術需要很強的精神能力,我啊,就學不來。」

「此外還有大風咒,在空曠的地方使用的話,簡直就是所向無敵,據說到了最高境界還可以飛起來,中國古時候的仙人傳說,很多都是熟練大風咒的獵名師。我是不想相信啦,因為比起可以飛的大風咒,火焰咒就遜色多了。」

「雷神咒就超級恐怖了,可以從體內放出雷電!同樣跟火焰咒屬於純能量系的咒語,雷神咒的施術者體內所累積的能量更為精純,也更加雄厚。坦白說,我絕對打不過雷神咒,連逃都更要靠很強的運氣……這點我倒是還挺有把握的,畢竟操作運氣才是獵名師的拿手好戲,哈哈哈哈。」

神穀寫下:「那你還會什麼?」

「大明咒,一中會將體內能量模擬成「光」的咒語。」

烏拉拉老早就準備好要獻寶了,在手上寫好了簡單的咒語後,緊緊握住十幾秒。

烏拉拉將手掌放到神穀面前,笑嘻嘻的看著不明究裏的深谷。

「送給你。」

烏拉拉手掌放開,光就像水一樣在指縫中流溢開來,就像是一朵金色的蓮花。

神穀接過光的蓮花,小心翼翼捧在手心。

只見光的花瓣冉冉拂動,就像一個小小的精靈仙子。

神穀有些感動。

這個火貓男,原來是個多才多藝的魔術師啊……



第192話

破碎的屍塊沾黏了半條街。

冷冷清清的紅色大街上,血淋淋的超現實戰鬥已經上演了十幾分鐘。

「真是棘手的獵名師啊,居然可以操作死人。」

十一豺裏,「生前」號稱空手道第一怪物的大山倍裏達,看著眼前的敵人冷笑道:「真諷刺。你不覺得,你這種噁心的伎倆比起我們,更像是壞人嗎?」

大山倍裏達的面前,是一群「活生生的屍體」。

屍體身上穿這員警制服,他們在幾個小時前都還是有妻子有兒女的公務員;而現在,他們只是一群沒有痛覺的破爛戰鬥人偶。

屍體之所以能動,當然是穢土擒屍咒的高手,鼇九的恐怖傑作。

「別說這麼多了,在日本待這麼久了,難得與上很想殺死的對手呢。我們應該存著感激的心情把他淩遲到死。」一向與大山倍裏達搭檔的賀,則遠遠蹲在地上,冷眼瞧著鼇九。

鼇九的身上,狠狠訂上了賀的三柄飛刀。

混在屍鬼裏的阿廟,身上也中了兩把。

真可怕……鼇九心想。

這些飛刀的速度之驚人,仿佛是瞄準了自己呼吸之間的微妙縫隙所發出。刀刀虛發,自己只有及時避開要害的份。

混帳,太低估東京十一豺的力量了。鼇九牙齒咬到快崩掉了。

眼前的情況,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第193話

烏家兄弟出現在日本的信號很明確,這幾天,幾個獵命師陸陸續續感到了東京,參與圍捕的工作,其中還包括了另外三位長老護法團的成員。

然而東京,已經完全沒有了烏霆殲的蹤跡。

不管鼇九怎麼使用「千里仇家一線牽」命格去搜尋,就是沒有任何一絲感應。阿廟與她的父親廟葳,用了蜘蛛舞奇術在東京裏布下了好幾張無形咒綱,也找不出烏霆殲的下落。

「通緝要犯」烏霆殲去了哪里?只是離開了動靜?還是根本不在日本了?

如果不在,烏霆殲此刻藏身在哪?依照烏霆殲囂張跋扈的個性,根本不可能多起來窩著,而是大搖大擺到處吃食厄命才是,然而烏霆殲經停止了吃食可怕的命格的一貫舉動。在烏霆殲還在東京的假設前提下,最可能的結論是——烏霆殲被吸血鬼給抓了。

獵命師很自然分成了兩派。

認為烏霆殲並不在東京的獵命師,便前往東京的週邊城市活動,等待烏霆殲再度行兇。而認定烏霆殲是被吸血鬼給抓走的獵命師,則到處在東京曆刺探吸血鬼的根據地,希望得到烏霆殲的下落。如果在抓不到烏霆殲,能意外宰了大長老想要留下活口的烏拉拉,也不壞。

就這樣,入侵東京的獵命師分成了幾組人馬,各自用自己的節奏……

擅自行動的鼇九,與一向唯鼇九命令的阿廟,採取最偏激的找人策略:攻擊重要的吸血鬼據點,試圖引出重要的狠角色,好「逼問」出吸血鬼囚禁烏霆殲的地方。

沒想到,引出的敵人竟是如此棘手,而且好像早就準備對付他們似的。

經過長達三條街的惡戰,鼇九不僅吃驚,而且更感到憤怒。

深深一呼吸,鼇九象徵性排泄掉憤怒的情緒,讓體內的「無懼」命格重新掌控住眼前的狀況,迅速冷靜下來。

「我說吸血鬼阿吸血鬼,比起變態,你們招架得住接下來的攻擊嗎?」鼇九將更強的意念送到屍體上,大喝:「穢土擒屍——屍鬼狂舞!」

雙手十指疾動,咒法繚亂。

十幾個穿著員警制服的屍鬼、加上偽裝成屍鬼之一的阿廟,像嗑了藥的豹子一樣沖向大山倍裏達,而大山倍裏達為了幫賀拉開最具侵略性的攻擊距離,果斷的迎向屍鬼陣。

「嘔嘔嘔嘔嘔嘔……」這些屍鬼接受到更強烈的意念操控,身體肌肉嘶嘶繃扯,用最驚人的力道揮出每一次攻擊。

大山倍裏達沉腰蹲馬,身形陷在群起攻之的屍鬼裏,用他最拿手的極真派空手道,一拳一腳的招架。饒是他有空手道之鬼的稱號,雖然根本不怕屍鬼,卻也一時拿這些不會痛的屍體沒辦法,只有老老實實一個接一個擊倒。

身材略小的賀依舊蹲在地上不動,只是提腕一振,兩柄刀子飛出,刺進兩個屍鬼的額頭。

刀子破壞屍鬼的腦部,卻沒有讓屍體的動作停滯下來。

「……」賀冷冷得看著鼇九。

「你是笨蛋嗎?這些屍塊根本就不怕你的飛刀,要讓他們停止活動,就是將他們拆成一塊一塊的!」大山倍裏達大聲吼道:「像這樣!」

大山倍裏達右拳回縮入腰,左拳抬起架住一個屍鬼的頭錐,一踏腳,沉肩,右拳高速旋轉轟出,種種鑽進屍鬼的胸口。空手道的幻之絕學——裹當!

「裹當」高速旋轉的勁力有如電鑽,瞬間攪碎眼前屍鬼的胸膛,肋骨像筷子斷折,彈向四面八方。黏在大山倍裏達身上的屍屑又更多了。

鼇九當然知道這些以平凡人類的屍體咒化而成的屍鬼,並不能對大山倍裏達這種等級的高手產生威脅,所以真正的殺者是藏在屍鬼堆裏、眼神始終呆滯的阿廟。

幻之絕跡「裹當」得逞,屍鬼爆開之際,阿廟也瞬間欺近大山倍裏達的背脊,重重一拳擊出。

大山倍裏達感覺身後來襲的拳勁有異,卻也來不及回身招架,因為鼇九突然拔身橫沖向自己,全身散發出淩厲的殺氣。

「找死。」賀的瞳孔一縮,飛刀破空掠出。

「嘰……」阿廟一拳擊中大山倍裏達的背脊,內勁迸發。

大山倍裏達身軀一振,一個屍鬼立刻咬住大山倍裏達的左手,牙齒狠狠插進他鐵一般的肌肉。趁此,阿廟朝著大山倍裏達的下腰又是重重一拳,大山倍裏達痛極,膝蓋商定,撞碎咬住自己左手的屍鬼下顎,猛虎回身往阿廟就是一個手刀斬。

同時,賀的飛刀也沒有閑著,悠然穿過屍鬼陣式,忽的沒入鼇九的肩膀。

鼇九無視肩傷,大叫:「阿廟!」快速伸出左手臂。

只見阿廟高高躍起,不僅躲開大山倍裏達的手刀回斬,還以驚人的跳躍裏非國大山倍裏達的頭頂,落在鼇九的手臂上。

鼇九提臂一揮,阿廟立刻借力上沖,一下子就來到離地十幾公尺的半空。

有一柄飛刀從賀的手中飛出,鼇九頭一偏,飛刀貫進他的嘴巴,擊碎牙齒。

「……」阿廟五指齊張,抓著自己的光頭上猙獰的蜘蛛刺青。

賀感到不對。

「小心!那是廢了阿古拉的怪招!」

賀機警出聲,五柄飛刀卻比他的警告更早發動,直接往上飛射。

當飛刀刺穿阿廟的腳底、小腿、大腿時,鼇九立即解除穢土擒屍的操作咒釋放出「自動攻擊」的命令。

「吼!」只見所有的屍鬼全都不顧招式,群起湧向大山倍裏達,將它緊緊錮住。而阿廟也從頭上「揣出」一直越來越大的巨型蜘蛛,一起沖落。

巨型蜘蛛瞄準大山倍裏達,尾巴由上而下噴射出白色的漿線。

「爆!」

鼇九冷靜,右拳一握,正被大山倍裏達用空手道重重拆解屍鬼們,突然一起爆了開來。生前沒有修練過「氣」的屍鬼們,體內引爆出的能量並沒有很劇烈,但已足以瓦解大山倍裏達千錘百煉的防禦,讓他躲不過阿廟的蜘蛛舞攻擊。

爆碎飛射的屍鬼與血水大大阻礙了街上的視線,並達到震撼戰局的效果。

但是擅使暗器者,都是眼力絕佳的貨色。

賀鍛煉一百多年的動態視覺,冷冷的穿透血水紛飛的一切,身上大量飛刀齊射而出,避開在夜空中翻滾的屍鬼,猶如長了眼睛的銀光。

嗒嗒嗒嗒嗒嗒……

十數點銀光摜進大山倍裏達身上的巨大蜘蛛體內,臟器爆破,湯汁淋漓。

蜘蛛的嘴才剛剛要上大山倍裏達,釋放出一小口毒液就已經死絕,一大陀屍體就癱倒在大山倍裏達的肩上。

「混帳!」摔掉蜘蛛屍體後,渾身炸傷的大山倍裏達,憤怒的撥開身上的白色蜘蛛絲液,但粘稠無比的蜘蛛漿絲包覆了他大半身軀,越是掙扎,就越狼狽。被咬中的肩膀也迅速麻痹、腫脹起來。

「只要是活的,就會死。」賀淡淡說道:「會死的東西,就不必怕。」

然而,被綢絲困住的大山倍裏達,已暫時失去作戰能力了。

捕獲。

「我同意。」鼇九冷冷的拔出插在臉上的飛刀,鮮血與碎牙讓他的臉更加猙獰。慢慢走向從容不迫的賀,來到氣急敗壞的大山倍裏達身旁,距離他要玩得下一任屍鬼只有一臂之遙。

「……」阿廟機械式拔出訂在腳上的幾把飛刀,呆呆得跟在鼇九身旁。

兩個獵名師,一個吸血鬼。

「現在是二打一的局面了。」鼇九揉動肩膀,冷酷的盯著賀說:「你是要丟下你的夥伴逃走,還是要跟你的夥伴,一起變成我的屍鬼?」

賀忍不住笑了出來。

「在我的眼裏,現在可是五打二的贏面呢。」



第194話

賀亮出身上剩餘的飛刀。

左手三柄,右手兩柄。

對賀來說,足夠對付眼前的獵名師了。

賀的飛刀百發百中的「絕對距離」,是十一公尺到十三公尺之間。

超過這個範圍,敵手可能及時反應,無法給予致命一擊。

太過迫近自己,飛刀最神秘的瞬間加速度無法施展,刀速反而受到壓抑。

然而,在「絕對距離」之內,賀的飛刀有整整一百年未逢敵手。

鼇九與阿廟,距離賀的絕對距離,只有兩步。

「空手道礦,按例打個賭吧。」賀露出尖銳的犬齒,吸血鬼殺戮的印記:「只不過這次你要賭贏了,我們就是死路一條啦。」

「額頭,一億。照例賭你不中。」大山倍裏達瞪著身邊的鼇酒,嘴唇發白。

雖然只是遭巨型蜘蛛輕輕咬了一口,但毒液的量還是很可觀。此刻的大山倍裏達已經眼前發黑,半邊身體都麻痹沒有知覺,若非吸血鬼的體制強悍,常人早就化作一堆蛋白泡沫了。

如果不趕快送到地下皇城的緊急醫療中心,大山倍裏達的肩膀恐怕地進行基因重建手術……賀心想。

「做個交易?我們的對決留到下次的交鋒如何?」賀淡淡地說,肩膀略沉。

鼇九嗅出不尋常的殺意。本能地,鼇九感覺到賀的自信並不是開玩笑,仿佛繼續往前踏一步,就會啟動某個知名的開關。賀的冷冽的眼神這樣告訴他。

擅長一次操作多名屍鬼的鼇九,心思猶如閃電,還可一心多用:目光銳利,兩隻眼睛可以同時盯著不同方向。但想躲過賀的飛刀,光是反映與眼力還不夠,鼇九還需要更強的好運。然而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更換適合的命格了。

但明明在人數上估了上風,卻要夾著尾巴逃走?

鼇九絕對人不下這口氣。絕對不能。

「嘿嘿嘿……」鼇九嘿嘿笑了起來,突然一拳重重揍向阿廟。

阿廟呆呆晃了一下,鼻子幾乎歪了一邊,血塗滿了半張臉。

這一記打在同伴臉上,莫名其妙的重拳,看得賀目瞪口呆。

「阿廟,站好。」鼇九一眼瞪著賀,一眼瞪斥著阿廟。

阿廟聽話站好,鼇九又是一拳正中阿廟的鼻心,揍得阿廟整個人斜了半身。

這傢伙是瘋的……賀心想。

「阿廟,用你最快的速度跑走。」鼇九眼神有如厲鬼,扭動肩膀,全身散發出毫無保留的強氣,說道:「如果半小時後老地方看不到我,就告訴護法團我被宰了。以後,你就跟著你爸爸吧……」

賀懂了。

這傢伙不只是瘋的,還瘋得斥退唯一能分擔飛刀標記的夥伴。

簡直是,尋死。

「滾!」鼇九一喝。

阿廟立即拔腿就逃,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街末。

「單獨赴死,我欣賞。」賀冷冷說道。

「別誤會了。」鼇九從口袋裏拿出打火機,寧笑:「我只是不想有人在旁邊礙手礙腳的,何況,你還是替你的夥伴擔心吧!」

唰的一擦,小小的火焰冒出。

賀一凜,瞳孔映著那團星星小夥。

「東西還是吃熟的,比較衛生啊!」

鼇九惡魔般地笑,將打火機隨手往大山倍裏達身上一丟。

蜘蛛絲是非常容易點燃的有機化合物,何況是一大陀濃稠的絲液。火一點,大山倍裏達一下子就燒成了一團火球,烈焰將快要失去意識的大山倍裏達激烈喚醒,變成一隻抱頭狂竄的野獸。

突如其來的巨大火光,也大大壓抑住賀的驚人視力。

「拔掉你的牙齒!」

鼇九趁機竄身而前,踏進賀的「絕對距離」,肩膀肌肉啪地松脫。

燃蟒拳!

「太遺憾了。」賀輕輕往後一躍,手擲出。

一到螢光在烈焰中完全消失,無形的死亡軌道劃入鼇九的喉嚨,但受到致命重傷的鼇九並沒有停下腳步,瞬間已來到賀的身邊,催掌而出。

鼇九怒目而視,手臂忽然伸長,經風撲向賀的身影。

經過三條街的惡鬥,賀已知道鼇九的攻擊手法,驚險側身避開鼇九的燃蟒拳時,順手又是一刀飛出。

「!」半弧形的飛刀軌跡,冷冷由鼇九的下顎插入,擊碎了鼇九半張臉。

這一記飛刀中斷了鼇九的精神意識,讓他接下來的下墜拳露出了破綻,賀輕溜溜的滑出鼇九的下墜拳範圍,順勢風箏般被拳勁給「吹走」。

地板被鼇九的拳力碎開,而冷血的第三柄飛刀,也整個竄進了鼇九的胸口。

「結束了。」賀在半空中致詞。

鼇九的身形瞬間僵硬,肺部裏仿佛塞滿了鉛塊,將空氣毫不保留的擠壓出來。

咚。

鼇九的燃蟒拳一招都沒擊中賀,就已重重摔倒在地上。

「……」鼇九破碎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無法致信。

這是他這輩子最難堪的姿勢。

也是最後一個姿勢。

賀無聲無息落下,單手扶在地上。

壓倒性的勝利之後,賀卻沒有幫痛得快瘋掉的大山倍裏達滅火,任由大山倍裏達自行用盲亂的踏腳掃短路邊的消防栓,沖掉身上的團團烈火。

真是以外啊……

「你的奴隸,真是忠心耿耿。」賀冷道。

瀕死的鼇九一驚,撐開沉重的眼皮。

只見阿廟眼神茫然的沖回來,傻傻的跑向倒在地上的他。

「白癡!你回來做什麼?」鼇九用僅剩的力氣咆哮。

「……」阿廟還是呆呆得沒有說話,只是跑著。

跑著。

雖然脾氣暴躁的鼇九,總是毆打阿廟作為發洩情緒的對象,每一拳都無視她身為個人的尊嚴,猛揍又猛揍。但阿廟沒有了鼇九,頓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該往哪里去;鼇九給他的指示跟戰鬥一點干係也沒有,更讓阿廟無所適從。

她只是本能的跑回來。

「不明白你是不是真的白癡,不過,你也是懷著覺悟回來的吧……一點敬意,多多包涵。」殺人如麻的賀可不是婦人心腸之輩,最後的兩柄飛刀脫手射出,無聲貫入奔跑的阿廟的腦袋。

阿廟停在鼇九身旁。

眼神迷離的阿廟,頭上插著兩把飛刀,就像一頭笨頭笨腦的迷路。麋鹿阿廟沒有立刻倒下,而是傻傻的站在鼇九身旁,無法理解的看著地上起若遊絲的鼇九。

鼇九是誰,阿廟一向都不知道。

阿廟只曉得,自從自己在二十歲那年殺了哥哥後,鼇九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需要他的人。

鼇九需要在心情不好是瘋狂揍她,鼇九需要在心情很好是狠狠揍她,鼇九需要她額頭上的蜘蛛,鼇九需要他擋下敵人的所有攻擊……

「哥哥,我背你。」

阿廟記憶開始錯亂,蹲下,扛起鼇九。

「……」

鼇九垂掛在阿廟肩上,一滴曾經稱為眼淚的水珠,緩緩自他的眼角落下。

賀默然看著一切。大山倍裏達倒在噴泉般的消防栓旁,昏昏欲睡的淋著。

阿廟開始奔跑,奔跑,用她不會累、不會痛、不會傷心的身體,努力奔跑著。

街的轉角,阿廟終於倒下。

阿廟的心裏很滿足。

因為她這一次,在沒有拋棄掉深深需要她的人了。



第195話

得到神谷的應允,烏拉拉就暫時在神穀的小租房裏落腳。

床只有一張,當然沒有烏拉拉的份。

烏拉拉在神谷床邊的榻榻米上打了地鋪,肚子上則躺著紳士與小內。當晚睡覺時,烏拉拉自顏自說起以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神穀看著天花板,毫無困難地籍由漫畫上一格又一格地分鏡,去想像獵命師世界裏殘酷的詛咒盛宴,以及烏家兩兄弟豪壯的反撲。

神穀當然無法插話,所以烏拉拉索性說了個痛快。

「……就在最關鍵的時候,我爸爸用最後的力量使出了石破天驚的「居而一拳」是多麼可怕的命格,他卻

連逃的想法都沒有,我哥啊,竟然就直接迎了上去……」

直到烏拉拉不小心睡著後,神穀還津津有味地沉浸在快速奔放的故事裏。神穀不由自主認為烏拉拉的過往,與自己的悲慘童年有種相互取暖的共鳴。

第二天一大早神穀起床後,地鋪的棉被亂七八糟疊在角落,只剩下睡得正香甜的小內貓咪。烏拉拉留下紙條說,他跟紳士去到處找找有沒有新的「命格」,以及哥哥的下落。

神谷上學去,按照她原本的生活步調,下了課先去漫畫店打工,然後再搭電車回家。

一回家,神穀看見烏拉拉坐在滿地的報紙與雜誌上閱讀,似乎刻意尋找著什麼。而烏拉拉也買好了火鍋料理,等著她開飯。

原本陌生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有很多尷尬,但烏拉拉的個性灑脫,向來不拘小節,又有「很了不起」的借宿理由,烏拉拉賴在神穀家是過得挺自在的。更妙的是神穀不能言語,直接省下很多言語上可能的曖昧,只用紙條與這位養貓的怪房客溝通。

孤獨慣了的神穀,對於烏拉拉的一切感到很新鮮。

烏拉拉個性鮮明,喜好溢於言表,活脫就像一個從漫畫裏走出來的人物。

大部分的時候,烏拉拉無理由的驕傲自信,是他身上重要的氣質。

「真的!雖然我打鬥的技巧不能說是頂尖,咒術也常常在緊要關頭氣力放盡,但就一個獵命師的素質來說,我可是天才中的天才!」烏拉拉從鼻孔裏噴氣。

正在吃紅豆麵包的紳士抬起頭來,唉唉地搖搖頭。這個主人真是大言不慚。

「從何說起呢?」神穀吃吃笑,在報紙上寫著。

烏拉拉將沒有掌紋的手掌撐開,在空中虛甩說道:「咒術再怎麼神奇,都敵不過命運的安排。獵命師真正的拿手好戲,是用命格作戰—牽動命運的絲線、掌握戰運中的一切要素,就有機會打倒比自己強十倍的對手。」

今晚天氣變冷了,小小的桌上正煮著小火鍋,烏拉拉連寫火炎咒術都不必,直接附掌在鍋緣加熱,湯水一下子就滾了起來。

明明就有天然瓦斯可以用,烏拉拉卻硬是要施展咒術,神穀覺得烏拉拉真是把握每個機會大顯身手,幼稚的行為讓神穀肚子裏暗暗好笑。

昨夜睡覺前,神穀聽烏拉拉說過他的身世與遭遇,覺得那宛如一條潮濕陰冷的黑暗隧道。神穀深深覺得,爬梭過那些黑暗隧道的烏拉拉能夠不變成如漫畫《烙印勇士》裏打著巨劍的主角凱茲那般「創傷型人物」,而能保持現在的嘻嘻哈哈模樣,真是一場奇蹟。跟自己截然不同。

烏拉拉得意地笑笑:「我天生就比其他的獵命師,對命格的存在要來得敏感,所以我能夠用十倍以上得速度盜取人們身上的命格,並且很快就瞭解如何活用剛到手的命格。但我哥哥說,天才如果沒有比一般人更嚴酷的自我要求,就是十二不赦的混蛋,所以我刻苦鍛煉,達到可以瞬間突破獵命師身上的血咒,偷走鑲嵌在他們身上的命格的境界……」

與其說是驕傲自信,不如說烏拉拉是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子。

「既然這麼厲害,你為什麼還會受傷啊?」神穀故意寫下。

烏拉拉卻沒臉紅,只是兩手一攤:「那是因為我對上的命格是可以盜聽周遭所以人思考的‘惡魔之耳’,在那麼可怕的命格前,我想要偷到對手的命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尤其撇開命格,他的身手也是一等一的厲害。」

沉吟了片刻,烏拉拉繼續說道:「這件事給了我很重要的啟示,就是想要打倒更強的敵人,就得找出幾個重量級的命格儲存在紳士身上,並且靈活地運用。這也就是我買了一大堆雜誌與報紙地原因。資訊社會消息流通得很快,許多奇人異事得背後,其實都有命格得影響。依據奇怪得新聞去找命格,會比我跟紳士整天在外遊蕩還要有效率得多。」

「怎麼說?」神穀寫下。

「像是這則新聞……」烏拉拉指著一份報紙上的奇聞異事版,用自己的話解釋一遍:「中國四川有個喜歡睡覺的老農婦,八十二歲的李友玲,她最長冬眠期四十二天,每天只吃一頓熱稀飯,喜歡吃冷食,一年四季不分時間都可能在睡夢中進入冬眠的狀態,冬眠的間距則在一到兩個月不等。她可神了,冬眠前沒有任何徵兆,睡醒後全身無力手腳發軟,最忌諱中間有人叫醒她,全身會有如棒打一樣疼。唯一的嗜好乃天天洗澡,嚴冬依舊,某次冬眠後竟長出黑色頭髮,約占三分之一。」

烏拉拉停止復述報導,說:「很明顯,這個冬眠狂的身上食被‘眠眠無期’命格給寄宿了。可惜中國四川離這裏太遠,新聞又有亂寫亂報的可能,不然我倒想幫老農婦把『眠眠無期』給拿走。」

「但,這種命格可以拿來作戰嗎?」神穀寫下。

「我自己當然是不用的,但是我可以強行把這種爛命塞給敵人,讓敵人瞬間昏昏欲睡。如果敵人不是獵命師的話,種了我這一招,無法自己把命格取出來,那麼即使他這次打贏了我,回家睡個覺就爬不起來了。」烏拉拉豎起大拇指,神穀笑了出來。

「又比如這個命格……」烏拉拉打開八卦雜誌,說:「據說在臺灣有人連續中了兩次大樂透的頭彩,彩金有好幾個億,真是多到十輩子都用不完的巨富。」

「這是因為命格的關係?」神穀寫問。

「沒錯,一次中獎是幸運,兩次中獎就是命格發動的影響了,這種跟幸運有關的命格很多,差異只是招來幸運的方式不同而已。但這個中獎人在哪?天知道!所以算是無效的資訊。即使這個幸運的人真的存在,在我的急需命格的時候跋涉這一趟,並不划算。」

「我懂了。但是為什麼不從網路上搜尋呢?」神穀不解,將紙條倒轉。

「網際網路已經被吸血鬼控制住了,在搜尋引擎輸入特定的字眼都會遭到監控,有個曾經被我打敗的胖吸血鬼警告過我,說吸血鬼已經鎖定獵命師的存在,想要一舉殲滅侵入東京的我們。我如果一直在網路上搜索特定的資訊,就會有不必要的風險。」烏拉拉解釋。

「瞭解。我可以幫你嗎?」神穀小心翼翼地問,看著地上地雜誌與報紙。

「再好不過啦!」烏拉拉笑嘻嘻。

兩人開始讀起琳琅滿目地報紙與雜誌,將看起來真實性高地奇怪新聞剪下來,依照新開發地地區排放在地上。烏拉拉並不怎樣專心,因為坐在對面幫自己過濾資訊地神穀,可是他暗戀已久地女孩。

神穀再怎麼笨,也發現了烏拉拉地眼神比起放在報章雜誌上,更常在她身上逗留遊移。沒談過戀愛地神穀一下子不知道改怎麼辦,只好低頭皺眉,假裝專心搜尋奇人奇事的資料,卻掩藏不住她地心跳。

任何一本教人貪戀愛的守則教科書都會告訴你,一個女孩子不論是否有了男友或是有了暗戀地人,無論如何都是喜歡被追求地。也由於女孩對於追求者向來容易產生基本的好感,所以也就很不容易討厭追求自己的人。

神穀在漫畫堆裏長大,充滿粉紅色橋段地少女漫畫也看了好幾疊,但身有殘疾的她對於愛情從來沒有過幻想;現在,神穀一下子被一個厚臉皮的「特異功能者」喜歡到,讓她整個不知所措。高興歸高興,但神谷可是想到清楚,自己對烏拉拉的好奇,遠遠大過對於他的感覺。保持戒心到失去言語能力的神穀,可是相當理智的女孩。

說到烏拉拉的特異功能,神穀今天倒是想了很多。

「今天我上班的時候,就在想,為什麼命格這種東西會存在呢?」神穀寫道。

「天地間每一個生靈,都想要修煉成形,修成正果,命格也不例外。命格是一種能量,一種性情,一種生物之間互動的聯繫,有的命格在天地之間無端的生成,但絕大多數的命格都是在人群中誕生。比如說,如果王先生因為全家被劫匪殺光光,導致性情大變,很有可能在王先生發狂的那一瞬間,王先生的靈魂縫隙裏就會滋生出一個原始的命格。」烏拉拉邊說,邊翻動著雜誌。

神穀點點頭。

「所以啦,以前的命格沒有現在那麼多,品種也沒有那麼豐富。但是隨著工業革命後,全世界的人口大爆炸,現代都市的大量興起,讓人與人之間的互動也變得很新奇,很多相處的模式都是以前古代社會所沒有的,於是很多新的命格蹦蹦蹦地跑了出來。」烏拉拉引述哥哥地說法:「還有,擁有超長壽命地吸血鬼也是命格繁衍地一大關鍵,畢竟命格需要不斷重複地吃食宿主能量才能茁壯,所以在固定組主身上,對命格自身的修煉很有幫助。」

「所以,這也是獵命師與吸血鬼誓不兩立的原因?為了命格而戰?」神穀寫道。真是漫畫餵養慣了的二元思維。

「誓不兩立個蛋,獵命師裏面多的是自私自利的壞蛋,吸血鬼,再壞,也有改過自新的好蛋。在人類的世界裏,很多獵人的名聲都臭得很。」烏拉拉漫不在乎地說:「在我的想法裏,一個人之所以該死,絕不是因為他是誰,而是他做了什麼。」

兩人就這麼聊著,直到神穀翻到一頁雜誌,奇異的話題才停止。

雜誌該頁並非報導,而是一篇讀者投書,分享自己親身體驗的靈異事件。

烏拉拉的目光,完全被一篇讀者投書的內容給吸引住了。

「在大阪啊……搭新幹線的話,來回只要……」

烏拉拉眼中閃過一絲神采。



第196話

大阪,道頓崛。

在並不寬敞的道頓崛街道兩旁排滿了許多餐館和酒吧,多到目不暇接。五顏六色的廣告招牌、閃爍的霓虹燈以及裝飾豪華的入口,讓人不禁眼花繚亂。電動巨蟹、碩大的河豚和正在擊鼓助興的木偶等,都是知名的地標。

每到夜晚,燈光裝飾的招牌、霓虹燈和道頓崛川水面上的反射光交相輝映,把城市點綴得更加華麗漂亮。

烏拉拉偕同請了假,換上便服的神穀,來到一間名為「玻璃鞋」的小酒吧。

在此之前,他們已在道頓崛換訪了十七間酒吧與居酒屋,不斷打聽八卦雜誌裏某篇小報導的主角,是否真的有其人。答案莫衷一是,但烏拉拉漸漸從多方說法裏找出一個輪廓。此間,應該就是報導人物常來的幾間酒吧之一。

紳士在神谷的手提袋裏探頭探腦,賊兮兮地張望著。一個穿著藍色連身洋裝的老女人,意形闌珊地坐在吧台前,看著電視前的歐洲杯足球錦標賽轉播。手裏夾著根煙,酒杯半空。

老女人目不轉睛,手指縫裏的煙燒了三分之二,也沒見她抽上一口。

紳士抬頭,看著他的主人。

「嗯。」烏拉拉點點頭。是的,他也有感覺到。

這可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命格啊。

烏拉拉與神穀選了老女人身旁的位子坐下,點了一大盤炸蝦拼盤與烏賊燒,兩大杯啤酒,靜靜地陪著老女人看電視球賽轉播。

烏拉拉並不著急盜走老女人身上的命格,因為他認為命格與宿主的親密關係,不應該強行被他打破。偷偷取走一個人的命格,跟奪取一個人的人生沒有兩樣,尤其宿主如果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與眾不同,讓他第二天醒來時發現自己再平凡不過,是件很殘忍的事。當然,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這可是烏拉拉與神穀第一次的外出約會啊!烏拉拉當然不急著完成任務,他慢條斯理與神穀用紙筆在吧臺上玩起文字接龍,享受著並不怎麼好吃的晚餐。他很喜歡這種不需要太多言語的感覺。

很多時候,過剩的推辭會稀釋掉得來不易的浪漫—「能接吻,就不忙說話」這句廣告詞是深具智慧的。烏拉拉跟神穀距離第一個吻,當然還久得很,但不用說話的樂趣,他們正溫馨分享。

球賽結束,老女人歎了口氣,將半杯剩酒一飲而盡。

「為什麼歎氣呢?」烏拉拉隨口問,假裝若無其事。

老女人有些驚訝烏拉拉的攀談。老女人一向是人群的沙碩,受到絲毫注意都是奇妙的大事,而現在,有個年輕人正主動與自己說話?

躊躇了片刻,老女人才在烏拉拉的眼神鼓勵下,緩緩開口道:「年輕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其實都不是你所看見的那個樣子啊。」

「喔?不然是什麼樣子?」烏拉拉失笑:「怎麼看一場球賽,可以生出這麼多感觸啊?」左手將餐盤推向老女人,示意她一起吃。

老女人很不習慣與陌生人聊天,但臉上不自禁露出愉快的表情。

「一起吃吧,我跟我女朋友吃不了這麼多。」烏拉拉笑笑,神穀臉紅了起來。

於是老女人靦腆地沾了塊炸蝦餅。恭敬不如從命。

老女人寂寞了很久,所以才會獨自到酒吧裏看她喜歡的球賽,而不是一個人待在屋子裏看電視。只是很不幸,老女人誤解了寂寞的真意。

在熙攘人群中,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才是被迫獨食所以寂寞滋味。待在沒有人搭理她的酒吧裏,只是凸顯出自己的行單影雙,對於消解寂寞一點幫助也沒有。

老女人輕輕喉嚨,準備打發議論。畢竟這是她這輩子唯一僅有的,能夠拿來大大吹噓的奇妙體驗。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只是表面,就像冰山一樣,浮出水面的冰層,只有全部的七分之一。很多真正的奧秘啊……如果你沒有睜大眼睛往下潛,根本就不會發現其中巧妙的關連。」老女人神秘兮兮地說。

她故意語氣壓低,帶動氣氛,深怕烏拉拉覺得無聊。

「喔?我越聽越糊塗了。」烏拉拉皺起眉頭,神穀也將耳朵湊了過去。

「以前我很喜歡看球賽,格式各類的球賽都看,有時還會買機票到歐洲去看足球,到美國看NBA籃球。但最近五年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讓我驚訝得說不出話。」老女人有些得意地說:「某天晚上我發現,只要我穿上藍色的衣服,我所支持的隊伍就會贏!」

烏拉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搖頭:「你醉了。」

老女人很嚴肅地否認,說道:「是真的!別說你不信,起初我也覺得太荒謬只以為是湊巧,因為後來有幾次我穿了藍色的衣服後,我支持的隊伍還是輸掉了。」

這次換神穀笑了出來,烏拉拉哈哈笑道:「本來就是嘛!哪有球迷的衣服顏色,會影響到一支隊伍的勝負這種事啊?」

是啊,這個世界之大,何以認為區區自己,竟是運作世界的關鍵齒輪呢?

老女人臉色有些不是滋味,悻悻說道:「的確不是單單因為我衣服的顏色所影響,但要全盤說不是,卻也不對……因為,影響到一場比賽勝負的,還有很多生活的小細節。我經過一年的統計,記錄我早上吃什麼,中午吃什麼,晚餐吃什麼,吃多少,配什麼飲料,當時的天氣,遇過的人,睡眠時間,前晚做過的夢,髮型,發飾,香水,甚至洗澡時用了哪一個牌子的沐浴乳……最後總算讓我理出一個勝利公式,保證可以為支持的球隊帶來百分之百的幸運,勝利!」

「?喔例如穿紅色的內褲嗎?中國招來幸運的習俗。」烏拉拉表情也認真起來。

「不,不是紅色內褲,而是紅色的鞋子,越閃亮越好。」老女人輕輕撩撥裙擺,自信滿滿露出她皺巴巴的大腿,晃著紅色的高跟鞋。

「真的假的?就這樣?」烏拉拉搔搔頭,呆呆地張大嘴巴。

他裝模作樣的表情讓神穀忍俊不已,伸手用力在他的腰上一掐。

「當然不只,還要喝大名星最愛的愛維亞礦泉水,三大口。」老女人想了想,說:「什麼時候喝都可以,我則是早上一醒來就喝,免得忘記。記住,是沒有間斷喝三大口喔!」

烏拉拉與神穀聽得一愣一愣。

「最重要的是,一定在比賽開始前,吃這個牌子的泡泡糖。這款根據漫畫《海賊王》研發出來的泡泡糖,叫做藍波球,黏性很強,口味共有五種,我認為藍色的效果最棒!」老女人從皮包裏拿出半條泡泡糖,信誓旦旦說:「吃一顆,贏得剛剛好。吃兩顆,贏得更輕鬆。吃三顆,則是一面倒的狂勝喔。」

「那麼,哪里有在賣呢!」烏拉拉驚呼。

「全日本各大便利商店,都有在賣!」老女人給烏拉拉逗得笑了出來。



第197話

烏拉拉與老女人就這麼聊了開來,氣氛愉快,有說有笑的。一個半小時後,三人面前的吧台堆滿了好幾隻空酒杯,只是淺酌的神穀也感到微醉。

老女人有了些醉意後,漸漸吐露出自己對這種「發現球隊勝利法則」後的人生,感到無趣至極的想法。

說起來也真悲哀。

老女人原本就是個寂寞的人,看球類比賽是她唯一的興趣,也由於她實在是太無聊了,所以對每一項球類比賽的規則與球隊狀況都很關心,對每個重要球星的種種記錄也都如數家珍。但自從她為了想支援的隊伍得到勝利,開始實踐詭異的勝利法則後,勝負對老女人來說就只是一個可以操縱的兩面銅板。

看任何比賽,最重要的都是過程,而不是勝負。

但若事先知道了勝負,就失去了對比賽內容的緊張感,真正精彩的過程卻變得如跳蚤身上的毫毛般,可有可無,趣味乏然。

更可悲的是,這個勝利法則對任何一種比賽都有效。舉凡拳擊、空手道、舉重、百米賽跑、十項鐵人競賽,只要老女人心中有期待的物件,這個勝利法則就會主導三千裏外的某項競賽,讓老女人眼前的電視轉播,瞬間變成預知勝方的「重播」。

比賽……比個大便。

「既然感到無趣,你可以自己停下來啊?」神穀趴在桌上,用原子筆在紙杯墊上潦草寫道。

「停?我怎麼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沒有另一個人可以這樣控制比賽?」老女人不屑道「如果另一個混蛋可以控制比賽,那我為什麼不行?如果那個躲在角落裏的混蛋想要讓我支持的隊伍輸掉,我當然要拼命對抗他啊!」

神穀覺得這真是天大的歪理,自作自受,但烏拉拉卻很頗能理解地點點頭。

「別人照著勝利法則去做的話,可以得到同樣的效果嗎?」烏拉拉又叫了兩杯調酒。老女人卻之不恭,拿起來就和就喝。

「兩年前我曾經告訴酒保這件事,他興致勃勃照做,還押了一大筆錢在某支隊伍上,結果……」老女人半閉的眼神流露出遺憾,答案不言而喻。

那酒保不僅輸了兩個月的薪水,還將她拖到後街狠狠揍了一頓。老女人讓了顆金色門牙便是為此。

「說到賭,你怎麼不利用這道勝利法則,押注在自己喜歡的球隊上打撈一筆?」烏拉拉奇道。

「賭博?賭博可是會壞了好運的。」老女人聳聳肩,點了支煙,緩緩說道:「雖然我不確定這個勝利法則是怎麼將我跟世界上的各種比賽聯繫在一起,但是啊,我很確定,如果我用這道勝利法則賺取不道德的錢,我的人生一定會更悲哀啊……我從來不缺錢,缺的是有人陪伴。我跟那些很表面的事物一樣,活著,都非常的表面,就像蒙在大樓空調風口上的薄薄灰渣,除了清潔工,根本不會有人在意。」

話中有股淡淡的哀傷,深深得到神穀的認同。

老女人跟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竟是成千上萬的比賽勝負。

「如同灰渣般生存的我,如果跟老天爺要了不需要的東西,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就永遠不會到來吧!」老女人做出以上的結論。

這是老女人的原則。

令烏拉拉感到敬佩。

「有一個臺灣的小說家曾經說過,每個人一生都會遇到七次奇蹟。只是奇蹟發生時,我們通常都無視他們的存在,任由天使走過我們身邊。」烏拉拉微笑,凝視著醉了的老女人。

「是啊,哈,奇蹟。」老女人抽了口煙。

「女士,你沒有任由奇蹟錯身而過,反而努力發掘出獨屬於你的幸運法則,這絕對時奇蹟中的奇蹟。」烏拉拉眼睛閃動奇異的神采,伸出手,溫柔地搭在老女人的手背上:「遇見了我,也將用掉你人生七分之一的奇蹟。」

「……」老女人不解。

「我是命運的魔術師,上帝派遣與你相會的使者。」烏拉拉柔聲說道:「恭喜你,你已經通過了上帝的試煉,並沒有將美妙的天賦用在不義的途徑。現在,你獲得了一個新機會。」

「……年輕人,你醉了嗎?」老女人眯起眼睛,身體前傾。

自己雖然醉得視線模糊,但還沒有醉到相信上帝使者,就坐在自己面前喝酒的程度。老女人失效非笑。

「女士,上帝要我問你一個問題,請你立刻回答。」烏拉拉的聲音輕輕緩緩,就像吹拂幽谷雲朵的山嵐:「你願意讓上帝回賜予你的聖潔天賦,換取不再寂寞的豐盛人生嗎?」

老女人不加思索,隨著口中噴吐出的白色煙霧,說道:「這還用得著說嗎?如果有人願意陪我聊天說話,我又怎麼會沉迷電視上的比賽?年輕人,還得麻煩你跟你家上帝說一聲,讓我從此不寂寞吧!哈哈!」

烏拉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輕輕將搭在老女人手背上的手倒轉,溫柔地握住他的掌心。這是烏拉拉的心意。按部就班地輕取命格,而非瞬間的連根拔起,對宿主造成的生理影響最小。

隨著神奇命格的流失,老女人眼神迷離,脖子歪歪。

烏拉拉另一支手,趁勢伸進神穀的背包,揉著紳士白皙的軟肚子。

揉著揉著,想要攝取的命格已被封印進紳士的體內。而一份天使般的禮物,也從紳士體內爬梭到烏拉拉的掌心,流水般潺動。

「女士,上帝送給你一份禮物,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烏拉拉柔和的體溫從掌心漸漸傳播過來,老女人突然覺得很感動。

從來就沒有人對她這麼好,這麼有耐心聽她說話,還會說奇怪的好聽話騙她。

老女人幾乎要落淚。

這種感覺好比重生,全身暖洋洋的,像泡在甜美的羊水裏似的。

「萬種矚目」,好好照顧你的新主人吧。她非常渴望你的守護呢。烏拉拉心道。

烏拉拉親吻了老女人的額頭,笑笑從桌上拿起半條「藍波球」,放了一顆在老女人的嘴邊。老女人自然而然張開嘴巴,含了進去。

神谷會意,寫了張紙條遞給酒保。酒保立刻將牆上的電視切到運動頻道,一場重量極的拳王爭霸賽,即將開始現場直播。

「好好享受刺激的比賽吧。」烏拉拉微笑。

過不了幾分鐘,老女人就會發現電視機上的比賽勝負,已經脫離她的詭異聯繫。但那又怎樣?那時老女人的身邊,多的是想要認識她的新朋友。

天使的交易結束,老女人嶄新的人生即將開始。

烏拉拉牽起神穀的手,如天使般輕步離開酒吧。

「自以為勢」,入手!



第198話

東京最近光怪陸離的事很多。

前些日子,有人在熱鬧的大街上看到比大象還要巨大五、六倍的毛茸茸蜘蛛,並且用手機的相機功能將巨型蜘蛛襲擊東京的畫面給拍攝下來,傳送到網路上,造成線民一片譁然,熱烈討論起照片的真假。

但幾個小時後,這些網路照片全部遭到伺服器管理員刪除。

市鎮廳官員在記者會上說明,巨型蜘蛛的出現是一場未經許可的商業活動秀,已經遭到糾正,呼籲民眾不要盡信網路上的不實謠言,警視廳並正式宣佈將緝查散佈謠言的有心民眾,並警告繼續散佈合成照片的「罪犯」,後果必移送法辦,絕不寬待。

而今夜,也有一件怪事,在數百萬支眼睛底下發生。

曆久不衰的知名電視節目「開運鑒定團」的錄影現場,今天展示著多件關於武士配件的器具,如甲胄、頭盔、兵書手卷、長槍等。刀光劍影的氣氛,令現場觀眾都興奮了起來。

當然,此次最受矚目的展品,還是殺人取命的武士刀真品。

「今天,知名的古兵器收藏家井口廣三先生帶來了稀世珍品,我們日本國的第一武聖,宮本武藏悟出‘二天一流’後所使的長短雙刀!請各位掌聲歡迎!」主持人興奮地介紹。

全場譁然,將脖子伸得老長。

真不是開玩笑,宮本武藏名刀的真品竟來到了現場……

收藏家井口先生得意洋洋地出場,小心翼翼揭開包裹著兵器的紅布,讓在場的四位古董鑒識專家仔細品玩。專家品頭論足,竊語交換意見。

在此同時,製作人將電視畫面切換到宮本武藏的一生介紹,好打發掉電視機前觀眾等待的時間。介紹結束,鑒識專家的討論也獲得了一致的共識。

「那麼,此次井口先生帶來的究竟是不是真品呢?」主持人問。

「我們一致認為,現場的長短雙刀,的的確確識貨真價實的一之太刀與二之太刀,並曾經被宮本武藏使用過至少長達兩年。」專家代表微笑。

「這真是太令人興奮了!殺!殺!殺!殺!殺!武聖宮本武藏奪走多位豪傑性命的殺人真品,真的來到了本節目!這樣的人間兇器到底值多少錢?一百萬?一千萬?還是一億!」

主持人像是中了彩?兼嗑藥般興奮,對著鏡頭作勢砍殺,大聲說:「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請把握機會打電話call in,告訴服務人員你的猜測,或到本節目的專屬網站上留言喔。節目的尾聲將公佈專家的答案,與答案最接近的十位幸運觀眾,將可獲得由新力公司所提供的多媒體手機,與……」

廣告過後,觀眾的電話與網路留言如往常瘋狂湧進,節目也正常進行。

攜帶自家珍品的收藏家,陸續將帶來的兵器一一展示,節目也穿插了不少關於武士的歷史介紹影片,而鑒識專家也給予豐富的說明。

「這副豐臣秀吉使用過的盔甲,雖是真品,但因為保養不佳,有許多地方都已出現破損的痕跡,所以我們只能給予一千兩百萬的評價。」

「令人驚歎啊,這把寶藏院胤榮使用過的長槍,槍口還是一樣燦亮如昔,搶身之重,可見當初寶藏院胤榮臂力之驚人?!一千五百萬!」

「很遺憾,這並不是吉岡清十郎的武士刀真品……」

「抱歉,這份兵書上的筆跡,並非出自柳生宗岩的親手……」

慢慢地,終於來到節目的尾聲。

武聖宮本武藏「二天一流」所用的兩把罕世兵器,到底值幾箱鈔票?

「日本刀的雛形始于中國唐代傳入的唐大刀,當時的形式是直刀形,其後制刀的專家多有改良,到了鐮倉幕府時期,已出現了流傳至今的彎刀與武士刀式……」古董鑒識專家裝模作樣地解釋。

「唔……」主持人點點頭。

「近千年的演變,日本刀不僅成為文化和精神的象徽,有‘武士’作為刀的名號,更有無與倫比的實戰本色。」鑒識專家滔滔不絕,簡直演講起來:「武士刀鍛造的技術自成一派,刀身強度高,刃口鋒利異常。到了中國明朝時,武士刀的品質已超越了中國刀劍,就連當時擊退我國浪人海賊團的中國名將戚繼光,都對我國的武士刀十分欣賞,還以之為原型造出了戚家刀。」

「真是長篇大論啊!」主持人故意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看了看表。

現場觀眾哈哈大笑,氣氛更熱烈了。

「那麼,這兩把武士刀究竟值多少錢呢!」主持人大聲問。

就在此時,一個高大清瘦的骯髒男人刺刺穿過兩台攝影機間,旁若無人走進節目製作現場。男人來到主持人面前,嚇了所有人一大跳。

很奇怪,在這位不速之客從攝影棚門口走到節目現場的兩百公尺中,完全沒有人膽敢開口詢問,更別說伸手阻止他的前進,就這麼眼睜睜看著他亂入。

「大約是三百貫錢。」那骯髒的男人說,伸手拿取一長一短的武士刀。

男人的身上散發出中人欲嘔的酸味,主持人來不及說話,就被酸味震得退後兩步。而男人胡亂拿起武士刀的行徑,令掌控全局的製作人一愣,攝影師、現場觀眾、主持人、井口先生、鑒識專家,全都傻眼。

「先生,這是……」主持人鎮定。

「我的刀。」男人左右手各拿著長短刀,掂量著。

此話一出,不知情的現場觀眾哈哈大笑,還以為是節目的特殊效果。

主持人冷靜看向攝影機旁的製作人,用眼神詢問此男子是否為臨時演員。

男人一臉落腮胡,穿著沾有油漆顏料與垢痕的垮褲,與顏色混濁的寬大上衣。但這寒酸的外表,絲毫擋不住男人眼中老虎般的迫人神采。

這個男人,自是從樂眠七棺裏被放出來逛大街的,宮本武藏。

「拿來砍人的傢伙,還是稱手的老夥伴管用些。」宮本武藏籲了一口氣。

不必撥出刀子,宮本武藏的手腕就已感覺到熟悉的、塵封已久的殺氣,從刀柄上傳將過來。那感覺就像是一百萬隻瘋狂的螞蟻,沿著血管與神經一路啃噬過來。

「不好意思……請把武士刀……」井口先生開口,聲音卻在發抖。

因為宮本武藏拿了刀,身上暖起了拙劣的興奮感,毫無節制地壓向四面八方。而旁人對於這股興奮的感應,卻是無法承受的不安。

更多的,是莫名其妙、不切實際的恐懼。

就像是,逛街在百貨公司周年慶搶購上遇見一頭白額老虎,那麼沒有真實感,卻又本能地腿軟的恐懼。

全場觀眾都給宮本武藏沉默的興奮,震得啞口無言。

「把你怯懦的眼神收起來。」宮本武藏冷冷地說:「在我的面前,弱者不須多言。你的身上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無視收藏家井口先生,宮本武藏便要攔刀離開。

離開前,宮本武藏的眼神被價值一千五百萬的「寶藏院胤榮使用過的長槍」給吸引住。駐足,宮本武藏忍不住笑了出來。

宮本武藏剛剛在一間拉麵店裏大快吃著味增拉麵時,正好抬頭看了這個即時轉播的電視節目。隔著小小的銀幕,他還看不出這柄寶藏院胤榮的長槍是真是假。而現在,他覺得很可笑。

「這柄什麼寶藏院胤榮的烏槍,一看就是假的。」宮本武藏隨手一斬。

沒有任何廢話,長槍悶聲斷成兩半。

全場驚呼連連,根本沒看清楚宮本武藏刀起刀落的瞬間過程。

宮本武藏大步走到鑒識專家面前,一臉昂藏的臭屁。

「你要不要也鑒定,我是不是真正的宮本武藏啊?」宮本武藏拍拍鑒識專家的頭,就像大人在安撫小孩子般。

語畢,宮本武藏哈哈大笑,龍行虎步離去。

只留下,滿場的驚奇與錯愕。



第199話

拎著久違上百年的長短雙刀,宮本武藏沒有立刻找個安靜地方測試「手感」,也沒有興致勃勃地找人試刀。

對宮本武藏來說,拿弱者當刀的祭品,試對武道的褻瀆,也自折了驕傲。他光是一雙比鐵還堅硬的手,就足以擰斷許多擋在路上的障礙。

宮本武藏漫步在東京街道上,沿著大路到處亂走,持續觀察這個世界的變動。

「真餓啊。」宮本武藏摸著剛吃飽的肚子。

他此刻的饑餓,是對血的強大需求。

於是宮本武藏跟隨自己的本能,收斂身上昂藏的氣勢,走進犯罪著眾多的陰暗地下道,任憑幾個不懷好意的不良少年跟蹤他,將他「逼」到沒有監視器的角落。

「喂,變態大叔,你身上那兩把刀值不少錢吧!」帶頭的不良少年點了根煙。

這句話,成了那群不良少年最後的遺言。

等到宮本武藏再度走出地面時,他已經嘴角帶血,口袋裏塞滿了鈔票,身上還多了最新一代的ipod隨身mp3,耳機裏大聲震動著街頭饒舌歌曲。

「這就是,這個世界最新的聲音嗎?」宮本武藏點點頭,腳步不自覺跟隨著嘻哈的節奏走動。還真是不錯的改變。

這世界有趣多了,不懂夜晚五光十色,連聲音也變得朝氣十足。

池袋。

位於Sunshine City附近Animate漫畫閣,樓高八層,是一棟多元的漫畫城。每一個樓層都有不同的主題,包括青少年漫畫、少女漫畫、成人漫畫、卡通影片、漫畫主題禮品、電玩軟體等,可說是每個宅男的夢境之地。

「嘖嘖,繪畫的技藝也變得好驚人。」宮本武藏在漫畫城裏逛著,目瞪口呆。

宮本武藏掛著兩把刀走路的樣子,讓許多經過的高中生都忍不住多看他一眼,竊竊私語討論……這個邋遢的雙刀大叔到底是在cosplay哪一本漫畫裏的角色,結論當然是「不知所云,失敗」!

愛上砍電視汲取生活常識的宮本武藏先生,最後停在動漫畫館前看著海賊王的劇場版電影,目不轉睛地看著其中一名劍客角色,諾諾亞索隆,對抗一個高強劍客,鷹眼的終極熱戰過程。

三刀流啊……那種嘴巴還咬著一把刀的模樣真是臭屁極了,但真要做起來,那種樣子還真難在實戰裏派上用場。這個諾諾亞索隆能夠練成三刀流,委實是個可怕的敵手,難怪他的故事會被改編成會動的圖畫書。

「真厲害的執著啊。」宮本武藏喃喃自語,真想立刻找個什麼大幹一場。

但宮本武藏的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走進旁邊一家專門販售海賊王周邊商品的店鋪,選了一條諾諾亞索隆專用的黑色海賊頭巾,將一頭亂髮紮進酷炫的頭巾裏,算是宮本武藏對強者不加保留的敬意。

「請問哪里可以找到這個諾諾亞索隆?」宮本武藏付帳時問店員。

「……」戴著草帽、穿著紅色上衣的店員傻眼。

「說得也是,連你這種弱蛋都找得到他的話,他怎麼有時間變得更強。」宮本武藏自問自答。

「……」草帽店員狐疑地打量著眼前奇怪的客人。

「對了,他是當今之世最厲害的劍客嗎?」宮本武藏表情認真。

「大概是吧。」店員耐著性子,陪奇怪的客人玩起遊戲:「如果你真想找到他,就到偉大的航路上找找吧。」

「偉大的航路啊?」宮本武藏皺起眉頭。

莫不著頭緒的宮本武藏走出店。

不知道劍客諾諾亞索隆什麼時候會從大海回來……如果還沒有回來,自己恐怕就得找艘船出去走走。只是在海上長途旅行,如何躲過致命的太陽,還真是個傷腦筋的問題。

走過大型展示櫥窗是,宮本武藏忍不住停下腳步。

靠著玻璃的反射,宮本武藏非常滿意自己綁著黑色頭巾的酷樣。

但,還缺了什麼……

「唉,說到底我還是得去找J老頭,造出三把武士刀。」宮本武藏張大嘴,檢視自己的森白牙齒。

喀喀,喀喀。

論起牙齒的咬合力,自己可是很有把握咬住第三把刀的。

就在宮本武藏陷入荒謬幻想的同時,一支毛色火紅的貓,悄悄地走過宮本武藏的腳邊。宮本武藏注意到,這支火紅怪貓的腳步有如清煙,並非凡物。

櫥窗玻璃的反射上,多了一張微笑的臉孔。

「你的身上,棲息著很可怕的東西呢。」那張笑臉說。

伸手,火紅怪貓躍起,落在笑臉人的手上。

風宇,獵命師。



第200話

風宇看著宮本武藏,手指掐算著武藏身上的命格。

一個小時前,風宇再電視上看到這男人唐突地走進電視節目現場裏,當著全日本上億觀眾的面取走宮本武藏的雙刀,就約略猜出這個男人的真正身份。

而現在,風宇手臂上泛起的雞皮疙瘩,就是最好的證明。

「原來是‘逢龍遇虎’,真是萬分榮幸。」風宇穿著白色的長大衣,氣度悠閒。

「……」宮本武藏看著風宇手中的紅色怪貓。

眼前這個傢伙,一人一貓的搭配……

想必就是牙丸無道請托自己宰掉的「獵命師」吧?

「我並沒有刻意找前輩,因為前輩並非我的目標。」風宇緩緩說,臉上的笑容更加優雅了……「但我們還是命運般相遇了——這一切,都是因為東瀛劍聖身上的命格,承認我是命中對手的緣故。」

這段話,讓宮本武藏重新想起還未成為吸血鬼時,人生裏最重要的那一天。

那日宮本武藏坐船趕赴嚴流島,與聲勢如日中天的佐佐木小次郎決一死戰前,自己在小舟上凝神致志,削槳為劍。當時,神秘船夫的肩上就坐了一隻黑貓,跟宮本武藏說了好些奇怪的話。

「你畢生註定會遇見無數強者,遭逢無止盡的死亡決鬥,你是所有劍客的恐懼,也是天下劍客最想擊敗的目標。直到你被殺死的一刻為止,都會重複這樣的命運。」那個船夫若有所思說道:「再嚴流島上等著你的,絕對不是你武道的最後戰役。你的一生,不變強,就會死。」

那些話就像咒語般的箴言,烙印自愛工本武藏的心中,不管是以人類或是吸血鬼的身份都無法掙脫。

這也是,宮本武藏始終不與深愛他的阿通再一起的真正原因。

呼。

別管這麼多了,牙丸無道給下的指示根本無足輕重。他嗤之以鼻。

不管對方是不是獵命師,宮本武藏遇到強者,從來也只有一個打算。

「在殺死你之前,我有個問題要問。」宮本武藏調整頭上的黑巾。

「問吧。」風宇凝神以待,外表卻是一派令人討厭的從容。

「當今之世,誰是最強?」宮本武藏緩緩拔出兩把刀。

一長,一短。

讓天下英雄以死表達敬意的,二天一流,狂霸的東瀛刀法。

風宇亮出纏在手指上的銀色鋼琴線,全身流轉著精靈般的神采。

「名氣是殺不死刃的。」風宇吹動致命的銳利銀線,一鞠躬。

「還請前輩用最強的氣勢,打翻這句話吧!」

風宇出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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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9:14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八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恐怖的三個相信!


最近,我遇到了一個很恐怖的老人。

記得那是個剛剛從臺北開完會,想要做火車回彰化的晚上。買完了車票,還有一個多小時才開車,於是我背著背包遁入火車站的地下街開晃。

地下街其實是很無聊的低底迷宮,晃著晃著,猛不防我被大聲叫住。

「有為青年!」

有為青年,那一定是在叫我了。

一回頭,我看見一個面帶詭異笑容,身穿更詭異紅色西裝的老人,他靠著灰色的柱子,站在堆放施捨零錢的鋁罐後面,左手按著一頂黑色的高腳帽。

被這種模樣的老人叫住,是正常人的話根本不會停下腳步。

我很正常,原本想一走了之,但我很在意老人頭頂上的高腳帽。幹,因為那頂高腳帽在動,撲通撲通的,好像有東西從裏頭拼命撞著帽,卻始終失敗,因為老人的左手死命的壓住他的帽子。

「有為青年,你的臉色不太好,最近是不是諸事不順啊?」老人神秘地說。

好老套的開場白,換點有意思的臺詞再騙錢吧!

「這樣都被你看出來了?我已經連續五十期大樂透都沒有中頭彩了,運氣實在是很背!」我的眼睛直盯著老人頭頂的帽子。

要不是他的左手一直壓一直壓,「那東西」早就從帽子裏蹦出來了吧!

但是……那東西是什麼呢?靠,好想知道!

「哎,想知道諸事不順的原因,就喂它一百塊吧。」老人指著地上的鋁罐。

「不想耶。」我面帶微笑,靠,那帽子還在動!

老人並沒有失望,反而更神秘笑著,眼睛古溜溜在我身上打轉。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這個老人時不時在騙錢哩?現在的有為青年,難道都不願意相信別人了嗎?連一百塊錢都騙不起嗎?性格決定命運,有為青年,你的性格,就是多疑。」老人用「一語道破」的氣勢看著我。

但,多疑個鬼啊!我壓抑住想掀開老人頭上帽子的衝動,說:「那我改怎麼辦才好呢?難道真的要給你一百塊嗎?」

「有為青年,你看,那邊有個小女孩在兜售愛心原子筆,你怎麼說?」老人指著遠處角落。

一個胖嘟嘟的女孩死纏著高中生兜售盒子裏的愛心筆,一枝一百塊,目標是捐助給非洲沒有飯吃、又沒有疫苗可打、頭很大肚子又癟的病童。

「用愛心騙人的爛東西,不如把錢捐給去死去死團,幫助宅男脫團。」我聳聳肩,忍不住回憶自己曾經掏錢買過對少次這種絕對斷水的爛愛心筆。

「你看你,這還不多疑?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億個人都不買愛心筆,那麼就會短少一百億遠的捐款,這是多麼可怕的事啊」老人歎氣,臉色卻很得意。

「如果那種騙人的捐款到得了非洲,我的小雞雞就會天天下蛋了。」我說,全身都在發抖。

我的天,那帽子裏的東西一直撞一直跳,我好像沖過去把它掀開來啊!

「那,你看那邊那個沒有手也沒有腳,一直在磕頭的胖子乞丐怎樣?」老人淩空一指,一道虛弱的氣劍射向七點鐘方向的胖乞丐。

猛磕頭是胖乞丐的強項,咚咚咚咚咚,震得放在他眼前的破碗叮叮叮叮響。

「吼,那是詐騙集團的手下啦,電視都有拍到,等他下班了就會有一台的士開過來接他,然後幫他裝上黃金義肢去酒店摸奶還不好!」我故意誇張。

「那我說,我的帽子裏裝了一隻兔子,你相信嗎?」老人正色。

靠,有什麼好不信的!原來是兔子啊!

「不信吧?哈哈!真的就是兔子!」老人哈哈掀開帽子。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快要悶死了的兔子立刻從老人的頭上往我的方向沖跳下,雖然我已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嚇了一大跳,狠狠大叫了一聲。

「……」我後退了好幾步,看者地上那只肥死了的「兔子」。

王八蛋,這哪是兔子,這明明就是一隻掛著長耳朵道具的貓!

「依照你的面相,不相信人的後果,運氣會一直不好下去喔!」老人好像怕被我揭穿似的,一腳往肥貓的屁股踢去,肥貓立刻一溜煙逃走。

這是什麼東西啊!要騙人腦筋也得清楚才行!

「老頭別用算命騙人了行不行,我才剛剛拖稿了一部小說,講的就是人類的命格可以獵來換去,超吊的獵命師!這個年頭誰還跟你聊老到不行的面相術啊?」我豎起大拇指:「所以說,獵命師的確是,行!」

「你看你,是不是又不信任人啦?不信任就是不幸的開始,這是自古以來不變的道理。」老人猛搖頭,竊竊笑道:「過了今天晚上,你唯一可以從厄運中走出來的方法,就是連續相信三件你遇到的請求。」

火車時間快到了,於是我飛也似逃離現場。



隔天早上,超級恐怖的事情發生了。

我起床的時候,庸懶的翻了個身。

隱隱聽見波的一聲,頓時我感覺到胯下有一股黏稠的異樣感。

「不是吧?」我迷迷糊糊拉開褲子,身為槍神,沒道理夢遺啊!

結果,我看見了一顆破掉的蛋在我胯下悲憤的爆裂,蛋黃蛋白流了滿褲子。

「這怎麼可能!」我太哧了,再怎麼夢遺,也不可能射出一顆蛋啊!

我無奈的走到浴室洗澡,一邊研究那顆破掉的蛋。

百分之百是顆雞蛋,不是人的蛋(沒這種東西)。

是我哥哥或弟弟在惡作劇嗎?都已經這麼大的人還會開這種超機車的玩笑嗎?還是我夢遊跑去冰箱拿了顆蛋放在我的胯下睡覺?我很疑惑,但畢竟我是個有理想有志氣的有為青年,隨著沐浴乳泡泡沖掉小雞雞上的黏稠蛋黃後,我立刻忘記此事,跑去跟小郭襄快樂約會。

第二天早上,如你所願,超級恐怖的事再度降臨在我的小雞雞上。

我醒來時,再度發現胯下有很異樣的觸感,有了前車之鑒,這次我不敢隨意翻身。我小心翼翼的起床,打開褲子,赫然就是一粒蛋!

雞蛋!

「太可怕了吧!」我抓著那顆蛋,激動的全身抽搐。

我想起了三天前那古怪老人的話,到了次時,會下蛋的小雞雞讓我不得不相信老人的忠告:從現在起,我得連續相信三件事情才能解除我的厄運!

在驚恐之餘,我跟本無瑕思索我到底是被什麼厄運纏上,光是小雞雞會下蛋這種世界奇妙物語我就很難承受了,如果還有別的厄運,例如我的屁股會唱歌或者我的腋下長香菇,我一定會崩潰。

身為一個什麼都寫什麼都信的小說家,我立刻採取了科學的思維面對這個悲劇。我用google調查了一個雞蛋的成分組成:蛋殼、蛋膜、蛋白、氣室、卵黃膜、蛋黃,以及蛋黃上的小白蛋,和有個定蛋黃位置功能的幫帶。若將這些成份換算成營養,大概是雞蛋白沒一百公克,熱量三十六大卡,蛋白質:八.二公克;雞蛋黃每一百公克,熱量三百三十五大卡,蛋白質:十六.二公克;雞蛋殼等等以此類推(雞然雞蛋的熱量會跟著烹調方式也所不同,但!我又不煮來吃!),然後我上了漢尼撥的食人魔美食網站,點進人肉的營養劑量表,估算出以我身高體重的營養能量,然後用次數值當成為母,再拿雞蛋的營養下去除,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只要我每天都下一個蛋,過了一年八個月我就會變成人幹死掉!

一年八個月!

我不要!

「堅強!反正只是連續相信三個要求,我一定可以辦到的!」

我洗完臉,看著鏡子拍拍臉頰,振作振作。

結果我臉一拍完,手機就響了。

「喂?」

「嗚嗚嗚嗚嗚嗚……」

「……一大早是在哭蝦小啦?」

「爸比……嗚嗚嗚嗚嗚嗚……我被綁架了,我被揍得好慘啊!他們都不給我東西吃,還一直打我!揍我!踢我!還說不給我飯吃要讓我餓死!嗚嗚嗚嗚……」

太不敬業了吧,先別提我哪來的兒子,這種臺詞是哪來的演技超遜的詐騙集團啊!詐騙幾土那就是被你這種爛咖給破壞名聲的!

……不!不行!為了讓我小雞雞不再生蛋,我絕對要壓抑我的理性,我一定要勉強自己相信自己有個未曾謀面的兒子(或許是某天晚上被女鬼誘導致夢遺中標的陰陽產物,終於在陰間打電話給我這個沒負過責任的老爸求救!)。

「兒子,那怎麼辦?」

「壞蛋說要撥一百萬到他們的戶頭,嗚嗚嗚嗚嗚嗚!」兒子很愛哭。

「一百萬我只有精子啦,一千塊。」我沉住氣。

「十萬塊!」我兒子很果斷。

「兩千塊。」我抓住手機的手氣得發抖。

「一萬塊也好。」我兒子竟然是個將才。

「兩千塊極限了,帳號給我。」我歎口氣,摸著悲傷的胯下,拿起筆。

於是我抄了一組銀行帳號,很不爽地匯了兩千塊給我那被揍得很慘的兒子。

哎,恐怖的事才發生了一件,就花了我兩千塊,我真不想知道接下來還會被迫相信什麼樣的鳥事……

——待續



衝破灰色陰謀的臺北·之章

第201話

時間:西元2020年,東京類銀事件發生後一個月。

地點:臺灣,國際都會臺北。

世界排行第五的摩天高樓,101大樓裏新開的華納威秀影城。

影城裏人來人往的,十之八九都是手勾著手。不管科技怎麼進步,人們對吃的品味還是不易改變,許多剛剛買完電影票的約會男女,手裏都拿著一桶爆米花,與各種口味的可樂,同時餵養著愛情與舌頭。

第七廳,正在上映的是好萊塢年度巨片「異形大戰絕地武士」,聲光特效自然一流,演員陣容更是一時之選,年邁的湯姆克魯斯飾演誓死捍衛議會的絕地武士,與飾演西斯武士的亞當休伊斯盡棄前嫌,攜手共抗入侵共和國的變種異形。亂七八糟的劇情吸引了影迷的瘋狂支持,電影院裏不時暴起掌聲與笑聲。

散場,觀眾陸陸續續走出戲院,笑聲依舊不斷。

兩男一女。

「剛剛那片真是既好氣又好笑!什麼鬼啊,絕地武士竟然正經八百地在那邊砍異形!」一個綁著馬尾的女孩,挽著身邊的高瘦男子哈哈笑道。

「但不看還真不行。這種劇情不是想看就看得到的,十年一見啊。」高瘦男子笑笑,散亂的瀏海蓋住額頭。

「是啦,不過我們有的是時間。」一個較矮的男生走在高瘦男子身旁,笑嘻嘻說道:「說不定再過十幾年,我們就可以看到刀鋒戰士對終極戰士啦,還是蜘蛛人對麥當勞叔叔耶!」

較矮的男生笑得暢懷,高瘦男子的眼角卻淡淡往旁一瞥。

兩個高大的男子,若無其事地站在後方交談,一個看著手錶,一個推著太陽眼鏡。表面上聊得挺開心,實際上談話的內容卻乏善可陳,許多字語都重複了。仔細拆解辨別,還可以發現字句理夾雜著特定的術語。

「發現奇異的命格能量。對方是最高等級的通緝吸血鬼。」一名男子說。

「命格的能量出奇的高,但還沒分析出是哪一個已知的命格,恐怕不易對付。請鄰近支援灰獸。」另一名男子假裝看著手機上的簡訊。

這些,都逃不過高瘦男子銳利的耳朵。

從兩個小時前一進電影院開始,這兩個男子就一直注意著他。他們的身上,有很明顯的獵人氣味,卻又不像單純的那麼回事。

而現在,十一點鐘方向跟三點鐘方向,同時又有兩名黑衣男子假裝逛街,卻以監視的眼神慢慢接近自己。

高瘦男子心忖,就某種恐怖的默契而言,臺灣的秘警暫時不會動他,獵人也不會這麼沒趣找死。

會是誰呢?

想知道答案,只有一個辦法。

「我去一下洗手間,你們先回去吧。」高瘦男子笑笑。

「……又來了是吧?」女孩歎氣。雖然沒有歎氣時該有的落寞神色。

「王八蛋老大,那我呢?」較矮的男生摸摸鼻子,有點不知所措。

「保護女士當然是你的責任啊。」高瘦男子邁開步伐,說:「我去去就來。」



第202話

大型氣管間的中央空調嗡嗡運作聲,在偌大的洗手間裏聽得格外清楚。

高瘦男子穿著淺綠色的舊牛仔褲,一身黑得發亮的短皮外套。

在洗手台前,高瘦男子從容地梳起他的額發,將淩亂的瀏海撥開,露出額頭上的青色疤痕。微笑,看著鏡子裏慢慢接近的兩道人影。

人影駐足在洗手間的盡頭,似乎意識到保持距離的重要。

毫無意外,是剛剛那兩名眼神有異的男子。

三個人都不說話,氣氛詭譎。

幾個上班族在洗手間裏大聲嘻笑,有個第一次約會的高中生猛對著鏡子擠青春痘,一個老先生站在小便鬥前的時間多得讓人誤以為他已經睡著了。人來人往,進進出出。

水聲。

上官無筵並不想讓這些老百姓捲入緊接下來的事件,於是慢條斯理地將肥皂泡沫均勻地塗滿雙手,微笑洗起手來,悠閒到每個指甲縫都仔細清洗乾淨。

關於上官無筵輕鬆以待的舉措,也正合兩名黑衣男子的意。

一方面,他們也正等待著強力的支持趕來。身為組織的戰鬥零件,他們並不自大,一切以完成任務為最高指導。如果強力的支持「灰獸」駕到,這場戰鬥才有百分之百的完全勝算。

另一方面,他們亦不想節外生枝。

現在遠遠還不是組織在世人面前曝光的時機。必要時殺了眼前的命格強敵後,若搞得一地湯湯水水,他們還得去101大樓裏的管理員室將監視影帶給取出消滅;如果場面太過混亂來不及去管理員室,即使用上了戰略型微縮EMP電子脈衝彈消滅大樓裏的所有電子儲存資料,也在所不惜。

水聲不歇。

從容洗著手,上官卻刻意散發出連尋常人都察覺得到的危險殺氣,從無到有,從有到強,凜凜殺氣壓迫著二十坪大小的空間,洗手間裏進進出出的遊客漸漸感到不對勁,有的連拉下拉煉都沒做就知趣地離開。終於四下無人,三人之間的沉默始將打破。

「上官無筵?」兩名男子都戴著閃著紅光的眼鏡,解開上衣的鈕扣。

正是。

亞洲第一飛刀,無敵百年的上官無筵。

「既然知道,就應該珍惜生命。」上官看著鏡中的兩男,並沒有回頭。輕輕合掌,甩著手,讓指縫中的水液噴濺開來。

上官並非神經質的戰鬥狂,並沒有隨身攜帶所有的傢伙。

但他也不是莽撞的自大狂。

他的腰際皮帶上依舊扣有五柄鋼質飛刀,四柄銀質飛刀。

夠了。

無論如何,夠了。

「抱歉,我們不是為了你的名字而來。而是為了你體內不屬於你的東西。」一名黑衣男從身上拿出兩顆橡皮球,捏破丟出,橡皮球朝四周噴出紅色的怪霧,卻沒有因此啟動101的火警警報。

兩男的手臂上似乎裝載著特殊的不明武器,上官嗅到了不尋常的危險。

隱隱約約,上官腰扣上的飛刀微微震動。

「要什麼?不是太貴的話,我送你們就是了,別把人家辛苦打掃的洗手間弄得紅通通的烏煙瘴氣。」上官歎氣,兩手一攤。

「那也得,讓你先把命送掉才行。」兩黑衣男並沒有開玩笑的意味,身影一半埋在紅色的怪霧裏。

「那可不行,我是個很貪戀生命的人,簡單說就是怕死。」上官笑笑,還未明白腰扣上的飛刀為何震動,難道是感應到了敵人的殺氣?

……敵人的等級真的有那麼高嗎?高到連自己養的兵器都受到了這種影響?

哼。

「話說從頭,你們究竟是誰,為什麼硬要我花時間殺掉你們?」上官眯起眼睛,說:「我不是金田一也不是柯南,對解謎種事不感興趣也不擅長,趁你們還有說話的力氣,快點把你們的身分交代清楚吧。」

「挺有自信的。」一個黑衣男冷笑,伸手按下了手臂裝置上的金屬鈕。

「算了。」上官並沒有興趣等待敵人亮出武器,也不回頭,他的手模模糊糊一晃,飛刀快速絕倫地激射而出,朝一名黑衣男的喉嚨狂飆。

然而飛刀才剛剛脫手的瞬間,上官就感到飛刀出手的角度些微不對勁。似乎有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量在拉扯飛刀,將飛刀的行進軌道從一脫手時就開始破壞。

果然,飛刀在接近黑衣男的一公尺後急墮斜落,驚險地擦過黑衣男胸胛。

時同此刻,黑衣男被上官的飛刀襲中前,與另一名黑衣男同時從手臂的奇異裝置中噴出了危險的銀色閃光。

兩道閃光滾滾而出,猶如狂鷹裂空斬襲!



第203話

「好快!」

上官暗暗訝異,看著鏡子中的閃光一驟。

上官可是「速度的第一行家」,連他都這麼訝異此銀光兵器的「快」,足見銀光兵器的迅雷不及掩耳。在這麼短的距離,似乎是來不及閃躲了!

……用掌徒手硬砍?硬接?

太兇險!

上官心神如電,來不及回頭應付,雙手便從腰扣間各抽出兩柄鋼質飛刀,一運氣,直覺往斬向自己背脊的兩道銀光招架。

尖銳的金屬碰撞聲中,兩柄飛刀應聲斷折,銀光狠狠削向前方的鏡子。

迸!

鏡子當然四分五裂。

但上官消失了。

上官及時躲開,卻沒有如往常迅速沖向飛射奇怪兵器的敵人,一人一掌結束戰鬥,而是在兵器交擊的瞬間沖向洗手間深處,一邊思索著幾件事。

首先,在手中飛刀與對方奇異兵器碰撞的要命時刻,他看清楚了敵人的兵器是兩隻銀光流轉的金屬圓盤,金屬圓盤的邊角至少有四道突起的利刃。

由於圓刃不只是高速前擊,還加上了兇猛的自轉,斬擊的破壞力連他已運氣強化的鋼質飛刀都能輕易催斷,剛剛若用手掌硬碰硬互斬,下場堪慮。

第二,從圓刃行進的軌跡與敵人揮舞手腕的動作來看,他確信圓刃的攻擊原理來自於「磁力」。而敵人手中的金屬裝置,就是用電磁力控制圓刃的機關。

這也就是在還未開始戰鬥前,他身上的飛刀隱隱晃動的原因。第一擊飛刀出手,原來是要見血封喉的奪命佳作,卻受到莫名牽引的影響只是堪堪擦過敵人胸胛的道理,自然也是敵人手中機關的巨大磁力所影響了。

第三,這些紅色煙霧是什麼鬼?受過對毒藥、麻醉藥強力忍受訓練的上官,並沒有感覺到這些紅色煙霧裏藏著類似的威脅,但卻被這兩個黑衣人當作是戰鬥的開場白。

難道,釋放紅霧只是一種儀式?

「理所當然,打蠃了才能問出個所以然。」

上官才剛剛落下,一腳踏在小便鬥,擊碎鏡子的圓刃溜滴滴轉了個彎,又回到了敵人手中的裝置。只是輕輕在黑衣人手臂上一掠而過,圓刃像是補充了電磁力,速度不減,再度悍然噴出。

而且,這次變成了四把磁刀!

「嘖嘖,真厲害的武器。」

上官拉開了戰鬥距離,睜大了眼睛,現在磁力圓刃是怎麼樣也砍他不到了。

此時此刻,「身形如電」不只是一句誇張的形容詞,上官將這四個字做了最好的詮釋。只見圓刃在半空中來回撲擊,卻只是將陶瓷小便鬥與大理石牆砍得支離破碎,卻連上官皮衣的邊都沒沾著。

完全,就是兩種等級的速度。

「太驚人了,連系統的類比攻擊中都沒有遇著這種狀況!」黑衣人驚懼不已,不斷拉扯無形的磁力線操縱兇殘的武器,但明明就要斬到了目標,目標卻每每驚險地躲過。

……好像,是在測試他們還能將磁刃操作到什麼境界似的戲耍。

「還蠻有一套的嘛,如果是其他的黑奇夥伴,能夠順利在這種武器底下活下來嗎?」上官在猛如潮水的圓刃攻擊中思忖:「不行,太危險了。一定得問出他們是哪里的組織,是政府新雇的獵人,還是嗜獵者組成的暗殺集團……」

風切聲中,上官突然想起了最近沸沸揚揚的慘劇。

上個月底,哲人幫裏的超級猛將「快思客」,在開往高雄的夜班火車上遭人暗殺,屍體被切成上下兩半,上半部留在車廂,下半部則遭拋落鐵軌,死狀奇慘,恐怖的屍體照片流傳在「可笑的氣球」網站裏。

江湖上盛傳,此案是赤爪幫裏與其素有舊怨的「厲手白髮」所為,但厲手白髮唯一的左手有多大能耐,上官最清楚。留在快思客屍身上的超高速斬切創口,絕對不是厲手白髮的傑作。

……答案,就在身邊嗚嗚咽咽的風壓裏。

就在上官發愣的同時,呼嘯而過的圓刃將他的黑色皮衣劃開一道口子,一個高速迴旋,又擦過上官的顴骨,破出血紅。

「混帳,這件才剛買不久的黑色皮衣也保不住。」上官罵道,雙手閃電擊出。

須知道,上官有過的江湖渾名裏。

有一個稱號,曾讓一百個獵人,三百頭吸血鬼喪命。

霹靂手。



第204話

吸血鬼的動態視覺達到頂尖,看准磁力圓刃的軌跡,上官的雙手一拍。

四隻高速盤轉暴行的磁力圓刃,旋轉再怎麼快,邊刃再怎麼銳不可當,一旦被上官的霹靂手狠狠「垂直擊中」圓刃中心,立刻像銅鈸般互相撞擊在一塊,傻傻地墜落。

「!」

不等兩名黑衣客反應,上官如子彈般沖出。

劃破紅霧,一眨眼來到兩人面前。

「拿出你們剩下的本事吧。」上官冷冷揮拳。

黑衣客並非單單依賴磁力圓刃之輩,徒手打鬥也是一流獵人的身手,但在上官面前,他們的所有攻擊就像是小鬼撒野,上官隨手便將兩人的雙手手骨打折,又在兩人的後頸輕輕一斬。

上官的斬擊重若千鈞,其中一名黑衣客重重倒下,口吐白沫;另一名黑衣客卻只是身形一晃,十分硬氣地勉強站著,不讓膝蓋墜地。

上官冷冷地看著屹立不倒的黑衣客,他的鼻腔蓄滿了濃稠的鮮血,在搖晃的身軀下,鼻血湧出,如虛弱的風箏線一絲晃落。

「好一條漢子,我知道不論我用什麼手段逼問你,你都不會說實話的。」上官看著身旁不倒的硬漢,一腳踩醒倒在地上的黑衣客,嚴肅說道:「所以說實話的工作,就交給像狗一樣趴在地上的你了。」

倒在地上的黑衣客像蟲子一樣,眼神迷離地看著幾乎完全被毀掉的洗手間。

「說,你們是哪個組織派來的。」上官問。

「去死吧。」地上的黑衣客咬著牙。

「嘖,就知道不會這麼順利。」上官伸手往旁一抓。

上官這一抓,並非抓向倒在地上的黑衣客,而是將硬是不肯倒下的黑衣客的肩膀,活生生抓了一大塊下來。

這是何等痛楚!痛得黑衣客恐懼得嚎叫了起來,絲毫沒有一絲硬漢風範。

「哪個組織?」上官將鮮血淋漓的肩膀,連肉帶骨丟在地上。

「……」地上的黑衣客駭然,目瞪口呆。

「你的夥伴好像不明白你的痛楚。」上官蹲下,瞪著地上的黑衣客。

「沒辦法,誰叫你將我新買的黑色皮衣給割壞了。」上官若無其事伸手往旁邊一抓,指力催動,竟將痛得快要瘋掉的黑衣客的膝蓋整個撥下。

偌大的黑衣客終於摔倒,完完全全被疼痛所強暴,眼淚迸出。

亂七八糟的膝蓋被上官隨手拋到一旁,尚黏在膝蓋上的神經束格外觸目驚心。

「哪個組織?」上官問得意興闌珊。

刑求不是上官的強項,聆聽哀號更不是他的興趣。

所以,上官只是按照最有效率的方式,問出想要的答案。

這種問不出答案也無關緊要的「強勢」,所帶來的恐懼完全吞噬了黑衣客。

「……Z……組織……」黑衣客閉上眼睛,顫抖地吐出這三個字。

「喔,就是傳說中那個熱愛仲介和平的怪組織嗎?原來,這就是你們仲介和平的方式,就跟你們把類銀製造出來的道理如出一轍。」上官自問自答,這個組織成立的時間、龐大的程度已足以讓慵懶的上官知悉。

「……」

「哲人幫的快思客是不是你們殺的?」

「是。」

「紅色的霧是幹什麼用的?」

「……說了,你這傢伙也不會明白。」

上官伸手,立刻將失去肩膀與膝蓋的男人的身上,又剝了一樣東西下來。

這一樣東西,比起肩膀與膝蓋,算是可有可無的裝飾了。

血淋淋的左眼皮。

「混帳!是困住命格用的血霧!我們是想獵捕你身上的怪命!」

「命格?」

上官皺眉,想起了幾年前聖耀跟他說過的話。不過這幾年聖耀所說棲伏在他體內,不斷奪走親朋好友的「凶命」,似乎已經消失不見。聖耀還是跟黑奇幫上官組混,大家卻都活得好好的。

趁著上官這一思忖,身體被當作玩具般拆卸、痛到快瘋掉的黑衣客,猛然一頭撞在大理石牆上。頭骨迸裂,斷氣了。

「殺死我!是英雄的話就別耍折磨手段!」同伴自殺了,地上的黑衣客咆哮。

他不畏死,只恨強援未到。

「說得也是,是我不好。剩下的我自己慢慢查吧。」上官冷冷說道,伸出手指往黑衣客的額旁太陽穴一戳。

力勁透進黑衣客的顱內,終結了大腦最後的憎恨指令。

紅霧漸漸褪去,短暫的黑暗問話結束。

趁著秘警尚未被這場破壞性打鬥給驚動趕來前,上官靜靜地審視他殺死的兩個可怕敵手所留下的額外資訊。

不斷閃動數字與奇怪名詞的紅色墨鏡。

背袋裏經過特殊強化的鏡子。

以及非常精密嵌合的磁刀裝置。

上官並沒有說錯,接下來Z組織一定還會有更多的刺客前來。

他的理論是:殺到最後一個刺客,總會拼湊出背後的真相。

反正黑暗賜給他的時間很多。

「不對,剛剛不是有四個人刺客,現在我只遭遇了其中兩個……」上官心中一懍,罕見的冷汗瞬間濕了他的背脊。

命格……聖耀的凶命……

「糟了,這群人不只是要找我!」上官霍然站起。

突然,101大樓的燈光啞啞熄滅,整棟樓沒入高聳的黑暗。

百命藏麟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無可避免的,宿主有自我中心的傾向,過度自信的氣質,卻讓周遭朋友無不拜服,不知不覺成為人群中的領袖。當宿主集中精神時,身上散發出的光芒往往讓人無法直視。

特質:與命格「一元複始」有異曲同工之妙,其命格的霸氣將令周遭所有命格伏首稱臣,失去原本的運作形式,作用範圍依照宿主應用命格的熟悉程度而定,有時也會視周遭命格的等級而有不同。有些天性狂霸或能量深厚的命格未必失效,只是遭到壓抑。

進化:無



第205話

與上官一起到101大樓看電影的,當然是佳芸與聖耀了。

話說聖耀自從被上官說服不再一個人流浪後,說也奇怪,只要牢牢跟在上官旁邊,他身上巨大恐怖的「凶命」就像消失一樣,除了快速修補身體的功能,再也沒有害死過任何一個夥伴。

發現了這奇妙的一點,聖耀也就從善如流,帶著體內窮兇極惡卻畏懼孤獨的凶命,就這麼永久投靠上官。聖耀不再孤獨,與凶命之間也就相安無事。

儘管如此,聖耀還是不敢將黑奇幫的夥伴們,喚得太親昵。

「臭女人,王八蛋老大他不會有事吧?」聖耀有些緊張,眼神不時四處張望。

「他說去去就來,就是去去就來啊,沒有一次失約的。」佳芸笑笑。

對於她的男人,佳芸總是很有信心的。而佳芸也從沒懷疑過,身旁這個老是叫上官「王八蛋老大」、叫自己「臭女人」的男孩,捨身用生命保護自己的意志。

不幸的是,考驗很快就來了。

紅色的煙霧不知何時已在四周緩緩彌漫,將兩人通往樓下的手扶梯前的視線重重鎖住。佳芸與聖耀機警地停下腳步,發現兩個黑衣人不懷好意地站在手扶梯前,看樣子是不讓兩人離開了。

「一個命格名謂不明,只知道是厄命形態,等級仍在估算中。」

「一個命格是奇命形態,叫‘魔音穿腦’,等級約一百五十年。」

兩個黑衣客說著話,眼睛裏的壞算盤絲毫不隱藏。

自己也就罷了,但佳芸……聖耀的冷汗滴下。

「等等,真是太驚人了!這兩個目標身上的命格,在離開那個叫上官的目標後,能量竟快速膨脹開來。」一個黑衣人看著紅色墨鏡裏不斷飛跳的資料,驚詫不已:「尤其是這小子身上的命格能量至少有一千年以上的壽命,簡直不可思議。」

「奇貨可居嗎?哼,就算是在大庭廣眾下也顧不得了,速戰速決吧。」另一個黑衣人冷冷說完,雙手輕輕一劃。

兩道銀光削過空氣,直撲聖耀與佳芸!

「快逃!」聖耀本能地擋在佳芸前,硬生生受了磁刀兇氣騰騰的砍撲。

聖耀死命站好,但在兩柄磁刀穿過他胸腔,砍碎兩葉肺臟的瞬間,力道仍將他的身體撥空了半公尺。

鮮血飛濺在佳芸的臉上。

兩柄磁刀已迸出聖耀的背脊一半,眼看就要穿出,劃向佳芸。

「凶命拉住!」聖耀在半空中瞪大雙眼,痛苦地嚎叫。

一股驚異的力量被迅速召喚出來,在聖耀的體內狠狠抓住快要爆出的磁刀,直到磁刀的動能完全消耗殆盡,不再前進。

聖耀摔倒在地,看著身上的鮮血暴灑了一地。

擲出磁刀的黑衣客雙手拼命拉動無形的電磁線,卻使喚不回可怕的磁刀。

磁刀也因此在聖耀的胸腔裏,分毫分毫地移動,與凶命的魔爪撥河。

血淋淋的聖耀引起四周行人的尖叫聲,路人大聲叫嚷報警,卻都不敢靠近。

「佳芸,快……快逃……」聖耀眼前發黑,痛得幾乎要立刻休克。身體裏,還嵌著兩柄他用「心意」擋下的致命武器。

但聖耀並沒忘記另一個黑衣客還未出手,至少還得拼死擋下兩柄磁刀才行。

佳芸知曉聖耀的特殊能力,如果辜負他的心意就太失禮了。於是佳芸用她最快的果斷撥腿往後就逃,腦子裏全是慌亂的祈禱。

「真可怕,這樣還不死。」黑衣客皺眉,看著無法收回的磁刀,疑道:「有命格的能量這麼強,這麼及時的嗎?」

「不打緊,就算暫時死不了,他也沒力氣逃跑了。我先料理那個擁有‘魔音穿腦’的目標,你再慢慢把這小子殺死吧。」另一個黑衣客平舉雙手,即將射出手臂裝置上的磁刀。

聖耀雙手苦苦撐地,磁刀留在胸口裏的痛苦幾乎斷絕了他的意識,但他還是咬緊牙關,虛弱說道:「兩位哥哥,我們何苦……何苦手……手足相殘?」

哥哥?兩位哥哥?

黑衣客只是一怔,隨即「明白」聖耀只是臨死前意識不清,胡亂嚼話。

「女人,把‘魔音穿腦’留下。」黑衣客甩手,磁刀嗚嗚噴出!

猶如迴光返照,聖耀霍然一跳,雙手擎天,姿勢就好像把守龍門的足球守門員,奮力想用自己的雙手將兩柄急速雙刃給硬擋下來。

但,聖耀的撲擊速度怎麼比得上Z組織的高科技武器!

「……糟了。」聖耀眼睜睜看著磁刀削過自己的手臂。

繽紛血屑中,磁刀直直撲向快步逃跑中的佳芸。

磁刀距離佳芸只有十公分,風壓已涼了她的背脊。

「這次你真的遲到了。」

佳芸閉上眼睛,嘴角依然帶著微笑。



第206話

輕飄飄地,佳芸雙腳情不自禁騰空而起。

佳芸在半空中飛快畫了一道漂亮的圓弧,躲開了磁刀的奪命斬擊。

這一躲,妙到毫顛,連佳芸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辦到的。

磁刀想要迴旋進擊,卻被一道優雅的黑影給巧妙地亂入攔截;黑影伸出雙手,看似舉重若輕托住了磁刀,實則以深厚精純的內力緩和了磁刀的運轉,瞬間就封住了磁力的運作。

這番驚世駭俗的內力,加上精准明快的手勁。

只有精熟武當太極勁的那一「人」方能做到。

「老大不在,誰敢趁機欺負我們家女孩?」

天旋地轉後,佳芸好整以暇站在地上,尚未反應過來。

磁刀溜滴滴躺在一名高佻纖細女子的手裏,卻沒有傷到女子雪白手掌分毫。

女子長髮飄逸,神色慵懶。

黑奇幫,唯一一名沒有跟上官動過手、分個高下的成員。

張熙熙。

「這是怎麼回事!」黑衣客奮力扯動磁刀,卻無法移動張熙熙手上的磁刀。

定神仔細一看,那磁刀根本沒有躺在張熙熙的手中,而是懸浮在張熙熙雙掌之上微寸,被精巧的內力氣流給支撐住。

可怕的,不只是登峰造極的太極勁。

「這個女人,身上也有命格……真不敢相信,怎麼一個晚上盡遇到強大命格的高手。夥伴,這下子在灰獸支援前,我們有場硬仗要打。」另一名黑衣客握緊拳頭,不再嘗試拉回聖耀體內的磁刀,而是擺起肉身格鬥的架式,全身散發出一股武者氣勢。

沒錯,但了此時此刻,也只有動用Z組織的特別戰備了。

「啟動命格,岩打。」

「啟動命格,流星。」

兩名黑衣客按下手臂的按鈕,兩管預先準備、顏色詭異的流液,快速從手臂上的微型注射筒內灌射進黑衣客的體內,經過壓縮封印的「命格能量」也跟著擴染了全身,改變了兩名黑衣客的掌紋。

一瞬間。

受過嚴格武術訓練的黑衣客,在命格的加持下變成了出類撥萃的武術高手。

氣勢驚人。

「很厲害的把戲啊,原來剛剛並不是你們最強的招式。」張熙熙微笑走上前,輕輕扶起了聖耀,說:「小朋友,你可以自己站好吧,看姊姊怎麼替你出口氣。」

經過這一折騰,聖耀已自行撥出了嵌在體內的磁刀,氣喘吁吁地掛在一旁的欄杆,即使失血過多,但心中大感慶倖。

有了張熙熙,就好比……

「你怎麼會來的?老是這麼巧……」佳芸心有餘悸。

「嘻嘻,你以為我喜歡當跟屁蟲啊,我也不過是正好來看場電影,碰巧遇上這種沒有情趣又容易受傷的事情罷了。」張熙熙笑笑:「你們說,我能假裝沒看見嗎?」

看著笑臉迎人的張熙熙,黑衣客拼命咬住牙關,因為他們竟不由自主發抖。

發抖的原因,不是因為棲息在張熙熙體內的命格,而是一種武者的本能。

「嘻嘻,拿出你們的本事對付自己的武器吧,有本事拿它們砍人,就要有本事對付它們,這才是武者風範喔。」張熙熙不疾不徐,踏著輕鬆的步伐前進,手裏懸持著兩柄磁刀。

加上聖耀遞過的血淋淋的兩柄,共計四柄磁刀。

毫無戒慎恐懼之意,張熙熙走進兩名殺氣騰騰的黑衣客之中。

突然間,101大樓裏的燈光忽然熄滅,只剩下黑暗裏的酒渦。

「希望接下來不會受傷啊。」張熙熙甜甜一笑。

接下來的半分鐘裏,兩名黑衣客看見了真正的,優雅清閒的……

武學暴力。

關鍵時客

命格:機率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真是可怕的關鍵巧合,宿主常常適時出現在各種被急迫需要的場合,帶給周遭人等出其不意的震撼。擁有非常驚豔的出場感,令人羡慕。

特質:由於宿主的命運被奇妙地嵌合進所屬的團體、甚至歷史朝代中,所以其關鍵的出場擁有扭轉情勢的巨大能量。宿主通常擁有非常冷靜的特質,對掌握對戰氛圍擁有高的心理優勢,也因為總是在同伴亟需支援的情況下出現,所以非常容易蠃取夥伴的信任,成為命格吃食的正面能量。

進化:乾坤變



第207話

饒是上官也有疏忽的時候,畢竟細心不是他的本性。

撐著點,我就快到了。

上官悔恨不已,飛奔向剛剛三人分手的地方。

「!」

一股強大的氣從腳底下的地板快速撥升,瞬間爆破而出。

黑暗中,一道極淒厲的風壓撲面,上官機警地躲開,順手往風壓深處一斬。

痛!

上官往後飛躲中,适才揮出的掌緣猶如斬到鋼牆般抽痛。

粉霧彌漫中,一個全身鑄滿鋼鐵的灰色怪物,踞膝在崩毀的地板上。

基因實驗的恐怖成果,仲介和平的終極兵器。

灰獸。

「上官無筵,第三種人類向你致敬。」灰獸流出兩杠灰濁的鼻血,低頭看著身上的掌痕。

這一掌的力道竟然穿透了基植鋼鐵的皮膚,崩斷了它兩根肋骨,勁力四散。

真不簡單,連百獸之王獅子的撲擊都遠遠無法辦到。

「很不幸,傳說到今天為止了。」灰獸吐出一口濁氣,全身燃起烈烈戰意。

謀殺傳說,這會是多麼驕傲的戰績啊!

「我聞到很多激素混在一起的臭味道。」上官嫌惡地說:「沒功夫在這裏跟你耗,別擋路!」猛然往柱子一瞪腳,身形如弩炮射出。

上官的確沒有閒情逸致。

與其研究眼前不黑不白的怪東西是什麼來頭,不如閃電格殺了它!

拳速流影,質剛勝炮。

上官一拳揮出,以生平所有強敵都無法全身而退的超高速,擊向灰獸。

灰獸果然無法躲開,但皮膚基因受過非人道改造的它,卻硬是用左臂招架住上官的快拳,死命不移不動的雙腳登時踏破地板。

地板上的裂痕,蜘蛛網狀撕開。

「還給我!」灰獸暴吼,奮力承受力道,握拳。

在與上官錯身的時候,灰獸的右拳往上官模糊身影,重重揮落。

論灰獸這一捨身送拳的時機極是驚人,論力勁,更是無可挑剃的恐怖。

空氣中一陣暴響。超越音速的暴力藝術。

但上官可不認同。

一個俐落的翻身,上官落地。

「比起怪力王,你這一拳還差得遠。」上官看著地上的灰色血滴。

灰獸痛苦劇吼,眼睛插著兩道銀光,破腦的劇痛蒸騰了它的神經。

皮膚與肌肉再怎麼堅硬,眼睛仍是身上最脆弱的一環,也是最接近腦部的致命地帶。誰也瞧不清,上官是如何在剛剛那致命交鋒的哪一個環節,射出了兩柄飛刀。

「再來打過!再來打過!你別想逃!」灰獸的手一把抓向自己的臉,想硬生生抓出飛刀。但是飛刀深深沒入了灰獸的腦,幾乎就要穿出後顱骨。

上官連給他最後一擊、多說一句狠話都嫌費事,一眨眼就跑不見了。

只剩下,獸性狂發的灰色怪物的嚎叫。



第208話

上官趕到現場的時候,只看見兩具掛著驚詫死容的屍體,與地上留下的紅色特殊記號。那是黑奇幫的落款,暗示著會合的地點:「魔獸窩」。

看字跡,是張熙熙留下來的。

「真稀奇,這樣也能逢凶化吉。」上官松了一口氣,捏緊的拳頭終於鬆開。

回到剛剛屠宰灰獸的地方,灰獸已經不見了,牆上倒是破了個大洞,大洞的後面亦是一片遭到強行衝撞的軌跡。看樣子灰獸是不顧一切逃走了。

追?上官還真沒這麼小家子氣。

一個小時後,上官來到指定的魔獸窩。一開門,只見張熙熙、聖耀與佳芸,加上久違不見的賽門貓,全都坐在地板上湊著打牌,氣氛熱烈。

「你終於來啦!遲、到、狂。」佳芸抬頭,沒好氣地看著上官。

「哈哈,都是我不好,白癡到貪玩了一下。」上官抓著頭,有些尷尬。

上官脫下被割壞了皮外套,臉紅往床上一摔。明天晚上又得請佳芸陪他去挑一件新外套了。

「王八蛋老大害我白白挨了這種東西,痛都痛死了。」聖耀拿著一手爛牌,也抬頭瞪了上官一眼,手指著張熙熙腳邊的金屬磁刀,以及張熙熙從敵人手臂上拆卸下來的遠端遙控護腕。

「嘻嘻,這東西挺好玩的,但是如果拿著這種東西的人不是兩個,而是一支軍隊,就不太好玩了呢。」張熙熙拿起磁刀,拋著拋著說:「這東西我們得研究研究,以後還會見得更多。」

上官同意,看著遠端遙控的護腕,這種精密的裝備是Z組織大量生產製造的,其心可議,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存在的,還得調查清楚,將資訊分享給黑奇幫以外的臺灣吸血鬼幫派。

「還有一點奇怪,他們把這種試管打進了他們體內後,就瞬間變強了。說不上是怎麼變強法,就是身上的氣整個不一樣了,讓我感到更害怕了。」聖耀拿起空空的管子,裏頭還有些許液體殘渣。

「嘻嘻,你這小子也不錯嘛,已經可以感受到這些差異羅。」張熙熙笑笑。

上官接過聖耀手中的試管,凝視搖晃,那液體在日光燈下映著奇異的色澤,以及無法解釋的戰鬥氣息。

「老大,上個月你叫我潛進東京調查類銀的事,跟在美國的阿海得到的秘密資訊一對,我想我已大致弄清楚了幾個線索。」賽門貓說。

他今天晚上才從東京回到臺灣,差點因檢修延飛到明晨的飛機回不來。要知道,吸血鬼跨越隔海國境非常受限於陽光的照射,只要是日間飛行的班機都等於是巨大的危險,但依靠貨輪在大海上移動,卻又極曠日費時。

「喔?」

「類銀的研究跟老大在我出發前提到的一樣,是由Z組織主導,與美國秘警署研發出來的疫苗兵器,但這項研究缺乏突破已經有好幾年的時間,連美國政府也從一開始的棘手態度,轉為不上不下的曖昧。」賽門貓一邊打牌,一邊緩緩說道:「簡單說,就是有點燙手山芋,曹操雞肋的意思。」

「我猜東京的類銀事件背後,並不是單純的實驗性攻擊吧。」上官。

「沒錯。從類銀事件開始,東京的情勢變得特別不安躁動,給了我很多的機會潛進特別V組看各種資料,包括類銀對地下皇城的傷害效果,以及東京武力配置的部份圖樣,我全都順手背了起來。另外,在阿海傳來的資料顯示,美國政府正在尋找放棄類銀計畫的政治時機,而我看到的資料告訴我,東京方面至少從七年前就知曉類銀計畫的存在,卻一直隱忍不發,可見東京再怎麼邪惡暴力,主張和平的派系還是有效壓制了主戰的軍系。」賽門貓像背書一樣滔滔念念:「我懷疑這次的類銀攻擊,是有心人要刻意打亂勉強維繫的和平。這個勢力既可以取得列為最高機密的類銀,顯然不是一般的戰鬥組織。」

上官想起了牙丸千軍那個糟老頭。他的確有那樣的深沉城府隱忍。

……但那樣的隱忍內涵,主要還是來自於對「反擊能力」的格外自信吧。

「真虧得你了。那這個勢力,會是日本主戰的吸血鬼軍系?還是美國主戰的派系?」張熙熙想了想。

「說不定還是個聯手的局面,那樣便很難搞。」上官皺眉,打開冰箱拿了幾個血袋丟給大家。聖耀特別接過了三人份,因為他今天晚上流了太多血。

東京的吸血鬼帝國再怎麼惹人厭惡,一旦與美國開打,就怕演變成兩大種族之間的對立,屆時雙方互相毀滅的結果讓人不敢多想一秒。

只要是還想在大氣層底下拼命呼吸的生物,都別想置身事外。

上官思忖,是否應該請壺老爺子出動召開跨幫派的會議,然後與牙丸千軍那權力很大的糟老頭取得聯繫。交換特定的情報不會傷害彼此的尊嚴,對和平也大有幫助。

「若加上今天晚上遭到刺客襲擊的事件,我覺得Z組織很可能脫不了干係。不是Z組織裏面有人暗中搞鬼,就是整個組織都涉足其中,若是後者,嘿,咱們可得有大幹一場的準備。」上官咬著血袋,補充這個月份維繫生命的所需。

佳芸無奈歎口氣,唉,有個不怕打架的男友真教人提心吊膽。

「好小妹,到時候姊姊專門保護你。」張熙熙笑道,溫柔地咬著血袋。

「倒是值得一提,由於近日禁衛軍受到了外來武力的挑戰,甚至開啟了其中一具樂眠七棺好應付,看來敵人挺了不起。」賽門貓鄭重地說:「現在所有在東京的吸血鬼都在傳言,被放出來的,就是以前殺翻吸血鬼的東瀛第一獵人,宮本武藏。」手裏揉著冰冰涼涼的血袋。

「這消息我從<可笑的氣球>網站裏看到了。那傢伙現在大概半瘋半狂地在東京裏拿刀暴走吧。」張熙熙嘴吃吃笑道:「如果有機會,真想問問他當初好端端的,是怎麼讓服部半藏騙成了吸血鬼。」

有的,還真是機會。

「侵入東京的狂人到底是什麼來頭,可以把牙丸禁衛軍密集的東京搞得天翻地覆?」聖耀意猶未盡問道,三包血袋早幹了。

「依照猜測,我與他曾有一面之緣。」賽門貓露出有趣的微笑。

「喔?」聖耀。

賽門貓念出了,放在特別V組裏的重點資料。

「獵命師。」

魔音穿腦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幾乎是無師自通音律,愛唱歌的本事感染到聽眾,常令周遭人等聽得如癡如醉,無法不停下手邊的工作。宿主經常擁有「歌神」、「唱後」的稱號。特質:不僅歌吟人醉,甚至迷虎醉龍。可蠱惑人心,顛倒思想,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奇效。傳說中希臘神話裏在大海迷惑航海勇士、使之迷途被大海吞噬的唱歌海妖,就是一群集體擁有此種命格的族類。

進化:四面楚歌、滄海一聲嘯。





續獵與被獵·之章

第209話

好累。

陳木生全身蒸騰著白色的氣,呆呆看著石階梯上,逐漸成灰燼的世大咒獸。

也真夠不切實際的,這種奇形怪狀的咒獸到 底是J老頭參考哪些怪物拆制出來的?還是憑空的想像?折出這種怪物是想謀殺史前巨人嗎?

帶著一身恐怖的、焦黑條條的傷,陳木生感覺恍若隔世。

看著手裏殘破的九節棍,脫力過甚的雙手還在發抖。若不是依靠九節棍激發出的力量,自己想徒手打敗巨大咒獸恐怕要花是幾倍……不,甚至是五倍的時間,以及,五倍的焦黑傷口。

「兵器真是……不可思議……真不可思議……」陳木生顫抖的手輕輕一甩,九節棍鏗鏗地敲打著往下的石階,每一節發出一聲音都不一樣,有的重沉,有的輕盈。

J老頭針對上個使用者的特殊素質,將九節棍設計成九節輕重不一,材質也不一,好讓上個使用者將九節棍使得千變萬化,敵人無從摸索九節棍的詭異攻勢。

因材造器一向是J老頭的哲學,於是並不存在在「人人可用的神兵利器」這麼玄幻的事。讓兵器不只成為武者身體的延伸,更讓武者的潛力快速透過對兵器的探索,大大釋放出來。

讓武者更強,強到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強興兵器絕對相關的地步。

而這把同於跟不上主人的實力,最後終於被廢棄了的九節棍,現在來到了陳木生的手裏,光是領略如何不讓九節棍掃到自己的技巧,陳木生就費了極大心思,跟哭他媽的鳥青臉腫。

九節棍居說有至少三百零四種攻防上的基礎變化,第一個環節發出的古怪招式,最好是連使用者都感到別出心裁,才更能讓敵人意料不到,瞬間遭到慘扁……這可苦了腦筋特別大的陳木生。

這些苦惱,大大改變了陳木生看待「兵器」的想法。他想起了「不知道哪一天」累壞時,與J老頭的對話。

「我說臭小子啊,職清楚了,兵器,及是與發揮者社偎相依的存在。」

「怎麼年紀越大越煩人,老是喜歡說教,都說不膩麼?」

「習武者,及是透過不斷的刻苦鍛煉,將身體的特定部分強化成兵器,使得拳頭像的砂鍋一樣大,揍起人來虎虎生風。把手臂鍛煉成鋼鐵,在絞斷敵人頭子時特別帶勁,喀!喀!喀!把足踝精進如刀,一便可斬斷敵人穴脈,厲害的甚可斬鐵。把頭臚當鏈錘,把手指當鑽子,把牙齒當鑿子,把胸口當盾甲……我說,天下百家武術,莫不如是。」

「這樣也可以說?」陳木生冷笑,看著自己的鐵砂掌。

按照J老頭所言,自己的雙掌是什麼兵器?

「既然武術追求的極境,就是將身體的某一部分化作兵器,那麼不使用兵器又在堅持什麼呢?將兵器當作武術的核心,才是武術的正道。」

「拿著哼哼哈兮的雙節棍通過機場的金屬感應器時,你試試看會不會嘟嘟叫。」陳木生總是有得反駁,鼻孔噴氣說:「雙手雙腳,才是真正居家旅行、隨身攜帶、絕對不會嘟嘟叫的劫機工具。」

J老頭有些惱火,隨身攜帶兵器對他來說已經不不醃認識的常識。

近五十年來,前來打鐵場請求製作兵器的人比以前少了太多。不能走出結界的J老頭,僅僅透過與前來武都的交談中去瞭解外面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對於自己手工製作的精良兵器被歸尖為「冷兵器」,而有另一種叫做「科技」的咒法,所製造出來的兵器叫「熱兵器」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尤其是,現在很多新進的武都都開始使用熱兵器,而拋棄冷兵器不用,這個趨勢,J老頭有萬分的不服氣。若不是有許多長命百歲又好鬥嗜武的吸血鬼,J老頭的生意恐怕會差到他無法置信。

「隨身攜帶,卻不能萬古流芳。」J老頭怏怏地說:「人以身作器,但人死了,拳頭也爛了。不過,我打的兵器卻會留下來。」

「你的結論該不會還是,武者已逝,兵器長存,你的士大名言之首吧!」

「臭小子,這句話還真不適合從你口中說出來。話說啊臭小子,這陣子你狂使的兵器多子,我也懶得告訴你兵器的使用方法,全你自己從實戰裏摸索。怎麼?感受到了你手中的兵器的靈魂吧?」

「你是指破兵器長時間沒人可殺,拔來被我一用,整個興奮起來的快感嗎?」

「可以這麼說。」

「哼。」

「不說,那便是承認了?」

「兵器就是兵器,若沒有我使,不過是有形狀的、硬一點的金屬塊啊!」

「臭小子,什麼叫有形狀、硬一點的金屬塊!這世界上可有一種武功,可以殺死百步之外的虎豹嗎?哈哈,我造的暗器裏至少就有三十幾種可以輕易辦到,就算沒有像樣的內力還是輕而易舉呢。」

「他媽的,那麼史上最厲害的兵器發明家,不就是孵出核子彈的愛因斯坦嗎!哪輪得到你這個臭老頭子啊!」陳木生大聲笑道。

這話說到了J老頭最忌諱的痛處,於是對話怏怏地結束。

再有智囊的人,也不見得時時都能保持好修養。

雖然嘴硬,但陳木生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對兵器的看法,透過綿綿密密的朝夕相處,歷經狂風暴雨的生死與共,及至一點一滴地改變。

那種改變,存在于陳木生粗拙的招式裏,滲透進他的「境界」。

九節棍是陳木生在「打鐵場」裏,使用的第四十六個,遭到遺棄的兵器。

破損不堪的兵器逐一在陳木生的手中,走到了生命的盡頭。每當兵器敗亡破碎時,陳木生仿佛聽郵了它們的歎息,與了無遺憾的金屬長鳴。

那些「來世英雄再見」的情感,深深打動了陳木生。

「搞了羊天,我是這些刀槍劍棍最後的送終人。」

陳木生啁啁自語,手中的九節棍又是一晃。

仔細聆聽九節棍與石階的撞擊聲,第八節特別學生的部分發出虛弱的聲音。九節棍可見的末日,想必就是從第八節的崩開裂開始的吧。

「我在打鐵場裏待了多久?一個月?兩個月?還是整整一年?十年?靠,我怎麼想破頭也想不起來。」陳木生苦惱,咬著九節棍的尾巴。

十日夜,十日晝,這是「道」的時間。

道可道,非常道。陳木生這笨蛋已完全失去對時間的感覺,活在飄渺的、不確實的、不真實的空洞長河裏。唯一能夠提醒陳木生切實的「存在感」,莫過於身上再清楚不過的傷。

「他媽的,不想了!想再多也不會變強,不會變強的事想通了也沒有用。」陳木生站起,拖著殘破的九節棍走上階梯,來到精緻的打鐵庭院。



第210話

青黑色的石井旁,?大的凹薩滿教裏藍光波動。

烏霆殲在冶煉兵器的藍水裏頭,似乎不需要呼吸,也不需要思想。

他的模樣就像安眠的嬰兒。

這些日子在J老頭的神秘療法下,烏霆殲就是一鼓作氣地睡。至於J老頭怎麼個治療法,陳木生既瞧不明白也不知怎麼多問,但看驕傲的J老頭每每弄得滿身大汗,陳木生倒也不覺得J老頭在偷懶,畢竟烏霆殲臉色越來越平和,凶煞之氣不若剛剛背來暴戾,陳木柞蠶就大為放心了。

「喂,我說沒有名字的朋友啊,你到底還是睡多久?你這天錯地暗的一睡,可把我給害慘了,最好你有讓我救命的本事啊。」陳木生將九節棍丟在一旁,伸手進藍水裏捍捍烏霆殲的臉龐。

錯睡的烏霆殲沒有反應,不然可有一場架好打。

按照J老頭的命令,為了使傷口快速癒合,陳木生拿起了石井旁的鐵桶扔進了井,從裏頭打了一桶滿滿的珍貴藍水起來,咬著牙,高興趣過頭。

「他媽的!」陳木生雙眼睜大,鼓氣一憋,淅瀝嘩啦地從頭淋到腳。

藍水讀取角到陳木生身上被咒獸攻擊的焦黑傷良,立刻冒出難聞的烤金屬臭味,聲音就像可樂汽水澆到火紅木炭上的霹吱霹吱聲,人耳驚懼。

這種無法具體形容的烤痛鑽過皮膚,狠狠澆灌進陳木生的骨子裏,仿佛防洪堤接蒸騰陳木生血淋淋的神經。

多痛?就連陳木生橫喜愛鐵布衫的身也抵受不了,痛到眼淚都迸了出來。

而且還每次都哭。

「很痛吧?瞧你這麼大的男人都還哭哭啼啼的。」J老頭坐在櫻花上賞雪,手裏拆著一張又一張的紙獸。

「痛你娘,我這是開心過頭的眼淚。」陳木生抽抽咽咽,死白的嘴唇痛到都快咬出血:「我從小就是這樣,一想到開心的事情就會忍不住感傷一下。」

陳木生嘴巴上總是不肯服輸的。J老頭莞爾,殊不知這個道行奇高的兵匠師傅,在心底可是很佩服勇敢在傷口澆灌藍水的蠢直硬漢,有多少武功比陳木生還要高的高手與高高手,說什麼也捱不過這藍水淋在身上一次,有的甚至痛到一頭撞破地板。

「臭水子別悶不吭聲的,想哭就放聲哭啊!別像上次那樣硬悶著,直挺挺站著就暈了。」J老頭悠閒地看著雲,蹺著腳,隨手射出剛剛折好的紙獸。

「暈你娘,那是我剛剛好想睡覺啦!」陳木生虎目噴淚,牙齒打顫。

藍水一澆,焦黑的傷口倒是迅速癒合,留下淡淡的藍影。

陳木生狠狠地擦幹眼淚與鼻涕,紙僕徐徐從樹兩邊走出,排偶著香氣四溢的飯糧遞上,陳木生老達不客氣抓起來狼吞虎嚥。

「對了臭老頭,不是偶爾都會有人跑來這裏,請你幫忙打造兵器嗎?怎麼最近沒看見這樣的人啊?是不是被人搶生意了啊?」陳木生靠著石井坐下,吃得滿中級都是飯粒。

J老頭還沒有回答,一道無中生有的風吹進了打鐵場。

打鐵場裏頭的景致、櫻樹、柳衫、石階、宇、白雲,忽然像沾水太飽的彩筆潑畫出的那樣,景色瞬間暈散開,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虛構想像。

陳木生看著手中糊成一團的飯糧,揉揉眼睛,飯糧奇異地回到「正常」。

你還是來了……J老頭客上的皺紋壓得更低了。

結界內暈開的景致重新歸整。

不知道剛剛看到的是幻覺,還是現在眼見的才是幻覺。

隨著那道古怪的風,踩踏在石階上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地接近。

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從容自在地穿過柳杉林環抱的階梯,棲伏在階梯旁樹林裏的咒獸卻沒有動靜,不知道是不敢攻擊男人,還是根本沒有察覺男人的存在。

因為,這個男人根本沒有真正的存在感。

除了那身突兀的黑色燕尾服,那男人擁有一張非常平凡的面孔。

……即使你看過一百遍,一千遍,你也無法記憶的五官排列。

他的腳步,也沒有透露出他擁有任何形式的內力。

他開口了,你卻無法斷定他到底有沒有確實的言語。

「J,好久不見了。」

城市管理人。



第211話
城市管理人,一個與東京靈魂不可分割的燕尾服怪客。

他是仲裁者,他是法官,他是促介人情交易的盤商。

任何抗拒他提出的交易的人,很難在這個城市裏有好的下場。

因為東京容不下,與東京橫眼對抗的無知者。

「好奇特的人啊,終於看見穿衣品味比我差勁的驢蛋了。」陳木生眯起眼睛,想要仔細看看這個結果闖入者的臉孔,卻出奇地無法集中注意力。

J老頭翻身下樹,動作就像一個小孩子下床般慵懶,輕輕飄飄地落地。

城市管理人摘下帽子,彬彬有禮地點頭致意。

J老頭雙手放在膝蓋上,身子前躬。

「我們相識總有好幾百年了吧。」J老頭禮畢,微笑看著城市管理人。

「所以,你也很清楚我走進結界的理由。」城市管理人看著青井邊的藍水槽。

來者不善,陳木生下意識地繃緊神經。

「你是為了躺在藍水裏熟睡的怪物來的嗎。」J老頭。

「正是此行目的。」

「這麼說起來,那頭怪物還真是了不起,竟然可以讓城市管理人大駕光臨,來與我這糟老頭喝茶。」J老頭冉步而行,舉走邀飲。

但城市管理人並沒有挪動腳步,像卒石像矗立在庭院中。

「把那個窮兇極惡的怪物挪出你的疆界,這是這座城市的請求。」城市管理人認真且嚴肅地說:「你當知道,我所作的一切,全部都是為了這座城市的和平與寧靜。」

陳木生一楞一楞聽著,完全摸不著頭緒。但愚驚如他,也猜到這人不善訪客的來歷有意,才能讓J老頭的臉上浮現出罕見的恭謹。

「這個怪物做了什麼事,需要你這麼關照?」J老頭。

「他是不祥之人,他來到東京後引來的越來越多的怪物,怪物帶來越來越多的騷動,這個城市裏有越來越多,充滿恐懼的生靈。J,難道你在結界地面沒有感覺,這座城市隨時都不在安騷動嗎?」城市管理人說話的時候,嘴巴附近的空氣隱隱震動著,似乎每個字都有確實的形狀似的。

那是咒,隨時都在鏗鏘發嗚的咒。

「東京的怪物原本就不嫌多,這傢伙的所作所為,難道比得上我們這些長居久安的血族殺的人多?你單單挑上這傢伙,可見他想要幹一翻驚天動地的大事啊,嘖嘖……到底是什麼大事啊……到底是什麼大事啊……」J老頭摸著捲曲的白鬼頭髮,藏不住的喜悅。

打造兵器的人……不,應該說J老頭,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兵器蒙塵。以此類推,持有兵器的武者有越多敵人,兵器派上用場的機會就會越多,貪愛沽名釣譽的J老頭就越有參與感。

「把他交出去,自然會有其他的力量終結他的存在。」城市管理人。

「是什麼人在結界外頭等著他呢?」J老頭明知故問。

「他以前的族人夥伴,新樹的血族敵人。只要他一死,就可以讓這座城市蒙上的恐懼陰景一吹而過。」城市管理人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他的堅定亦不容置疑。

「把守結界的小彌勒告訴我,牙丸傷心跟阿不思曾經在小神舍前,提出進入打鐵場搜查的要求。後來居然連獵命師也來了?他們巴巴地想進來,還用了許多反結界咒呢,真是一群沒有的傢伙。」J老頭幽幽地說道:「他們會把腦筋動到我的頭上來,恐怕也是出自你的建議吧。」

「如果一個人的死可解決一百個問題,他的生,便是充滿疑質的否定。」城市管理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僅管吸血鬼勢力擠有城市電眼,網路搜客與媒體魔掌,三大監視部門,城市管理人仍是這種城市擠有最充沛資訊的人,這也是他用來交易和平的籌碼,於絕對的優勢。

然而此間的主人,J老頭,眼睛卻閃爍著狡獪的神采。

「這麼說起來,意思是我很快就可以知道這次的新武器,到底有多可怕了嗎?」J老頭搓著手,指尖上流繞著愉快的咒。

城市管理人輕輕歎了氣:「你與我訂定的契約,只剩下幾百年了。」

「我無意觸怒你,但就算是這座城市的靈魂,對自己曾經立下的誓約也不能夠反悔吧。」J老頭幽幽說道:「在這小小天城裏我想怎麼實現我與兵器間的夢想,任何人都不能干涉我。你也不能提前終止我們的契約。」

「但你停止了其他人進入打鐵場的結界。」

「這也是我的自由。」J老頭瞪了陳木生一眼說:「如果讓太多奇奇怪怪的刺客進來,我養的兵器人又太差勁,我豈不要怕得不可開交?」

陳木生耳根發燙,真想出言反駁。不過此時他也知道了答案。

J老頭可以自由封印結界,讓欲前來請求打造兵器的人都進不來,省下旁枝末節的干擾。說起來,自己完完全全中了J老頭的計了,在這個荒謬的地方跟奇怪的咒獸互鬥了這麼久,還用上了自己最厭惡的兵器。

……不過也罷,就當作是支付給這吸血鬼老頭,幫那個敢於單槍匹馬對抗吸血鬼的男人,療傷回神的「精神費用」吧。

「兵器人、」城市管理人看著陳木生。

明明就不是淩厲的眼神,但當城市管理人看著自己時,陳木生感覺全身慢慢浸泡在的海水裏,腳底一陣沒有支撐的虛浮,卻又被無限大的波分理處給擎托住,不讓靈魂失重下墜。

起初有點茫茫然,但到了後來陳木生心中湧起的空虛溢滿全身,好像每一時的心思想法、穴道構造都被看穿似的。沒有心悸也沒有發冷,卻都他無所適從。

「你是在……看三小啦?」陳木生很不自在。

城市管理人將他的視線移開。

「沒錯,兵器人,一個生不熟的武學兵器想法,目前來說就是這小子。」J老頭的手指摳挖著額頭上的老人斑,笑嘻嘻道:「如果沒有提報應的話,等到這傢伙昂首闊步走出打鐵場時,還得請你多多關照了,他一定會幫這座城市製造很多有趣的事。」

城市管理人轉身,慢慢地拾階而下。

交易失敗了。

每踏一步,城市管理人腳下的石階都模糊成一片。

每踏一步,城市管理人就在石階上留下一道殘景。

片刻,城市管理人留下了數百道鋒如海市蜃樓般的殘像長郎,本尊不見蹤影。

「看來我這契約,是沒辦法一直簽下去了。」J老頭莞爾。

……真希望,這個兵器人真正值得這一場吵啊。

但J老頭輕忽了一件事實,從來沒有人膽敢拒絕城市管理人的交易。

因為後果沒有人承受得起。

天降甘霖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宿主的外號毫無疑問是「雨男」,只要班遊被你跟到,必是以掃興的雨天收場。建議宿主多到乾旱地方走走,積積陰德。

特質:能夠景響天氣的命格,也是大自然底下的一種平衡機制。此命格通常寄生在男性身上,原因待考。宿主所居住的城市經常下雨,如果有特定的目的出門,雨傘更是必備的隨手用品。如果有兩個相同命格的雨男在臨近活動,雨勢便加倍。有此一說,西雅圖是個雨男群居的城市。

進化:傾盆,一百天的雨。



第212話

好美的楓樹林。

鮮紅的汁液像是從棄梗裏頭飽滿生出來似的,涎垂在掛在葉尖上。

滿樹,滿林的葉尖。

蕭瑟的秋風一吹,落了滿地的腥腥紅點。

一個眼神靈活出水的小男孩漫步在詩意盎然的滿地紅點上,看著他一手製造出來的屍體,嘴裏哼著不著邊際的曲子。小男孩手裏抓著一雙發抖的黃貓,搖搖晃晃走向最後的言語之地。

屍體如山。

如碎山。

張牙舞爪的血色楓樹上,飄懸著肉眼無法辯識的死亡絲線,絲線上猶粘著破碎的骨沫與肉汁,那是死者最扣的遺像。亂七八糟。

唯一還能開口說話的,便是小男孩的親生姊姊。

「你……你從什麼時候就……就開始計畫……這件事……」風淡歪歪斜斜地站在楓樹底下,身上全被若有似無的鋼琴線給纏住。

琴線交織,根本無法解開。

無法解開的困境,只有用硬氣功強行迸裂琴線,然而風淡的氣穴卻早已被她的親弟弟一指搗破,氣海一瀉千里,一時半刻內要聚斂一點噗內力,都是千難萬難。

十幾道鋼瑟線綁在樹梢,吊著,吊著。

風淡只要身子猛一個下墜,就會被糾纏不清的鋼琴線給割成數十塊難以辨認部位的碎骨破肉,於是她只好辛苦地撐著身體,不敢失神。

「好姊姊,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趁你意識清醒,將你靈貓的封印給解開,好讓我物盡其用。」小男孩笑得很天真,手上擒著一隻害怕到發抖的小黃貓。

「你……難道想……違背獵……獵命師……的戰鬥原則?」風淡忿忿不平。

「弟弟我都願意提前發難,暗地裏偷偷殺光四個姊姊了,何況是捍死區區一隻小黃貓。我說獵命師也蠢,什麼在戰鬥中不傷害彼此的貓,哀哉,這完全是弱者才需要的同情心。」小男孩笑笑。染血的眉毛,紅得快要燒起來。

「你……如果你……」風淡怒目而視。

「算了,只是跟你說說筆罷了。」小男孩優雅地搖頭:「如果你真的相信我會跟你交換條件,還真會讓你死不闔眼。」手一捏,小黃貓的脊椎登時碎了兩截,摔在地上。

小黃貓只剩下慘叫的氣力,沒有死,卻註定終生癱瘓了。

風淡悲痛交集,瘋狂地嚎叫。

幾年來與自己朝夕相處的靈貓,就這樣癱成了廢物。不多久,在這座山林之間自會有各式各樣的掠食者,將它活生生撕吞下肚。

「我把靈貓解開!你快用裏頭的妙手回春救回她!」風淡以僅餘的力氣吼道,眼裏的血絲有如蛇遊。

於是,小男孩將痛暈了的小黃貓遞給了風淡,風淡忍住深割進肉的痛苦,伸手將小莧貓身上的咒印給解開,讓封銷住的命格得以被其他獵命師所用。

風淡看著小男孩將黃色靈貓身上的命格一一取出,一轉手,毫無窒礙地轉儲在自己的紅色靈貓上,動作圓轉自如,猶如輕敲琴鍵的間樂之神莫札特。

——真是個天才。

風家的歷代傳人裏,每隔百年就會出現一個也不起的天才,其咒術、線術、獵命術的才能,甚至超過大長老一向偏袒的烏家傳人。

這個將命格輕鬆把玩於指縫間的天才弟弟,毋寧就是這個百年一人的怪物。

才能上是怪物。

人性上,也是怪物。

「為什麼……要這麼做?」風淡努力回想那個天真無邪,總是無憂無慮的弟弟。

「命運。」小男孩簡潔有力地回簽,擦去眉毛上的火紅鮮血。

是的,沒有人比獵命師更清楚命運,更相信命運。

也更,服從命運。

風家的命運,原本就註定非常慘烈。

風家兩夫婦一口氣生了四胞胎女兒,卻又在來年意外生下了唯一的男丁。註定在多年以後,讓這些骨肉手足面臨相互殘虐,殺四剩一的死局。

然而,根本沒有十八生日的慘烈格鬥。

在小男孩還是個巴掌大的嬰兒的時候,懵懵懂懂,就在娘胎裏偷聽到了獵命師的詛咒秘密,從此便在城府裏種下了秘密的種子,澆上了恐懼的湯汁。

隨著年齡的增長,秘密終於盤根錯節,緊緊扭曲了小男孩對人性的期待。

於是,小男孩將自己的本事藏得很深,深到沒有人發覺他到底有多想……殺人!

在這個毫無特殊的日子裏,這個小男孩趁著父親風長銷出遠門爭取加入長老護法團,一鼓作氣,對四個心有靈犀的姊姊發動慘烈的奇襲,將毫不知情的四個姊姊困在自己精心佈置的絲線陣裏,以近乎遊戲的方式一一殺死。

每個姊姊臨死前,都被他盡情嘲笑了一番。

「姊姊所有的命格,都交給我保管了。」小男孩說,手指一緊,再度捏碎了黃色靈貓的脊骨,說:「我還是覺得,遵守謊言是弱者變態的保守心態。」

黃色靈貓重重摔落,風淡痛苦大叫。

小男孩伸手按住風淡哭叫的腦袋,用力一壓。

稀裏嘩啦。噗嗤噗嗤。

淋了小男孩一笛腥。

獵命師有許多的傳奇。

屬於小男孩的傳奇,是恐怖絕倫的秘密。

沒有祝賀者的恐嚇,沒有父執輩的痛苦選擇。

只有單方面的,對親情殘酷的壓榨。

小男孩的名字叫風宇。

獵命師百年驗證得一見的天才。

他欺許自己,用最可怕的優雅執念,橫掃生平每一個遇到的強敵!

眠眠無期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宿主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從甜睡一整天到昏睡一禮拜,最扣終於以季節的長度計算,睡得天昏地暗。傳說中的龜息大法。

特質:在獵命師中有此一說,「眠眠無期」是一種懶惰成仙的命格;但也有獵命師認為,「眠眠無期」能夠將宿主的能量完美地包覆住,等待某種不可知的機緣,今宿主的生命形態有可能在腎化的過程中產生突變,甚至是一舉成仙(最好的證據就是,宿主經常有長盧期中有返老還童的跡兆,如白髮變黑,皮膚變細等。)

進化:無



第213話

池袋,位於SunshineCity的Animate漫畫閣。

屬於獵命師天才,風宇的戰鬥。

不知數量的銀色鋼琴線,即華麗又淩曆地割開長郎上的空氣,直撲東瀛武聖宮本武藏而來。

「……」只見宮本武藏腳如釘,右手長刀由下而上斜揮。

這朴拙無華的一招沒有名字,毫無需要。

沉悶的刀勢仿佛撕裂了三度空間,銳利的鋼琴線瞬間撕裂,散射在空中。

宮本武藏並不訝異,他在忍者的手底下見過太多奇奇怪怪的暗器,即使是匪夷所思的妖異忍術也斬殺不赦。區區鋼琴線,還不一刀兩斷。

對於這位武聖前輩,風宇當然沒有任何低估,試探性的一擊一中,在風宇借著長郎牆壁的快速跳躍下,第二波攻擊立即翻騰而出。

「武藏前輩,據說你以前是吸血鬼獵人?」風宇笑笑,長衣舞動,雙手激射出兩團銀色閃光。

宮本武藏雙瞳凝縮,子彈盤飛速的銀色閃光,原來是彈珠般大小的圓形球體。圓形球似乎灌注了風宇的內力,不是平常暗器。

「……」宮本武藏依舊是右手長刀斜斜削出,打算將兩枚圓球一刀砍爆。

但長刀鋒口一觸圓球,宮本武藏便空蕩一股異樣的質素從刀身傳遞到腕口,在百分之一稱的侵略性時間裏,圓球便爆裂開來,幻射出數百條銀色細光。

銀色刀絲來勢淩曆,無差別地朝四面八方攻擊。

「好傢伙。」

宮本武藏左手短刀往前一卷,強大的刀氣鋒如渦輪氣旋,立即攪開了逼近身軀的刀絲,但仍有幾許刀絲從邊線穿契宮本武藏略嫌生疏的刀氣,削過他鋼鐵般的皮肢,擦出幾絲血水。

長郎走的玻璃牆肯間出現無數龜裂,搖搖欲崩。

而風宇呢?熱愛接角危險的他已趁著隙鑽過宮本武藏的刀,輕飄飄來到宮本武藏的背後。一尺的驕傲呼吸。

風宇微笑,腳未落下,便以指做劍,欲往宮本武藏門戶大開的背脊刺落。

不對!風宇的指間凜凜一寒,掌心「千眼萬雨」命格發燙。

宮本武藏沒有回頭,右手長刀穿過右臂砍下,朝風宇的胸口兇猛回刺。

速度之快,不是背後長眼所能形容。

「過龍釘!」

風宇急往左避,只見宮本武藏的長刀刀尖貫進龜裂的玻璃牆,勁力一催,整面玻璃牆應聲轟碎。

好驚險!風宇在半空中忍不住輕呼,心臟興奮地劇烈跳動。

「當今之世,誰是最強!」宮本武茂大喝,雙刀進逼風宇。

宮本武藏的刀並非以迅速絕倫的「居合」著稱,卻有一股拔刀術的速度所無法企及的狂霸意志。遺憾虎之勢,泰山壓頂。

刀未近,殺意已壓迫風宇臉面。

「強者有三。」風宇故意應答,雙手快速交叉,鋼琴線在指尖緊崩。

「誰!」宮本武藏短刀橫胸,長刀悍然劈出。

刀氣沖出,地板擦出兩條崩線。

風宇冷靜躍起,手指緊扣鋼環指套,鋼琴線擲甩出。

卻風宇的鋼琴線以淩曆的去勢殺擊宮本武藏,但一進宮本武藏的強勁的刀勢範圍,琴線奇妙地軟化,鋒如冉冉吹指的蠶絲線。

鋼琴線質地柔軟地劈避來宮本武藏的刀,一進宮本武藏的身,卻又倏然發硬,鋒如過風剛針,從四面八方狠狠抓團宮本武藏。

「喔?」

宮本武藏也不後退,左手短刀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連斬十四刀,將風宇詭異的攻勢強硬化解,鋼絲散落。

真也不起,眼前這個年輕人竟然能用內力灌注在這麼細的絲線裏,還能將武器操控得這麼靈活……當作「二天一流」再度回到這世界的閃鋒禮,真是再好不過!

「有此一說,第一強者乃是獵命師前輩,雷神聶老。」風宇雙腳踏在垂直柱上,一口氣擲出四個質地有異的銀球:「我自知難以匹敵,不敢邀戰。」

兩個銀球很快就爆開,鋼琴線銀光四竄,兩個銀球則溜滴商輕聲在宮本武藏的背後兩柱,這才張牙舞爪地炸裂開來。

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在這種撲天蓋地的狼擊中全身而退。

而風宇則在眼花撩亂的無差別攻擊中,奇異地、勇敢地沖近宮本武藏的身軀,雙手帶出閃閃發亮的鋼琴線。

「第二個呢!」宮本武藏大喝,身形蹲而踞,全身鬥氣暴漲。

無數近身鋼線不知是幻覺,還是真的受到宮本武藏霸氣的影響,竟有來熱微微一挫的感覺。

只有風宇面不改色地擊向宮本武藏。因為風宇知道,這很可能是他唯一一次,能夠以全身之姿與宮本武藏對決的關鍵時刻。鋼琴線灌注強大的氣,與意念。

「好啊……龍亂舞!」營本武藏瞳孔凝縮,雙腕發熱。



第214話

兩人身影交錯,雙刀光影翻騰。

半空中浮著的,儘是無數被斬斷的鋼琴線。

旋轉著,滾燙的血珠。

兩人背對著背。

「……」宮本武藏身上的衣服被鋼琴線氣撕開,皮膚綻出無數血痕。

綁在頭上的黑巾也被切成八片,風箏般被吹開。腰上的IPOD四分五裂。

風宇肩上裂出一條血線,半個胛骨竟在剛剛被削斷。

「第二個強者,據稱是有死神之名的吸血鬼,上官無筵。」風宇閉上眼睛,忍著肩上的劇痛,調整氣息緩緩說道:「可惜上官神出鬼沒,至今無緣一戰。」回想著風宇與宮本交手的那一著。

即使長眠百年,依舊不愧是武聖,強的本質並無隨著世代更替有所變化。

宮本武藏長刀流轉,短刀淩曆,不僅將四面八方團擊的鋼琴線狂撕,還破了自己冒險逼近的真正一擊。

更給了自己,好驚險的一刀。

呈,就算整條肩膀斷了也不算什麼,只要活著離開這裏,「妙手回春」命格自然會將我治好。現在最重要的,莫過於趁著宮本武藏還沒恢復百分之百的實力,借著這次的戰鬥,將我的潛力漂洋盡致地帶往另一個境界……

風宇心想。

怪。明明就要砍中,整條臂膀即將斬離他的身體,怎麼會在一肯間偏了寸許?怪異的觸感,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難道,這就是獵命師的能力嗎?

宮本武藏看著手腕,回憶風宇那一刀留在身體裏的餘勁。

「我的對決結束了。我贏不了你。」

風宇微笑,睜開眼睛,手指在肩胛上尋事塗寫上「凝血咒」,暫時封住傷口。

「趁著你還能說話,將第三個名字說出來吧。」宮本武藏說,看著從遠處走近圍觀的人群。

兩人交戰不到一分鐘,製造出的激烈聲響已經驚動Animate漫畫城,幾個店家工讀生與高中生都跑過來瞧瞧是怎麼一回事,殊不知他們的好奇心將帶給自己多大的危險。

從從竊竊私語,對眼前滿地的碎玻璃與兩個身受奇傷的怪人,發表無法置信的評論。械鬥?更像是廠商的商業表演?

「剛剛的兩位強者,我都僅僅是聽說而已。在我當實際交過手的人裏,最強者,莫過於獵命師的判徒,烏霆殲。」風宇微笑,忘卻剛剛性命交關的危險,將意志力集中在幾稱後即將開始的「修煉」。

「就是無道給的資料裏,那個在東京裏橫沖直撣的怪物麼?」

「前輩見笑了。」

「但他讓你逃了。」

「我很會逃。」

「如此說來,只要我釘死你,烏霆殲這個名字我就可以丟在一邊了。」

「這麼結論,有點輕率喔。」

兩人依舊背對著背。

群眾裏較為第三的人開始察覺氣氛改變,有人不自覺地腳軟,呼吸困難。

「好像有點不對勁,那兩個人身上的傷好像是真的耶。」

「空調是不是變冷了,我的皮膚都起驗證皮疙瘩了。」

「要不要報警啊,我看這兩人的傷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好想吐,認開點我想走了……」

風宇笑笑,手掌上的「千眼萬雨」能量滾燙,準備好了。

宮本武藏右手腕輕懸,猛地轉身,出刀!



第215話 

「龍捲風!」

宮本武藏長刀旋轉刺出,竟不若世上已知的「武士刀刀法」,長刀刮起急速噴族的怪風,所過之徑石崩裂陷!

風宇閃身避開,任那旋轉怪網真擊身後的群眾。群眾來不及反應,內個首當其衝的路人登時被旋轉刀氣轟釘,形骸裂碎。

死亡喚起了群眾的恐懼本能,驚叫聲四起,腳還能動的,連滾帶爬地逃開了。

「疾龍咬!」宮本武藏長刀隱隱封住風宇的去路,短刀快斬。

風宇以奇異的體態躲過致命的刀斬角度,但宮本武藏的刀法豈是尋常,刀氣掠過風宇的胸膛,兩條肋骨便乾淨俐落地斷了。

若不是風宇的氣扎實護住了身體,刀氣再往裏一寸,風宇的肺葉就會爆開。

舍去遠距離擊殺的大招式,宮本武藏雙刀綿密連斬,刀刀扎實,就算是在遙遠的日本戰國時代,這種實而不華的刀法可是足以釘敗一支小軍隊的「狂暴武術。」

「好刀法!在墮落為吸血鬼之前,身為獵人的前輩想必靠著雙刀,也斬殺了不少赫赫有名的吸血鬼吧!」風宇冷靜閃躲,長衣破散。

「哼。」宮本武藏低吼,雙刀如虎。

風宇一邊伺機出所剩不多的鋼琴線球牽宮本武藏的身形,一邊想辦法逃離宮本武藏最可怕的近身距離戰。

血,一直從風宇身上的斷骨中噴濺出。

這是風宇近日來,一直習癖的戰鬥作風。

以往,有百年來罕見天才獵命師之稱的風宇,對上強敵無一不勝,優雅的笑容背後,實則是無數殘酷的深厚堆積。如果知道風宇是如何殺死自己的手足成為獵命師的,除了驚歎他的戰鬥天才,更要戰悚他的深沉城府。

現在的風宇,已經對「必勝的戰鬥」毫無興趣,因為必勝的戰鬥缺乏與危險的第一接觸,久了,就會失去對死亡的接觸,變弱,永遠失去面對死亡的能力與膽氣。

最後,看見敵人的腳踩在自己斷裂的頭臚上。

於是,風宇開始積極碰觸「足以殺死自己」的頂級殺手。

對上兇氣沸騰的烏霆殲,風宇自知無法取勝,所以一開始就抱持著「測試自己實力」的心態與之周旋。對上擅長超高速打擊的十一豺優香,風宇的速度只能勉強跟上,於是也無意將之打倒,把心思放在享受危險的分上。

而這次對上無敵半生的營本武藏,之於風宇來說,交戰目的依舊不是取勝,而是將命格「千眼萬雨」鍛煉到極致!

但這種想法可不便宜,宮本武藏之能以「刀」一蹴東瀛武聖,便不可能有人在其刀下優遊自如。刀刀都潛藏著昂貴的代價。

風宇在漫畫城中到處逃竄,宮本武藏便緊追著砍殺。

柱子被斜斜劃過一刀,便攔腰崩裂。鋼琴線往回牽制,亦是石屑紛飛。

在兩人的一逃一追中,暴漲的刀氣不長眼,無辜的路人錯愕地爆血斃命,地上儘是染血的書包與手機,大樓警鈴聲大作,警衛持槍想嚇陰,卻也遭到波及,身裂橫死。

第一十二刀,風宇的右臂遭到刀刃貫穿。

第二十六刀,風宇的左耳爆破,碎片飛舞。

第三十一刀……第三十四刀……第四十四刀……第五十二刀……

幾十刀後,宮本武藏的二天一流刀法,已漸漸找回封印進樂眠七棺前的手感。而風宇竭力在「千眼萬雨」命格的影響下保持清醒,並籍著「千眼萬雨」的效力躲過宮本武藏刀擊的致命角度。

饒是如此,風宇依舊傷痕累累。

但風宇身上的每一處傷口,都是有意義的。

每中一刀,都是為了尋找他心中理想的「逃生時間」。

更重要的是,風宇身上的刀傷越來越淺,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從容。

此刻,在宮本武藏的心中極是納悶。

——為什麼偏偏會他不死?雖然自己並非精心刻劃刀的那類刀客,但每一刀都是行錘百練的殺著,沒道理幾十刀過去了,還沒有將對方砍成一團血窟窿!

這是什麼魔術?自己可是連已成為吸血鬼的「服部半藏」都畏懼的刀客啊!

「前輩莫慌,雖然都殺我不死,但比起前輩的刀法,烏霆殲絕對瞠乎其後呢。」風宇笑笑,不僅僅是掌手,此刻的他全身都在發燙。

一股奇特的、異樣的感覺從掌心沖向全身百脈!

「呸,龍長嘯!」

宮本武藏心高氣傲,怎麼忍受得了風宇的奚落,雙刀猛力一送。

刀氣縱橫,早已脆弱不堪的地板再度裂開,石屑嘩嘩剝剝裂射飛濺。但體無完膚的風宇卻像海裏的遊魚般,以無法置信的體勢,從籽猛的刀氣中堪堪遊過,好像無形的空氣也能支撐風宇的身重。

「成!」風宇不禁喜呼,嶄新的能量充裕全身。

沒想到,「千眼萬雨」竟在極端危機的此刻完成了進化,蛻變成某種尚未知曉的形態!「大幸運星」?「雅典娜的祝福?」此刻還不能判斷,需要進一步的鍛煉與瞭解。

已經沒有繼續纏鬥的理由。

宮本武藏又連揮了震動空氣的七刀,刀刀卻都讓風宇華麗地避開,毫髮無傷。眼見風宇沖進人群擁擠的電玩展示中心,在群眾的人頭上飛足點躍。

連刀撲空的宮本武藏腦門發熱,霸氣蒸騰,憤怒卻無法透過雙刀撕裂微笑的敵人!

一百多年沒一刻像今天一樣暴燥難耐!

「喏!」風宇詭異地摔身,左手甩出鋼琴線,右手趁勢兜起掛在牆上的消防滅火器,曆力朝勢若瘋虎的宮本武藏一丟,料定他根本不曉得那是什麼玩意兒。

果不其然,宮本武藏毫不細想,長刀斬斷來襲的鋼琴線,短刀同時狠狠朝紅色的滅火器一砍。

只職見一聲漲破耳膜的巨響,同一時間,眼彰白濛濛的一片。

……被耍了!

天殺的被耍了!

風宇當然趁著灰粉漲漫遁走,他的聲音卻從遠處漸次傳遞過來,做了最後的注解。

「再會了,小子今天領教了不少。下回我們在雨中對戰,前輩可得格外小心呢。」風宇的聲音充滿了今人驗證以忍受的翩翩笑意:「說不定,小子會忍不住取走前輩的性命喔。」

宮本武藏憤怒大吼,猶如一頭狂暴的野獸。

全身覆蓋著白雪般的灰粉,宮本武茂發瘋似地重重一劈,天花板與地板同時爆破崩落,留下雙刀三百年後初次戰鬥,巨大的殘恨。



第216話

這場戰鬥歷時不到三分鐘,卻重創了人來人太陽風的Animate漫畫城。

滿地崩壞的石塊、染血的碎玻璃、粘在大型展示模型上的殘肢斷臂。

無數刻劃在牆上的刀痕。

「城市電眼」系統,很快就察覺到池袋又出現了異狀,立即派遣了一隊特別V組進行劇烈戰鬥後的清場,而宮澤也來到了現場,立即調閱可以得到的監視錄景帶,思索獵命師集團最新的活動方向。

黃色的警戒線橫七豎封鎖信Animate漫畫城,也隔絕了人類與吸血鬼的氣味。

「長官,這些是不良分子械鬥的關鍵證人,必須按市民合作法程式,將這些證人移往局筆錄。」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幹員遞上一分簽單,交給宮澤。

拿著簽單,宮澤轉頭一看。

這些心有餘悸的證人,竟有三百二十多人。大多是剛從補習班下課的中學生,有的是漫畫城裏的店員工讀生,個個目光呆滯,有些人身上掛彩,幾個孩子甚至哭個不停。

特別V組往往透過協助筆錄製作的方式,「秘密處理」掉幾個戰鬥事件的關鍵證人,淹滅吸血鬼政權光的任何可能。簽單這些人名,幸運的話會被專案報告寫成暴徒恐怖攻擊下的犧牲者,被炸藥炸得屍骨無存;不幸的話,就直接變成失蹤人口,人間蒸發,家屬一輩子都不會都不會知道他們的生死。

宮澤忍不住歎息。這三百二十幾個人,就因為被迫目睹了一場獵命師與吸血鬼的血腥鬥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送到地下皇城當作活人血包,被那一群自發為文明的野獸吃食。

他沒有立刻簽字。

「這場要命的戰鬥才進行了兩分半鐘,不可能每個人看到的都一樣,也不可能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都值得他們協、助、筆、錄。」宮澤嚴肅地說:「將這些人分成十組,別讓他們有彼此討論的空間,仔細盤問,至少放走一百個只是單純受到驚嚇的人。」

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但是地下皇城每個月的固定活食……」下屬有點局促。

「從最近層出不窮的事件還看不出來嗎?從現在起,這種讓人發瘋的事只會更多,更加劇烈,活食還少得了?」宮澤淡淡說道:「你還得想想有一天你兒子也在關鍵目擊者的隊伍裏,你心裏會怎麼感受?」

「是。」下屬同意,心中對這位新主管的感受更複雜了。

「有宮本武藏的動向嗎?」宮澤仔細檢視牆上的刀痕,眼睛貼在縫裏觀察。

刀痕簡潔俐落,雄渾的勁力沒入大理石板後的混凝土,卻沒有在裏頭滲旋開來破壞,而是單純地直切鑽入,閃電般斬斷腕大的鋼筋。

隱隱約約,刀痕裏透出的寒氣令宮澤的眼睛不敢繼續瞪視下去。

……好一個橫霸天下的武聖,卻不知道他在今日武器科技發達的世界裏,是否還能以刀維繫自己的尊嚴。

「宮本武藏好像還沒發現監視器的存在,他的路線一直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宮本武藏走到鄰近的西口公園,全身浸在噴水池裏,一動也不動……大慨是想洗掉身上的灰粉吧。」

我同意。

勝得真是太難看了,武聖。

「沒有繼續走動的跡象嗎?」

「暫時還沒有接到回報。」

宮澤拾起地主斷裂的鋼琴線,手指登時被輕輕劃破,果然鋒利異常,比一般的鋼琴線雙細了好幾倍。現實世界中竟有人能夠操縱這種武器,真是匪夷所思。

「與他交戰的獵命師呢?」宮澤將拾起的鋼琴線包在拭鏡軟布裏,收了起來。

「完全沒有下落,離奇地消失了。」

宮澤點點頭,說:「把監視器錄下的畫面拷貝一份給我,另外剪輯一份兩人對談的嘴型給語言專家,我三個小時之內就要得到他們所有的交談內容。」

宮澤緩步在狼籍的現場,沿著最後的滿地石灰粉,倒推他想像的戰鬥路線慢慢走著,身上沾染殘餘的戰鬥氣息。

竟然,像是想起了什麼。

「宮本武藏離去的路線,沿途有公共設施到破壞,還是有路人倒楣被砍嗎?」宮澤問,證據沒有一絲玩笑的味道。

「沒有。」下屬愣住。

「不像小孩子,那就麻煩了。」宮澤沉思片刻,心想:如果自己的直覺沒有錯,宮本武藏這種類型的暴力癡迷犯,骨子裏對暴力的追求欲望一旦沒有鋒利滿足,就有內在價值的崩解的危機。宮本武藏踏出樂眠七棺後的第一場戰鬥,竟然是以「被敵人逃走」的結果收場,宮本武藏怎麼咽得起這口氣?

以現代的犯罪心理學對阿不思所提供的宮本武藏曆史鄭宗做側寫,可輕易發現宮本對「戰鬥的鋼鐵執著」,而非對「武學的哲思領悟」,身平遭逢的對手都是抱持著「非勝即死」的覺悟與宮本武藏對決,所以更加深了宮本武藏昂貴的戰鬥意志。

現在,宮本武藏的對手在戰鬥時一路奔逃,完全沒有日本武士道的精神。最後還真的讓他用上了讓宮本武藏極度錯愕的滅火器,溜之大吉。

除了在戰鬥中無法收手外,並不會無故殺死平民老百姓的宮本武藏,一量被憤怒篡奪了神智,也難保不會大暴走,變成難以控制的人間凶獸。

這也就是宮本武藏要全身浸在水池裏的原因。才不是洗掉他媽的灰粉粉,而是強得讓自己冷靜下來,緩解蒸騰血翻滾的殺氣。

但真正只有一種方式,能勉強將宮本武藏拉回一名武者的界限。

「動用最高建議權,通知牙丸禁衛軍本部宮本武藏的位置,請他們派一隊訓練精良的十五人軍隊,協助將宮本武藏帶往特別V組。」宮澤微笑道:「就強調我們區區人類請不動宮本武藏他老人家,一定得吸、血、鬼、自、己才有那種膽量跟素質,還請他們隨身攜帶刀械,讓宮本武藏產生認同感……有勞了。」

「那麼,行使最高建議權的原因要如何交代呢?」

「就說宮本武藏之前亂上電視節目,毫無自覺在全數以千萬的電視觀眾前曝光,現在又公然砍釘了這麼多的老百姓,我們需要好好溝通。」

宮澤有些幸災樂禍地看牆壁上的恐怖斬痕。

「是。」



第217話

最高建議權生效。

半小時後,十五名牙丸禁衛軍帶著敬畏又的心情,來到了池袋西口公園。

噴水池旁倒臥著半名手持彈簧小刀的金髮青年,紅了半池的水。宮本武藏塞著耳機,職著最新款的Ipod,音量大到連三公尺外的眾武士也依稀聽到。

「……」宮本武藏睜開眼睛,冷冷掃視圍在池旁的牙丸禁衛軍,他並不理會牙丸禁衛軍嘴巴裏說著什麼東西,也無視他們臉上恭敬又誠摯的表情。

宮本武藏眼神所帶之處,儘是從武士腰際間的懸刀。

來得正是時候。

「拔刀。」

宮本武藏緩緩站起,身上的池水傾瀉而落,淩亂的瀏海飽滿了顫抖的水珠。

眾牙丸武士面面相覷,並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拔刀。」宮本武藏右手拔出長刀,左手垂放,冷冷說道:「第三次,我就直接用刀說話了。」

這是什麼情況?

「武藏大人,我們不是敵人,我們是依照上頭的命令,特地前來……」一名牙丸武士駭然說道,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刀光一瞬。

該名牙丸武士視線天旋地轉,好像看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頭顱落地時,宮本武藏已經躍出水池,長刀橫臥在肩。

「請冷靜,武藏大人!你可能是中了敵人的幻術,才會分不清敵我!」一名牙丸武士勉強鎮定下來,說:「請讓我們將你帶到白氏尊者處,將大人身上的幻術解開!」

「幻術個屁。」宮本武藏用手中長刀瞪了武士一眼。

該名武士登時一分為二,腸腦淅裏嘩啦爆開。

「武藏大人!你不是吸血鬼嗎!」從武士驚懼不已。

沒有選擇,剩下的十三名武士只好拔出腰際的利刀,拿出戰鬥本色。

吸血鬼……

「有什麼稀奇,當年我可是天下第一號的,吸血鬼獵人!」

宮本武藏舉起刀,身上殘留的池水,瞬間被沸騰的氣勢給蒸散了。

心有靈犀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三百五十年

徵兆:宿主對「命運」非常敏感,不一定認同坊間的命理節目與書籍,但是對日常生活裏的「蛛絲馬跡」如何對應到「神的暗示」非常敏感,例如思昨晚的奇異夢境是否暗示今天的運勢,或是聽見電風扇發出奇怪的聲音就直覺不該出門,走在馬路上若有宣傳紙片飛到腳邊,必拿起來看看上面寫了什麼。雖有疑神疑鬼的傾向,但這的確是命格產生的學烈「預感」。

特質:此合格非常強大,乍看之下莫名其妙,卻有很實際的逢凶化吉功效。遇到「選擇」的狀況不明情況,宿主幾乎都能做出最安全的決定,是團體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進化:經過努力修煉,能進化成能量非常駭人的「瘋狂嚼言者」。



第218號

日本,橫濱軍事基地港口。

大海上的數枚火點,烈焰腥腥沖天。

油氣不斷焚燒,巨大的爆聲撐碎了堅硬艦甲,火焰一柱一柱噴向黑空。

再這麼燒下去,歷史也會開始焚燒起來吧。

停靠在橫濱軍事基地外海,多尼茲上將領導的第七艦隊第二分隊,竟然在猝不及防下遭到不明飛彈的毀滅性攻擊。一艘航空母艦,兩艘提康得羅加級飛彈巡洋艦,三艘勃克極驅逐艦,一艘派裏級反巡防艦,兩艘攻擊型洛極機級潛艦,一艘補給艦,四架例行巡邏的預警直升機,就在一分鐘這內全數化為火海。

當位於虎丸號的牙丸千軍接到這項重大軍事劇變時,饒他是數百年內外兼修的吸血鬼,還是整個人怔住,無法置信地看著海平面上熊熊燃燒的火龍。

「……這不等於宣戰了嗎?」牙丸千軍的聲音,一下子蒼老了百年。

虎丸號上的下屬傳來了調查快報:「長官,根據檢視軍衛星監視與制海雷達的結果,全部都是從蘭丸飛彈指揮中心發射出來的魚雷……可能是秘密研究的深海隱形魚雷,加上四十多枚血族飛彈同時攻擊造成的破壞。」

飛彈中心?

「誰敢侵入蘭丸飛彈指揮中心,私下攻擊多尼茲的第七艦隊?這是來自東京的軍事叛變嗎?還是不明勢力的從中破壞。」牙丸千軍深思,思慮著各種可能。

茲事體大,一旦處理處理失常,絕對無法逃避全面戰爭的局面。

類銀事件尚未落幕,這次的攻擊接踵而來,美國人會怎麼想呢?

東京的牙丸無道能夠穩定政局嗎?

阿不思能夠在關鍵的時刻阻止傾斜的決策嗎?

需要連絡白氏族進行高層的緊急會議嗎?

牙丸千軍心亂如麻,但數百年的修為讓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虎丸號的艦長不敢出聲打擾牙丸千軍思考,只是用手勢簡單命令屬下全艦提升軍事戒備,預警直升機全數升空平貼海面飛行巡邏,嚴防美國的軍事報復。

「絕對不能引發意料之外的戰爭,不論是軍事叛變抑或是任何狀況,一定要幹旋。」

牙丸千軍拍打手中的紙扇,緩緩做出指示:「從現在起讓所有的情勢,所有的資訊全部透明化,讓東京與華盛頓方面清楚我們堅定的和平立場,不能有任何曖昧的空間。」

「是。」虎丸號的艦長遵命,又說道:「需要聯繫其他港口的艦隊出動嗎?」

「當然,另一方面用最各緩的距離監視第七艦隊的動向,並將我們的艦隊調度清楚通知東京,務必不讓牙丸無道有發動戰爭的理由。」

他想起了他的劣徒,山本五十六。

二戰期間,牙丸千軍因反對的海軍總部挑畔美國,於是被山本五十六的私人暗殺軍團施用強烈麻醉煙霧將他囚禁起來,等到偷襲珍珠港成功後才洋洋得意將牙丸千軍給放出來,向他展現日本歷史上最做大偉大的成功海戰。

殊不知,喚醒擁有全世界最頂尖機械科技文明的美國的結果,不僅將日本的戰力整個拉跨,最扣還挨了兩枚鬼哭神號的核子彈。

這種事,不能再發生一次。

這次的代價誰也負擔不起。

「另外,我要從世界各地調回「淚眼咒怨」境外特勤部,四十八小時之內都得到我的身邊。這個命令是最高機密,你知道最高機密的意思嗎?」牙丸千軍緩緩踱步,每一步的距離都一樣,度量著極端的保安計畫。

「是。」虎丸艦隊的艦長雖然是個人類,但可是因牙丸千軍的提拔才能在這承平時代理平步青動,是牙丸千軍安插在般隊裏的心腹大將。

「成立一個直接向我彙報的專案小組,進行蘭丸飛彈中心的報告。」牙丸千軍思忖,說道:「我還需要一個叛變的故事,必要時我要找到可以犧牲的棋子,明白嗎?」

「明白。」

是的,再明白不過。

事情的真相當然必須調查,但是「先反到叛變的禍首」,才能將這件事從漫天飛彈的情勢帶往冷靜的談判桌。如果美國也希冀得到一個不需要出兵的理由好鎮壓軍隊裏的鷹派,那麼牙丸千軍提供的「叛變的幫事」,也就相當重要了。

「立刻接通華盛頓,從現在起我們要興美國高層保持聯繫,不論是誰想要發動戰爭,他都不會成功。」牙丸千軍的紙扇緊緊抓在手中,眼神如炬。

虎丸號的艦長還沒應答,船底一陳驚人的巨響震動了整個海面。

儀錶板閃失靈,供電正在急速下滑,幾秒間整艘虎丸已完全進入黑暗。

不對勁。

「我們好像中了向量性電第一線脈衝彈,才會失去動力。」一個操作員懷疑,因為在這處盤旋的直升機並沒有失速墜海,顯然電磁脈衝彈的範圍很有限。

「長官……好像有東西從船底鑽了上來!」另一個操作員霍然站起。

牙丸千軍紙扇停住,冷冷地看著震動不已的指揮艙地板。



第219話

今晚的驚喜還沒有結束嗎?

來者究竟是誰?

也好,至少答案即將揭曉,不必勞神進行什麼調查了。

好幾個巨大的金屬物體從船體底部快速往上沖,摧枯拉朽的衝撞力將每道艙隔間給轟破,完全不讓戰艦有應變的時間;眨眼間,那些金屬物體便來到了指揮艙附近,停滯不動。

金屬物體原來是圓形形狀的小型船艙,一衝撞到鎖定的船艙地點後,立刻湧出數十道黑色的快影,用驚人的速度突破戰艦內特戰隊員的防禦,血淋淋來到指揮艙。

失去動力的軍艦,只有一縷銀色月光,寧靜地穿過玻璃。

月光很美,景色很殺。

黑色的刺客,染血的圓形磁刀。

成圓成陣,井然有序的殺氣。

效率,致命,有條不紊。

選在重大的飛彈攻擊之後戒備最緊繃時,立即進行第二波的軍事行動,大膽到目中無人的地步;其計算精細,但執行計畫的能力更是讓人畏懼。

即使以吸血鬼的標準來說,這亦無可挑剔的軍事刺殺行動。

令人畏懼——但牙丸千軍並非尋常人。

牙丸千軍沒有絲毫懼色,老態龍鍾的笑容牽動著軟弱無力的皺紋。

他是鬼。

足以殺佛的鬼。

「為什麼不直接用飛彈攻擊船艦,直接將我葬身火海豈不完美,卻要多此一舉派特攻隊來送死呢?」牙丸知軍溫暖的笑容,打量著約莫上面名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沒有動靜,肉搏死鬥一角即發。

「答案當然是,因為我們要殺了你啊。」

虎丸艦長淡淡地說,後退了幾步,兩個黑衣刺客將艦長擋在後頭。

牙丸千軍笑容頓住。

這老頭終於明白,這一切都是個局。

虎丸號艦長,也是局裏的一枚棋。

敵人的棋。

「現在即使「淚眼咒怨」已經到你身邊,情勢也不會有任何的改變。風已經吹向美好的新世界了舊的人物就留在舊的回憶吧。」虎丸號艦長說,表情比篤定還要篤定。

說不定根本沒有潛入者,蘭丸飛彈中心就是被Z組織的長期臥底給控制了。虎丸號艦長被不明的敵人吸收肯定不是個案,越龐大的組織儘管勢力越強大,但無數漏洞也同樣蠶食著組織的嚴密。潛伏在東方吸血鬼帝國裏的害蟲,不知道有多少。

但牙丸千軍有個最簡單的觀念。

只要吞得進骨頭,釘死敵人,絕對比上談判桌要簡單多了。

「好久了,我都差一點忘記自己不是文將出身,而是個粗谷的武人啊。」牙丸千軍慢慢亮出扇子折面,上頭紙面用蒼老稀疏的筆法寫著:鬼殺佛。

這個老是駝背的佝僂老人的身影,頓時飽滿了強大的黑暗之氣。

牙丸千軍一動不動,地上的影子竟狂暴地燎亂起來。

這一燎亂,竟連同整個指揮艙的所有人影子都開始不自覺躁動起來,氣氛守詭異,好像連空氣也會燒了起來。只要親眼看過這一幕,都會懷疑「影子僅是單純的光影現象」這樣的物理解釋。

此刻,虎丸號的艦長不禁動搖了意志。

我的雙腳不由自主發抖是怎麼回事?

快要喘不過氣來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我站錯邊了嗎?

為什麼眼前這個彎腰駝背的老人,好像只要輕輕曲動一根手指……

就能將我們瞬間殺死的感覺?

「好一個‘血鎮’,如果你不要刻意壓抑,如果你不要刻意壓抑,它一定會進化成‘萬里長屠’。」

一個黑衣刺客開口。

牙丸千軍眯起眼睛,看著方才說話的人物。

那人絲毫不畏懼地看著牙丸千軍的眼睛,更主動撕下了面罩,將他奇特的模樣擔露出來。灰色的眼珠瞳孔,灰色的頭髮,灰色的面容膚色,灰色的所見一切。

「什麼怪物,生得這麼醜?」

所有刺客眨眨眼,俱是灰色的瞳孔。

答案揭曉,皆是「第三種人類」。

何人特遣這群刺客,答案不言而喻。

「牙、丸、千、軍——傳說是當今吸血鬼裏最可怕的人肉兵器,比起那些在樂眠七棺裏的怪物亦不遑多讓,今日一見,果然。」灰色的刺客首領語氣傲慢,卻充滿了尖銳的自信:「為了對付你這個老死不死的人肉兵器,我們全都動了基因手術,肌肉動作、神經反射都比以前快上好幾倍,你覺悟吧。」

牙丸千軍輕舞紙扇,動作緩慢到讓人氣悶。

「覺悟?哈哈,好啊,我覺悟了!」這老頭如此說。

老頭的舞並沒有迷惑信刺客,只是他的舞也沒間隙,讓人不人何下殺手。

牙丸千軍沒有自信能夠在核彈的蘑菇雲下存活,但面對一百人的武裝兵團……抱歉,不管這一百人是什麼來頭,最扣能站著走出這艘戰艦的,絕對是拿著扇子的自己。鬼殺佛,當然也殺名不見經傳的灰色怪物。

艙底的煙霧,不知何時已彌漫了整個指揮艙。

一百雙灰色的眼睛凝縮。

「我說,人肉兵器啊……」



「這次你太自信了。」

一百個第三種人類刺客,同時將手臂上的按鈕按下。

微型注射器瞬間將奇特的發亮液體,汩汩灌入眾人的體內。

奇異的,強大的,粹練的能量,迅速激動了一百名刺客的神魄。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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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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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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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斬鐵,就位。」

牙丸千軍的紙扇舞沒停。

只是額上多了一滴汗。

「放心,你的頭顱比你想像的還要有用。」刺客首領沖出。

灰色的海潮湧上。

人氣達人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不管走到哪種類型的場所,都會使該場所人潮不斷,瞬間客滿甚至癱瘓。開車遇到塞車是家常便飯。他媽的追女生時對手也特別多。租屋後不久整棟樓都會出租完畢。出席作家的簽書會,會使冷場變成簽到手軟的熱場(嘿!請拜託跟我聯繫一下)。

特質:人氣一流,對許多商家來說根本就是會走路的招財貓,但對宿主本身卻是場擺脫不了的擁擠惡夢,故命格吃食宿主的煩躁而茁壯。人多是好事,善用此命格將有意想不到的妙處。

進化:從望所歸。



第220話

瘋狂,是最接近神啟,也是最接近惡魔思想的精神狀態。

宗教、巫術、政治都藉由集體瘋狂產生的氛圍,飽取世人的救贖。

在西方文藝復興時期,「瘋狂」是神秘體驗和道德諷刺的混亂綜合。由於未知,人們對於瘋癲的精神狀態感到異常恐懼,對於瘋癲者經常出口的末日論、黑色預言、感覺深不可測又畏懼其真,在不敢殺害這些瘋癲者的情況下,恐懼逐漸矛盾、又扭曲,於是人們把精神病患者裝上「愚人船」逐出理性的世界,讓滿船的精神病患漂泊於港口與城市之間,任由海洋變幻莫測的自然力量決定愚人船的生死。

另一方面,瘋癲者卻成了中世紀民間文學的要角,戲劇往往透過瘋癲者的角色,以笨拙的語言赤裸裸道出真理,揭存由種種荒謬構成的冰冷現實。

想要超凡入聖,絕對不能畏懼瘋狂。

有霧的地方,就有危險。

有大霧的地方,就會出現上百句黑色勁草的座右銘。

一個喜歡將唐詩粘在舌頭上的,瘋狂獵命師。

十數日前,入夜後後樂京的霧特別的濃。

在大長老的號召下,此時幾名長老護法圍的精銳,以及數個極有希望獲選入長老護法團的中生代獵命師,都已陸續抵達東京。一群獵命師聚集在中華料理店樓上的書房,商議著圍捕烏家兩兄弟,而十幾隻靈貓則在陽臺上依偎取暖,酣酣睡覺。

這些人在淡淡的焚香中討論連日在東京都沒有消息的烏家兩兄弟,該如何分頭截獲殺死,直到「那個人」開始打呵欠,大家突然靜了下來,像是聲音全被漩渦抽進地底岩層似的。

獵命師一族由於詛咒的關係,使得內部格外「團結」,階層井然,紀律嚴明,但有的時候,某些人的發言權超越了他的階層,因為武功,或因為他身上奇特的「命格」。

「那個人」,一個年約三十五,身著白色長道衣,上面用毛筆寫著許多人生左右銘的邋遢男子,被從獵命師靜悄悄圍繞在中心。老中青三代,大家全都在等待他的靈光一現,沒有人敢提前出聲擾亂他的靈感。

「……」邋遢男子眼睛因長期睡眠不足佈滿了複雜的自絲,胡渣爬滿了半張臉,連續打了幾個讓人超想揍死他的濃臭呵欠後,還伸手去褲襠極其不雅地搔搔抓抓,完全不理會眾人的眼光。

這個絕對不能交起來當男友的邋遢男子,有個極不相稱的名字。

闞香愁。

一點都不香,不香到讓人發愁的,闞香愁。

「初因避地去人間,及至成仙遂不還,峽裏誰知有人事,世中遙望空雲山。」闞香愁又打了個呵欠,慢慢念出王維的「桃園行」。

這個唐詩中毒者的掌心裏,超稀有的「瘋狂嚼言者」命格燒燙著掌紋。

「媽的,什麼意思?」鼇九第一個放炮,他實在懶得思考。

「這幾句唐詩的意思,是在說烏霆殲跟烏拉拉哪一個人的下落?還是兩兄弟都是?」鎖木思忖,頓了頓,又說:「還是都不是?會是在說其他的事情嗎?」

至少具備五百年能量的「瘋狂嚼言者」之預測能力是不需要討論的,但瘋狂嚼言者的跳躍恬思維,讓眾人只能就著唐詩的意境與語言使用去猜測,因為預言的事件與詢問的方向不見得吻合,只能從唐詩裏行到一些想像。

「避地……成仙不還……峽裏誰知有人事……這幾句話好像在說J老頭的打鐵場結界?」擁有「惡魔之耳」的廟歲心思飛快,立刻聯想到了曾幫幾個獵命打造兵器的J老頭。

他雖沒去過,但J老頭的名聲可是如雷貫耳,打鐵場的結界傳說也不算是秘密。

兵五常一拍大腿,點頭稱是:「沒錯,如果有一個地方可以躲掉我們的機率命格的追蹤,打鐵場的結界就是!」

位列長老護法的兵五常曾進入打鐵場一次,對砂的奇妙世界深刻。打鐵場的結界隔絕於世,尋常命格可能探索不到裏面的狀況。

「時難年荒世業空,弟兄羈旅各西東;田園廖落千戈後,骨肉流離道路中。」闞香愁歎了口氣,悵然道:「孑影分為千里雁,辭根散作九秋蓬;共看明月應垂淚,一夜鄉心五處同啊……五處同!」

他媽的,竟然來寶起來。

鼇九心中幹罵著,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這就好懂多了。」

書恩看著鎖木。

「原來這對兄弟分開了,大概也是情勢的無奈吧。」鎖木直接解著詩裏的辭句,有條有理說道:「年荒世業空,說的是兩兄弟對入侵地下皇城的想法沒有進展,不過各西東才是真正重點。依我之見,日本大致分為關東與關西,弟字為西,所以烏拉拉應該已逃往關西,而兄字為東,故烏霆殲還大膽地留在關東,甚至可能還在東京。」

「若烏霆殲在東京的話,順著廟歲對預言的看法,那便是在J老頭的打鐵場了吧。」倪楚楚思量,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想法正確,繼續說道:「鼇九的‘千里仇家一線牽’無法鎖定烏拉拉,但曾經被追蹤的烏霆殲都探測不到,也印證了烏霆殲極可能是在J老頭的打鐵場。」

倪楚楚是獵命師長老護法團少見的女性,她的身上總是纏罩著寬板的布衣,而她之所以能擠身護法團的秘密,就藏在衣服底下。

「我也同意,如此一來,就必須兵分二路了?」風宇點頭。

他心想,如此就得留在關東了,與烏霆殲大戰一次的機會大些。

「等等,我的見解大不相同。弟兄羈旅各西東,我覺得裏面的西字是指一命歸西的西,而西字對應到弟這個字,所以我看是陰陽兩隔了,死的是烏拉拉,真正該死的烏霆殲反而活了下來。」仇不非吞吐著煙圈,手指夾著煙往空中虛點虛點。

「你們都太扯了。中國人寫詩,寫到兩人分離時還不就寫各分東西?什麼關西關東?什麼一命歸西,簡直就是牽強附會嘛!」鼇九不屑。

「共看明月應垂淚,這是指初一十五月圓的時候,有什麼事會發生嗎?」鎖木不與理會,兀自推敲著詩意。鎖木樹預言裏字句何者是「關鍵字」,頗有自己想法。

闞香愁挖著鼻孔,不可置否。

「那五處是什麼意思?那五處?」兵五常迸出這麼一句。

「詩裏的意思不能盡解,盡解絕對會走到預言的死胡同裏。」孫超提醒眾人。

「我說,烏霆殲八成還是被牙丸禁衛軍給逮了,被關在吸血鬼特裂的結界裏,所以我們才會找他不著。至於烏拉拉?你們想找就找吧,我跟阿廟絕對會把東京翻過來,找到烏霆殲殺了。」鼇九簡單做了結論。屬於他自己的結論。

此時,闞香愁將手指上的鼻涕輕輕彈出,鼻屎咻地粘在孫超花白的眉毛上。

「所守或匪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闞香愁歪歪脖子,打了個氣虛敷衍的呵欠,又補了一:「……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常咨嗟啊,常——咨嗟!」

闞香愁掌心裏反復揉捏的「瘋狂嚼言者」,並非年方三十三的他所獵捕到的奇命,而是由上一任長老護法團的前輩在臨終前傳承予他。

理由很簡單。

闞香愁非常有天賦,瘋瘋癲癲的闞香愁對於神啟的領悟青出於藍,比上一個守護珍貴的「瘋狂嚼言者」的前輩要來得有天賦。「瘋狂嚼言者」若不棲食在他身上,效力必定銳半。

但也就是因為闞香愁行事老是陰陽倒錯沒有常理,更沒有個人原則,所以即使闞香愁不論在智力與咒力上都被認為是聶老一人之下,仍沒有獲選進入長老護法團。

更可能的是,也許長老護法團希望闞香愁入團,但闞香愁還不見得願意吧。

孫超皺眉,咳嗽說道:「詩意這麼慘,這是叫我們放棄,回到中國嗎?」

「難雞巴毛的,就是說這幾天會出事了?」頭髮花白的曆老頭,曆無海。

曆無海以前沒能入選長老護法團,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子裏的武功越墊越厚,面子也越來越掛不住。現在一大把年紀了,老是想籍點事情殺殺長老護法團的銳氣。這兩兄弟就是曆老頭設定的標靶。

「會出事,這也表示我們距離跟那兩兄弟的交鋒,其實很近了?」體魄精強的中年漢子,任不歸。

任不歸拿著一把磨光的刀子,在身上的肌肉不斷刻,不斷刻,不斷刻,刀子並沒有戳進肉裏,卻發出尖銳的金屬蝕刻聲。這是任不歸近手偏執的,訓練自己熟練斷金咒的日常生活。

這曆、任兩人坐在書恩的對面,書恩的目光一直回避著他們兩個祝賀者。

「兩兄弟?得了吧,咱們的敵人不只是烏家兄弟,打從我們一踏進日本,所有的吸血鬼都打算殺掉咱們不是?我們也不必客氣,一個擋著,就幹掉一個,一百個擋著,就一口氣殺掉一百個。」廟歲冷冷地說,幾天前與黑衣戰隊的慘鬥歷歷在目。

「哈,總算聽到句人話。」鼇九在學同意,點了支煙。

仇不非聳聳肩,吐出煙圈說:「說不定跟你們擔心的正好相反,那些慘絕人寰的句子是在說吸血鬼膽敢攔我們擒凶的下場哩。」故意與人作對,是他一貫的行事風格。

「天長路遠魂飛苦,夢魂不到關山難。」闞香愁慵懶地抓著鼠蹊部,抓完後將手指放到鼻子前仔細聞著,有意無意地看著鼇九與阿廟。

鼇九不客氣地瞪了回去,幹什麼對著他說些不吉利的話,真想開罵。

「如果這兩兄弟是分開的,從何找起也是個問題。」孫超歎了口氣:「一個王婆,一個小樓,我們還未逮到兩兄弟其一,就已折損慘重。這些唐詩詩意如此慘烈,即使是送給吸血鬼的,我們這邊也會付出相當代價,顯而易見。」

孫超的內傷尚未痊癒,此刻他還待在東京,只是想盡一分棉薄之力,在關鍵時刻幫助眾人承受烏霆殲一擊,他便而而無憾。

鎖木深思:「這兩兄弟上次聯手,把烏跟三個祝賀者都給殺死了,這四個人都是可能問鼎長老護法團的菁英,可見烏霆殲與烏拉拉一量聯手的確有某種奇效。就算我是選擇性相信預言也好,我認為兩兄弟分開對我們最為有利,否則我們就要保證對上這兩兄弟時,我們這邊至少要有五到六個夥伴才有八成把握。

「屁。」鼇九冷笑。

「數字上的迷思。」倪楚楚搖搖頭,說:「獵命師的實力,豈是這麼計算?」

「失言了。」鎖木輕輕鞠躬,算是承認自己的錯。

或是,承認自己的輩份不足。

仇不非又要說話,卻被其他人的手勢給阻止了,因為闞香愁又打了個呵欠。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關鍾聲到客船。」闞香愁說完又是個呵欠。

然後闞香愁便坐著睡著了。

眾人對這一首《楓橋夜泊》自又開始議論紛紛。

當晚後,獵命師們按照自己對預言的理解分別行動。

有人待在東京,有人啟程關西。

有人積極結盟,有人熱衷自由。

只是那晚從頭到尾,聶老都沒有說上一句話。

他的腦海裏,依舊停格在那一夜。

那一幕。

那只黑色的靈貓紳士,望著即將蓄強力電流的水池,毫無猶豫跳進的模樣。



第221話

任何命格都需要時間相處,乃至熟練它的特性,才能在實距中派上用場。

或許是因為熱愛自由吧,此起專心致志于單一品種命格的獵命師,烏拉拉真喜歡跟不同的合格碰撞碰撞,但絕不耽溺於同一個命格的反復使用,免得被局限在因定的作戰模式裏。

獵命師戰鬥的千變萬化,在烏拉拉的身上得到最好的印證。

因為烏拉拉捨得失去。

只有失去,他才能有積極獵捕新命格的動力。交互更替,隨時將自己掏空,隨時準備用嶄新的命格作戰。但,這次可不是為了訓練自己才送出那東西。

「這就是談戀愛的感覺嗎?」

烏拉拉坐在前往關西的新幹線上,看著窗戶映照的自己。

自己的旁邊,沒有朝夕相處的神穀。

「神穀,伸出手。」

「……」

「這個命格,送給你。」

「……」

「是禮物。」

「……」

「再見的禮物。」

很貪心。

真的已經很貪心了。

明知道自己是吸血鬼通緝的亡命要犯,更是獵命師亟欲殺死的目標,自己卻還是任性地待在神穀旁邊好幾天,一方面纏著神穀到處跟他搜尋新的命格,另一方面,自己還拉神穀試驗「自以為勢」的效用,不僅看了好幾天的運動比賽,還玩起驚險的蒙眼過馬路的幸運遊戲。

自己空間是怎麼一回事,是瘋了嗎?難道不怕將神谷這個平凡的女孩拖下水,陷她於四面楚歌的危險境地?敵人來了,自己難道能保護神穀嗎?

「不,神穀怎麼會是平凡的女孩,平凡的女孩會冒險收容我這麼危險的人物嗎?這是一場不平凡的女孩與不平凡獵命師的不平凡邂逅,所以遇到不平凡的敵人,自然會有不平凡的結局。」烏拉拉自言自語,看著窗外的景色飛逝。

自己的某個部分,一定被新幹線列車的飛速給甩脫飛逝,留在背後的東京了。

「他媽的你在想什麼啊?就算神谷並不平凡,難道你的行為還不夠荒唐嗎?不夠害死她嗎?……夠了。這樣就夠了。難道你真的要等到敵人找上門,才來演出哭哭啼啼的突破重圍戲嗎?」烏拉拉這時突然想起多年前離開黑龍江的那天,哥哥看著窗外的樣子。

那年,哥哥送了個「大月老的紅線」給小蝶。

昨天,自己達了那東西給神穀。

烏拉拉苦悶地伸手進腳邊的背袋,摸摸熟睡的紳士肚子。

紳士也是同樣的苦悶。

剛剛與甜美的小內貓交往不久,就在為主人再度踏上危險的旅程,紳士被迫與小內貓分開,留下涉世未深的小內貓托給神穀飼養。下次再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說不定那時小內貓已經懷了別家野貓的小小貓了吧。

烏拉拉原本是個樂觀到讓人大吃一驚的傢伙,仿佛這個世界上沒有一件事情夠分量讓他深鎖眉頭,連烏拉拉自己都深深以自己的達觀感到自豪。

但現在,烏拉拉有了喜歡的女孩,心裏的負擔有了甜蜜重量。

戀愛讓人有了弱點。既使人在擁有時無比堅強,卻又在離去時風化人的意志。

「紳士,你說,神穀有沒有喜歡我?你說說看你說說看啊?」烏拉拉認真問。

「喵。」烏拉拉有氣無力回應,一整個沒勁。

「唉,別這樣,我可是有邀請小內貓跟我們一起旅行的,是你自己龜毛不要的好不好?現在悶了吧?就跟你說不要勉強。」烏拉拉捏捏紳士的頸子。

紳士像一條被嚼過一百次的口香糖,無精打彩地粘在背袋裏。

烏拉拉無奈道:「好了好了,你睡你的吧。」

哥哥送的藍色吉他已經在池袋國際水族館中被大水沖毀,烏拉拉在東京又買了一把新的吉它,同樣是藍色,但造型上當然新型多了,烏拉拉還在天臺上彈了幾次「人生就是不斷的戰鬥」給一愣一愣的神穀聽。

「小丸子的爺爺說?」神穀在紙條上寫。

「人生就是不斷的後悔啊。」烏拉拉拔著弦。

「我怎麼記得那句話是小丸子的姊姊說的?」紙條。

「真的嗎!真的嗎!」烏拉拉驚慌失措。

神穀笑了起來。

然而這次烏拉拉沒有再將吉它背在身上旅行,而是寄放在神穀家裏。

故意的。

「看到吉它的時候,可要想起我啊。」烏拉拉深呼吸,吐出一口濁氣。

在新幹線哪一站下車?烏拉拉沒有個准。

他離開東京只是旅行的一個起點,卻沒有決定該在哪一個城市下車。

失去下落的哥哥,情勢越來發揮緊張的東京,連雷神咒都出動了……

哥哥那麼桀驁不馴,怎麼可能輕易離開東京?但哥哥為了與自己聯手一舉幹掉父親及祝賀者,還有更長遠的兄弟聯手攻破地下皇城的計畫,哥哥可以處心積慮欺瞞父親,暗地裏培養自己的身手。所以哥哥絕非有勇無謀之人,面對大軍壓境的獵命師長老護法團,哥哥一定是用特殊的方式暫時躲了起來,等待更好的時機取得更強大的力量。

自己如果要幫助一心想釘進地下皇城的哥哥,最好還是到別的地方破壞吸血鬼的重要據點,將獵命師跟吸血鬼的注意力引開東京,甚至引開整個關東。

此時,烏拉拉打開剛剛在車站月臺買的關西旅遊雜誌,開始研究哪里可去。

翻著翻著,滋賀、大阪、京都、兵庫、奈良、和歌山……其中最吸引烏拉拉注意的,就是寺廟林立、古色古香的京都了。

供奉千手觀音,山號為音羽山的清水寺,是京都最古老的寺廟,建於西元七九八年,一九九四年列名至世界文化遺產中。清水寺裏擁有許多不同主題的小神社,其中有個名為「地主神社」的小神社位於清水寺正北側,神社內良緣之神極受年輕人的喜歡,在這裏終日可以祈求良緣的輕女性虔誠參拜,熱門非凡。

地主神社裏有一對相距十米遠的「戀愛占卜石」,相傳祈願者若能閉著眼睛,從這邊的石頭走到對面的石頭前,兩個人的戀愛便會如願以償;如走偏了,很可能要出現一些波折。地主神社內還有「幸福鑼」,敲著「幸福鑼」,其聲可達愛神之處,以求愛神恩賜良緣。

「閉上眼睛走十公尺摸石頭,就可以得到戀愛的好運?這世界上還有這麼便宜的事啊?」烏拉拉失笑:「不過世事難料耶,普通人有個好命格在身上,也是一樣的道理不是?身為獵命師,應該對長久以來的奇妙傳說有點信仰啊!」

想了想,眼神停在旅行雜誌上的戀愛占卜石……



第222話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鍾聲到客船。

憑著闞香愁最後這四句《楓橋夜泊》唐詩,兩個可說是此行裏戰鬥實力最低的獵命師,鎖木與書恩,搭檔來到了關西的京都。

幾天前,兩人在新幹線上的對話。

「寒山寺指的應該是寺廟聚落的方向,我們既然鎖定往關西找烏拉拉,那麼理所當然便是往寺廟最多的京都找去。月落、烏啼、霜滿天,應該是情境的指標……月亮每個地方都有,所以月落應該是指深夜時分,而不是特定的地點;霜是氣候情境,但最近的氣溫不會突然下降來場大雪,多半是指跟霜同樣性質的雨水;但烏鴉不會突然出現一大群,所以我必須調查幾間平常就有許多烏鴉棲息的京都寺廟,縮小寺廟的範圍。」鎖木的膝蓋上放了台筆記型電腦,搜尋著日本關西的人文地理資訊庫。

「鎖木,這會不會太牽強附會了?」書恩猶豫:「孫超說,盡解詩意恐怕會鑽進死胡同,如果我們……」

「解預言詩原來就是牽強附會,但預言詩有趣的地方,就在於相信便會發生。如果對預言的解釋缺乏信心,那麼便不可能在我們預想的時間與地點,發生我們期待的事件。」鎖木:「既然預言詩是真,所以代表命運早已冥冥中註定,命運的力量會牽引著預言裏關係的人事特,將身在命運裏的烏拉拉,和期待與命運碰撞的我們,重迭在一起。」

「我明白了,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滿足預言詩裏所有的情境條件。」書恩點點頭。她覺得鎖木的身上有股讓人信賴的領袖特質,假以時日,鎖木定是獵命師裏的領導人物。

「沒錯。」鎖木。

但書恩還有一個疑問。或許是最重要的疑問。

「鎖木,你覺得我們鬥得過烏拉拉嗎?」書恩看著自己的手。

這些日子來自己大風咒破頗有進境,但是身處高手之林,難免自慚形穢。

「我們並不是要硬碰硬。坦白說,我對自己短期內的戰鬥力沒有把握,尤其上次見過烏拉拉一面,沒有交手,我就覺得自己多半打不過他,即使與進步很多的你聯手,我依然覺得沒有勝算。上次烏拉拉竟然能逃過廟與聶老的夾殺,就是最可怕的證明。」鎖木嚴肅地說:「但闞香愁、兵五常、廟歲、聶老都聽了我的話去了關西,所以我們只要順利跟蹤烏拉拉的大致行蹤,或是讓他受點傷,或是想辦法一個人纏住他另一個人奪走他的靈貓,都算達成任務,更重要的是,我們要隨時通知其他四個人,讓他們收拾烏拉拉。」

鎖木手中晃著設有GPS全球定位系統的手機,書恩點點頭。

分開前,鎖木已經買給所有與役的獵命師一人一支GPS手機,讓彼此都可以掌握同伴的行蹤。這是統合作戰的最基本。

今晚,所有的條件似乎都快滿足了。

音羽山,月落時分。

夜空中飄著淡淡雨絲,烏鴉盤據在清水寺底下的軍人墓園。

綁掛著白色厄運?詩的櫻樹,在寺廟大殿前隨夜風晃動,不幸的意念流動著。

烏鴉啞啞叫聲中,一個鋼條似的細長瘦景靜靜坐在大殿上方,與他的夥伴居高臨下觀看整座清水寺的動靜。為了個「月落」與「夜半鍾聲」,鎖木與書恩白天睡覺休息,晚上才在京都幾個重要的寺廟神社移動。每一個晚上都可能在預言的偏執認同中虛擲光陰,但命運卻不這麼運轉……

昨夜京都很不平靜,巡守的吸血鬼比前一天多了兩倍。

鎖木暗中打聽,才知道前天夜裏三座深藏於醫院地底的血庫,竟然在同一個晚上遭到攻擊,把守血庫的京都護城軍全部遭到殲滅。

令人費解的是,那些血庫竟然沒有被破壞,只是地上留下了火焰焚行的痕跡。

「這種軟弱的行事風格,必定是烏拉拉那小子做的,這證明我們對預言的解讀最接近事實。」鎖木回憶起,自己被烏霆殲揍到兩隻手都寸斷寸折的晚上。烏拉拉本可趁他毫無抵抗之力時殺了他,卻還灌氣幫他治療的個性。

鎖木分析道:「烏拉拉一定是想到血庫是吸血鬼的命脈,但是只要吸血鬼沒有連根拔除,卻只是毀損血庫的話,倒楣的還是無辜的老百姓。血少了就補,不變的道理。」

「所以,那小子要的只是吸引我們的注意羅。」書恩拿著望遠鏡,在細雨中看著黑夜籠罩下的清水寺。

「或是……吸引吸血鬼精銳的注意。」鎖木也拿起望遠鏡,打了個寒顫。

望遠鏡裏,一個手持蹭蹭頭嚎的電鋸、粘戴著人皮面具的巨漢。

覆蓋在人皮面具後的眼神,是無盡的空洞黑暗。

巨漢緩緩抬起頭來,角度正對著望遠鏡的鏡頭,不移,不動。

那雙空洞的黑暗,仿佛要將望遠鏡後的鎖木襲卷吞陷進去……



第223話

電鋸蹭蹭蹭地咆哮,在空靈寧靜的清水寺異常突兀。

也異常恐怖。

冷汗,不知不覺濕透了鎖木與書恩的背脊。

「怎辦?那傢伙是吸血鬼吧?」書恩緊張地問。

「如果我沒有記錯資料,那傢伙是東京十一豺裏的歌德。」鎖木倒抽了一口涼氣,說:「傳說他是在上個世紀的七十年代,一個在美國德州無名小鎮用電鋸支解了八十多個外來遊客的變態兇手,他在殺死被害人後,還會剝下他們的皮風乾,晾掛在潮濕的地下室當作收藏品,有時也會將被害人的臉皮縫貼在自己的臉上,享受「常人」的樂趣。歌德從來沒有真正被逮到過,因為吸血鬼看中了他變態的殺人潛力,於是歌德被炮製成了吸血鬼,輾轉到了日本。據說吸血鬼在德州圍捕歌德的時候,歌德的電鋸總共鋸斷了二十幾個吸血鬼好手,最扣才勉強被擒住。」

鎖木所不知道的是,當初奉命將歌德咬成血族的吸血鬼,後來整個抓狂瘋掉,可見歌德血液裏暴動瘋狂的厲害,連吸血鬼也不了。也因此,歌德是唯一一個沒有獲得「皇吻」寵召的十一豺成員。

「……我們不要出聲,靜靜地等他走吧?」書恩深呼吸,竭力鎮定。

「好。」

鎖木沒有不同意的理由,他的目標是烏拉拉,而不是東京十一豺。

尤其可怕的是,鎖木與書恩明明就位於高處監視整個清水寺神社群,歌德手裏的電鋸咆哮得這麼大聲,身形如此魁梧,動作又驚人的遲緩,兩個獵命師卻沒有發現這個手持電鋸的瘋漢是怎麼出現在清水寺的。

「等等……歌德怎麼不見了?」書恩駭然。

才放下望遠鏡兩句話的時間,書恩將望遠鏡拿回手中,卻不論怎麼拿著望遠鏡東看西看,就是看不到那個兩百五十公分高的變態巨人。

歌德消失,電鋸的聲音也消失了,但留在耳中的電鋸聲卻持續耳鳴著。

靜悄悄的,靜悄悄的……

飄在身上的細雨,突然變成了黯淡的冷絲,浸裂了鎖木與書恩的恐懼神經。

「噓。」

鎖木警戒示意,書恩早就大氣都不敢吭。

完全沒有道理,歌德的動作這麼遲緩笨拙,就連瘸了腳的老人都走得比他快,怎麼可能一下子溜得找都找不到?不,沒關係的。我們在高處,目測剛剛歌德所站的位置,距離這裏可至少有兩千公尺。

道理雖如此,但鎖木握緊望遠鏡的右手不自覺顫抖著,這分緊張也渲染了身旁的書恩,書恩有些焦切地搓著手指緩和情緒。

沒有月光的雨夜,稀疏的深廟燈火映著音羽山的山徑。

聲息全無。

聲息全無。

四周的氣氛就那變態怪物的眼神一樣空洞。

樹影搖曳。

一片枯黃的葉子被風吹離樹幹,輕輕穿過綿綿雨縫,落在鎖木的腳邊。

落在鎖木的腳邊。

「……」鎖木懷中的上班族靈貓哆嗦了一下。

枯葉一分為二,兩人腳底下的屋頂爆破!

一般極暴力的力量鋸開寺廟的屋頂,粉末灰飛彌漫。

「小心!」

鎖木抓起書恩的手,自己奮力一縱,亦用力將書恩高高甩向天空。

「怎麼可能!」書恩在半空中,看著底下屋頂赫然破出一個大鋸口。

屋頂鋸口中間,一個空著污穢藍色工人服有巨漢,手掄電鋸爬出灰飛彌漫的木屑。

巨漢的協作笨拙僵硬,身上卻吹襲出一股絕對無法與之對抗的恐怖感。

歌德。

東京十一豺裏,無痛無感無聲無息的不死之身,變態的人皮面具殺手。

鎖木與書恩一前一後落下,鎖木立刻在手臂上運化起斷金咒,眯眼看著歌德拖著電鋸,踉蹌地走向兩人。歌德走著走著,電鋸在屋頂上慢拖出一條破縫,發出尖銳的瓦片割裂聲。

「……」歌德保持連環殺手一貫的沉默,「面無表情」地看著鎖木與書恩。

兩人蹲在傾斜的寺廟屋頂,震耳欲聾的電鋸破風聲壓制著兩名獵命師。

鎖木非常高大,但站在兩公尺半的歌下方,簡直像是個發育不良的兒童。

「要打嗎!」書恩緊張地擺起架式,一股清風從她的指際間劃繞而出。

「不知道!」鎖木腦子一團混亂,完全不若平常的他。

「快點決定!」書恩緊張到大叫。

「先冷靜下來!」鎖木吐出一口氣,身上的命格「無懼」勉強作用起來。

歌德步步逼近的拙劣步伐,將屋頂的磚瓦片片踩碎,但他的腳底並未顯露出他有什麼驚人的內力修為,應該只是尋常的身形緩重……如果沒有內力加持,歌德手中到處都買得到的普通電鋸,以自己修煉的斷金咒絕對可以完全招架住。

那麼,自己到底在怕些什麼?不過是一個電影裏常出現的電鋸瘋漢!

作戰嗎!

「掩護我!」鎖木克服恐懼,主動沖向歌德。

書恩斜斜竄出一手抓起腳下的碎瓦石子往前一拋,另一手淩空擊出一掌。

「大風咒,百石吹襲!」一股淩厲的風壓夾帶著無數碎瓦石子,撲向歌德的眼睛,每一顆碎石都像霰彈松的鋼珠子彈飛出。

「……」歌德卻連眨也不眨,慢吞吞舉起電鋸便劈!

「斷金咒,削鐵如泥!」鎖木左手橫臂一架,與歌德的電鋸硬碰硬,右手鋼條似的瘦臂往滿強勁的內力,入前斬向歌德的腰。

無法想像地,刺耳的金屬鋸裂聲鑽進四周空氣,血屑紛飛。

電鋸蹭蹭劃斷鎖木擋在上方的左手前臂,又往下鋸斷了左肩旁的手後臂。

「啪答。」

瘦長的手臂一鋸為二,手掌與手臂中段,硬生生摔離鎖木的身體,滾下屋簷。

「……」歌德中了鎖木強力的攔腰斬,身體往左狠狠摔倒,電鋸卻死抓在手裏,高速運轉的鋸刃直接了當沒入屋頂,又濺起無數瓦屑。

鎖木呆呆地看著空空如也的「左手」,邏輯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血水從斷裂的動脈爆出,鎖木才從迷離的的意識中驚醒過來。

「快塗凝血咒!」書恩大叫,高高躍起,雙手手掌往下對準歌德。

趁著歌德還未爬起,在書恩大風咒的吹上,數百顆碎瓦如子彈狂落在歌德身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歌德身上爆起無數黑血,卻不痛不癢似地爬起,單手掄起巨大的電鋸往半空中的書恩一砍!

書恩不敢攖其鋒,立刻以「千眼萬雨」在半空中避開歌德的鋸斬,甫落下,歌德的電鋸又從書恩的頭頂一掠而過,發絲如屑。

如古怪!明明就是那麼笨重的鋸斬,為什麼自己避得這麼辛苦?武學境界中,有所謂「以慢打快,後發先制」的巧妙功夫,但這條亂七八糟吵死人的電鋸卻無論如何都不像是任何一種武功招工,根本就是大而不當的莽漢揮擊啊!

書恩的心臟狂起雞皮疙瘩,眼看歌德的大電鋸又揮了過來,模模糊糊中,那條永不耗竭的電鋸仿佛切開了自己的精神意識,讓她完全不能喘息。

「不要戀戰!」鎖木大吼,傾注十成功力的剛拳轟向歌德腳下。

磚瓦崩裂,屋頂終於塌下,來不及反應的歌德也跟著摔下寺廟大殿。



第224話

兩個獵命師不敢大意,趁著歌德失足摔下大殿,頭也不回拔腿就往山下跑。

好幾個飛也似的起落後,兩人才在夜色的掩護下躲進音羽山山腰的軍人墓園,在森然林立的墓碑中坐下,稍事喘息。

鎖木暫時松了口氣,臉色蒼白地坐下,慢慢運氣守護心神。

書恩連忙檢視鎖木肩膀的斷臂處,只差一點點,鎖木連肩膀也會被鋸開。

「真是怪物,沒想到那種不像樣的電鋸可以切破的我斷金咒……這下損失慘重。」鎖木痛得牙齒打顫,看著書恩又寫了幾道凝血咒續骨咒在自己肩上。

「現在怎辦?你的傷勢……」書恩皺眉,擦著鎖木滿臉的冷汗。

剛剛一時情急,沒想到要把鎖木的斷手給找回來,現在真要讓這個同伴終生失去左手嗎?如果換成自己,自己早就痛到失去意識了。

「……不打緊,命還留著最重要。」鎖木畢竟是條硬漢,咬著發白的嘴唇回想剛剛的戰鬥,調整喘息說道:「剛剛我的手攔擊的他的腰,卻好像砍到了一條僵硬的屍體,看來他沒有任何痛覺的傳言是真的了……」

「那怪物算不算是吸血鬼也是個疑問,他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生物。」書恩靠著冰冷的墓碑,閉上眼睛。

夜裏的凍氣凝結在草原的大理石表面,露水沿著石面慢慢滑落在書恩的肩上。

細雨不知何時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墓園裏濃濃的白霧。

夜裏的墓園自有種陰森的氛圍,高聳林立的日式墓碑,像石術嚴林緊臨靠近,每個墓碑之間都僅能讓一個人恰恰回身而過。白霧穿梭在莫柱間的縫隙,如像有了妖異的形狀。

幾隻烏鴉棲停在墓碑上,不吉利地環顧睥睨。

「歌德的打法完全沒有常理,卻可以猛占上風,我猜多半是他身上有奇怪的命格,呃……」鎖木痛得很難受,一定要逼自己說話才能集中精神。

「命格……命格……我也感覺到他身上有不同尋常的命格棲息,但情勢危急,我根本沒有仔細去觀察那命格是什麼。」書恩抓著淩亂的頭髮,心有餘悸道:「他真的是太恐怖了,我絕對不想再站在他面前一秒。」

一秒?

豈止。

書恩背脊緊貼的墓碑隱隱振動,烏鴉倉皇群飛而起。

霧破。

一道「暴力」炸裂了書恩後的墓碑,變態的力道將墓碑一切兩半!

電鋸!歌德!

「好痛!怎麼可能這麼快!」

書恩滾地逃開,身上噴射出強大的氣流震開了破碎墓碑石屑。

「別往後看!逃!」

鎖木一拳擊開飛至眼前的大理石碎塊,一腳奮力掃出,將一塊草原上的石墩踢碎,石墩重重忠臣向突然出現的歌德。

轟!

歌德不閃不避,任憑炮彈般的石礅正中胸口,但歌德只是身軀微微一震,手中電鋸立刻橫掃千里,不管墓碑是花崗石、大理石、麻石、雲石,歌德就像切豆腐一樣,毫無窒礙地切鋸著墓碑,這種力道已經遠遠超過了電鋸的負荷。

——簡直不是,不可理喻的暴力!

濃霧中,在歌德狂風暴雨的電鋸攻勢下,鎖木與書恩在墓碑中沒命似地逃竄,狼狽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威名頂頂的獵命師。兩人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走起路來比狗熊還笨的歌德,居然會無聲無息出現在濃霧裏,用電鋸給他們重重的一個措手不及!

今夜葬在音羽山的死人真不安寧,刻寫著他們名字的墓碑被切成一塊一塊的石豆腐。直切、橫斬、貫制,歌德的抬式根本稱不上變化,卻讓兩名獵命師吃足了苦頭。

「不行,他動作這麼慢,沒道理鬥不了他!」書恩咬牙,身上被碎墓擦破了好幾道傷痕。

「我掩護你,你有三秒的時間!臂依我咒,其堅斷金——碎魔斬!」鎖木猛然回頭,唯一的右臂悍然擊碎身旁的墓碑。如此連擊三次,墓碑的三塊破塊精准地炮向濃霧裏的瘋漢歌德。

墓石何其堅硬沉重,連續三塊轟得歌德腳步不穩,手中電鋸登時順勢高高舉起,胸前門戶大開。

「風神來我!氣彈血行!」書因一陣風鑽進歌德,雙手閃電拍刺歌德的胸口。

這是書恩的絕招,當手指割裂了歌德的皮膚的瞬間,大風咒猛一催動,指甲縫裏的空氣灌入血管,一點五公分立方的空氣柱,立刻以時速六十公里的高速在血管裏飆行。就像一小截不可當的空氣子彈。

目標:腦幹。

書恩一得手,立刻滿地打滾逃開,歌德手中的電鋸劈落時,恰恰被鎖木丟擲過來的墓碑給砸歪了方向,驚險地削飛了書恩的幾縷長髮。

硬梆梆的空氣子彈,一路擠壓著歌德僵硬的血管管壁。一眨眼就來到歌德的腦幹。毫無意外,擊碎了歌德的中樞意識。

電鋸嗡嗡嗡嗡呆滯地落在地上,歌德的頸椎仰起不自然的角度,覆蓋在臉上的人皮看著夜空,巨大的身軀鋒如站立的石像,一動也不動了。

呼。

即使是披著人皮的未知生物,主宰意識的腦神經遭到內部爆破,還是會當機的吧。仰看著天,這個手持電鋸的殺人狂魔,終於結束了他顢頇殺戮的一生。

「……」鎖木喘著氣,終於鬆懈下慢慢跪下。

「結束了嗎……真的結束了嗎……」書恩蜷在地上,全身兀自顫抖個不停。

這兩個獵命師萬萬沒有想到,循著闞香愁的預言詩來到關西京都,等待著他們的,竟是棄滿電鋸蹭蹭聲、驚悚無比的夜晚。

此時的書恩,終於從滿耳的電鋸聲中回到現實,眼淚不禁流了出來。

鎖木深深吐出一口氣,大失血過後又運氣過度,現在他的腦子昏昏沉沉的,手腳就像灌了鉛,連抬起一寸都覺得很驗證似的。

「笨蛋還不快逃!」

遠處傳來了惶急的叫聲。

筋疲力竭的鎖木還沒反應過來,竟看見歌德不知何時再度舉起了可怕的電鋸,往他的腦袋瓜子劈了過去!這個絕對不死的怪物!

書恩完全目瞪口呆,還無法從現實中進入夢幻般的追殺現場,而鎖木甚至還來不及歎口氣做做樣子,只能看著電鋸的雜然聲響迫近自己的腦袋。

「火、炎、掌!」

一道火焰沖向歌德,像一枚火球彈將歌德整個往後擊倒。

流焰四射中,天空口又落下無數拳頭大小的火球,追擊著倒在地上的歌德。

歌德全身浴火,慢吞吞地用電鋸撐住笨重的身體,試著爬起。

在書恩與鎖木的訝然錯愕中,一道熱情奔放的黑影從天而降,硬是給了歌德熱騰騰的一拳,揍得歌德拿不穩電鋸跌倒。

烏拉拉。

果然在預言裏出現的烏拉拉。



第225話

「好久不見了,鎖木、書恩,最近過得可充實?」

烏拉拉非常隨便地打了招呼,隨即從背上擒出一把武士刀,反手往歌德身上一擲。武士九貫穿全身冒火的胸口,牢牢將他釘在麻石墓碑上。

歌德掙扎了幾下,隨即像癱了似,一動也不動了。

書恩站起,還想靠近歌德給他補充性的一擊時,卻被烏拉拉一巴掌抓走。

「別大意,快逃!恐怖電影生存法則第六十二條:如果你好不容易幹掉殺人狂,別站在屍體旁邊,也別放心的丟掉武器,因為他絕對還沒死。」烏拉拉沒有絲毫猶豫,轉身拉著書恩就跑。

果然,只見歌德脖子喀喀一轉,像是備用電池重新啟動似的又活了起來。

歌德身上的殘火突然熄滅成煙,若無其事地將武士刀從自己身上拔出,一股濃稠的黑汩汩流出,武士刀被當當丟在地上。

蹭蹭蹭蹭……歌德掄起電鋸就要開追!

「老天!可以像這樣死了又活,死了又活,死了又活嗎!」鎖木震驚。

逃命沒在意形象的,鎖木與書恩神色驚惶地跟在烏拉拉後頭狂跑,此時才看見烏拉拉的背後還掛著三把武士刀。武士刀的握酚上閃耀著京都吸血鬼的圓行徽,看來是烏拉拉從吸血鬼那裏奪過來的隨手武器。

「喂,你們兩個聽著!」烏拉拉邊跑邊說:「歌德身上的命格是很賤又超難的‘百手人屠’,我昨晚想冒險獵走,卻怎麼獵也獵不走,看樣子這傢伙是天生的魔物了,呼!我被他追殺了昨天一整夜才弄懂怎麼對付他。」

全天下獵命師追緝的烏拉拉就在眼前,鎖木與書恩簡直無法意會目前的狀況,腦子都是一團混亂,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答腔。

「常常看恐怖電影嗎?」烏拉拉往兩墓碑中鑽去。

「還好。」書恩跟上。

「怎麼說?」鎖木大步如風。

「歌德就像是恐怖電影裏的不死肉體派連環殺人魔,如比《十三號星期五》裏的水晶湖傑森,如比《月光光心慌慌》的麥克邁爾斯。好比《德州電鋸殺人狂》裏的沒名字的人皮魔,總之就是超級難死,怎麼砍都會爬起來,你以為他死了他絕對沒有,你以為獲救了但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你想鬆口氣時他會從濃霧中沖了出來……總之就當你是活在恐怖電影裏的倒楣主角,如果想活下去,就得想想你是怎麼抱怨恐怖片裏自尋死路的角色,他們怎麼做你就不要怎麼做……不過也不要太耍帥,因為恐怖電影生存法則第十九條說:最好不要讓你被追殺的過程太精彩,不然你續集就演定了!」烏拉拉連珠炮說了一堆。

墓園很大,霧很濃,好像這個殺戮迷宮永遠也沒有盡頭。

鎖木的心情很複雜,卻也說不上除了跟著烏拉拉一起逃之外,還能有什麼辦法。書恩的心思倒是簡單多了,她可是專心一意要逃離那把大電鋸。

「你怎麼會突然出現?不可能是巧合吧。」鎖木咕噥了一句。

「突然個屁,你以為這個電鋸癡漢專程來砍你的啊?他是在追殺我來著,只是他碰巧看見了你們,臨時起意想把你們劇成四塊罷了。呼,我這兩天在京都大吵大鬧了一番,就是想吸引吸血鬼的主力,卻沒想到會是這個電鋸癡漢鎖定了我,追追停停地陰魂不散,足足追殺了我兩個晚上!」烏拉拉忿忿不平。

「真是無法想像。」書恩神經緊繃,不時左顧右盼。

「對了,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裏,獵命師……這也不可能是巧合吧?算了,想也知道你們遲早會找到我。」烏拉拉笑嘻嘻,取下三把武士刀中的兩把,分別丟給鎖木與書恩,說:「喏,一人一把,危急時可以拿來擋他一擋,但可別小看他的電鋸,當心……啊,你聯手都給鋸斷啦?嘖嘖,斷金咒哪是這麼用的啊,你傻的喔!」瞥眼看了鎖木一眼,猛搖頭。

鎖木與書恩拿著烏拉拉丟過來的武士刀,心中真覺得眼前這個獵命師通緝犯真是沒有概念,怎麼會把武器交給想取自己性命的敵人?

突然,三人左方的濃霧裏,一道黑影輕溜溜劃過。

異狀發生,三人的動作愕然靜止。鎖木高高舉起武士刀戒備,汗大如豆。

烏拉拉輕輕一跳,蹲在碑上,右手著肩上的武士刀。

黑影持續在濃霧裏移動,不安的氣氛壓制著同舟共濟的三人。

「得看個清楚。」書恩深呼吸,催動大風咒,左手輕飄飄拍出一掌。

掌風如箭,將左方的濃霧破開一條窄縫,開了三人的視線。

「喵。」

濃霧的深處,原來是一隻貓。

正當書恩與鎖木銷微鬆懈的時候,烏拉拉卻突然拔出武士刀,手指閃電在拔刀的瞬間於刀鋒上一擦,指皮割破,血水順勢在刀身飛塗上龍飛風舞的火炎咒,朝著書恩暴擲過去!

「太大意了,原來這小子的目標是我……」書恩呼吸冰冷,卻見武士刀從自己的耳際擦劃過去,?地發出沉悶的刺咯。

猛一回頭,書恩看見不知何時埋伏在自己背後的歌德,被武士刀貫釘身軀,重力加速度的力道迫使歌德雙腳微微騰空,無法劈下電鋸。

書恩嚇得趕緊以滑壘的姿勢逃開,完全無法理解歌德怎麼會出現在那裏。

「恐怖電影生存法則第十條:如果你在奇怪聲音的來源時發現那只是一隻貓,馬上離開那裏……如果你還想要活命的話。」烏拉拉看著書恩,眼神頗有責備笨蛋之意。

書恩面色發青,摸著臉頰上的割傷。烏拉拉剛才那一擲,原來是自己的救命飛刀,自己卻讓不好的念頭在腦子裏轉了一圈。

武士刀上的火炎咒一接解歌德的身體就激烈炸開,火焰從裏裏外外吞吐燃燒著歌德巨大的身軀,但歌德的電鋸卻兀自蹭蹭嚎叫,踏步往前亂斬。

夜墓崩嚎,烏鴉驚飛,好一個絕對不死的殺人魔!

「兩位刀借我!」

烏拉拉飛踏墓碑沖向歌德,沿路接過鎖木與書恩拋高的武士刀,在接近歌德時拔身高高躍起。

雙刀從半空中瞄準狂舞電鋸的歌德,烏拉拉在空中以倒立的姿勢,非常果斷地來上一記角度精確的雙刀迴旋斬!

「你這個欲火焚身的大變態!看刀!」

烏拉拉左手武士刀被電鋸狠狠切開,卻也硬是趟出了一道空隙,右手武士刀隨離心力破風一斬!

啊!

歌德的腦袋乾淨俐落地被斬落,偌大的、縫蓋著噁心人皮的頭顱,就這麼給烏拉拉斬飛到二十幾公尺遠,撞上半截墓碑才落下。

烏拉拉一落地,就將僅剩的一把武士刀丟給只剩一隻手的鎖木,說:「你只有一隻手,再亂用斷金咒你就只好去當口足畫家了。」

鎖木與書恩尷尬地看著這位「救命恩人」,這下又更尷尬了。

「這下子總死了吧?」鎖木吞了口灼熱的口水,看著沒有了腦袋的歌德。

歌德渾渾噩噩地呆站著,抓在手中的電鋸緩緩垂下,反復蹭鋸著自己的鞋子。

「恐怖電影生存法則第一條:如果你覺得你好像殺了怪物,千萬別回頭看他到底死了沒有。」烏拉拉搖搖頭,失笑道:「我昨天砍了這傢伙的腦腦袋兩次,這傢伙卻還是再接再厲把頭撿起來裝在自己脖子上,他媽的,我看只有離開‘百手人屠’的有效範圍,不然就只有法則第七十條,也就是最後一條可以救我們了。」

撿起自己的頭,再裝回去?喟然這已經太超過了吸血鬼的生存能力,但既然事實擺在眼前,那麼好歹有個辦法可以拖延時間。

「我去把他的頭丟遠一點,馬上回來!」書恩說完就要離去,卻被烏拉拉一把抓住。

烏拉拉的手勁很大,書恩痛得立刻甩脫。

「你如果只是靜悄悄走去毛腦袋也就罷了,但是!但是!恐怖電影生存法則第三條:千萬不要說你馬上回來……因為你不會!」烏拉拉大叫,一臉懊惱:「當獵命師有這麼忙嗎!這個世界上的獵命師難道只有我看過一缸恐怖電影嗎!為了去撿別人的頭把自己的頭給丟了怎麼辦!」

「是不是……真的這麼恐怖?」書恩出奇地沒有氣惱反駁,可見她有多害怕。

烏拉拉抓起一塊碎烈墓石,狠狠將歌德沒腦袋的身體給砸倒,希望可以再拖延一點時間。

「你跟把人皮縫在臉上的變態談什麼邏輯!快點逃了啦!恐怖電影生存法則最後一條——」烏拉拉大叫:「只要天還沒亮,一切就還沒結束!」



第226話

天已湛藍。

當初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在清水寺殘敗不堪的廟頂時,三個獵命師全都累癱了。

經過一整夜的變太追殺,三人傷痕累累,大字形地躺在偏殿廟頂上喘息。

最後看見歌德的一眼,歌德是被烏拉拉的火炎掌灌進嘴裏,火焰從他的後腦噴炸出,同時鎖木趁機狠狠攔腰一踢,將歌德的脊椎骨喀喀掃斷,然後書恩一言不發,將歌德手中掉落的電鋸丟到山谷裏。

這是三人今晚第九次將歌德狠狠擊敗。

結束了嗎?沒有人會懷疑電影裏的殺人魔為什麼老是打不死,或為什麼老是有一把絕不斷電的金頂電鋸。於是三人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抱著肚子逃走。

……是的,哈哈大笑逃走。

說起來,這已經是烏拉拉第二次跟鎖木與書恩碰見,兩次都是烏拉拉救了他們。

三支靈貓呆呆地看著日出,金色的曙光劈開雲層,一線沖耀著三人。

三罐烏拉拉從危急中抽空投買的飲料,被三人脫力顫抖的手不穩地抓著。

許久都沒有多餘的話語,因為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好,或是該從何說起。

鎖木很清楚,自己跟烏拉拉無怨無仇,奉命追殺,不過是組織的命令而已。

但烏拉拉怨得了誰呢?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便宜全匯款單的好事。

書恩看著悠悠白雲,不意瞥見因為太累逐漸在一旁睡著了的烏拉拉。

這傢伙,居然在敵人的旁邊睡著了?

真以為大家合力抗敵一個晚上,就可以改變得了他身上的命運嗎?

現在我只要往他的勁動脈一刺,就結束了所有獵命師的任務!

他這麼大意,難道是看不起人嗎?

烏拉拉的鼻息粗重,嘴角流出口水,微微打起鼾來。

混蛋!

握進了拳頭,書恩突然覺得,烏拉拉的開關開始扭曲、模糊不透明了起來。

一滴好久不見的淚水,從書恩的眼角裏慢慢淌出。

世界再度鎖清晰。

書恩想起了她的弟弟,書史。

「真的很羡慕。」

鎖木看著天空,突然開口。

書恩不敢回答,因為她的淚水哽咽了她的聲音。

「我有個妹妹,跟我相差三歲,很可愛,我們合養了一隻拉不拉多犬。」

書恩聽著。

「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如果我早幾年知道獵命師一族的詛咒,我有沒有那種勇氣……跟我的妹妹與祝賀者浴血一戰呢?每次,我都不敢繼續往下想。」

書恩聽著。

「後來,這兩兄弟辦到了……他們真的很放肆地辦到了……」

書恩聽著。

「我啊,真的是很羡慕呢。」

書恩聽著。

「說到底,我們全都是因為嫉妒。」

書恩聽著。

「時光倒流,我真希望被追殺的,是我跟妹妹……」

書恩聽著。

她的眼淚,早已爬滿了整張臉。

無限的悔恨,籠罩在所有獵命師的心底。

沒有人願意面對,只能深埋,只能紀律。

……然後,對願意挺身對抗的人施以報復。

那是嫉妒,無以復加的嫉妒。

GPS手機響起。

鎖木看了看發信來源,是兵五常。

「喂,這裏是鎖木。」

「烏拉拉呢?據說前晚在京都的案子就是烏拉拉做的,你們人在京都……」

「沒錯,我們果然等到了烏拉拉。」

「結果呢?」

「被逃走了……不,應該說,我們打不過他。」

「可惡!知道那臭小子會往哪里去嗎!」

「不知道。」

鎖木掛掉電話,慢慢站了起來。

書恩擦開眼淚,拉著鎖木唯一的右手站起。

「走吧,不能跟敵人同枕而眠。」

鎖木看著熟睡的烏拉拉,歎氣:「這是,我們唯一的尊嚴。」

兩人帶著貓走了,留下烏拉拉一路睡到中午。

醒來時,烏拉拉發現身邊擺滿了豐盛的高熱量食物。

換上了「天衣無縫」,烏拉拉咬著三明治,大口灌著牛奶。

若有所思。

「我說,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啊。」





我乃,兵器人·之章

第227話

城市管理人走後,又過了好幾十個渾沌的晝夜。

陳木生手中的敗亡兵器,已來到第五十一把,極其沉重的工柄砍刀。

這把長柄砍刀用精鐵冶鑄,重達八十二斤,光是抓住它不讓身體搖晃就是一門硬功夫,遑論將它使得虎虎生風。長柄砍刀的刀身為一寬口鋸狀,握柄上一條青龍遊走抓附,隱隱刻著掉了紅漆的「冷豔鋸」三個字。

陳木生是個笨蛋,但他從這把長柄大砍刀的造型與材質上觀察,認為必定是把頗有歷史的古兵器。

此刻,陳木生正找著冷豔鋸,站在一頭擁有七條鎖鏈尾巴的猛虎前。

一個時辰前,這裏還有百來隻咒獸的軍隊。

現在,只剩下最恐怖的王者。

「呼,就剩下你了,你這個老虎跟狐狸亂交配的怪東西。」陳木生全身的汗水,不斷被灼熱的內力蒸發成煙。

猛虎輕聲低嘶,七條尾巴各有自意識地攻擊陳木生,殺招快速絕倫。

陳木生冷靜格擋,閃躲,卻因為冷豔鋸太過巨大,偶不及保持適當的攻防距離,猛虎的鎖鏈尾巴就會穿過兵器的防禦,重得抽打在陳木生身上。

原來這抽打的勁力會將陳木生的五臟六腑都抽嘔出來,但說也奇怪,不知道是鐵布衫的功夫更上一層還是令有奇因,陳木生只是覺得隱隱作痛,連一分意識都沒有喪失。

「看樣子是有比較難搞,誰家養的快來領回去!」陳木生開玩笑地盤架起冷豔鋸,大開大合地劈砍過去。

唰唰一砍,聲若奔雷。

七尾猛虎動作迅速,再度閃掉了陳木生的砍劈,冷豔劇狂霸地斬在石階旁的大石上,石屑崩碎四射。七尾猛虎一個柔身衝刺,又還以十倍的快尾攻擊。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鎖鏈快尾將陳木生震得東倒西歪。

用了這麼多兵器,陳木生感覺到這柄冷豔鋸非常不適合用在單打獨鬥上,拿來衝鋒陷陣、大肆破壞兵陣的狂暴攻擊卻非常有用,剛剛一口氣面對幾十隻咒獸的圍攻時,一次豪邁的回斬就可以掃掉好幾隻蠢蠢欲動的咒獸。

而這只七尾猛虎皮堅肉壯,冷豔鋸沒有直接砍中它的身軀,它就只是低嘶承受,不好應付。

「冷豔鋸的長度大大提升了揮擊的軸距,卻也限制了回防在攻的頻率,乖乖的麻煩……每次一砍落空,就是花更多時間才能再砍出一刀。」陳木生喃喃自語。

這是他近日持兵作戰的笨習慣,好像不把話說出口,自己就無法領略似的。

言語間,一道銳風撲面,陳木生趕緊轉頭避開,喉嚨竟險些遭到猛虎的尾巴戳刺。但手中笨重至極的冷豔鋸卻只回防到一半。

「他媽的,使這種直來橫往的大兵器最好跨在馬上,居高臨下看得清清楚楚,才能發揮兵器所長啊!」陳木生罵道,臉頰裂開一道焦黑,臭味漫漫鑽進鼻腔裏。

自己這一講完,陳木生登時領悟。

「好啊!原來這兵器得這麼使!」陳木生氣沉左腳,右腳往前輕輕一步,左腳跟著重重一踏,身子登時高高騰起數丈。

冷豔鋸,牢牢地抓在陳木生的手上,高舉過頭,刀眼遮日。

原來四處跳躍的七尾猛虎本能地抬起頭,被陳木生的氣勢給狠狠壓制在地,一瞬間,有一萬個陳木生同時來上這麼一擊。

「七條尾巴,但腦袋只有一個!」陳木生大吼:「砍掉重練吧!」

冷豔鋸斬下,天地一分為二。

雲崩石碎,七尾猛虎化為翩翩紙蝶。

陳木生半跪在地上,看著砸進石階,狠狠陷出一條黑縫的冷豔鋸,心中不禁感歎兵器的恐怖。

這些日子來他早已摸索出將內力灌注兵器的方法,連刀節棍跟軟鞭也難不倒他,手中直挺挺硬梆梆的冷豔鋸,更能將他的內力毫無阻礙的施展出來。精純的內力加上兵器的無堅不摧,將陳木生原本的刀量快速放大,達到一擊削天的地步。

人沒有兵器,還能不能這麼強?陳木生感歎。

牙丸禁衛軍的副隊長阿不思,肯定就是從她以前使用過的大斧頭裏,悟出以拳化斧的武學奧義,才能劈出那恐怖絕倫的那道裂縫……自己要到那利境界,不知道還要多久。

「喂!臭老頭!這把叫冷豔鋸的長柄砍刀我好像在哪看過,是不是有什麼典故啊?怎麼看都像把老古董!」陳木生找著笨重的冷豔鋸,大聲嚷嚷走到青井旁邊想打水沖身,卻沒看見J老頭。

自從上次城市管理人離去,J老頭的脾氣就開始浮躁了起來,常常默不作聲好幾個時辰,或是一個人局促地走到木造庭宇後的小院子張望再三。陳木生看不過去,大刺刺地頂問了幾句,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真不知道那臭老頭到底在不爽什麼,最近折出來的咒獸都長得太任性了。」陳木生抓起一桶藍水,咬牙沖身,焚筋煎骨的痛楚再度逼出陳木生的眼淚。

忍耐著痛到想跪下的軟弱,陳木生看著身上的焦黑傷痕快速癒合。

「好像沒有那麼痛了,果然什麼事都可以習慣,馬的,如果跟敵人打到一半突然這麼哭出來,會氣到想殺死自己。」陳木生擦掉不倫不類的眼淚,真痛恨自己的淚腺為何這麼發達。



第228話

此時,J老頭全身瑟縮在木造型的小後院,一株大樹的樹洞裏。

樹洞被咒封印,即使是陳木生站在樹洞的面前也看不到J老頭。

對J老頭來說,這幾十個盡誑的感覺是無比殘酷,痛苦煎熬的。

儘管已經走進了「道」的境界,其咒的異能力甚至可以在內咒化出虛構的白盡風景,但J老頭仍然是個活生生的吸血鬼,一個,需要渴飲人血方能生存的吸血鬼。

J老頭無法依賴咒術「無中生有」人類的血液,依照他的宗師地位J老頭也不可能在打鐵場裏圈養人類建立血庫,所以定期都會有錄屬牙丸禁衛軍的特殊使者,依照「尊養白氏貴族」的條例,從結界外丟幾個活人進來供J老頭食用,而J老頭就是在木造庭宇後的小院子裏,開啟結界的洞口拿取被麻醉的生人。

殘忍進食生人的過程,有失大匠風範,J老頭絕對不允許被其他人看見,連他苦心栽培的「兵器人」陳木生也不例外。

而現在,那些使者停止活動了。

原因?

想必是因為城市管理人透過種交易,停止了牙丸禁衛軍供應生人的例行活動。即使牙丸禁衛軍被嚴令禁止與城市管理人接觸,但根本無法真正被執行,要知道在組織龐大的牙丸禁衛軍裏,可不只一個阿不思。

「喂!臭老頭!我在問你冷豔鋸有什麼典故啊!」陳木生在前院大聲嚷叫。

聽不見,J老頭聽不見。

J老頭像只剛淋過雨的小黃雞,蜷縮在黑暗幽深的樹洞裏,全身發攔地盜汗。乾癟的、刻滿無數烙疤的、雞爪般的手指,歇斯底里抓著臉上凹凸不平的皺紋。

好幾百年了,身為技藝精匯成的白氏貴族,J老頭沒有歷經一時半刻的饑餓,現在連續幾十日都沒有嘗到一滴人血的滋潤,巨大的饑餓襲擊了這個老吸血鬼養尊處優的胃,以及養尊處優的精神意志。

這是一場饑餓與自尊的拉鋸戰。

沒有經歷過這種強烈的饑餓,別輕言自尊的重量。

好餓……為什麼空空的胃袋裏,好像有一圈火焰在燃燒?

是活人的氣味……混帳……

是那個臭小子……是那個臭小子……

真想撕開那臭小子的喉嚨……

不行,不行……

虎毒不食子,身為兵匠,豈有親手殺掉武器的道理……

面對不知道終點的饑餓,J老頭的自尊就如植物細莖一樣脆弱,他的精神意志就如同洋蔥的透明鱗莖,層層被饑餓擠壓、脫落。

最後必然只剩下赤裸裸的欲望。

什麼煉魂瞳?什麼鍛氣瞳?在深處無底的饑餓前,完全不值一哂。

J老頭所學習的「道」,只能嚴峻地、勉強緩和自尊剝落的過程。

而漸漸推動正常意識的J老頭,完全不知道陳木生即使壞了他的大計……



第229話

吃完了紙撲送過來的飯糧,陳木生百無聊賴地坐在藍水凹槽上,看著沉默是金的烏霆殲。

烏霆殲這兩天臉色有異,兩條眉毛好像正往中間聚攏,就更換看來豐富多了,斷掉的右手腕前常常冒起一陣沒有固定形體的火焰,蒸騰著周遭的藍水,不曉得是不是J老頭所說的「命格兵器」。

「到底我身上的命格是怎麼回事,你醒來可得清清楚楚告訴我啊。」陳木生又伸手進藍水,用力拍拍烏霆殲的臉。

少了J老頭這個吐槽的好物件,藍水裏這可能很強悍的「准夥伴」卻又老是眠眠不絕,剛剛狠狠打完一場架的陳木生自是無聊至極,真想打點事做。

「幹什麼老躲起來啊?喂,臭老頭,我要進去了喔!」陳木生找起冷豔鋸,在木造庭宇外大吼大叫。

當然沒有回應,只見一盞熏香吊在牆垣上,靜靜地焚著。

「怪了真是,不是說一千年不准離開這雞巴大的結界嗎?臭老頭又能躲到哪里去?」陳木生揉著肚子,打了個呵欠道:「這個老頭最近到了週期性的更年期嗎?老是在裝憂慮……」

外表精緻小巧的木造庭宇,是陳木生一步也不曾踏進去的神秘地方,J老頭曾再三警告陳木生,無論如何都別想將他的臭腳趾頭沾到裏頭一丁寸,否則便要他橫著出去。

陳木生猜想裏頭多半有個擺滿了無數敗亡兵器的大櫃子之類的地方,不然J老頭怎麼可以從裏頭不斷拿出各式各樣的兵器供他使用?陳木生好奇地站在庭宇往裏張望,心中生起一股惡作劇的念頭。

J老頭越是不讓他接觸到的東西,他發揮是有興趣,就算只是看了某樣J老頭不給看的東西,陳木生就可以想像自己那笑得誇張的嘴臉。

「不出聲,那我也沒辦法啦!」陳木生笑嘻嘻地,大搖大擺走進木造庭宇。

陳木生大刺刺地在房子裏逛大街,漫不經心觀看著房子裏的擺設。

牆上掛著一幅又一幅兵器的設計構造圖,每一張都是改了又改,線條淩亂,有些還標明浸泡在藍水裏的時間,或是爐火大小的控管。

櫃子裏存放有許多發黃的大大小小卷軸,卷軸上的字體有日語、華語、大不列顛語、日爾曼語,甚至還有古希伯來文,裏頭都是J老頭的翻抄,記載著東西方古代武術的拳理與兵器製造方法,甚至還有太古兵器的種種傳說。看來J老頭為了要成就兵器,鑽研了極為龐雜的資料,他所說的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並不是空洞的宣言。

陳木生好奇不已,將冷豔鋸靠在肩上,站在卷軸堆前尋找有無鐵砂掌的資料,心裏一陣感傷與激動,正要把螳螂卷譜抽出來時,卻突然發現周遭的熏香怎麼這麼濃郁。

本能地一轉頭,陳木生看見牆桓上的熏香正吞吐著大量的煙霧,濃郁的香氣正是從那裏給焚出來的。煙霧像一條蜿蜓的白色巨蟒,頃刻間已流轉了整個房間,張開柔軟的嘴顎將陳木生給吞進霧濛濛的胃裏。

殊不知,當陳木生這一腳踏進木造庭宇的瞬間,某個可怕的咒已悄悄啟動。



第230話

四周圍的兵器設計圖突然鏗鏘鳴放,發出真實的兵器聲響,震耳欲聾。

設計圖上淩亂草繪的兵器好像要掙脫不確定的線條構造,摔射出來似的。

整面牆,都快被兵器發出的殺氣給崩垮。

「不妙,是幻覺。」陳木生心生警覺,鼓起內力強自拉緊心神。

但白氏貴族的幻術咒語,可是無孔不入的絕藝,即使事先做好了防範也無法擺脫幻術的襲擊,更何況是在J老頭佈置的絕對防禦裏。

隨著濃郁的焚香搔起了陳木生身上的百萬毛孔,白色煙霧流卷了陳木生的意識,將他的心靈帶往另一個世界。

專屬於,闖入者的幽冥國度。

白色煙霧完全遮蔽了一尺以外的視線,陳木生屏住氣息,抓起冷豔鋸輕輕揮了幾下,想將白色煙霧給拔開看個清楚,卻徒勞無功。所謂的煙鎖重霧,不外如是。

轟雷盤的兵器響聲嘎然而止。

好像已沒有房子的障蔽,四周是寂靜空曠的荒蕪大地。

煙霧的深處,傳來了一陣高亢的輕嘶。

「馬?」陳木生愣住。

沒錯,是馬。

馬蹄聲重重踏在地上,自遠而近,銳步逼人。

「哪來的馬?」陳木生駭然,四周的霧退散。

不,不是退散。

而是被來自前方,一股前所未有的狂霸氣勁給強行突破。

遠處一點紅。

紅色的,有若全身浴血,火焰一般的戰馬。

馬的踏啼呼嘯了風,震動了大地。

仿佛有一旅百萬雄師跟隨在戰馬之後,卻只見馬背上的一柄蒼白長戟。

霸者橫攔,無極處。

「好強……」陳木生手中的冷豔鋸,握柄傳來透指骨的冰冷。

夾帶著複雜的恐懼,與難以忍受的悲傷興奮。

「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強的怪物……」陳木生不由自主,流下了恐懼的眼淚,無法克制地高高舉起手中的冷豔鋸。

完全贏不了。

完完全全,贏不了。

陳木生此刻方明白,這個世界上,真有無論如何都達不到的境界……以一百倍的努力,一千倍的努力,都無法企及的武學境界。那是庸者一輩子都得高仰脖子,欣羡地、畏懼地、虔敬地獻上臣服頭臚的領域。

高高舉起冷豔鋸,是陳木生呼應火紅戰馬的主人,唯一的方式。

煙破散,大地清明。

遠處的一點紅,已經變成一團狂暴的火。

「青龍偃月,好久不久!」

戰馬的主人大喝,內力震得陳木生完全清醒。

戰馬的主人舉起手中長戟,銳氣賁發,世間狂者莫過於此。

馬中赤兔。

人中——

呂布!



第231話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掏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三國。

中國歷史上群雄爭霸最激烈的時代,兵與民在短短一百年,死傷數百萬。

紅了黃河,血了長江。

有道是:黑暗時代,參見英雄。

無數神鬼軍師、龍虎猛將誕生在此黑暗時代,踩踏著無數枯骨。

誰強誰弱,關乎天時命運,關科所屬軍閥,無法一語定論。

但沒有人會懷疑兩個英雄在這個時代,所綻放出來的最狂熱光芒。

軍師者,乃天才獵命師,諸葛孔明。

猛將者,乃萬夫莫敵的戰神,呂布。

在呂布的方天畫戟下,沒有釘不死的鬼神佛魔。

三國英雄,勇猛絕倫者,呂奉先第一!

「青龍偃月,怎麼是這麼個弱者將你拿在手上!」

呂布狂喝,赤兔馬躍起,方天畫戟猛地往木生的頭頂刺落。

時間在此時失去了意義,只剩下戟尖的一枚寒光。

呆呆的陳木生感覺限已到,死在如此強霸者手中,竟沒有一絲遺,然手中的冷豔鋸卻在方天畫戟瞬間接近時,發出痛苦的悲鳴。

冷豔鋸想起了它在一個主人的手中,有個豪氣萬千的名字:「青龍偃月」。而它的主人,正是在三國時期義薄雲天的關雲長。

兩千年前,虎牢關三英戰呂布,關雲長手持青龍偃月,當燕人張飛手中的丈八蛇矛,佐以劉備插花的雙股劍,聯手與無敵的戰神頭成旗鼓相當。

而現在,它的主人竟是瞠目待死之輩,怎能不都亟待想與方天畫戟再爭雌雄的青龍偃月悲慟不已呢?它的主人甚至還飆出淚來!

戰吧!主人!

戰吧!我願意為你戰鬥到鐵骨寸裂,金曲刀折。

戰吧!讓我的靈魂崩裂在你的手上!

戰吧!

戰吧!

強大的、悲愴的戰意,從握住青龍偃月的雙手海嘯般狂湧進陳木生的心底。

「那便戰吧?」陳木生眼淚蒸散,迴光返照。

青龍偃月在最危急的時刻傾力揮出,與方天畫戟燦爛交擊。

迸發出,跨越了兩千年的英雄花火。

「好一個那便戰吧!」

花火未散,赤兔馬已一陣風過。

只是一擊,呂布業績無匹的內力就震得陳木生如稻草飛出,亂七八糟地摔在地上。

陳木生胸臆絞,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再來過!」呂布獰笑,倒拖方天畫戟再度揚馬複返。

倒拖在手上的方天畫戟氣勁張狂,隔空在地上刻出一道慘烈的戟痕。

此灰頭土臉的陳木生根本無暇去想,怎麼會在此地遇見兩千年前的古戰神?他只有提振精神,將苦喜愛鐵砂掌鍛煉出的強大內力,迅速從丹田抽染全身與手中的青龍偃月合而為一。

看著刀刃上捲曲翻起的缺角兀自冒著焦煙,陳木生可以感覺到,青龍偃月冰冷的精鐵金屬裏燃起的興奮。

「好濃烈的興奮,這就是兵器他媽的偏執吧!」陳木生咬牙。

「看你能接我幾擊!」呂布巨大的影近,方天畫戟揚起。

——然後如耀眼的青雷奔落。

接不了就躲,是再明白不過的道理。

但陳木生知道,手中的青偃月絕對不想錯過與方天畫戟一較高下的機會。

「就依你!看是你先裂開!還是我先死掉!」陳木生暴吼。

鏗鏘交擊!

陳木生連起十足的內力,奮力抵受呂布這一擊,左腳重心曲踏出,右腳保持平衡,那姿勢就像棒球打擊手拚命揮大棒的模樣,瞄準方天畫戟的來勢揮出想像中的全壘打。

不存在的塵沙揚起,一股強氣自陳木生的背脊穿出,破開了他的衣服。

但陳木生並沒有像剛剛那樣給胡亂震飛,他硬是站住了。

陳木生氣血翻湧,青龍偃月強大的震動持續不歇,幾乎撕開了他的虎口。

刀刃上,又卷開了一道興奮的傷口。

「我……還夠意思吧!你自己先掛掉……可別怪我沒抓好啊!」陳木生牙根都咬出血了,還掄起青龍偃月,等待呂布策馬再來交鋒。

「大膽!見到戰神還不跪下!」呂布英姿煥發,如天神般的驕傲模樣。

但這種居高睥睨的姿態,正是陳木生最痛恨的敵人典型。

「跪你娘!」陳木生的氣魄全給激出來。

「跪下!」呂布兩腿夾住馬腹,方天畫戟刺出。

巨大的兵器撞擊聲中,一道銳利的勁風吹過陳木生的臉頰,割出焦紅的傷痕。

那是青龍偃月無以為繼的破片。

洪水般的巨力令陳木生眼前一黑,青龍偃月被左手單手抓住,刀刃重重摔在地上,剛剛差點就「甩棒」脫出。

陳木生膝蓋幾乎就要跪下。

但他沒有。

因為他和中垂垂老矣的青龍偃月,即使遭遇了如日中天的方天畫戟,也只是裂出一道口子,沒有整把崩離開。

呂布輕蔑地揮舞完美無缺的方天畫戟,策馬複近又是一擊。

而陳木生,當然是用青龍偃月連續揮出猛烈的全壘打。

「跪下!」

「跪你娘!」

「跪下!」

「跪你娘!」

「跪下!」

「跪你娘!」

如此縱馬來回,呂布連續又與陳木生轟了三次,陳木生每一次接過一擊,揮出一棒,膝蓋距離地面就靠近了一寸。

呂布像把大鐵錘,而陳木生就像一枚小釘子。

鐵錘猛敲猛釘,沒有何止地去又複返,一次比一次蠻橫狂暴。

釘子的下場,不是被硬擊進木板裏,就是給狠狠地釘歪,從此報廢。

每次看著青龍偃月捲曲的缺口,陳木生都很訝異自己竟然沒有昏死過去,畢竟自己以前作戰的物件——咒獸,可不是呂布這種瘋狂的等級。

咒獸都可以偶爾把自己咬到昏過去,現在自己還能清醒,完全是一場奇跡。

呼吸著赤兔馬揚起的霧塵,陳木生忿忿不平著呂布騎著馬、居高臨下對自己衝殺的優勢,加上赤兔馬瞬間爆發的來勁,自己承受的力道就更猛烈了。

等等……居高臨下?

「她媽的我怎麼忘了!還在這裏跟你打棒球!」

陳木生猛然想起自己今天領悟到的,正確的青龍偃月殺法。

呂布騎馬奔來,強氣逼人的方天畫戟加上赤兔馬的衝擊力,就如同一輛時速三百公里的子彈列車。硬擋硬,最後只有被碾的分。

「跪下!」呂布睥睨。

「少用那種眼睛看我!」陳木生雙腿聚力,將青龍偃月高高舉起。

就是如此!

陳木生抓好時機,在呂布接近的前一刻縱身而起,在半空中用極漂亮的角度,朝騎在赤免馬上的呂布,狠狠地斬落。

「哈!」

赤兔馬原本就是萬中選一的神騎,陳木生斬下的巨力被它概括承受,也不見腿骨有絲毫的顫抖,只不過奔勢微微受挫而已。

「現在換我當鐵錘啦!」陳木生一落地,立刻沒命似地又跳起來。

青龍偃月在青天之止,拔起一道氣旋,刀眼不可輕侮地集俯瞰著方天畫戟。

「釘死你!」陳木生沒有花俏的招式,就是當頭霹靂一斬。

「倒數第二擊!」呂布單手一劃,戟頭直接架住暴吼落下的青龍偃月。

兩柄絕世兵器互相咬住,讓主人們的內力在中心點拼殺。

陳木生的身形在半空中劇震,肩膀幾乎就要脫臼。

若不是在打鐵場裏密集地苦熬,熬出比以往強大數倍的精純內力,陳木生在空中無法運用武學裏的「消散卸勁」技巧,硬拼這一擊定要筋裂斃命。

陳木生落下,手中青龍偃月奮力插進地面,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赤兔馬迂回急奔,呂布冷冷看著幾乎要趴倒在地的陳木生。

陳木生消失。



一股強大的興奮暴風出現在呂布的頭頂上。

陳木生不可思議地再度跳起,準備以更可怕的高度,直直往下一劈。

如劈柴般的拙劣一斬,卻是青龍偃月最奮力的咬擊!

「最後一擊。」呂布掄起八成的內力,斜斜往上刺出方天畫戟。

方天畫戟有如一道白色的閃電。

逆發的,自成淩天的白色閃電。

龍與閃電的對決。

半空中,陳木生卻陷入無言以對的沉默。

因為他雙手緊捏的青龍偃月,刀刃上捲曲翻起的裂口突然爆開無數道白色的戟氣,戟氣在刀身與握柄上瘋狂蜿蜒爬行,像悲傷的蜘蛛網般,瞬間將整把刀瓦解崩碎。

青龍偃月。

半空中,陳木生看著手中逐漸化成無數碎片的青龍偃月。

原來,一直都是青龍偃月幫自己承受了巨大的衝擊,自己才能安安穩穩握住它,與戰神呂布盡情酣戰。

而現在,青龍偃月在自己手中錯愕地走向毀滅。

龍與閃電的最後對決。

龍竟然在關鍵時刻前,愕然缺席了。

悲傷嗎?

陳木生傻傻地笑,雙手還虛握著不存在的青龍偃月。

他所能做的不多,恰恰只是幫煙消雲散的青龍偃月,砍下他央雄未意的一擊。

方天畫戟囂張地化為一道白色閃電,就像是呂布臉上不屑的笑。

面對這道白,陳木生還有話說。

「看著,青龍偃月!」

陳木生居高臨下,劈出不存在這世界上的絕世兵器。

閃電一驟而逝,卻沒有刺空陳木生的鐵布衫,將他的靈魂釘在半空中。

因為呂布自上的戰甲裂出一道難看的創口,鮮血從裏頭洶湧噴出!



第232話

陳木生像隕石般墜落,身上殘餘的交鋒戰氣悍然從他的腳底下爆開。

「……」陳木生顫抖的雙掌灼熱地冒著白煙,拄著凹陷的大地。

剛剛,呂布仰著頭,看見以難以置信的奇景。

就在陳木生毫無理由地往下「一劈」時,呂布的方天畫戟被強大的「某種物體」給震開,「某種物體」在那瞬間聊聊約約具有短暫的,氣化的形體似地。它不僅震開了方天畫戟,還切破了呂布驕傲的戰甲。

那種東西……

呂布的戰甲鮮血淋漓,眼神冷峻異常。

陳木生氣喘呈呈,回想自己剛剛莫名其妙的「斬擊」。

絕對不會眼睛看錯,也不會是感覺失誤。

就在那一擊的生死瞬間,自己的肉掌的確劈出了青龍偃月的「魂魄」。

那是青龍偃月亟欲完成的壯舉——與中國第一戰禍的方天畫戟,一較生死的悲願。籍著陳木生的手,毫無置礙地完竟了。

「好傢伙,瞧你在呂布身上砍的這一刀。」陳木生拾起地上的青龍偃月碎片,牢牢握在掌心,直到精鐵被鐵砂掌的超高熱融成了銀色的鐵淚。

在此之前,陳木生從未想過短短的與呂布一戰,讓他對兵器的想法整個扭轉,生起英雄異英雄的悲壯感。那是多麼有意思的並肩作戰啊!

赤免馬停了,戰神破損的盔甲底下,散發出恐怖絕倫的霸氣。

遠遠地,方天畫戟直指陳木生,戟身不動,像是做了死亡的預言。

「小子,你是不是傻了?」呂布冷眼說道:「從剛剛到現在,我都只用一招,單調到讓你只需要把雙腿撐好就能就應付的一招。我承認你很有一套,但從現在開始,幸運的時間結束了。」

他說的沒錯。

「現在,就讓你瞧瞧方天畫戟千變萬化的攻勢。」呂布輕輕揮舞方天畫戟。

空氣中幻化出無數方天畫戟的殘像,不知孰者是真,孰者是假。

第一道殘像都飽滿著尖銳的殺氣,卻又空虛到隨時都會自動消散。

陳木生傻眼,對於用肉身鐵布衫攔下方天畫戟的下場,他再清楚不過。

「接招!蒼天無極——刺!」呂布大喝,赤兔也朝陳木生狂奔。

無數道方天畫戟的虛虛實實殘影從正面襲擊陳木生,眼看就要將陳木生刺成蜂窩,陳木生徒然大叫一聲「混帳啊」,左手習慣性橫臂一擋,無數方天畫戟竟在距離陳木生一臂之遠處,發出如傾盆大雨般的鏗鏘怪鳴。

沒有事。

陳木生一點事也沒有。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世間竟有人將肉身鍛煉到如廝地步?」呂布大感訝異,左手掉轉亦兔馬。

然而持著方天畫戟的右手腕卻告訴呂布,剛剛交擊的「觸感」絕對是刺在極厚實的熟銅盾上,否則不會有那樣的力回饋。

呂布之為百戰百勝,靠的可不是區區的勇猛無雙,這是稗官野史不可思議的錯誤評價。這個殺掉兩個義父丁原、董的無敵將軍,其臨兵鬥陣的殘酷冷靜,才是他位列三國百將之首的真正原因。

呂布停馬,冷靜研究著也是一頭霧水的陳木生。

方天畫戟也在判斷著情勢。

「這是怎麼個大頭鬼啊?」陳木生駭然,丈二金剛摸不豐頭緒。

自己剛剛是不是,突然從手臂裏生出,曾經使用過的那枚大銅盾啊?

「我也想跟方天畫戟一戰!」

奇異的聲音從陳木生的手上傳來,伴隨著奇異聲音的,是極沉重又極熟悉的熟銅盾觸感。沒有記錯的話,那枚熟銅盾正是陳木生弄壞的第六件兵器。

「什麼?一戰?你是誰!」陳木生嚇了一跳。

怪事無獨有偶,總是接二連三。

「我也是,夢寐以求的願望!」

另一股熱烈的聲音從陳木生的指尖傳來,驚得陳木生差點大叫。

指尖傳來的觸感絕對不會錯,那是陳木生用壞掉的第十四柄武器,黑鈦劍。

黑鈦劍真乃無比鋒利,卻仍敵不過劍質的老去,在一次與始祖鳥咒獸的疾鬥中,黑鈦劍劍脊從中裂開。敗亡前,陳木生依稀曾聽見黑太劍心酸的歎息,他當時還以為是幻覺。

然而陳木生瞪大眼睛,哪里有什麼熟銅盾、黑鈦劍?正要「清醒」時,陳木生又聽見右手與左手同時喊叫道:「我也想鬥鬥呂布手中的方天畫戟!」

聲音震著陳木生雙手裏的觸感,非常非常地結實。

毋庸置疑,這是楊家五郎曾使用過的八卦棍的觸感,大約在一個月前,這條八卦棍於一場筋疲力竭的咒獸戰役中敗亡,用玄木刨造的棍身斷成了三截。

「你有沒有聽見什麼!我的雙掌會說話!」陳木生實在是太嚇了。

「……」呂布什麼也沒聽見。

越來越多的聲音潮水般從陳木生的雙手傳來,不同兵器的角感亦輪番出現在雙掌中,陳木生嚇得隨手亂揮,想要擺脫身體異樣的變化。

這一亂揮可不得了。

每一揮出,便有不同兵器依照他手掌的握法,從他的手中運化出來。

無「形」,卻有「質」。

刀,槍,劍,棍,戟,鞭,鉤,甲,盾,矛,爪,箭,鏢,刺,弩,斧,環,杖,扇,每一個曾經在陳木生手中鞠躬盡瘁的兵器,全都在一招一式中運化擊出,招式中隱隱含著兵器的風雷之聲。

冷不妨,一道鏢樣的銳氣從陳木生的手中激射脫出。

咻。



呂布的臉頰上,多出一道鏢氣擦過的血痕。

「這是什麼武功?」呂布嚴肅地舉起方天畫戟。

「……什麼武功?這是什麼武功?」陳木生也很想知道。

但武功的名稱真有那麼重要?

兵可兵,非常兵。

形可形,非常形。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陳木生挺起胸膛,握緊雙拳。

那些滲透進傷口裏的藍水,原來是穩定兵器表態的「介質」。藍水不僅癒合了咒獸咬傷的創口,還根深蒂因地改變了陳木生的人類體質,令陳木生的體魄越來越接近兵器的堅韌,更能感覺到自己與兵器之間的深層關係。

閉上眼睛,陳木生聆聽著體內兵器的雄渾震動。

鏗鏗鏘鏘,鏗鏗鏘鏘,兵器的靈魂透過陳木生體內的征質藍水流動著。

擊敗戰神呂布手中的方天畫戟,是每一件兵器的願望。

就是這個豪壯的願望,喚起了棲息在他身上的,五十一柄敗亡兵器的靈魂。

兵器人,提早完成。

「戰神呂布,我叫陳木生。」陳木生拱手一揖。

「……那又如何?」呂布冷冷看著方天畫戟的戟刃,刃尖寒光凜動。

陳木生往前一踏,淩空劈出一掌。

掌風中撩起不可思議的九節棍「兵形」,遠遠地與呂布的方天畫戟相擊。

金光燦爛。

「今天,我代表身上的五十一把兵器,擊敗你。」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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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9:37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九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續‧恐怖的三個相信!


繼上次硬是相信我有個兒子、然後被騙轉帳兩千元贖款後,我決定待在家裏靜觀其變,畢竟要相信家人的屁話比較甘願,也不傷財。

此時我很真慶倖我的職業是小說家,大劫臨頭之際,在家裏拖稿比當上班族安全多了。我龜速寫稿,一邊看大家在網路上的催稿留言時,冷冷清清的MSN 頻道突然被敲了一下。

「大哥哥,你好。」

對方,是個匿稱「無家可歸的美眉」。

我虎軀一震。靠,這樣也中招!

「好個屁,拜拜。」

我趕緊掐住滑鼠,想來個緊急斷線時,那位元無家可歸的美眉很快又敲我。

「大哥哥,我離家出走惹,一個人在網吧好口年。」無家可歸的美眉。

我歎了口氣,這種低級的假援交詐騙伎倆,休想教我上鉤。正當我心想絕對不可繼續往下交談時,屁股深處突然一緊,一股「圓形的力量」正在裏頭掙扎。

我腳底發冷,心想不妙,只好克制自己離線的衝動。

「好可憐?為什麼不回家?」我痛苦地敲著鍵盤。

「迷又辦法,我爸整天性侵害我,我媽也帶著我弟弟逃家惹。我不逃出來,難道在家裏一直被性侵害嗎>///< ,大哥哥好壞。」無家可歸的美眉。

「靠,報警啊,把你爸關到屁股開花為止啊。」我擦著額頭上的汗。

「可是他畢竟是我的爸爸啊,也有養育之恩,所以我只好自立救濟惹。」

「好孝順喔。」我好想關電腦,但屁股裏的異常能量越來越灼熱。

「大哥哥,你需要嗎?」

「我需要安靜。」我頭好痛。

我不是雞!不是雞!不是雞!

「不是啦!你好笨喔嘻嘻,我是說,你想不想要?」

「想要一台麥金塔macbook ,黑色限量版,你給我?」

「不是啦,你真的好笨喔,我是說,大哥哥想不想要援我?」

援!關鍵字終於出現,這麼快就露餡了!

哼,是無知的援交妹或是詐騙集團也就罷了,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網路的另一端根本就是一邊吃便當一邊釣嫖客賺業績的員警,那個員警說不定還一邊用手摳著肚臍傻笑……孩子的學習不能等,PTT 鄉民都有告送我!

「不用了,我吃素。」我按摩著太陽穴,頭好痛,屁股也好痛。

「幫助無家可歸的少女也是一種慈善事業啊,難道大哥哥想見屎不救嗎?難道大哥哥想要我回家繼續被大野狼爸爸性侵害嗎?嗚嗚嗚嗚,大哥哥好殘忍——壞死惹——」

「……夠了,你想幹嘛!」我咬著牙,運勁跟屁股裏的大爆發對抗。

「嘻嘻,大哥哥住哪?」

「住彰化。」難道是你心裏?

「好巧喔,我也正好在彰化的網咖耶!」

最好是那麼巧。

「大哥哥,既然我們很有緣分,那怎麼約?」

「不用約了,我直接贊助你三千元住宿費,應該夠你三個晚上不用被爸爸性侵害,這樣夠不夠意思?」我的屁眼好痛,痛的混身盜汗。

無家可歸的美眉立刻給了我一組銀行帳號,我二話不說就透過網路轉帳把三千塊錢匯進那銀行帳號戶頭裏,當金額短少的那一瞬間,我的屁股突然不疼了……這就是硬要相信人的好處嗎?地下道裏那怪異老人說的一切,難道都是真的嗎?

網路那端許久都沒有反應,大概是收到錢心滿意足了。正當我以為花錢消災,松了口氣的同時,無家可歸的美眉突然又敲了我訊息。

「大哥哥,可是這樣我會不好意思捏,還是讓我幫你一下好惹。」

「不必了,我很久沒洗澡了,連我家的狗都被我臭死了。」

「嘻嘻,我最喜歡有男人味的大哥哥了。」

Damn it !還真是鍥而不捨,十之八九是把我當沒腦袋的肥羊吧,想從我的身上剝走更多的小朋友。我在google上緊急尋找彰化警察局中正分局的地址,傳給了她,敲道:「好啊,如果你真的很癢的話,就趕快到我家找我止癢吧,大哥哥一定當仁不讓。」

「一言為定喔,打勾勾。」

「好啊,打勾勾。」我打你媽。

真怕她又提出什麼要求,我逃離似結束網路。

步履闌珊走到客廳,心臟都快停了。我下意識想打開電視時,猛然想起了什麼,趕緊將遙控器丟在地上。好險,這年頭電視可不能亂看,萬一看到政客在唬爛,我豈不只有照單全收的份?

忍耐!非得相信的三件事只剩一件,只要撐過去,我的蛋白質就不會隨著屁股裏含著的蛋逐漸流失了,我也會重新變成一個完整的人,而不是雞人。

我惴惴不安地坐在客廳沙發,對尚未發生的恐怖第三件事胡思亂想起來,到底還有什麼可笑的爛東西我非得相信不可呢?是外星人入侵地球的新聞?不,這我早就相信啊!為了避免遇上驚天大禍,我摸著還有點刺痛的屁股,下定決心打電話給小郭襄,希望她突然向我撒嬌,要我相信她會愛我一輩子,那麼只要我順理成章用力相信她,事情也就平安落幕。

但,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亂算。

我拿著手機正要按下最後一個號碼時,手機突然響了,一看號碼,是最可怕的未知來電,我很怕屁眼又開始抽痛,只好按下接聽。

「不好意思,請問您是柯景騰先生嗎?」電話那頭,文質彬彬的男人聲。

「正是在下。」我的手在發抖。

「請問您最近是否有在光華商場填寫一份針對日本AV女優的常識問卷?並獲贈非常難看的A光一盒?」聲音非常有禮貌。

「有印象啦。」我感到暈眩。

何止有印象,那盒非常難看的A光根本就是史前怪獸的Discovery介紹,而且程式還禁止快轉。要不是沖著在街上發問卷的女孩非常可愛,正直的我根本不會為了這種爛獎品填寫問卷咧!

「恭喜!」文質彬彬的男人喜道。

「恭喜?恭喜我已經踏入了八奇的思考領域?」我的頭又開始痛了。

「不!是恭喜您中了填寫問卷的大獎!」

「是喔。」我很害怕出言不遜,屁股又會開始生蛋。

「獎品是非洲甘比亞七日豪華之旅!柯先生,您超幸運的啦!」

豪華?我看是豪洨之旅吧。

注:「豪洨」有好笑的諧音,也是閩南語吹牛騙人的意思。嚎洨本意用於讚頌洨公,後引申至凡見一不可思議之事,皆稱嚎洨。

速戰速決,我還是自己趴在地上任人宰割吧。

「是不是我必須先匯百分之十五的中獎稅過去,貴公司才能把獎品頒給我?」

「上道,正是如此。」

「廢話少說,帳號給我。」

於是超級詐騙擊集團給了我帳號,我抄在紙上

「對了,中獎稅是多少錢。」

「十五萬。」

「蝦小!十五萬!」

「是的,由於這是一趟價值一百萬的超級豪洨……不,豪華旅程,內容包含了各式各樣的部落儀式,甚至是集體河邊洗澡、吃人、釣水鬼、差遣羅莉等等難得一見的風俗觀賞,是尊容級的黃金旅程喔!一百萬的百分之十五,正是十五萬元整。」

「……」

我好想哭,不過還是匯了十五萬元的中獎稅過去,這才結束了我悲慘的三個相信之旅。錢可以再賺,屁股只有一個,這道理我懂……我寧願白白損失十五萬元當作中元普渡,也不願意花五萬塊去裝人工肛門。

經過這件事,我深深覺得唬爛別人是一件很要不得的事,當我照單全收那些詐騙集團的連篇謊話時,內心是多麼的糾結痛苦。每日三省吾身,我痛定思痛,要改掉我喜歡亂七八糟講話的惡癖。

「我,要成為一個絕不豪洨的正直小說家!」我看著夕陽,擦掉眼淚。

等等,幸災樂禍的你以為故事結束了嗎?

錯!大錯特錯!錯之極也!

幾天後,痛失大把鈔票的我接到了一大包牛皮紙袋,裏面有非洲甘比亞國家的簽證,以及兩張來回頭等艙機票,還有中文的圖解旅行導覽,以及當地導遊的約聘名冊等等。

「什麼!這一切難道都是真的嗎?」我驚喜若狂。

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機票日期,我知道,非洲遙遠的鼓聲已經在呼喚我了。

踏上飛機的那一刻,我暗暗對自己發誓……

「回臺灣後,我一定要好好寫一本遊記,紀念神奇的旅程!」

——在甘比亞釣水鬼的男人。





〈鐮倉戰神的華麗隕落〉之章

第233話

朝代滅亡,朝代興起。

新的史冊蓋過舊的史冊,一卷又一卷。

灰,一層又一層。

最後,百萬個名字變得斑駁不可辨識,只是虛無的存在。

有些人的名字,則永遠會被記住。

他們的名字構成了真正的歷史。

西元一一八四年,日本。

烈日高照,賴朝遠在關東鐮倉,看著士氣低迷的大軍。

滿山滿穀的軍事帳篷,高懸的白色鐮倉旗幟底下,除了大大的「源」字,還繡著各地軍閥的家徽,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但,空有滿山的旌旗,卻嗅不出讓人遍體生寒的戰氣。

「這樣,就夠了嗎?」源賴朝看著天空。

身為源家的首領,此刻卻不在最大的戰場。

兄弟是很奇妙的,連生的命運。

保元之亂,源氏戰敗,身為源氏大家長的父親被梟首示眾,兩個哥哥被殺,賴朝自己僥倖被流放到伊豆國,過著備受監視的悲慘人生。幾個弟弟也不好過,分別被監禁在寺廟強迫剃度為僧。

十八年了,已經十八年了。

沒有源家的制衡,平家掌控了整個朝廷,重新分配諸侯的土地與權利,借此打壓當初幫助源家的勢力。平家要風起風,要雨大雨,甚至有「不是平家人,便不是人」的傲語在各地流傳。

也幸得如此,平家的囂張氣焰燒起部分軍閥的不滿,給了被流放在外的源賴朝可趁之機,鐮倉政權崛起。

好不容易借著討伐平家的戰爭,與自己流著相同血脈的兄弟終於在戰場重逢,共同掛著鐮倉軍的旗幟,齊心與平家的惡勢力對抗——這真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感。

這話該從何說起呢?

從實際的層面來看,對於奇跡似重新崛起的源氏來說,能不能一報當年源氏被平氏抄家滅族的大恨,似乎已不是那麼重要了。這些年架空天皇,竊取國家的平氏一族,即使從京都暫時撤退,還是保有非常強大的軍事實力,只要得到些微的喘息,平家就能統合關西的地方勢力捲土重來,與鐮倉政權的雜牌軍一決勝負。

這一點,戰場裏上自軍閥領主,下至小兵役卒,每個人都很清楚。

這些冒險與平家翻臉的各地軍閥,其實也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每天都有軍閥掀開賴朝的帥帳,請求賴朝與平家展開議和,大家瓜分戰勝得到的領地也就足夠了。「這才是打仗的原因不是?」大家都這麼囁嚅著。

如果原地不動,糧草無限制消耗下去就足以拖垮鐮倉軍的士氣。

但若貿然開戰?僥倖成功也就罷了,只要一次小小的失敗,就足以潰散以仁義為名、實則只是想從戰爭裏竊取利益的鐮倉軍。到時候,源家的命運就會打回十八層地獄。

然而,懷抱著復仇火焰的弟弟義經,卻急切地想對平家開刀,這樣單純的戰鬥思維對擅長政治之舞的賴朝來說,根本是一個無法駕馭的不安因素,偏偏源家擁有太多對平家復仇的理由了,義經的膽大妄為,更由於無法切割的「血緣」二字,讓賴朝頭痛不已。

終日看著死氣沉沉的鐮倉大軍,賴朝一顆心愈往下沉。

「廣元,這場戰爭,你怎麼看?」賴朝看著身邊的軍師。

「全都是趨炎附勢的小人,不成大局之師。」軍師廣元深刻瞭解主子的心思。

「有京都那邊的消息嗎?」

賴朝安插在京都的眼目,多的像蒼蠅一樣。

「天皇似乎很喜歡義經呢。」

「是嗎?」

賴朝心不在焉的回應著。

不曉得范賴跟義經的大軍,現在在一之穀的情況怎麼樣了。

注:范賴,源賴朝的弟弟,率領真正的大軍,可惜毫無戰術天分,自始至終未建寸功。

士兵這麼多,只是虛張聲勢應該不成問題吧?

賴朝憂心忡忡地看著滿山的旌旗,心中暗暗思忖:「希望僵持不下的戰事,可以讓平家產生議和的想法,回復到二十多年前平家與源家共同侍奉天皇的時代。父親,您在天之靈也會原諒我這樣的想法吧。」

是啊,議和。

這就是賴朝將大軍委託給沒有軍事天分的弟弟范賴,而非急功進取的義經,背後真正的原因——義經只有號稱千人力的武藏坊弁慶,以及不到一百人的敢死隊,就算他再怎麼好戰,也該有所自覺吧。

「義經,不要成為源家崛起的絆腳石啊。」賴朝暗暗祈禱著。



第234話

   「終於到了。」

連續好幾天的趕路,義經與三十名疲憊的騎兵來到一之穀的大後方。

沒有山,沒有地,只有突兀橫臥的天空。

山峰垂直削落,讓眾騎兵不知所措的斷崖。

近乎垂直的斷崖下,插滿了平家的紅旗。

依稀可以聽見,遠處,兄長范賴的一萬大軍正與平家有氣無力作戰著。

平家仗著天險與數倍於源家軍的優勢,輕易地防禦住「唯一」進入一之穀要塞的關卡。稀稀落落的?喊聲,仿佛戰事只是一場虛張聲勢的表演。

這,不是義經要的戰爭。

十八年前源家被滅,天下第一美女的母親常盤被平家俘虜。為了保全義經的小命,常盤終日下跪求情,並捨身嫁給平家的首領平清盛為妾,這才將義經保住。還是嬰兒的義經被平家送進鞍馬山,出家為僧。

從小在鞍馬山長大的義經,受盡山裏僧侶的虐待,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某天陰錯陽差,義經發現自己真正的身世原來是源家的後裔,從此便對滅亡源家的平氏懷著巨大的恨意。尤其,義經發現生母竟被無恥的平家搶奪為妾,心中的憤怒更是無法遏抑——母親是忍著多大的屈辱,被迫與殺了自己丈夫的男人睡覺!

那股恨,越來越恐怖。

恨侵蝕了義經的靈魂,也壯大了義經的力量。

恨,將義經帶到這裏。

一之穀。



第235話

一身華麗的火紅胄甲,鍬形長角的魔神頭盔,義經冷冷看著斷崖下。

一個扛著長槍的巨人,頑石般矗立在義經身旁。

「弁慶,你相信命運嗎?」義經

「不。」武藏坊弁慶頓了頓,說:「殿下,我只相信你。」

義經的眼睛裏,火耀著神的光彩。

「那便夠了。」

義經拉起馬繩,氣勢沸騰,大喝:「想保護我,得跟緊了!」

眾騎兵目瞪口呆看著義經果敢地策馬落谷,一時無法反應。

而弁慶第一個勒住馬繩,逼迫驚恐不已的坐騎跟著沖下山谷。

「不要命了嗎?」

「我們作戰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得到封賞嗎?」

「騙人的吧,這就是義經說的捷徑嗎!」

「夠了吧……這種斷崖我們也是無能為力啊!」

「這是瘋子的行徑!還沒沖到敵陣就先摔死了!」

「必死無疑的作戰!」

義經沒有發號施令,眾武士心裏也是千百不願,但無法解釋的是,當他們看著主帥義經與第一勇士弁慶沖馬落穀的背影,自己的身體卻像火焚一樣,激烈地想呼應主帥瘋狂的舉動。

如果是著魔,把便著魔吧。

三十名騎兵自陡峭的山谷連摔帶沖,以驚人的氣勢「降落」在平家軍營的大後方。

對以逸待勞的平家軍來說,這區區三十名騎兵跟鬼魅毫無二致,莫名其妙地出現在軍營的核心,一時軍心大亂。

源家敢死三十騎,在沖進敵陣的同時射出無數火箭,沒有防禦的軍營濃煙四起。按照計畫,這三十名賭上性命的騎兵還沒抽刀殺人,就先在火勢的掩護下,將預備好的,象徵源家的白旗快速插在樹上,製造出大軍來襲的假像。

首先沖進敵陣的義經穿戴著巨大的火紅盔甲,散發出極其恐怖的殺意,只要被他瞪上一眼,靈魂就會立刻出竅似的戰慄。

守護在主帥身邊的巨人弁慶,力貫千鈞,狂舞的長槍只要輕輕一掃,就是十個人頭飛上天際,他的如雷吼聲,就是連敵人的馬匹也抵受不了。

不要接近!

絕對不要接近!

這是平家軍看見這主僕兩人,唯一堅定的想法。

「我等的,就是這一天!」義經的眼睛發紅,手中刀拖起一條長長的紅光。

義經飛馳雷電的行動看似飄忽不定,但仔細觀察,他總是朝著敵人最密集,盔甲最鮮豔的頭頭兒沖去。義經知道那些才是真正他要殺死的物件。

「誰!」義經策馬咆哮。

「平……通盛!」平家的將領鼓起剩下的勇氣回答。

但刀還沒舉起,頭就先落下。

火焰盔甲沖出。

「還有誰!還有誰!」義經拽起平通盛的頭顱,瘋子般又沖進另一敵陣。

平家的武士團團圍在重要的主將前,羽箭齊發,試圖擋下瘋狂的義經。

「誰敢擋我主人!」弁慶的坐騎刺蝟般倒下,他乾脆用雙腿奔跑。

弁慶神力驚人,長槍插地,左右兩手各自擰住敵馬兩匹,擎力一甩。兩馬炮彈似摔進固若金湯的敵陣,箭手死傷慘重。

敵陣再度潰散,義經複又沖出時,手裏又多了兩顆人頭。

三萬平軍,竟不能擋。

「我!源義經!平家還有膽子的就沖過來殺我!」義經眼神入魔,大笑。

手裏三顆人頭,頃刻又成了五顆。

可怕的氣勢,在短短的時間內爆發出駭人的謠言。

「源家的萬人大軍突襲啦!」

「怎麼回事!到處都是源家的旗幟!」

「快逃啊!好幾萬人殺進來啦!殺進來啦!」

「突襲!突襲!前面的人已經開始逃了!」

「大將都死了!現在應該聽誰的!誰在發號施令!」

哭嚎著,尖叫著,濺血著,火焚著。

謠言重創了平家軍,就在義經發瘋殺人的同時,弁慶一槍劈垮了關卡大門,放范賴渾渾噩噩的大軍湧了進來。聚集三萬多人的平家軍事要塞就這麼崩潰。

那天,塞滿一之穀的死屍,堆出了日本歷史上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傳說。

戰神,源義經。

破壞神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傳說中,超越天道與魔道之上,有種無堅不破的規律叫「因果」。「因果」牽制大地的氣運,如果大地發生連續不穩定的紊亂,因果律將降下吞食任何朝代的霸者,將所有的不穩定因數重新歸零,其名曰,破壞神。歷史上著名的諸多悲劇英雄都遭此命格棲宿。

特質:破壞神的能量極為強大,非凡人可以器之,所以破壞神尋找的宿主本身必是性格極端的超人,此人一但駕馭了破壞神的恐怖力量,將會以非凡的魅力統禦該時代的群雄,狂妄的巨大力量,將暴力地平衡大地的氣運。

進化:幾乎已是成妖的巔峰狀態。大地若恢復平衡,破壞神將毀滅宿主本身,命格能量回歸為零。



第236話

話京都來的信使,一落馬便直奔鐮倉政權的核心,賴朝的跟前。

「大勝!前所未有的大勝!」信使大叫。

甫聽聞到一之谷大捷的賴朝,錯愕地看著天空。

沒有勝利的喜悅,沒有源軍重建聲勢的快樂。

今天的太陽,怎麼耀眼到讓人頭疼欲裂!

這已是弟弟義經第二次創造大戰功。距離上一次擊潰盤踞在京都的木曾義仲軍團的「宇治川大戰」,甚至還不到一個月!

信使滔滔不絕的?述奇跡似的勝仗。

「真乃神跡!一之谷大捷,義經殿下親手斬下平通盛,平忠度,平經俊,平清房,平清貞,平敦盛,平知章,平業盛,,平盛俊,平經正,平師盛十一位平家將領,平重衡也被我軍俘虜,平家的軍隊吃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敗仗。可惜殘軍逃到了港口,搭船到了屋島,我軍沒有水師。故沒有追擊。」信使繼續說著。

說著說著,熱烈說著。仿佛信使就在一之穀的現場,親眼看著義經衝鋒陷陣。

賴朝根本無心細聽這些。

到了此刻,賴朝才真正看見棲息在自己內心的那頭獸。

貪戀權力的怪獸。

原來,自己的敵人從來就不是遙遠的平家,而是同樣流著源家血液的義經。

自己才是源家的代表啊,如果義經的聲望超過自己就糟了!

這是賴朝心底不斷浮起的一句話。

賴朝內心戰慄,表面上卻毫不落痕跡,只有軍師廣元洞悉了主子的想法。

比起軍情,主子更關心的是政治。

「把京都的情況說得詳細一點」廣元詢問信使。

「現在京都一片歌舞昇華,所有人都在頌揚義經的戰功!」信使還看不出主子的情緒變化,用略帶興奮的顫抖語氣說:「京都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熱鬧氣氛!大家都說義經是前所未有的天才,竟然只用了三十名武士就打敗三萬名平家軍,這不是奇跡兩個字所能解釋——大家都說,義經是戰神!」

「法皇呢?法皇怎麼看義經?」

「范賴與義經凱旋歸來那天,整個京都的男女老少都擠著看義經,連法皇都興奮地裝扮成尋常人家,躲在轎子裏觀賞義經騎馬的模樣。」信使巨細糜遺描繪著:「義經回朝後,法皇立刻召見義經,顯得對義經更喜愛了,還詢問義經想要什麼封賞。」

這下真的不妙。

關東的武士雖然勢利,但最崇仰的終究還是勇敢的武士,自己辛辛苦苦打著源家後裔的名號,一點一滴將對平家不滿的軍閥勢力集結起來,而現在,所有的功勞竟被弟弟義經一場莫名其妙的勝利給搶走……

又說,法皇代表「萬世一系」的正統,不管實際把持朝政的哪方人馬,如果不能得到法皇的認可,統治的政權就沒有合法性,如此,其他的勢力永遠都有藉口反抗。

如果連法皇都擁戴義經……

「那麼,義經怎麼回答?」廣元淡淡問道。

「義經說,任何拔擢都得賴朝大人應允才行」信使匍匐在地。

很識相喔!

但這麼一來,義經在鐮倉就沒什麼把柄了。

賴朝微微皺起眉頭。

「下去吧」

「是。」

信使退下。

久久,賴朝不發一語。

說起義經這個弟弟,他滿腔熱血,情感異常豐沛,這點只要跟義經相處片刻,不管是誰都可以看得出來,對於「政治」,義經似乎完全不感興趣,只對「戰鬥」充滿野獸般的衝動。每次義經見到賴朝儘是談論對平家復仇大計,眼中便綻放著對兄長的傾慕,與依賴。

就像個小孩。

有威脅嗎?

那樣的弟弟真會給自己帶來威脅嗎?

賴朝看著足智多謀的廣元。

「法皇是個工於心計的傢伙。」廣元謹慎開口。

賴朝瞥眼看了雙目低垂的廣元,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最糟糕的情況,法皇要是使計搬弄,鼓吹義經脫離鐮倉,在京都另起親近法皇的源氏政權……」廣元看著賴朝的影子,有條不紊分析道:「義經立此大,追隨者一定越來越多,人多口雜,就算義經沒有這樣的想法……」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賴朝雙手攬後。

低著頭,廣元依照「那個人」的指示,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這麼巨大的戰功,會製造出大妖怪。」廣元深深歎口氣。

「……妖怪?」

賴朝扶著軍旗坐下,腳步不穩。

妖怪嗎?

弟弟是妖怪嗎?

「此話怎說!你竟敢說出這種話!」賴朝怒道。

然生氣只不過是賴朝的表面情緒,真正籠罩他的陰影,名字叫恐懼。

廣元誠惶誠恐跪在地上,說道:「恕臣無禮,但事到如今,有些事不能不防。主公可曾聽過中國唐朝的玄武門之變?」額頭的汗水侵濕了土。

賴朝當然聽過,卻不接腔。

廣元於是用懇切的語氣,描述了他口中手足相殘的歷史。

中國唐朝,唐高祖的兒子李世民在滅隋的戰爭裏軍功卓著,萬民歸心。仗著這點,李世民率領親兵在長安城的玄武門發動軍事政變,殺死太子李建民與哥哥李元吉,史稱玄武門之變。最後,李世民的氣勢甚至逼使父親讓位,提早當上了皇帝——也就是唐太宗。

這比喻的用意,再清楚不過。

賴朝外冷內熱,忍不住看著匍匐在地的廣元,咬牙問道:「軍師有何高見?」

「依臣之見,主公須封賞所有參與一之谷會戰的武士,獨獨漏掉對義經的拔擢,將一之谷的勝利歸功與鐮倉這邊的武威,而非義經的天才。」廣元沒有抬頭觀察賴朝的神情,繼續獻策道:「當然,我們也得把義經的軍權扣住,不讓他掌握實際的兵馬。」

「嗯?」

「義經雖然在作戰上很有天分,但義經心浮氣躁,一定會對鐮倉的這項決定不滿,並開始懷疑鐮倉這邊是不是有什麼抹黑他的流言,此人一亂,行為便易不端。」廣元推敲未來的發展:「至於法皇,法皇一定會借此大力封賞義經,讓他不得不接受官位。只要義經未經鐮倉的同意接受官位,我們就可以用義經傲慢的理由,漸漸疏遠義經,把義經孤立在源家之外。」

「這麼做,難道義經不會叛變嗎?」賴朝有些不能認同。

「如果義經一心向著主公,想必不會有所行動,甚至還會痛斥己非。但若義經有二心,趁著義經羽翼未豐,逼得他提早造反豈不更好?」廣元裝出憂心忡忡的神色:「若等到民心歸附義經,軍隊只相信義經的戰神神話時,鐮倉就會有分裂的危險。要除掉妖怪,就要讓他早點變成妖怪。」

「就照你說的去做吧。」

賴朝面無表情。說道:「講參與一之穀戰役的五十名單給我,我要親自封賞他們官位,讓他們清楚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人。」

「是」廣元退下。

賴朝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主帥棚裏,空洞地沉思著。

歷史,最終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因為,歷史一向是由最後還笑得出來的人所編撰的。

那個人不會是義經。

不會是義經。



第237話

不讓義經打仗,只會打仗的義經,自然就無法延續戰神的神話。

來自鐮倉的軍令讓義經非常的苦悶,偏偏鐮倉與京都隔了十萬八千里,要當面懇求賴朝,只有透過信使之間久久一次的往來。

待在浮華的京都,對年輕人的義經來說,一開始的確是新奇好玩,但日子拖久了,只有遇到戰爭才會整個人活過來的義經,精神越來越委靡,唯一的樂趣就是每個晚上都換不同的女人睡覺,更不用說誓死跟隨義經的那群武士,根本完全墮落在五光十色的京都裏。

義經在一之穀立下震攝天下的軍功,賴朝卻從來沒有誇獎過他,這些義經都沒有怨言。但哥哥遲遲沒有命令他率領軍隊追擊平家,讓他感到非常悲哀。

人世間的種種天才,都有一個相同的特質。

但所謂的天才專注在他們的強項、甚至是唯一的強項時,他們就會投注所有的靈魂,燃燒自己直到最後一刻。可是,一旦抽離了他們專注的領域,這些天才就會變成白癡,莫不關心,無法集中注意力,徹底忽略。

義經也是。

義經的生命如果有個主題,肯定是「消滅平家」,除此之外義經都感到意興闌珊。這是他的弱點。

極大的弱點。

「為什麼哥哥還不派我追擊平家呢?」義經苦惱。

卻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在漫長武器等待賴朝的軍令時,備受法皇喜愛的源義經,果然如廣元的預期,得到法皇賞賜的官位。事實上,法皇幾乎每天都召見義經,希望兩人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密。

該不該接受官位呢?

義經的身邊都是只會揮刀的粗人,唯一能夠商量幾句的,就是僧兵出身的武藏坊弁慶。但武藏坊弁慶殺人如龍,對於鐮倉與法皇之間玩弄的「政治」,同樣不諳個中奧秘。

「說不定你哥哥是想將你的官位,交由朝廷決定,畢竟一之谷大捷是前所未有的勝利啊,沒道理你哥哥會獨獨忽略掉你的功勞啊。」弁慶搔搔頭說:「對於源家來說,法皇的賞賜應當是莫大的殊榮吧!」

「是啊,如果一直拒絕法皇的賞賜,恐怕會傷害到鐮倉與朝廷之間的關係吧。」另一個部屬的思路也很簡單。

「原來如此,我差一點就錯怪了哥哥的好意。」義經口中如此,卻還是有一片陰影困擾著他。

但他沒有精神仔細思考。

算了,不打仗的話,官位再大都無關緊要。

於是義經在全身乏力的狀態下,接受了法皇賜與的「判官」一職。

「果然接受了嗎?」賴朝看著跪在地上的密使。

「是,」密使不敢抬起頭來。

那便有了日後毀滅義經的藉口。

「范賴的大軍籌備好了嗎?」賴朝看著另一個密使。

「是,」,密使跪答。

「傳令下去,即日有范賴率領大軍出擊屋島,而義經,就讓他留在京都好好反省他擅自接受官位的叛逆。」賴朝淡淡交代軍師廣元,廣元領命退下。看義經是要墮落,還是要發狂吧。



第238話

一一八四年九月,源賴朝刻意冷落源義經,只派源范賴征討平氏。

「去死吧!你們一定會敗北的!」

義經發狂似地在院子裏咆哮,武士刀將院子裏的大樹砍得傷痕累累。

「敗得一塌糊塗!連一個人都別想活著回來報喪!」義經吼著氣話,又是一刀。可歎,就只能砍在樹上。

這些畫面,看的武藏坊弁慶心裏十分難受。

他瞭解他的主人,這些年的同甘共苦讓他明白義經的自負,來自強迫他人相信自己的難解痛苦。而這樣的自負經過一連串把命賭上的勝仗後,滾雪球般,演化成無堅不摧的、對命運的信仰。

「能夠擊敗平家的人!就只有我而已!」義經悲憤地用頭撞樹,哭喊著:「只有我才能夠吞噬平家!哥哥難道沒有意識到這點嗎!只有我!戰神源義經啊!」

弁慶偷偷擦去眼淚,頭垂得比誰都要低。

如果無法在戰場上守護義經,他也失去了生存的價值。

——是的,對弁慶來說,他的人生主題就是如此。

「主人,要不,我們啟程去見賴朝公吧!」弁慶微弱的聲音,出自他黑岩般的巨碩身體:「不帶一兵一卒,就我們兩個跪著三天三夜,祈求賴朝公赦免我們擅自接受朝廷的官位,賴朝公一定會被我們的誠意感動,答允讓我們帶兵出征的!」

「不!我要哥哥求我!我要哥哥用他的失敗來求我!」義經哭紅了眼睛。軟弱無力的抱著染血的大樹。

像個脾氣暴躁的孩子。

哪里是什麼戰神了?

秋天染紅了山谷,義經的命運寄託在另一個哥哥范賴的失敗上。

而義經的掌心,燃烈起他怎麼揮、怎麼甩、也無法緩解的灼燒感。



第239話

義經的憤慨成真了。

范賴的大軍為繞到平氏背後,取徑山陽道,但為平氏識破,范賴大軍遭平行盛截斷,關門海峽亦為平知盛封鎖,陷入兵糧不繼的困境。

在義經出現之前,日本歷史裏沒有「戰術」的概念。

天底下的戰爭很簡單,就是統計雙方兵馬的數量,誰的兵馬多,誰就佔優勢。所謂的決戰,就是武士互拼勇猛,是以雙方作戰的前夕必須射箭招呼,然後才是一板一眼的衝鋒互砍。沒有突擊,沒有計策,政治與戰爭切割不開,禮儀與戰爭切割不開……

范賴率領的鐮倉軍隊,就擁有「大軍」構成的所以條件,浩浩蕩蕩,白旗蔽天,此刻「人數」卻成為反噬軍隊的致命傷。

諷刺,范賴大軍離開京都時意氣高昂,但糧道被截,范賴五萬大軍每搜尋到一處藏有食糧的村落,短短一個小時內,就吃光所有能夠吃的東西。日復一日,范賴的大軍以經被饑餓拖垮。

軍事會議也不召開了,每天都有逃兵,每天都有家臣冒著砍頭的危險提議撤退。即使召開了軍事會議,議題永遠都是「據說哪個地方還藏有食物」。

什麼鐮倉?什麼源家?毫無軍事才能的范賴率領的「軍隊」,已經變成了一支「尋找食糧比作戰還要重要」的打食集團。

「哥哥為什麼不遣義經來幫我!好歹義經的敢死隊可以保護軍糧啊!」范賴看著正被屬下宰殺的戰馬,無奈的咒?著。

對老是搶走所有站功的義經,范賴始終頗有微辭,到了此時也不得不怨歎賴朝的見解不明。

如果有義經,最大的好處還包括可以將戰責推卸到他的頭上不是?

范賴感覺肩膀沉重。



第240話

秋意濃。

源家軍化為異域裏的一堆白骨,只是時間的問題。

遠在鐮倉的賴朝,盡力給予范賴的糧食補給上的照應。為了避開平家神出鬼沒的截糧部隊,賴朝好不容易湊齊了八十艘船載運軍糧,勉強撐住了范賴的打食軍。

「主公!長久下去,遠征軍會失敗的!」風塵僕僕的信使跪在地上,嘴唇發白,大膽建議:「范賴將軍懇請主公,務必增加比現在多十倍的糧食!」

何止失敗,源家會自取滅亡的!

糧食的問題不只困擾著作戰的前線,即便是維持鐮倉的本軍,也顯得日益艱難。就算捉襟見肘弄出八百艘船的軍糧給范賴,范賴那庸才也無法突破平家的封鎖,他所能做的,就只是把更多的軍糧慢慢吃掉罷了。

需要一場勝仗!

需要一場奇跡般的大勝仗!

「必須速戰速決!這場戰爭越拖下去,對我軍,對鐮倉,就越不利。」 廣元沉吟道:「若否,我們就只能再派密使與平氏談判,拋卻戰爭,回到源氏與平氏共侍法皇的時代了。」

「和談?」賴朝喃喃自語。

一之穀大勝之後,源家氣勢大漲,各地原本選邊站的諸侯、軍閥都對自己大拋媚眼,如果就這麼放棄獨霸天下的機會,不僅平氏死灰復燃,就連各路諸侯也會看不起自己,暗中與平氏重修舊好了。

對於政治,賴朝可是個精打細算的聰明人。

「廣元。」

「臣在。」

「我要重新起用義經。」

「主公!」

「那小子只會打戰,那就讓他打戰吧。」

賴朝一下子老了很多。

「鐮倉是我們好不容易建立起、可以與朝廷分庭抗禮的體制啊!而體制的敵人,就是永遠反其道而行的英雄啊!」熟讀中國歷史的廣元激動不已:「主公,難道您要親手創造出瓦解體制的英雄嗎?」

賴朝不再說話,揮了揮手。廣元跪著退下,心中暗暗訝異。

這一切挑撥離間的劇本,竟都在「那個人」苦心經營的劇本裏。

「哥哥!」

就在所有親信都鄙視賴朝的命令時,義經卻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

親信們個個都傻眼了,每天都在咒?鐮倉的義經,現在卻像一個終於得到糖果的流鼻涕小孩。情感異常豐富,就跟他在戰場上一樣變幻莫測。

只要能夠消滅平家就對了!而且,只有自己才能消滅平家!

那紙任命帶兵速戰的軍令,簡單地寫著:「九郎,為我打一場勝仗。」

注:義經的全名是源九郎義經,乳名牛若丸,童年人稱遮那王。

一句話,便讓義經感動得不能自己。

哥哥終於還是相信我了,一切都是誤會,是哥哥在磨練我的意志與忠誠。

「弁慶!」義經霍然站起。所有親信握住刀柄,熱血沸騰。

「是!」弁慶雙拳互砸,發出恐怖的爆裂聲。

義經緩緩帶上紅色的鍬形頭盔,整個人猶如著魔。

「我一定會帶給哥哥,一場空前絕後的大勝利!」

小心抑抑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非常容易恐懼莫名其妙的芝麻小事。拆竹筷時若被細刺勾住皮膚,就會痛到臉色蒼白。洗臉時不敢閉上眼睛,怕看見鏡子裏突然出現鬼怪。前腳剛踏出門,就會擔心瓦斯是否沒關好而回家再三確認。絕對不靠近沒有欄杆的陽臺。「小心駛得萬年船」是眾多宿者一貫的座右銘。

特質:心臟太小顆,幾乎撐不起對世界的正面看法。宿者很容易成為創作者,傳言恐怖漫畫家伊藤潤二即是其中之一。

進化:恐懼炸彈



第241話

戰事膠著,平家帶著另立的幼帝與三神器,有條不紊退守贊歧的屋島。

注:(摘改自維琪百科)日本天皇的三神器指日本創世神話中,源自天照大神的三件傳世之寶,是日本天皇正統的象徵,類似中國古代的傳國璽。其中包括:八咫鏡:一面鏡子,應該是銅鏡。天業雲劍(草薙之劍):一把銅劍,相傳是素盞鳴尊降伏八崎大蛇後,斬斷蛇尾而得到的劍。八尺瓊勾玉:一顆尖辣椒形狀的玉珠。三神器通常是由上任天皇傳給下任天皇,有非常重要的合法性意義,沒有三神器,天皇就不算擁有完整的法統。

屋島自古以來即是海上堡壘,控制著瀨戶內海,有如一支瞄準大阪灣的長弓,平家大軍在屋島休養生息,積蓄將箭射回東京的氣勢。

比起熟稔海戰的平家,擅長陸戰的源氏還在一手跟諸侯們張羅船隻,一手自行打造船隻,半知半解地準備暴雨降至的海戰。糧食,也在這段期間內如同被鯨魚劫掠似消失。

而義經與其一百多騎敢死隊,就在接到軍令的第二天就啟程前往渡邊埔漁村,與遠在山陽道的源氏大軍來個不理不應,義經自己籌措著進攻屋島需要的「海軍」。

兵貴神速——義經的想法很簡單,這句兵法的意思不就是越快越好嗎!

「所謂的戰術,就是出其不意。」義經精神飽滿地看著勉強湊齊的軍船,對部下發表演說:「閃電開始作戰,然後在敵人還沒睜開眼睛就結束。」

理論正確,但一百多名屬下目瞪口呆看著他們的主帥。

所謂的軍船不過五艘,每艘可以載運三十匹馬、三十名戰士、以最好的狀況來說,這不過是一支一百五十名騎兵的軍隊。

「不覺得我們人太少了嗎?」

「為什麼不跟范賴的軍隊會合後,再進行海戰呢?」

這是每個人的疑問,就連一向堅信義經的弁慶,眼神裏也閃爍著這個疑惑。大家都沒開口,然義經不是笨蛋。面對這個問題,他可是有備而來。

「根據漁夫打聽的情報,平家的軍隊為了警戒范賴的大軍登陸,派了很多軍隊分散在海岸線防禦,但海岸線太長了,留守在屋島本營的平軍,估計絕對不到三千人。」義經精神奕奕地宣佈這個「好消息」:「海岸線這麼長,我們隨意找塊地方登陸,然後沖馬到屋島本營。平家總以為我們源軍會從海上大剌剌過去,所以軍力配置都放在海上,一定沒有料到我們從背後陸地翻山過來,殺他個措手不及。」

義經本以為會看到大家振臂狂呼的畫面,卻只見到大家面面相覷。

什麼啊!這樣不就是以一敵二十的局面嗎?

對方還是以逸待勞的姿勢呢!

「想想一之穀,我率領三十騎兵就殺得三萬平軍哭天搶地,區區三千人,怎能抵擋!怎能抵擋!」義經瞪著大眼,用力拍拍船身。

大家都笑了。

於是,義經也笑了。

日本的戰史上,幾乎沒有大將親自擔任衝鋒的位置。大將之所以為大將,性命的重要自然不同凡響,理應位在中軍、指揮全局,哪有像義經這般,老是自己披掛上陣,還騎馬沖到箭頭,搶著砍掉敵將腦袋的狂人?

然而這點,也是義經讓敢死隊心悅誠服的個人特質。

主帥是全日本最勇猛的人,就算是死,他也從不畏懼。那麼,一無所有的自己,跟源家嫡系有大好富貴可享的義經比起來,又有什麼好畏懼的呢?

義經抬頭,看著五彩斑斕的天空。

據臨近的漁夫所言,這種奇異的天色,意味著今明兩天會有暴風雨來襲。在平和的日子渡海攻擊屋島,只怕等不到上岸,就會被平家的水軍發現,直接殲滅在海上了吧。自己再怎麼厲害,也無法在搖搖晃晃的大海上以寡敵眾。

所以,唯一的答案,就是暴風雨了——義經如此單純地信仰著。

一名從小生長在海邊的屬下觀察義經的臉色,知道義經接下來的企圖。

「將軍,但我們還不能夠出擊。」那屬下大著膽發言。

「為什麼?」義經皺眉。

「這些船隻都還沒有裝上後舵。」屬下看著倉促改造的船隻:「如果趕工,大概還需要至少三天的時間。」

「後舵?後舵是用來做什麼的?」義經不解。

「簡單說,就是讓船隻可以自由進退的裝置。」屬下答道。

義經沉默了。

他有個壓抑不了的破壞欲望。

這種欲望一旦被挑起,就無法和平地終結。

「所謂的戰鬥,就是不斷地進攻!攻擊!攻擊!直到敵人全軍潰敗為止!」義經頭開始痛了,他就像個頭髮噴出血來的厲鬼,大叫著:「還沒開始戰鬥就想什麼後退?如果戰敗了,就只有死去一途不是!就算追平家追到鬼界,我也在所不惜!」

弁慶頭也痛了,只要義經開始固執起來,別人就完全沒有辦法了。但放任義經胡鬧大叫下去,只怕所以武士都會覺得很恐怖。

天空越來越暗,雲的形狀也越來越奇怪。

風勢,也怪異起來。

「我相信九郎殿下。」弁慶滿不在乎地說。

一百多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弁慶。

「而且,我也不相信自己會死。」弁慶溫暖地微笑:「怕死的人,就騎馬跟在我後面吧。我長槍一掃,起碼可以讓十個敵人飛起來。」

就這樣,所有人都豪邁地大笑起來。



第242話

是夜,五艘軍船在暴風雨的「掩護」之下,順著湍急的海流出發。

危險的狂風呼嘯著,如果張滿帆,帆柱立刻就會被吹斷。在大自然窮兇惡極的巨大威力下,所有船隻都一齊翻覆也是很平常的事。

風大,潮猛,義經的雙手手掌又開始象火焚一樣灼熱著,他感覺到有一股無法言喻的力量,正冥冥中吹動著這場暴風雨。

就在這樣的超高速航駛下,原本需要三天的航程,義經的敢死隊只花了四個小時就登陸了。沒有在風雨中覆滅,所有人都活了下來。

「真是太幸運了。」登上岸,每個將士都吐了。

義經虛弱的穿起盔甲,在弁慶的?明下把鍬形頭盔戴上。

「我們的幸運,是賭命贏來的。」義經咬著牙,嘔出一股酸水:「痛快接受它吧,這是我們應得的。」

岸上,幾個漁夫呆呆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喂!這裏是哪?」弁慶朗聲問道。他是唯一神智清明的人。

「各位在阿波的勝浦。」漁夫戰戰兢兢。

「離屋島還有多遠?」

「很遠。」

「騎馬需要多久的時間?」

「至少也要兩天吧。」

弁慶一問明瞭去屋島的路線,義經提著刀,猝不及防地砍掉那些漁夫的腦袋。忙著嘔吐的大家都傻眼了。兩軍未開戰,先丟掉性命的,卻是無辜的百姓。

「如果不想傷及無辜,就快點上馬吧!」義經甩掉武士刀上的鮮血,正色道:「跑得越快,越少人看到我們,奇襲才能奏效。」

眾人稱是,一一上馬。

此後整整一天,一百多名死士星夜賓士,唯一的停頓是有人在馬上睡著摔下,眾人只好停下來將他踢回馬鞍上的空檔。

一天就跑完了兩天的路程,完全就是一之穀偷襲的戰法!

等到義經的百人敢死隊沖抵屋島時,做夢都想不到源家軍隊會從山路出現的平家本營,如常進行著每天的作息。

義經疲困的軍隊躲在樹林後面,做最後、也是唯一的戰前休息。

雖然這絕對是場成功的奇襲,但這一百五十名身心俱疲的敢死隊看到偌大的平軍營帳,心中不禁生起「今日所求的,不過是痛痛快快戰死在驚訝的敵人面前」這樣悲觀的想法。

大夥吃著飯團,喝著水,忍不住把眼睛看向他們家的老大。

義經像條蟲子,全身縮在陰涼的樹洞裏熟睡著。他把握每分每秒調節體力,因為要砍下三千個腦袋所需要的臂力可不是說著玩的。他說砍就砍。

話說如此,身為主帥,義經還是缺乏了什麼。

那點,便由弁慶挺身而出。

「其實,要打敗三千人一點也不難,因為我們不是要殺死三千人,而是要打敗三千人,這中間有很大不同。」弁慶用他巨大的手,安撫著四腿顫抖的戰馬。

大家洗耳恭聽。

弁慶以武人的算術法,為疲困的眾人解說著:「以一百五敵三千,最重要的便是營造出當者披靡的氣勢,首先,每個人負責砍下五個來不及拿起武器的笨腦袋,這樣就有七百五十個腦袋掉在地上了。這個階段,我軍折損二十人。」

「這樣就剩兩千二百五了。」一個武士稍微打起精神。

「看到地上血淋淋的七百五十顆腦袋,還想繼續戰鬥的,大概只剩下一半,也就是……一千一百多人。」弁慶數著手指頭,繼續說道:「一千一百多人裏,鬥志與武力皆可與我們一較高下的,算他個八百。」

「一百三十鬥八百,我們的機會不小啊。」一個蹲在樹上警戒的武士笑道。

這已經,是個可以較量的數位。

「錯。」弁慶咬著飯團。

大家的精神都來了。

「我一個人就可以殺死五百個人,我說到做到。」

弁慶吞下飯團,雙掌拍拍自己的巨臉:「剩下的,你們就一人兩刀幫我解決了罷。」

眾人瞪大眼睛,幾乎就要衝下山坡。

熱血沸騰這四個字,就在此刻達到了頂點。

「說的好。」

樹洞裏,義經睜開眼睛。

其實,弁慶哪里懂這些。這番恐怖的武人算數,還是義經事先教他背誦的。

義經此人一向勇敢大過冷靜,若這番算數從他口中說出,眾人恐怕會存疑義經只是在策略性進行鼓舞士氣的舉動,要大家陪他送死。但,若是由笨拙的弁慶說出這種怪異的算術,眾人便會死命地相信。

此時,大家依照原先的計畫,開始在群樹抹上松油,林子裏發出刺鼻的氣味。

眾人綁上白色的敢死隊頭巾,上馬,手持火把與長刀。

「火一燒開,巨大的火勢會帶給平家巨大的想像,我們就沖下去決一勝負。」義經躍上馬,調整一身火紅的華麗盔甲。

那鍬型的魔神巨角頭盔,腰間的黃金太刀,就是他鮮烈的戰神標記。

哥哥,你看著。

我的名字將成為你最強壯的後盾。

接著,義經下達了有史以來最有自信,也是最囂張的風格戰術。

「每個人,都大叫我的名字。」義經拔出刀,策馬朝平軍營腹沖下。

松油點燃,平家的命運已決定了。

「源義經!」「義經!」

 「源義經!」「戰神源義經!」

 「源義經來也!」「一之穀!」

「鐮倉戰神!」 「源九郎!義經!」

「一之穀的源義經!」

「吾乃!源義經!」 「戰神!」

義經的咆哮潮滿了平家陣營,兇惡地吞沒平家的作戰意志。

數百顆人頭瞪大眼睛,滾落在馬蹄下。

幾乎沒有像樣的抵抗,平家的軍隊倉皇地退到海邊。

貪生怕死的主將平宗盛第一個跳上大船。亂七八糟地指揮大家移往海上軍船。

「幼帝上船了嗎?上船了的話就解開攬繩吧!」平宗盛催促著船手。即使是不畏「數萬源軍」奇襲的平家將領,第一勇將能登守平教經,也不得不聽從將令往海岸線移動。

等到本營陷入一片火海,焦煙沖天,坐在船上的平宗盛才冷靜下來,發現海岸上只有區區一百多個源家軍。平宗盛震驚著,悔恨著,自己竟然因為這一點點源家兵力,就放棄本營逃到海上。

「源義經!我要殺了你!」能登守平教經爆吼著:「我一定要殺了你!」

一百五十名敢死隊,超過百名都生存下來,踏著滿地的敵屍大笑著。

源義經坐在渾身被血濕透的馬上,冷冷看著海上平家的軍船。

日本歷史上,從來沒有這樣的情形:一個人的名字,就可以毀滅一支軍隊。

以後,也沒有再出現過。

無雙

命格:修煉格

存活:三百五十年徵兆:隱隱約約,在自己的招式中看見淡淡的光芒。

特質:每一個招式都能發揮比平常強上三倍到五倍的威力,誇張的大絕招命中敵人的機率大大提升。宿主的決心越堅強,專注力越集中,「無雙」的力量就能持續不斷,甚至產生出震懾敵人的精神力量。

進化:絕對無雙。



第243話

表面上,平家的首領是貪生怕死的平宗盛。然而平家上下都很清楚,他們的依靠只剩下兩個人——足智多謀的長勝將軍平知盛,以及全國第一勇士,能登守平教經。

平家本營被破時,平知盛正率領水軍封鎖下關海峽,配合著「已經被擊潰的屋島大軍」,東西彼此聯繫,鐵鉗般緊緊掐著范賴的遠征大軍咽喉,讓范賴的大軍漸漸與鐮倉失去聯絡。

正當平知盛盤算著還需要多久時間,可以將范賴的大軍活活餓死時,屋島失守的噩耗傳到了他的帥船上。平知盛呆呆地站在船頭,看著屋島的軍船群垂頭喪氣地接近,喃喃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緊急軍事會議在平知盛的帥船上召開。

「沒辦法,義經來屋島了。」平宗盛無可奈何地說,手裏還風雅地搖著扇子。

「這是什麼理由!我無法接受!」平知盛悲憤交集。

「義經啊!我說的,可是跟鬼一樣的義經啊!」平宗盛瞪著平知盛,好像弟弟才是笨蛋一樣。

平知盛看著自己的哥哥平宗盛,他是唯一在艱苦的逃亡旅途裏,還能不斷讓自己發胖的人。真是不知廉恥!平知盛把這句話吞在肚子裏。

「義經又怎樣!能登守!」平知盛怒極,轉頭看著能登守平教經:「當時你人在哪里!我把屋島交給了信賴的你,當時你人在哪里!」洩恨似咆哮。

能登守平教經痛苦地閉上眼睛,額頭上都是污穢的血痕。

就在平宗盛強硬要撤離屋島守軍的同時,能登守平教經跪在船板上不斷用力磕頭,狂求平宗盛「賞賜」自己區區一百個人,好讓他能回船上岸,將義經的頭砍下來。

平宗盛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你有沒有大腦啊,保護我跟幼帝才是當務之急,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平宗盛無法置信地看著跪在船板上磕頭的能登守平教經,如此回答。

「拜託!就讓我戰死在屋島也好!」能登守平教經的頭,幾乎磕破了船板。

「身為平家人,怎麼可以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呢?對方可是源義經啊,少耍脾氣了,快點起來。」平宗盛用腳踢了踢他的肩膀,用教訓小孩子的口吻說道:「我叫你起來,平家人怎麼可以這樣出醜,你知道大家都在看著你出醜嗎?」

當時就是這麼回事。

面對平知盛的責難,氣到發抖的能登守平教經從頭到尾沒有睜開眼睛。

他知道,他一睜開雙眼,很可能會因為看到平宗盛傲慢的嘴臉,憤怒得當場掐死那頭肥豬。

平知盛也猜到了當時的情況。

軍事會議草草結束。因為逃跑的航程裏吃太飽的平宗盛顯得昏昏欲睡,頻頻說:「戰爭的事交給知盛跟教經就行了,我呢,就負責保護幼帝吧」

平宗盛摸著肚子離去,眾將士也回到各自的船上休息。

混濁的月色下,只剩下平知盛與能登守平教經兩條棟樑。

兩人久久不語。

源氏初期舉兵的幾場亂事,都是由平知盛籹平的——以多勝少時速戰速決,以少競多時大膽明快,獲得平家武士們的高度推崇。當初京都都被圍時,只有平知盛一人獨排眾議,竭力主張:「把軍隊交給我!我決不會讓源家的馬踏進京都半步」但還是只有陪著全族拋棄京都、往西撤逃的份。後來平家在一之穀遭到義經的突擊,也只有平知盛識破義經僅有稀少的人馬,拼死斷後,才讓平家的殘軍得以逃離一之穀。

平家裏盛傳,義經突擊屋島本營時平知盛並不在,這是義經大獲成功的原因。

這個傳言成為平家僅剩的倚靠。

而能登守平教經,也死命相信著這一點。

「將軍,請告訴我平家的末路還未到。」能登守平教經看著海平面。

擅長偷襲的義經,仿佛隨時會出現在海上似的。

「教經。」平知盛也看著海平面。

「是。」

「如果我有一百個教經,只要三天我就可以蕩平所有姓源的老鼠。」

真是太安慰了。能登守平教經感動得哭了。

平知盛眼前的大海,暗潮洶湧的波浪,翻攪著詭譎多變的月光。

這就是他的答案。

「眼下,源家的水軍遠遠不及我們,訓練水軍又並非一朝一夕可以蹴及之事。而義經不管如何被穿鑿附會,他還是只能就著陸地打仗,只要把戰場限定在海上,義經就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平知盛冷靜地思考。

「就算義經真是鬼,我也能殺死他。」

「既然屋島失守,我們索性也放棄可以提供義經陸戰空間的彥島,把所有的軍隊集中到田浦……算一算,我們約略有五百艘戰船,這可不是臨時拼湊的數字,我們是海上的雄獅。」平知盛用高亢卻不失冷靜的心思,繼續分析著:「我軍非常熟悉田浦的潮流,我們在海峽的入口迎戰義經,順著潮流由西向東壓制,在壇埔海域作戰,我軍擁有熟悉地利的優勢。」

「就算義經真是鬼,我也能殺死他。」

平知盛微笑,拍拍能登守平教經的肩膀。

帶兵打仗的,最怕兩件事。

第一件事,底下的將士不聽自己的軍令。

第二件事,自己的軍隊恐懼敵人的威名。

這兩件事一旦成為魔咒,什麼戰術都是空談。

只要克服以上兩件事,至於最重要的勝負就交給上天吧,再無悔恨。

幸運的事,平家落魄至此,平知盛身邊還有能登守平教經這樣的勇者。這兩件事,就絕不會發生。

「教經,你挑選幾艘最快的船,找齊最不怕死的勇士,在與源家的海戰中只要集中注意力在一件事上。」平知盛鄭重地說。

能登守平教經點點頭。

「找出義經的船,圍住他,將他的頭砍掉高高舉起,讓所有的源軍看見。」

「再好不過!就算義經真是鬼!我也能殺死他!」能登守平教經,興奮得頭髮都豎了起來。第三次了,能登守平教經還是如此強調。

沒錯,這就是源家的弱點。

當一支軍隊倚賴著一個名字不斷打勝仗時,這支軍隊的弱點就再明顯不過。

只要殺了義經,源氏就崩潰了。

月光下。

平知盛伸出手,與能登守平教經輕輕擊掌。

月光破碎。

「想打敗鬼,為什麼不去鬼界請托救兵呢?」

一個穿著白衣,像是從天而降的人物。



第244話

「你是誰!」

「我是鬼。」

能登守平教經毫不畏懼,手握著刀把,橫擋在平知盛前。白衣人舉止優雅,似乎沒有惡意。

他是怎麼上船的呢?難道守衛全都睡著了嗎?能登守平教經凝視著自稱是鬼的白衣人,只要他膽敢往前再走一步,手中武士刀便毫不猶豫將他斬成兩半。

「拔刀吧。」白衣人微笑:「如果你辦得到的話。」

白衣人輕輕踏出一步。

能登守平教經目露凶光,想拔刀,卻發現握住刀把的右手腕,竟被綠色的怪手牢牢抓住。這一大駭,能登守平教經發覺自己的身邊,站滿了七、八個綠色的怪物,怪物身上披著綠藻,好像是從海底爬上來的海妖。

白衣人不再逼近,只是看著平知盛的雙眼。

能登守平教經臉色漲紅,手腕青筋暴露。

這些海妖這麼可能憑空出現?又,這個世上真有海妖……他們是義經派來的鬼嗎?能登守平教經一念及此,怒氣非常,原本氣力就非常大的他立刻掙脫海妖的抓腕,拔刀往海妖身上砍落。

「即使是鬼!我也照殺不誤!」

能登守平教經何等神武,一刀同時朝距離平知盛最近的三個海妖砍下,卻在刀身劈開三名海妖的同時,赫然發覺自己斬裂的只是三團虛無的空氣。

所有的海妖同時消失了。

「別慌。」平知盛毫無懼色,從頭到尾都冷靜觀察著白衣人。

「他如果想動手,我們早就身首異處了。」平知盛往前一步。

「……」能登守平教經還刀入鞘。

白衣人臉色灰白,身子瘦小,在月光下就像一只得了白化症的蝙蝠。

「是傳說中,來自鬼界的使者嗎?」

「沒錯。」

平知盛想起了,關於這個國家的陰暗傳說。

在千奇百怪的傳言裏,據說日本國的地底下,有一個錯綜複雜的幽暗國度,名為鬼界。鬼界裏住了幾千隻畏懼陽光的鬼,一旦入夜,鬼就會爬出地底吃人肉,飲人血。鬼具有強大的力量,快如閃電,力大無窮。

最恐怖的傳言莫過於,這些鬼,根本就是日本國的實際統治者。

「鬼界的鬼,跑到人界與人說話,有何意圖?」平知盛遇到這種怪異的情景,依舊保有平家貴族的風範。

一旁的能登守平教經,不禁暗暗心折。

「平家以前也跟鬼界有過交易,於是我們給了平家消滅源家的戰力。」白衣人的微笑裏,藏不住的邪惡意念:「現在,你們似乎到了山窮水盡的時節,我特地來問問,你們還要跟鬼界締約嗎?」

平知盛一凜。

這個傳言,好像從已故的父親聽聞過。

「締約?」平知盛皺眉。

「只要締約,鬼界就站在平家這邊,源氏就是我們鬼界的敵人。」

「你們的軍隊呢。」

「如你所見。」

如我所見?

「就只有你一個人?」

「我,就是千千萬萬個海妖亡魂。」

白衣人瞪大眼睛,白色的瞳孔驟然縮小。

破碎的月光開始旋轉,不寧靜的大海冒出好多巨大的泡泡。跑跑越來越多,越來越急。平知盛與能登守平教經大駭,往後退了好幾步。

幾百艘爬滿海草的老舊鬼船,竟同時浮出水面,一時海水如沸騰般鼓噪起來。鬼船上站滿了數萬名綠色皮膚的海妖,就跟剛剛站在他們旁邊的一模一樣。

海妖手持怪異的兵器,靜悄悄地站在月光下,發出碧油油的魚鱗光澤。沒有咆哮,沒有敲打兵器。光是「出現」,就是巨大的恐怖。

「這是幻術吧!」能登守平教經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並無海草的土味。

平知盛也注意到其餘平家的船隻,並沒有特別的反應,顯然只有自己與能登守平教經「看得到」這些海妖……即使如此,心臟還是跳得很快。

「幻術?中國人有個更好的修辭,叫海市蜃樓。」白衣人咧開嘴笑:「跟海市蜃樓不同的是,我的幻術殺得死人!看看你的手腕吧,平教經!」

能登守平教經低頭一看,剛剛被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海妖猛力抓住的手腕,竟出現浮腫的瘀青。

「只要你相信加諸在你身上的力量是真的,那麼,你的血肉之軀就會用痛苦回應。」白衣人輕蔑地看著能登守平教經。

這個號稱全日本最強的武士,在他的幻術底下,不過是一根隨壓即折的稻梗。

平知盛與能登守平教經寒毛直豎。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可怖的力量。

可怖到非常不切實際,好像在惡夢裏走不出去的膠著感。

「想想,如果在海戰的最高峰,我讓源家的軍隊同時看到這樣的海市蜃樓,平家豈有不勝之理?」白衣人此言一出,平知盛虎軀一震。

這是多麼誘人的提議啊!兩人幾乎這麼脫口而出。

然而,白衣人保留了一些話沒說。

他的幻術儘管強大,但畢竟還是能力有限。

要單單使一個人看見幻術的景象,他所要控制的人腦就只有一個,自是舉重若輕。如果要同時使一千個人看到幻術,所花費的腦力就是一千倍的份量。白衣人沒有真正評量過自己的極限,但同時使三萬個腦袋都陷入他的海妖幻覺裏,他自忖還能勝任。

最困難的是,如果要使特定的某些人看見幻術,又使其他人都看不見幻術的內容,那就要極為龐大的腦力運算,才能精密地將自己的能力分配出去。毫無根據來說,若要使所有的源家軍看到、而平家軍卻視若無睹的話,白衣人的幻術大概只能支撐一盞茶的時間。

——但夠了。

任誰看到這樣的海妖大軍從海底浮出,都會心膽俱裂無心戀棧。即使不逃走,一盞茶的時間也夠那些海妖將所有的源家軍「殺掉」的。

「先生如何稱呼。」平知盛勉強鎮定下來。

「我姓白,你可以稱呼我為白魔海。」

「事成之後,鬼界要什麼?」

「不要什麼。」

「雙方締約,豈有什麼都不要之理?」

白魔海冷笑,揮手指著海面。

那些披掛海草的上百艘鬼船一瞬間蒸發。

「不要什麼,就是什麼都要。」

白魔海笑得搖頭晃腦,說道:「你瞧見我們的力量了吧?什麼合作?什麼締約?我們鬼界馴服人界,難道還需要你們同意嗎?人界對鬼界來說不過是藏放可口食物的倉庫。我們只是偶爾挑選順從的物件,為我們提供新鮮的食物罷了,哈哈哈哈哈!」

平知盛倒抽一口涼氣,

白海魔就像看著路邊可憐的夾尾小狗,站在船頭朗聲道:「欣賞食物彼此殘殺的過程。再用食物管理食物,這可是血天皇對人界的一貫政策,你們理當慶倖自己是食物管理者,才不致淪為真正的牲畜啊!」

血天皇?白魔海所說的,就是鬼界的王嗎?

「記住,只有入了夜,鬼界的力量才能施展!如果想得到鬼的幫助,就死命把海戰拖到日落吧!到時候勝負眨眼就會翻轉!」

說完,白魔海就消失在海風裏。

留下不知道說什麼的平知盛與能登守平教經。

平家得到了鬼的幫助。

代價僅僅是,成為鬼的第一僕人。

——歡迎來到,鬼怪橫行的平安時代。

 「待續」

百手人屠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無動機的連續殺人犯,存在目的就是為了終結他人的生命。

特質:為了不斷殺人,宿主的生命力將獲得命格無限制的支援,百砍不死,千槍不倒。為了不斷殺人,宿主的行為能力將不可思議地提升,行走無聲,轉瞬趕場。為了不斷殺人,宿主的正常人格將完全被抹殺,成為命格的絕對代言人——如此的變態合作,宿主不過是行屍走肉,與命格成功妖化無異。

進化:無





〈續我乃,兵器人〉之章

第245話

空曠的地平線上。

兩個氣喘吁吁的黑色人影分立兩頭。

其中一個人影,手拿著一條細長的木槍,槍頭遙指二十步外的陳木生。

陳木生兩手空空,腦中拚命組織著剛剛瘋狂又盡情的對戰。

面對清末民初,有「神槍」之稱的八極拳李書文,陳木生連續變幻了五種兵器,其中還包括了李書文自己的「長槍形」,才勉強壓制住李書文單調的突刺。

這個傳說中可以用槍擊死飛行中蒼蠅的神槍,果然名不虛傳,若非李書文搞不清楚陳木生詭譎莫測的「無形兵器」是怎麼回事,陳木生的助骨早已挨斷。

——挨斷了三次。

「怎麼樣?還能打嗎?」李書文拖著地上的槍影,冷冷說道。

「呼呼呼呼……」陳木生喘著氣,逞強笑道。「我已經看出了你的槍法啦,你來來來去去就是怎麼一招突刺,只要我敢硬挨,你就完蛋了!」

「看出來卻擋不了!」李書文傲然:「你想死就挨!」

「試試看才知道。」陳木生運氣硬氣功,全身堅勝鐵甲。

兩道人影迅速絕倫沖向對方,李書文長槍貫破無法計算的距離,一線擊出。

地上槍影倏然拉長。

本能地,陳木生左掌一抓,一道無形的熟銅盾硬是擋下了李書文的突刺,發出可怕的悶聲。「這傢伙的突刺千篇一律,夾帶的內勁卻一次比一次嚇人」陳木生暗暗叫苦。

不宜硬拼。

一寸長,一寸強,就來看看誰可以掌握距離的優勢吧!陳木生順著長槍強大的內勁,雙腳離地輕輕後飛,同時右手曲臂一甩,九節棍的兵形擊向地面,借著反彈,九節棍迂回掃向李書文。

李書文肉眼看不見無形的九節棍,卻能夠感覺到一股殺氣崩毀地面,然後朝他的下腹彈擊過來。

「又是這種怪攻擊!」李書文心一驚,閃身避開。

卻見陳木生趁隙高高躍起,雙手從腰間憑空撒射下無數淩厲的飛鏢兵形。

鏢形如雨,情勢危急。李書文性格剛烈,竟悍然不避,舉槍往空中迅速盤掃,但李書文內勁卻無法卷開所有的鏢形,身上頓時被釘穿五處,步法一滯。

而陳木生早已落下,像一頭豹子低身沖向李書文。

距離,七步。

五步。

重傷的李書文挺起長槍,短身又是乾淨俐落的一刺。

三步。

「正合適你出來!「陳木生身子一滾,槍尖堪堪刺破他的肩膀。

驚險中,黑鈦劍瞬間凝聚在陳木生的握掌中,斜斜朝上揮出。

李書文還來不及縮槍回防,一道劍氣撕開李書文的身體,血光噴濺。

但李書文還有八極拳!

「小子!」李書文咬牙,八極拳地掌勁往下一掃。

「鐵砂掌!」陳木生側躺在地上,右掌聚氣轟出。

硬碰硬,強弩之末的李書文臂骨喀然斷折。

但還是站著。

陳木生像壞掉的輪胎,在地上姿勢怪異的疾滾著,好不容易才撐停了下來。

「……抱歉了前輩,要不是靠著奇怪的武功,我絕對贏不了你。」

陳木生狼狽站起,吃痛地摸著幾乎爆開的左臂,開著李書文身受致命一擊,仍舊剛毅不到的身軀。除了敬意,沒有多餘的了。

「哼。」

李書文瞪著陳木生,一道可怖的血紅從劈開身軀的劍痕中滾滾而出,發出瀕臨死亡的氣息。那死亡的氣息提前召喚出結界咒的隱語。

四周不知何時出現一陣朦朧地平線的怪霧,就像電影特效般,李書文挺立的身軀一點一滴消融在白色的水氣裏,最後深深埋葬。

就跟其他高強武者一樣的下場。

霧退,什麼都沒有留下,一併帶走了陳木生肩上的的重傷。

陳木生大字形躺在地上,困頓地看著沒有天空的天空。

不管輸贏,迎接陳木勝的,依舊是一片走不到邊際,摸不著頭緒的蒼茫大地。



第246話

「這次不知道可以休息多久?」

陳木生疲倦地閉上眼睛,簡直快瘋掉了。

唯一慶倖的是,只要在特定的時間內,撐過從霧中出現的歷代武學名家的迎頭痛擊,陳木生所受到的傷勢,就可以被隨後而來的怪霧給治癒。而這特定時限,經過陳木生反復用身體去推敲,估算約為十五分鐘。

不知道迎戰了多少武學家,耗盡了多少時間,陳木生發現自己竟不懂得餓,也不會真正想睡。所謂的累與疲倦,只剩下精神上累積的困乏,陳木生在笨也猜想得到,自己是被鎖在J老頭布下的特殊結界陣裏,至於要怎麼脫困,陳木生就完全沒有對策了。

只有不停的打、打、打!

「我還以為我很喜歡修煉武術,原來,看不到邊境的打鬥真是非常非常的無聊。」

陳木生看著虛構的天空暗暗哀號著:「J老頭!如果你聽到了就快快放我出去吧!你就算是整我,也得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打通關出去啊!」

是啊,非常無聊。

沒有目的,沒有善惡的戰鬥,單純只為了分出高下便殺死對方的打鬥,的確不適合熱血笨蛋陳木生。殺死無知無覺的咒獸,跟殺死一個曾經存在的武者,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迎戰這些歷史上知名的,不知名的頂級武者,起先是輸多贏少,但隨著陳木生逐漸掌握、並靈活運用身體裏各式各樣的兵器亡魂後,戰局便悄悄發生了改變,十場裏總可以扳回五到六場,其餘的四場要平安撐到大霧起兮,也越來越容易。

這可是相當不得了的「技巧」。

如果是一個心思靈敏的武者,要在戰鬥中依照對方的兵器、招式、無法辨明的絕招,快速運用自己身上不同的兵器招架甚至取勝,將是一個極為艱巨的任務,因為在實際的戰鬥裏無法容許太多的思慮參雜其中,應聽憑武者身體做出最快的反應,閃電出手——在武者尚未回過神來,他的身體已經將對方打倒。

翻開字典,尋找最適切的字眼形容,那便是「本能」。武學的技藝琢磨到了頂點,就是將本能提升到人類自以為是的聰明才智,都成了累贅多餘的境界。

然而不需要多餘的聰明,僅僅是J老頭尋覓兵器人的第二條件。

不專精於任何兵器,甚至最好是碰都沒碰過兵器的武者,才是J老頭的首選。

灌注在陳木生體內五十一柄敗亡的兵器,要真正靈活使用,便是不能執著於某樣兵器。如果是擅長用刀的宮本武藏對敵應戰的首選便是武士刀;如果是一把方天畫戟掃遍群雄的呂布,光是戟法就足以稱霸天下,何需召喚其餘的兵器亡魂?專精就是執著,久而久之便會失去兵器人真正的「強處」——博極群兵。

要開創新局,大破才能大立,但如果先前沒有立,那便根本不需要破。武經有雲:「重劍無鋒,大巧不工。」於是憎厭兵器、碰都不碰的陳木生,在J老頭的眼中反而是絕佳的,未經琢磨的「頑石」。

但運化出這些兵器亡魂並不是沒有條件的,這些「以虛實打」的能量薪柴,就是陳木生體內積存的內力,每一次陳木生透過不同的掌形、握法、擲法所瞬間連擊出肉眼看不到見的「兵器形」,都會消耗掉等值的內力。

幸好陳木生的內力在他從不間斷的鍛煉下打下雄厚的底子,然後,在打鐵場對抗咒獸沒日沒夜的拼搏中,陳木生的內力更是越墊越厚,變成了讓人驚懼的內力怪物。

躺在地上,霧漸漸濃起來。

陳木勝感覺到剛剛消耗的內力也隨著霧氣的聚攏回復過來,按照幾十場架打下來的經驗,這代表新一場戰鬥已迫在眉睫。

「這次會是誰呢?」陳木生打起精神,翻身爬起。

原本遮蔽十步之外的濃霧,突然被好幾道猙獰的怪風給扒卷開。

「每次都是大霧破開,能不能換一種出場方式啊?」陳木生皺眉,趕緊擺開架勢,隨時提放從霧裏沖出的淩厲攻勢。

因為,他「又」看見比李書文更難纏許多的人物。

霧破開,流光乍泄。

兩柄由J老頭打造的三叉戟,夾帶著無數氣旋踏步而來,不由分說往陳木生身上就是一陣狂劈猛刺。

獵命師,尤麗!



第247話

蠻橫的婆娘!

「又見面了,你真是個難纏的傢伙。」陳木生咬緊牙,腳底飛快錯步。想避開尤麗的猛攻,但陳木生還是一口氣挨了好幾刃,劃下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你在說什麼,什麼又見面了?!」尤麗毫不歇手,暗暗吃驚眼前這男人千錘百煉的鐵布衫功夫,簡直可以比擬獵命師的「斷金咒」。

又……這男人身上棲息著某種強悍的命格?

尤麗轉念,三叉戟由斜劃揮劈,改成綿密的雨點擊刺,立刻將陳木生手臂刺出好幾個窟窿——就跟,她之前與陳木生對陣時所執行策略一個模樣。

「承認吧,我們根本素不相識,何必一見面就打得這麼辛苦!」陳木生左拳猛力揮,雄渾的拳勁暫時逼退了尤麗。

「……」尤麗狐疑地看著陳木生,他的話似乎頗有道理。

自己為什麼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大開殺戒?沒道理啊

「這位年輕漂亮的小姐請聽我說,你不是一個真實的人,你只是一個幻象。」陳木生苦哈哈地分析:「而我,只是一個誤闖奇怪結界的人,實際上我已經在這裏遇到你三次啦,這是第四次,由於前三次我一直打不過你,所以你還是會出現,然後動不動就攻擊我,本來我是覺得有架就打吧,但後來就越來越無聊了,於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我是幻象?」尤麗的眉宇間露出殺氣。

「是的,我知道這點讓你很難接受,說不定你是已經死掉的人,才會變成靈魂被J老頭困在這裏,或是當初你找J老頭打兵器的時候,被偷偷留了一部分靈魂在結界裏當作陪人戰鬥的木偶,你自己想想,J老頭那麼變態,這種事對他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陳木生誠懇地說:「我的腦子不好,但我沒事的時候都在想這個問題,我猜真相大概八九不離十吧」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尤麗瞪著陳木生。

「真的!我上次也跟你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可你還是不聽,硬是要打,結果你現在卻根本沒印象了吧!」陳木生抱拳作揖,正經八百地說:「你就像一個電腦遊戲裏一直重複出現的魔王,你把關,但你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把關啊!我也是,我叫陳木生,我也沒有要破關的意思,我們的相遇只是一場無可奈何,還請你手下留情。」

尤麗滿腹疑團,卻發現自己無法真正地進行思考。

一種極欲戰鬥的本能催促著她,竭盡所能地殺死眼前的男人。

「真人也好,靈魂也罷,有本事你就逃吧!」尤麗運起大風咒。

強風從四面八方摜壓著陳木生,好像沙漠裏突然遭遇的風暴。

「結果還是要打嗎?我的口齒真的有那麼拙劣嗎?」陳木生勉強往風中睜開眼睛。這真是令人遺憾的結果。

「少廢話!」尤麗清喝,鑽進風與風中的夾縫。

光四濺,風飛揚。

在一連串絕不可能完全防禦的攻擊中,陳木生只有閃躲的份,左支右絀地十分狼狽,偶爾用虛張聲勢的猛拳扯開尤麗的攻擊,搶到一口氣的休息,以是奢侈的防禦。

地上點點血跡。

「真要打!」陳木生橫眼劈拳,卻連尤麗的邊都沾不上。

「你的動作太慢了!」尤麗鬼魅般的來到陳木生身後,雙戟刺向陳木生向鐵塊般的腹肌,刮出兩道血花四濺的痕。

「喝!」陳木生吃痛,回頭一拳,當然又是只有空氣挨揍的份。

跟尤麗前三次的對戰經驗告訴陳木生,如果用「盾形」護住身體根本來不及,尤其過度依賴沉重的盾會造成反效果。更積極地說,如果太早使出「兵形」,尤麗有了準備,想要突然給予漫天花雨的「鏢形」一定會被識破,接著重複上一次的對戰內容!一陣無中生有的大風將所有鏢形給卷散!

所以,陳木生不得不將賭注壓在突如其來的大招式裏。

在那之前,陳木生必須想辦法護住要害,挨下尤麗風馳電掣的攻擊。

「怎麼還不倒?鐵布衫有這麼厲害嗎?」屢攻不死,尤麗有些心焦。

殊不知藍水潛移默化了陳木生的體質,讓陳木生由內而外的鐵布衫功夫就像一件無形的鎧甲,若不是J老頭精心打造的兵器。還真難傷到皮硬的陳木生。

「回風響尾!」

尤麗順著以陳木生為中心,龍捲風般的順時針風勢,雙腳離地五寸,快速戟刺攻擊。戟影眼花繚亂,堪稱是大風咒裏絕強的應用招式!

「當我是陀螺啊!」陳木生灼熱的鐵砂掌胡亂朝四面八方拍出,硬是用雄渾的內力攪破龍捲風的結構。一股股熱風焦透了尤麗鼻前的空氣。

突然尤麗蹬腳上躍,借著奇怪的強勁風勢,尤麗在半空中倒躍身軀,頭下腳上,像遊魚一樣在空中劃出一道氣線,來到陳木生的後背。雙戟,朝陳木生的脖子一剪!

這招原本是尤麗的奇襲,只可惜……

「上次我見識過啦!」陳木生頭也不回,右掌一握,屈臂往脅下一甩!

雙戟距離陳木生的太陽穴只有一寸,瞬間停格成半空中的一個分鏡;倒掛在半空的尤麗眼前突然一黑,腥濃的血氣倒灌鼻腔,重重摔倒在地。

尤麗還沒任何遭擊的概念,陳木上半身一轉,右手朝尤麗淩空一掃。

「哼。」

尤麗單戟撐地,脖子往後一縮,本能地算准陳木生的攻擊範圍冷靜一躲。

不料,尤麗眼角爆開,劇烈的震盪衝擊她的腦,幾乎斷掉了她的意識。

「快拿起雙節棍,哼哼哈兮!」

陳木生吼道,原來剛剛連續掃出的兩擊都是靈活的雙節棍的兵形,在尤麗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狠狠報復了兩記,轟得她眼冒金星,雙戟脫手。

眼看,陳木生距離擊斃尤麗,只有一掌!

「大風來兮,神風掌!」

尤麗意識模糊,卻不愧是獵命師長老護法團的預備人選,雙戟脫手,還跪坐在地上的她拼命往前轟出強勁的神風掌,咒法催發到極致,身後的空氣頓時往前翻騰潮湧,彙聚強大的風壓朝陳木生摜去。

就算是一顆百年老樹,也挺不住這麼霸道的橫風。

陳木生暴吼,身子斜斜欲倒,左手擎天,虛抓著一把巨大的戰斧兵形。

「再大,不過是風!」

陳木生全身炸出萬夫莫敵的氣勢,強行在霸道的橫風中劈下這一斧。

這麼囂張的氣勢……「千軍萬馬」?尤麗倒抽一口涼氣。

一聲巨雷,風停了。



第248章

地上裂縫冒著煙。

幸虧這次終於打敗了你,要不,下次還得難堪地碰面。

但陳木生還不敢鬆口氣,幻想力走上邪路的他真怕氣勢一泄,身上叮叮咚咚的洞會像漏斗一樣噴出血來,還是等大霧來臨後再解除鐵布衫才是正經。

「跟她的斧拳比,我又接近了多少?」陳木生看著紅色的裂縫喃喃自語。

霧來了,淹沒了地上的裂縫,淹沒陳木生的傷。

閉上眼睛,呼吸著冰冷的霧氣,陳木生真的累了。唯一的慶倖,就是不用在遭遇一次尤麗三叉戟。

陳木生一向對速度極快的對手沒有把握,而兵器幫助陳木生翻盤了這樣的差距,讓坐在地上沉思的陳木生感慨良多。回想剛剛痛的要命的戰鬥,若非尤麗剛剛使出的絕招他先前都嘗過苦頭,想要打敗尤麗,還真是癡人做夢。

自己最欠缺迅速的反應能力,只有在這樣的虛擬實戰中練習運用各式各樣的兵器,才能彌補資質上的巨大鴻溝吧。一次不行,就來第二次!兩次失敗,第三次就想辦法成功。那個拿三叉戟的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比起外面「失敗就是死亡」的世界,這裏還真是相對輕鬆的修煉場。

是,我待在這裏很好,身為一個習武之人,怎麼可以放棄跟這麼多武學高手對壘的機會呢?醒醒吧陳木生!這正是你夢寐以求的樂園!

陳木生坐在地上,猛抓頭,想辦法將自己的困境思維導向正面,但不知何如何突破結界,遙遙無期又沒意義的戰鬥之路,還是讓他感覺很不塌實。

苦悶的等待中,大霧又來,將天與地覆蓋在白色的恍惚中。

「哎,這次是熟面孔呢?還是新面孔?」陳木生拍拍臉頰,提起精神。

這次大霧並沒有倏然破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霧裏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陳木生起了警戒,他想起曾在濃霧裏差點被猿飛佐助秒殺的慘痛經驗,不禁運起鐵布衫功夫護住全身上下,左右隨時抓運起銅盾兵形。

終於,大霧緩緩的讓開一條小徑。

小徑的那頭,不疾不徐,一個修長的人影面無表情走了過來。

不帶殺氣,那人像是散步,但腰際上的長刀意味著他潛藏的本性。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陳木生看清楚那人梳綁著頭髮,隨意卷起的衣袖,清秀的臉膀配著蒼鷹般的眼神,那人似乎並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臉上的表情就像死人一樣蒼白漠然。

不對,再接近的話,就進入那個人揮刀斬擊的危險距離。

「停,來者是誰!」陳木生緊張大喝,握拳漲氣。

他的刀,好長。

長到刀鞘都快要拖在地上。

「……」那人似乎聽不懂陳木生的話,但也猜到了陳木生的意思。

於是他停了下來,微微躬身示禮。就像灑水澆花一樣自然,那人的手不快不慢的搭上長刀握柄,這中間抬手、轉腕,撫掌,所有的動作分鏡都乾淨、簡單得讓人徹底忽略。

刀已出,又複回。

陳木生的胸口,一條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細痕。

無數冷冽的汗漿,瞬間從陳木生的背脊湧了出來。

地上,鏗鏘著斷裂的銅盾兵形。

陳木生心驚不已,若不是怕死,事先用了銅盾擋在身前,這莫名其妙的一刀早就劈開了鐵布衫。刀出刀沒的居合拔刀術,竟用在了長到拖地的武士刀上,這怎麼可能?歷史上有這種怪物嗎?

「?」那人的表情終於牽動。

那人同樣感到非常訝異,自己近乎完美的居合空氣斬,竟在中途遇到了古怪的防禦,刀氣銳減,只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留下一道細痕。

不可思議。看來,是個值得使出全力的對手?

「你是誰?」陳木生後退一步,改口用日文詢問。

「在下。」

那人腳踏八雙,緩緩抬手,所有動作都像小鳥理所當然飛翔於天空,魚兒理所當然在水裏呼吸一樣的自然。

不知何時,那人的手又輕輕扣握在刀柄上。

「佐佐木,小次郎。」

龍騎士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聯誼時,你的鑰匙絕對會被恐龍妹抽中。與人開房間玩國王遊戲,抽到鬼牌跟恐龍妹喇舌的人,絕對非你莫屬。一夥人在KTV 喝到酩酊大醉後,隔天早上在你床上醒來的,絕對會嚇得你縮陽入腹。

特質:或許是因為來自那美克星球的你品位不凡,馴服怪獸是你的任務;又或者你的運氣總是強勢放槍,讓你總是活在豬玀紀公園。

進化:「邱品睿,真男人!」——這是來自ptt鄉民一致的call-in ?喊!



第249話

京都,雨。

連鎖店吉野家,二樓,三個奇裝異服的遊人吃著大碗大碗的牛肉丼飯。

一個穿著寬大衫服的中年女人一邊吃一邊看書,那衣服大概只能在埃及那種地方才有人真正把它穿上街。但女人似乎不以為意,聚精會神地看書,久久才扒一口飯。

另一個穿著亞曼尼黑色西裝的長髮男子,肩膀上始終靠著一條比他還高的黑色長棍,那對比說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好像是從cosplay會場走出來的失敗扮裝。

穿著最奇特的,莫過於一身白色長道衣,彎七扭八盤坐在椅子上的邋遢男人。

仔細一看,那白色道袍上寫滿了許多人生座右銘,諸如「今日事今日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祝人為快樂之本」等過時的語句,那些字用拙劣的毛筆亂寫,更顯俗氣難耐。

邋遢男子的面前桌上,疊起了十碗都只吃到一半的丼飯,只要醬油沒有沾到的飯塊,那人便拒絕扒掉它——非常自我跟頑固的闞香愁。

「跟到九泉無曲處,世間唯有蜇龍知。」

「古都曆舊人。今昔兩色情;長曲複奇徑,分沒九泉深。」

「離人夜雨歸,亡者冷帶刀;古墳蔓新草,三去兩人回。」

這三首詩,是闞香愁在兩天前使用「瘋狂嚼言者」時脫口說出的預言。比起之前的預言曖昧不明,這次的寓意倒是昭然若揭。

棍子男的名字叫兵五常,他與看書的女人倪楚楚,都是長老護法團的成員。此次行動他們與闞香愁暫時一組,目標當然還是逮到烏家兩兄弟其中一人。

由於鎖木與書恩的情報指出烏拉拉的確人在關西,再根據兵五常與倪楚楚的討論,這次預言詩裏的「古都」,八九不離十還是指京都,而「舊人」當然是套在烏拉拉身上的名詞。

至於「九泉」出現了兩次,足見其重要性,在字意上九泉指的是黃泉,也就是死後的陰間國度,但如果烏拉拉沒死。九泉恐怕就是指京都地底下無比發達的隧道世界吧,再搭配「蜇龍」兩字,兵五常原本猜想是地底下將會出現非常強悍的敵人,但倪楚楚卻認為「火車的模樣跟速度,就像古時候的龍一樣」,所以一定可以循著一般在地鐵行駛的列車路線,找到正坐在某列車上的烏拉拉。

兵五常同意這個觀點。

雖然在錯綜複雜的地底世界尋找烏拉拉,絕對沒有比在地面上的京都尋尋覓覓要輕鬆,但配合倪楚楚的「特殊能力」與「特殊命格」,要鎖定特定空間展開搜索,就沒有無頭蒼蠅的空洞感了。

而第三首預言詩顯然跳脫了前兩首的暗示。

「離人」,是誰不知,「夜雨」明顯指的是時間與氣候條件,這個情報最是重要。

「古墳」,「三去兩人回」等字眼,恍若意味著此行的三人只有兩個有機會把命留住,警告此行的兇險——但這些非常自負的烈命師不怕遇到危險,只怕找不到烏拉拉。這些警告顯然多餘。

此夜正是大雨。

一個小時前,倪楚楚已差遣了她的「小朋友」,先勘路去了。

闞香愁打了個嗝。

「吃飽了,我們走吧。」

兵五常拉拉衣領,手撐黑棍,就要起身離開。

「嗯,你們去吧,我到處逛逛。」闞香愁連動都沒有動,只是摸著肚子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一起去嗎?」兵五常瞪著闞香愁「這可是你自己的預言。」

「我今天不想戰鬥。」闞香愁連嘴角的飯粒都懶的擦,懶懶說道。

倪楚楚還是看她的書,連脖子都沒象徵性抬一下。

「憑什麼?」兵五常非常不滿,他不用」為什麼「,而用了「憑什麼」

「因為你們的衣服品味太差,我不想跟你們站在一起。」闞香愁摸著肚子。

這是什麼理由?根本就是藉口!

不,這男人根本連個像樣的藉口都懶得想!

「那你來日本是幹嘛的?」兵五常有點傻眼。

「我也不想來啊,是打長老說好說歹我才來渡假的。」闞香愁有些難受的臉,但那難受顯然不是心情上的欠佳,而是肚子吃得太飽。

……再怎麼常與闞香愁相處,兵五常還是覺得這男人真不可思義。怎麼會有這麼不上道的人呢?偏偏大家又是這麼需要他的預言,這種能力怎麼會由這種人擁有呢?

兵五常一腳重重踏在桌子上,一手揪起闞香愁泛黃的領子,大聲斥道:「你有沒有身為男人的自覺啊!是男人的話就大聲喊!我、要、戰、鬥!」

闞香愁似笑非笑,身子就像沒有脊椎骨支撐般垂著,任由兵五常將自己揪著。

「幹嘛!你的骨頭呢!挺起你的腰!」兵五常揪緊領子的拳頭。爆出了青筋。

「這種動作已經退流行了,真的非常不時尚……等等。」闞香愁說完,猛然身子一斜,就稀裏嘩啦吐了滿地。

部分穢物,還沾到了兵五常的亞曼尼皮鞋。

「吃太飽了,真對不起。」闞香愁又吐了幾下,邊說邊吐。

這時,倪楚楚終於有了反應。

「算了,他不想去就我們兩個去。」倪楚楚說完這句,又回到書中的世界。

總算吐完衛。闞香愁看著地上還沒被胃液溶解的飯粒,像是松了口氣:「我去要拖把。」說著說著,這邋遢男人便起身向店員要拖把清理去了。

「……」寧願自己費事地打掃,也不願意滿腔熱血地戰鬥嗎?

兵五常抄起黑棍,忍耐著從背後一棍重重敲昏闞香愁的衝動。

真希望自己追殺的,不是拼命想活下去的烏家兄弟,而是這軟骨無賴。

「難怪你一直入選不了長老護法團。」兵五常忿忿道。

這充滿嘔吐物跟廢物氣味的地方,他真是一秒也待不下去。

兵五常一棍擊碎了吉野家的玻璃,縱身往下跳去。

「唉,就不能用正常方式下樓梯麼?」

倪楚楚合上書,跟著跳了下去。



第250話

謊言是人類獨特的語言,卑鄙的秘密構成了這個世界。

全日本地底下,有無數條理也理不清的快速鐵路與秘密車站,並沒有出現在地圖上任何一個地方,傳說那些鐵路配置位於一般地鐵層的更下方,也有傳說聲稱那些鐵路配置與一般系統其實是平行、相互連通的。

許多試圖研究日本、尤其是東京地底祌祕的地下鐵世界的地理學者與于神秘學作家,在比對了城市區域用電量、實際的城市區域發展狀況,老舊的都市設計圖後,都言之鑿鑿:有個世人所不知的地下世界,以非常誇張的姿態蓬勃著。

如果存在,那個地底世界意味著什麼呢?

「肯定是武裝嚴密的巨大倉庫。」一個東大教授在靈異談話節目中高談闊論。

「倉庫?」主持人。

「沒錯,二次世界大戰後,日本的經濟能夠快速復蘇一躍成為亞洲經濟首強,那些偷偷藏在地下,從東亞、東南亞各國劫掠而來的貴重物資發揮了不小的作用。」東大教授壓低聲音,嚴肅說道:「根據我曾看過的祕密資料指出,在戰爭尾聲我方軍部與麥克亞瑟的談判裏,保留這些巨額搜刮是日本同意投降的背後主因。」

「所以地底城的存在,就是政府用來藏放大量黃金、寶石的庫房囉!」主持人順勢結論。

「對不起!我實在無法同意!」另一個特別來賓,搞笑歌手手丸山大夫打斷。

「喔?」東大教授皺眉。

「哪有這麼多的金銀財寶可以堆滿地底城啊!地底城如果真這麼大……」丸山大夫雙臂一展,看著鏡頭誇張說道:「肯定是政府正在製造可怕的武器!例如無敵鐵金剛、鋼彈之類的超級人形武器!所以才需要那麼大的地底城安置研究人員跟奇奇怪怪的高科技實驗啊!不然哥吉拉真出現的話,誰來保護地球啊!」

主持人與所有來賓哈哈大笑,邊嚴肅的東大教授也不禁莞爾,輕鬆的氣氛下,大家開始說起不負責任的玩笑話來。

「這麼說起來,在地底城裏研究外星人的飛碟也是不無可能的啊!」

「研究外星人科技?的確是見不得光的機密啊!」

「地底不見光,說不定是政府研究吸血鬼的最好場所喔!」

「吸血鬼?搞不好終日見不得陽光的地底下,還真有個吸血鬼的大帝國……」

在那一瞬間,節目畫面突然中斷,卡進了賣飲料的廣告。

……足足卡了十七分鐘的廣告。等到廣告結束,早已換成下一檔節目。

對於地底層的存在,「否認」是當局唯一、也是理所當然的政策,就如同美國政府長期否認「51區」與外星人科技的關係。在當局以無可奈何的苦笑拒絕回應這些「謬論」的同時,那些「言之鑿鑿」的學者專家無一不離奇失蹤,或死於可怖的意外。

首屈一指的動畫大師宮崎駿一,原本用「東京的翻轉:地底城」當作生平監製的最後一部動畫的主題,卻在發佈消息的記者會舉行到一半時,突然大叫一聲:「這是什麼!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怪物!天啊!別過來!別過來!你們全都沒有看見嗎!」記者瞠目結舌,卻也沒忘記拿起照相機對準失態的宮崎駿一。就在鎂光燈此起彼伏落打在宮崎駿一驚恐的臉上時,宮崎駿一開始在記者會上狼狽逃命,完全沒有大師風範。最後放在報紙頭條上的照片,是宮崎駿一衝破玻璃帷幕,從三十五層樓高的大孤天空之城躍下的瞬間。

最後那部什麼「東京的翻轉:地底城」的消息也無寂而終了。

冥冥中,祌祕的力量主宰著日本地底的種種,但關於由無數意義不明、龐大複雜鐵道構築而成的地底世界傳說,並沒有因此銷聲匿跡,反而透過那些怪異的慘劇更加活絡,形成一股地下謠言文化的勢力。

「涼宮,你聽說過在日本的地底下,有個恐怖的黑暗世界嗎?」

「嘖嘖,久美,你在胡說什麼啊?」

晚上七點。

京都,鳥丸線,鞍馬口地鐵站。

月臺上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一個高中女生看著車站隧道的深處,另一個高中女生則專注地玩著手機。

「告訴你哦,我最近參加一個網路上的秘密論壇,是關於日本地底城的傳說的網站,裏面的討論每天都很熱烈,還有人想成立探險隊到廢棄的隧道看看呢。」女孩若有所思。

「拜託!那些都是可笑的謠言吧!」她還是專注的玩著手機。

「……喂。」女孩小心翼翼

「嗯?」

「那網站昨天被抄了耶!」女孩壓低聲音。

「所以呢?」她不解。

「如果不是真的,怎麼會平白無故被關站呢?」女孩瞪大眼睛。

「你的邏輯好奇怪喔。」她還是滿不在乎,眼中只有兩寸半的手機螢幕。

「不過我已經報名了探險隊!」

「你瘋了嗎?探險隊裏有帥哥嗎?」

「才不是這樣呢。」

兩個高中女生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

男孩站在後頭,豎起耳朵聽了幾句。

「是假的啦。」

兩個高中女孩同時回頭,只見一個帥氣的男孩咧開嘴,拉拉肩上的背包帶笑道:「高中女生有這麼好騙嗎?用屁股想也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地底城,隨便參加神秘的探險隊,會被壞壞的男生拖到沒有人的隧道裏做色色的事喔!」

什麼啊?這傢伙用不純正的日語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看過《二十世紀少年》嗎?」綁著馬尾的男生嬉皮笑臉說道:「不要捲入這種——普通地活動下去,也是非常重要喔。」豎起大拇指。

長得帥卻是個ACG宅男……不要理這種人的搭訕。

兩個女孩互相看了一眼,有了共識。

一隻蜜蜂停在涼宮的手機上。

「討厭。」涼宮嫌惡的搖晃手機,脖子一縮。

蜜蜂嗡嗡飛向男孩。

男孩輕輕吹氣,氣流震得蜜蜂差點暈落。

隧道裏頭的空氣嗚咽著。列車進站。月臺上人不多,車廂卻已半滿了下班下課的考勤族,大家只有盡其所能將自己塞進裏頭。

緊跟著兩個高中女生,男孩也面帶笑容擠了進去。

列車關上門時,蜜蜂從將閉的縫中鑽進。

男孩勉強靠在兩個女生的前面,單手抓著吊環。沒多久兩個高中女生就發現男孩身上的背包出現奇怪的蠕動。

是什麼東西?偷偷帶著寵物嗎?不會悶死嗎?

還是別多管閒事吧。

兩個女孩互相看了一眼,又有了第二個共識。

列車在隧道裏前進著,不知是否錯覺,列車速度好像比平常要慢許多?久美胡思亂想著,頭開始有點暈。是人太多了,所以過濃的二氧化碳讓她感到不舒服嗎?久美靠著身邊的涼宮,涼宮也是昏昏欲睡地看著手機裏的簡訊。

嗡嗡嗡嗡,久美看見剛剛那只迷途的蜜蜂也在電車上,飛著飛著,最後停在涼宮的頭髮上……大概是涼宮今天擦的香水是玫瑰花香的關係吧,哈哈,久美逗趣地想著,懶得幫涼宮揮手驅趕無害的蜜蜂。

列車進行著,行進著,行進著。

車上有不少人開始睡覺,站在前面的古怪男孩甚至誇張地流出了口水。

久美也好困。今天實在不宜再熬夜玩電腦了。

列車的速度好像越來越慢了。

喀喀,喀喀。

底下軌道發出奇怪的機械聲,隱隱一震,久美哆嗦了一下。

說也奇怪,這麼久了,車子不是應該經過今出川站,然後停下嗎?

還是已經停過了今出川,但自己太想睡所以恍神沒注意?

勉強睜大疲倦的眼睛一看,這隧道的「感覺」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樣?

但哪里不大一樣,久美也說不上來。

意識逐漸朦朧中,久美眯成一線的眼睛看見黑色的車窗倒影裏,所有人,站著的,坐著的,全都朝向右邊微微斜傾。

一股強烈的不安從心裏浮起,搔弄著久美。

不行,她一定要弄個清楚。

「涼宮?車子好像往下……往下耶?」

「……」

「你感覺到……嗎?」

「……」

「涼宮?」

「……」

久美沒有問第四次,因為她也睡著了。

原本停在涼宮頭上的蜜蜂,也勾夾在頭髮中一動也不動了。

列車突然緩緩加速,在行駛了三分鐘後規律減速,停在奇怪的黃昏月臺邊。

月臺上的LED燈牌,顯示「KYOTO's B7」字樣。

月臺上,早就有幾個戴著防毒面具的紅衣人員在等待著。

列車車門打開,紅衣人員迅速走進列車,對乘客進行某種標準的「挑選」。

只要是年輕,看起來挺有活力的乘客,就會被紅衣人員有條不紊搬抬到月臺上,其中也包括囉嗦的古怪男孩,以及那兩個年輕漂亮的高中女生。

紅衣人員的動作幹練流暢,仿佛已經排練過無數次,月臺上則另外有紅衣人負責為躺在月臺上的乘客搜尋皮夾裏的證件,並簡單拍照。

五分鐘後,列車再度啟動時,車子已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沒有朝氣的中老年人。月臺的另一端則有第二台空蕩蕩的列車等候著,毫無意外,那些被挑選中的乘客,立刻被粗魯的搬進那台空車。

二十幾個紅衣人員紛紛除下防毒面具。

「報告,一共是三百零七名。」

「身份都確認了嗎?」

「有兩人未攜證件,沒有上車。」

「 那就照例交給兄弟處理吧。準備出發。」

「 是。」

神秘的列車出發,前往的地點卻一點也不神秘。

四通八達,龐大複雜的地下網路,聯繫著活體食糧餵養吸血鬼的倉儲管路。

幸運的人可以搭乘原來的班車,在「蘇醒瓦斯「重新活絡神經後回到正常的地鐵月臺,對莫名消失的身邊人毫無印象,只是幹罵著列車的誤點耽誤了既定的行程。

至於不幸的人,在他們睜開眼睛後的第一個畫面,不是月臺,而是看見對面的同行乘客喉管被咬開的、恐怖絕倫的慘狀。

不快不慢,血貨列車往更深的地底行駛著。

幾個負責看管此廂血貨的紅衣人員不懷好意笑著,蹲下來,伸手在年輕的女孩的身上掏掏摸摸,大吃豆腐;其中一個還將手伸進一個上班女郎的短裙裏,粗魯地侵犯著。這些動作他們同樣訓練有素。

「 喂,我要上了。」一個紅衣人員一手解開腰間扣環,一手脫掉久美的水手服,淫笑道:「還有三分鐘,一寸光陰一寸莖啊。」

「是啊,在上頭老闆吃掉之前,不先享受的話就太可惜了。」另一個紅衣人員哈哈一笑,對著近乎赤裸的涼宮扯下了自己的褲子。

鬱悶的車廂空氣裏,鼓噪著淫邪的動作。

——昨天逮到的吸血鬼,臨死前說的血貨班次果然是對的。

突然,背著包包,熟睡到流口水的男孩睜開眼睛。

所有紅衣人員楞住,十幾條赤裸的下體正對著緩緩站起的男孩。

「我就知道,地下鐵列車偶爾會嚴重誤點,不是沒有原因的。「

男孩反手拉開背包拉鏈,一隻黑貓探出頭來。背包裏頭的空氣讓他免於昏厥。

至於男孩……只要事先吸飽足夠的氣,男孩的肺活量甚至可以支援他潛進深海。

「……你!你是誰!」

「別那麼驚訝,你們這種小嘍嘍用不了太多分鏡的。」男孩冷眼,握緊拳頭。

烏拉拉,火焰的名字。

實話實說

命格:機率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宿者從小就是個老實頭,要他說謊話不如叫他去死。這種人最忌諱跟朋友打麻將,人家問他在聽什麼,他只能坦白以告……然後拼自摸。

特質:「語言」的力量是非常驚人的,因為語言可以說是人類尖端文明的最基礎。宿者即使是內心有萬般不願,還是無法反抗根深蒂固的命格能量,說實話是宿者強硬的人生理念,也是宿者坎坷的人生之道。「親愛的,我剛剛的表現好嗎?」「……對不起,你太松了。」這樣的對話屢見不鮮,可謂怨念深重。

進化:吐洩真言,瘋狂嚼言者。(蔡志揚,臺北永和,什麼都不會但什麼都想硬幹的18歲)



第251話

巨大的抽風機震耳欲聾的機轉聲,讓空蕩蕩的月臺更顯冷清。

應該在KYOTO's C4停車卸貨的地下鐵列車,已經遲到了十二分鐘。

「搞什麼啊?這陣子不是特別要求加強紀律了嗎?遲到了上頭搞不好還會把帳算在我的頭上……」C4站的月臺長邊走邊罵進了管理室。

打開電腦螢幕,月臺長一確認京都區秘密地下鐵的動線狀態,驚覺早該靠站的列車竟脫離常軌,漫無目的似地在地下亂闖。

月臺長趕緊按下通話鈕。

「這裏是C4月臺,我說你們在搞什麼啊!」

「……」

「血貨列車請快點回答!你們這群笨蛋玩過頭啦,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

「快點回答!別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

「喂?喂喂?麥克風測試,麥克風測試……」

「?」

「……對不起剛剛才找到的通話鈕,這台車我實在不太會開,我問一下哦,要怎樣才能把列車設定在自動前往人類的正常月臺啊?」

「!」

「小氣鬼,快教一下啦,不然撞壞掉我就直接走人喔!」

月臺長擦著鼻頭上的冷汗。正在跟他通話的人是誰啊?

列車遭到劫持了嗎?

竟然有這種事嗎?竟然……竟然有這種事嗎?

「不說就算了,那就隨便我亂撞囉!」

「你是誰?別開玩笑啊!」

「好爛的臺詞,請注意你現在是跟主角說話啊!」

「……其他人呢!」

「你是說那些忘記穿褲子的人?喔!我剛剛cosplay列車長驗票。一發現他們沒帶車票又不想補票,態度又很惡劣。所以就通通扔下去了,哈哈哈哈哈!」

真是可怕的亂講話!莫名其妙的緊張感麻痹了月臺長半邊的臉。深呼吸,月臺長顫抖的手指結束了通話。拿起掛在牆上蒙塵的紅色話筒。

「呼叫總局,我是KYOTO's C4的月臺長。請求發佈第二級紅色警戒。」

「第二級紅色警戒?鐵軌壞了啊?」總局接聽員慵懶的聲音。

「不明人士劫持了應該在十二分鐘前靠站的血貨列車,情況危急。」

「什麼,那血貨列車現在的去向呢?」那聲音像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不知道,線路看起來亂七糟八,應該是人工駕駛吧!」

「知道了,總局會強制進行列車管制駕駛。」

緊急通話結束,月臺長重重吐了口氣。

這種危險的事,只要別牽連到我身上就行了,說起來列車被劫持也不關我的事啊。又不是在我負責的月臺發生的。

話說,總局應該會令血貨列車停靠在佈滿重兵的K-10月臺吧?屆時那不知死活的劫持者大概連自殺的時間都沒有。就會被抓起來拷問了吧。

月臺長的脖子後面有些奇怪的麻癢,伸手一拍,只摸到脖子後面有個膿包。

一隻品種不明的蜜蜂從他眼前飛過。

「蜜蜂?」月臺長抓著頸後膿包,暗暗納悶:「這裏可是地下三百公尺啊,哪來的蜜蜂?」膿包越抓越癢。

突然,月臺長的左耳後一陣刺痛,正要伸手拍打時,右手臂與右小腿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痛楚,不明的麻熱感沿著神經沖上腦際,月臺長這才看清楚自己小小的管理室裏,竟有十幾隻蜜蜂迂回盤旋著。就算不仔細看,從大小跟花紋就可以知道這些蜜蜂都不是同一類別。

「怎麼回事啊?」月臺長頭痛欲裂,雙手揮打著蜜蜂,但連翅膀都沾不到。

在月臺長毫無效果的揮趕之際,身上又有好幾處被蟄咬,傷口明明連眯起眼睛也找不到的細小,灼熱的痛楚卻好象被獅子咬著似地劇烈。

不到四十秒,月臺長臃腫的身體摔倒在地上,嘴角冒著白沫,吸血鬼強壯的心臟,此刻像屢遭電擊般痙攣著,停止呼吸只剩讀秒的距離。

古怪的蜜蜂同時離開管理室,振翅飛往月臺後方的幽長隧道。

隧道裏森綠的燈光反射在鐵軌上,一個女人姿勢怪異地飛掠著。

奇怪的是,那女人一邊奔跑,一邊卻專注翻看著手中的書。

那女人躍上月臺時,蜜蜂正好鑽進她異常寬大的長袍衣袖裏。

「……結果不是嗎?」

女人說,一隻手指夾在剛剛合上的書裏。

閉上眼睛深思,細密的心思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尋人啟事」命格能量。

配合闞香愁的「瘋狂嚼言者」的預言詩,「尋人啟事」已激烈作用了好幾個小時。命格能量通過女人效率極高的化蟲咒散發四處,她已經逐漸聽見獵物的喘息聲。

「看來我得抄近路。「女人看著停在月臺邊的軌道車。



第252話

滿車昏睡的年輕男女。

人生遭遇劇變之際,還能這樣渾渾噩噩毫無感覺,實在是件幸福的事。唯一的缺點,大概就剩這場劫難能不能逃過吧。

現實人生不是漫畫,不是電影,不是小說,就算出現了英雄,也是會痛、會死、會拔腿逃走的,活生生的人。

紳士坐在駕駛座旁,好奇地看著烏拉拉在儀錶板前東摸摸西按按。

儀錶板上的時速好象變快了,人工駕駛模式也強制轉為中央系統控制。

「喔?方向盤好象突然不聽使喚了?」烏拉拉碎碎念道:「十之八九是吸血鬼搞的鬼,雪特,好不容易有開火車的機會說……」

「喵。」紳士不以為然。

「誰說的?我只是還沒上手而已,如果再讓我摸索三分鐘,我一定會弄懂怎麼把火車開到地面上。」烏拉拉有些氣惱。

「喵。」紳士竊笑。

「喂,好歹別對著我笑。」烏拉拉沒好氣地瞪了紳士一眼。

想想,雖不能放任吸血鬼就這樣控制了列車,但將儀錶板整個給毀了,想必也無濟於事,甚至可能搞得整台車子誰也控制不了。烏拉拉自己要逃容易,好不容易搭救到的這三百多人,卻得在這個深深地地底送掉性命。

烏拉拉當然不是有勇無謀之輩,此番刻意搭上必會出事的血貨列車,到底是有個計畫放在心底琢磨著。但,不穩定的計畫尚未看到微弱的光明。

「混帳啊,血庫是一回事,載滿了活生生的人的火車又是一回事,我可不能就這樣看著這些人死掉。」烏拉拉有些苦惱,心想:「沒辦法了,如果計畫失敗,我得想辦法把這輛火車飆上地面……」

「喵。」紳士警戒。

列車雷達顯示,後面有一台交通物體快速接近這輛列車。

當然不會是援軍。

「追兵這麼快就來了,一定比剛剛那些業餘打手難纏多了吧。」烏拉拉搔搔頭:「我還以為列車會開進佈滿重兵的月臺才開始大決戰哩,這些吸血鬼真沒耐性。」

幹掉追兵這種純粹武力較量的事,很簡單,但能逼他們幫自己解除系統控制駕駛,然後乖乖將列車開到地面上嗎?方法是有,可自己的身上可沒那種命格。

「不管了。」烏拉拉沖向車尾,紳士飛竄跟上。

眼前最重要的事,莫過於打敗追上來的吸血鬼部隊。

在車廂內飛奔,烏拉拉瞥眼看見一隻蜜蜂在車廂裏漫無目的地飛著。

「……」

烏拉拉來到車尾,看見好幾台子彈型軌道車疾馳在後方,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不尋常的殺氣,個個都是牙丸高手呢。

紳士條到烏拉拉的肩上,磨蹭著他的耳朵。

烏拉拉咬破手指,另一手搭著紳士的頸子。

血咒紛飛,牙丸武士抽刀,殺氣騰騰等待軌道車與列車接近的一瞬。

烏拉拉手一離開,紳士就飛沖躲起。默契地等待主人下次召喚他的時機。

「要上車,別想得太便宜呢。」

烏拉拉隨意劈掌,火炎咒張牙舞爪沖向軌道車,炸開!

巨大的爆裂火焰中,沖出了幾道尖銳的光。

刀光!



第253話

「你最好開始祈禱了!」一個牙丸武士衝破火焰,落在列車頂上。

「祈禱你可以死得快點!」另一個牙丸武士半身著火,在半空揮刀砍落。

儘管遭到大火爆車,估計還是有七、八個牙丸武士沖上了血貨列車,果然是訓練有素的暴力軍團。

不過,對付他們如果用上火炎咒能量,實在是太浪費了。

「‘請君入翁’,真武大帝!」烏拉拉一跺腳,地氣往上暴沖。

注:真武大帝,又稱玄武神,玄天上帝。是太上老君第八十二次變化之身,托生於大羅境上無欲天宮,後既長成,遂舍家辭父母,入武當山修道,曆四十二年功成果滿,白日升天。玉皇有詔,封為太玄,鎮於北方。玄武一詞,原是二十八宿中北方七宿的總稱。《佑聖咒》稱真武大帝是「太陰化生,水位之精。虛危上應,龜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懾萬靈」

兩把武士刀斬落,真武大帝上身的烏拉拉斜身一避,身體堪堪夾在兩柄武士刀中間,就連頭髮也難以通過的險距,當真是間不容髮。

「蛇手。」

烏拉拉一派宗師的氣度,順勢挺身來到兩牙丸武士中,左右手同時攬上他們緊握刀柄的手,分筋錯骨。還來不及聽到喀喀兩聲,兩個牙丸武士長刀脫手。

長刀尚未落地。

「龜旋。」

烏拉拉雙掌搭臂一扭,奇異的勁道令兩牙丸武士的身體不由自主,九十度向後飛出,猛力撞向另外三人。五人跌撞成一團。

毫無追擊,烏拉拉在長刀幾乎要落地時,雙手淩空撈起,回身擋住從後方夾擊的兩牙丸武士劈落的快刀,火星唰濺。

不愧是把手地底要塞的牙丸武士,跟地面上的烏合之眾果然有些不同,烏拉拉感覺到兩股巨力震盪著自己握刀的雙腕,隨即又是一劈。

再劈。

橫劈。

直斬。

這兩個牙丸武士身上還冒著未熄滅的火,卻強忍痛楚搶住時間,用勇悍彌補武技上的差距,暫時將烏拉拉不順手的雙刀給困住。

「大夥佈陣!把他圍住!「

撞成一團的五名牙丸武士抄刀再上,原先失刀的兩名牙丸武士也拔起懸在腰間的短刀欺身攻擊,將烏拉拉困在中間,試圖崩潰烏拉拉的快刀防禦。

「別讓他跑了,把他的手腳砍下來!」半身著火的牙丸武士咬牙大吼。

真武大帝附身的烏拉拉,在不到半分鐘的武士刀圍困中,也漸漸習慣了是刀劍的武器,運起若有似無的太極勁,反過來纏困住來自四面八方的猛刀。

「真武太極,勁!」烏拉拉氣定神閑,雙手武士刀漩起如絲的內力。

不知不覺,每一次刀光交擊中,烏拉拉灌注在武士刀上的太極勁不斷拖咬著對方的攻勢。每個牙丸武士都隱隱覺得不對勁,習以為常的揮刀動作竟開始笨重起來,好像有人在刀尖上綁了一塊大石頭般累贅。

每揮一次,這種不愉快的手感就益加明顯,手臂上肌肉束越來越緊。想要保持揮刀的速度,就得用盡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的力量。

有沒有搞錯?現在就好像拿著不斷膨脹的大斧頭砍劈一樣。

牙丸武士如是心驚。

此刻,他們也發現了,自己揮刀的動作不僅變慢,想砍劈的方向也沒有辦法隨心所欲。說明白點,他們僵硬的肌肉在太極勁的牽引下,已令他們身體變成被運動慣性操控的懸絲木偶。

「大家清醒點!」

著火的武士奮力大吼,卻發覺牽系在自己身上的沉重枷鎖頓時減輕不少。

莫名的、不安的輕鬆感。

一瞬間,牢牢困住所有牙丸武士雙手、怎麼掙扎也無法擺脫的壓力,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失去負荷,不由自主地,每一柄武士刀都高高舉起過頭,兩腳腳跟忽地踮起,好像身處在快速減壓的深海裏,身體每個地方都快飄了起來。

露出,無可挽回的巨大空隙。

「真武,斬!「

烏拉拉的雙刀輕輕來回一畫,乾淨俐落地切開了他們的胸口,與喉嚨。

七柄武士刀叮叮噹當落地。

戰鬥卻沒有跟著武士刀的墜落而結束。

「原來是太極的掌劍雙絕啊。」

一個聲音,像蝙蝠一樣倒懸在烏拉拉背後。

猛一回頭,卻發現什麼也沒有。

不知何時,這些頂級高手已悄悄登上了列車。

「想必,你一定就是最近在京都大鬧的獵命師吧。」聲音空洞,不像是活人。

「玩玩而已。」烏拉拉心中緊張,嘴巴卻很隨便。

「底子不錯,只可惜你們有句話,叫什麼來著?」

昏睡在列車地板上的乘客裏,突然有人開口似的。

「叫英年早逝。」聲音從久美的口中發出。

「是啊,叫英年早逝,真可惜年紀輕輕……」聲音這次是從涼宮的喉嚨發出。

是忍者的植語術吧?

怎麼自己老是遇到忍者呢?

「就一不小心踏進……」烏拉拉的左手邊。

飛馳中的血貨列車,燈光突然不自然地熄滅,連隧道裏的指示燈也瞬間失去電力,列車陷入無止境的恐怖黑暗。

吸血鬼的黑暗動態視覺,將在這個密閉的空間發揮到極致。

「伊賀忍者的……」烏拉拉的右手邊。

「絕對黑暗。」

烏拉拉的——耳後。



第254話

完全的黑暗中,所有的「速度」、「力量」都成為無意義的幻覺。

「看得見」,是唯一能夠掌握勝機的底牌。

長期棲伏於京都地底,從事黑暗活動的吸血鬼忍者部隊「暗之吻」,就是擁有這張底牌的軍隊。不只在黑暗中來去自如,他們還有可怕的殺人絕藝——當年忍者頭目服部半藏還曾統禦他們,星夜與明智光秀派出的武士團血戰,掩護德川家康強渡「越過伊賀國危機」。

注:天正十年六月二日黎明前,京都爆發了本能寺之變,以天下布武為志向的織田信長壯志未酬身先死,當時德川家康經過京都和奈良一帶遊覽泉州的界港,身陷險境。經過商議之後,家康一行人決定偽裝返回京都,然後偷偷地經由伊賀國的小道回到本國三河。但在信長死後一片騷亂的時刻,對於像家康這樣的諸侯,無論是明智光秀所屬的勢力或一般農民百姓都可能攻擊他們,情勢兇險。與家康同行的服部半藏徹夜不眠地進入甲賀的地盤,取得了在伊賀和甲賀郡境內頗有影響力的多羅尾光俊的協助,然後在國境的山道生起狼煙請求伊賀忍者馳援,一共召集了三百余名的伊賀和甲賀忍者。由於半藏的活躍,家康從九死一生的絕境中得救,從伊勢國白子搭上船,平安無事地回到岡崎城。此行令德川家康開始重視「忍者」這種隱性戰鬥力的存在,而服部半藏更從此贏得「鬼之半藏」的稱號。

靠的,可不只是躲躲藏藏而已。

一時沒有動靜,看來這群暗黑忍者還懂得利用心理戰。

每一本格鬥漫畫都會畫到的黑暗戰鬥……所以現在是要開心眼嗎?

「要卸下命格嗎?」烏拉拉心問。

「不,讓我對付他們。」真武大帝的虛擬人格說道。

「也行。記得關鍵時刻把場面交給我。」烏拉拉提醒:「我會隨時用大明咒支援你。」

「沒問題。」真武大帝冷然道。

其實烏拉拉剛剛並不需要使用任何命格。就能靠體術輕易取勝,但逮到機會就隨時利用命格作戰,是烏拉拉身為獵命師的直覺,與偏好。

也因為如此,烏拉拉比起其他的獵命師都要熟悉各種命格,甚至在剛剛獵取未曾使用的命格時,也能直覺地操作它。發揮命格的基本特性。

平常是有點臭屁,但不把時間花在無謂的驕傲上,是烏拉拉最大的優點。

「來吧,你們這群妖魔小丑!」烏拉拉正氣凜然,在黑暗中舉起雙刀。

雙手握住刀柄的手指,暗暗騰出了一根,在掌心裏畫上大明咒語。

在「請君入甕」命格虛擬出的真武大帝作用下,烏拉拉體內積存的能量化為太極內力。依照命格的慣性,真武大帝大概還可以支撐五分鐘。

「妖魔小丑?說得好。」

不對勁!

烏拉拉的身體,竟同時被十幾道快速絕倫的利器給劃過。

在此同時,烏拉拉雙刀旋風砍開,太極刀勁在電車獵獵呼嘯。

「奇怪?怎麼沒有辦法使出大明咒?」烏拉拉驚異不已,身上被利器割出數十道淺淺的傷口。

明明揮刀時就打開了半隻手掌,怎麼連一點光都放不出來呢?

烏拉拉沒有細想的時間。

又是十幾道從四面八方而來的破空利器,烏拉拉聽風辨位,運揮起太極刀防禦時,已經來不及擋下全部。事實上,幾乎每一道不明利器都命中了烏拉拉。

「火焰咒呢?」烏拉拉疑惑,指尖繚繞起一縷火焰。

能量存在,卻失去了光。

「沒用的,嘻嘻,這裏可是強制的黑暗。」

這次的聲音,是從烏拉拉自己的喉嚨裏發出來的。

討厭的植語術。

「還好啦,沒有強制你一定會贏就好了。」烏拉拉心想。

然後又是一陣討厭的黑暗攻擊,烏拉拉左支右絀,只能用刀勢護住要害,但身上又多了好些傷口。再這樣下去,光是失血就要了他的命。

攻擊後,四周只剩下列車與鐵軌的高速摩擦聲。

空洞的黑暗與沉默。

此時,烏拉拉感到真武大帝的憤怒在體內快速膨脹著。

「偷偷摸摸算什麼!要你們現形!」

真武大帝丟掉雙刀,左手化起蛇形拳,右手托起龜力掌,在黑暗中大開大合,每一招是中者立斃的十成功力。

「這種莊稼漢的架式,打得到我們嗎?」來自黑暗裏,躺在地上乘客的聲音。

「有喔,我剛剛好像被你碰了一下喔,真的有喔!」依舊是虛偽的戲弄。

「好可怕啊,我怎麼敢接近呢?」廉價的訕笑,又來自烏拉拉自己的喉嚨。

烏拉拉心裏很清楚,一向眼高於頂的真武大帝,如果在戰鬥中遭到擊敗,以後要在潛意識裏虛擬出他的能量就非常困難了。但實際上,真武大帝並沒有破解黑暗的辦法,只是在黑暗裏盲目地尋找敵人,發出沒有著落的攻擊。

不簡單。

烏拉拉冷靜地旁觀著:敵人並非來勢洶洶,而是躲在黑暗中快速攻擊、忽又在得手後隱沒——極有耐心的獵者姿態,不愧是真正的忍者,與講究對決的武士大相徑庭。

連對方有幾個忍者都不知道。

大腿一陣刺痛——又被逮到空隙了。

「真武大帝,請一邊小心護身,一邊聽小弟建言。」烏拉拉吐吐舌頭,心道:「剛剛大明咒跟火焰咒被敵人出言戲弄,反而得到了很棒的情報。」

「什麼情報?」

「如果真的是對實際空間進行強制性的黑暗咒語,照道理他們自己也看不見才是,吸血鬼在黑暗中的視力再好,也得有一絲絲的微光才行,如果現在是絕對的黑暗,大家都得用聽音辨位作戰——但是,他們既然出言諷刺,就表示他們看得見大明咒跟火焰咒,只是我們的眼睛被奇怪的咒語遮蔽了。」烏拉拉平靜地分析:「我們被蒙著眼睛打,而他們則是睜著眼睛作戰,而不是像真正的蝙蝠一樣可以在黑暗裏來去自如。」

「會用這種雕蟲小技,表示他們真正的實力還不夠抬上桌面!」真武大帝冷冷心道:「那好,你再一次釋放大明咒,我趁他們瞎了眼的瞬間,一口氣往四面八方攻去!」

「不。」

「不?」

「知道可以贏就行了,這一次,我想輸。」

烏拉拉想起了,某個他很介意的畫面。

「想輸?」

「先放槍,等莊家連一拉一,再胡回一把哩咕哩咕,豈不更好?」

不等真武大帝反駁,烏拉拉一沉氣,解除了真武大帝的神降狀態。

烏拉拉微笑,一想到現在列車內部的真實狀況依舊是燈火通明,而那些用咒語控制自己腦部意識的忍者,則在列車中小心翼翼地接近自己的模樣,烏拉拉就忍俊不已。

「好吧,投降輸一半。」烏拉拉笑笑,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的身上有價值連城的秘密,你們可要留我一個活口喔。」

接下來,就是準備被揍暈了吧。

萬賤歸宗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你就是賤,女友偷偷搞上你的好哥們兒,你居然只是從門縫裏遞上保險套。你就是賤,有個臉上寫著「毒犯」的大叔請你幫他拎一塊海洛因過海關,你就是無法拒絕。你就是賤,明知道下家在等你的紅中就清一色胡牌,你就是忍不住把紅中丟出去。你就是賤,明明富?義博就是在打PS2 ,你還是癡癡地等待獵人的最新進度(停在二六零回,總有個三 、四個月吧?)

特質:你就是賤,賤賤賤賤賤!

進化:我的手指有不小心按到核彈發射鈕的病。



第255話

失控長達二十分鐘的血貨列車,漸漸靠近K-10月臺,鐵輪以規律相當的節奏摩擦著軌道,緩緩停了下來。

K-10月臺並沒有如預期般重兵坐鎮,好迎接膽敢劫車的狂徒。

——只有上百具的牙丸戰士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諾大的軍事月臺上,幾柄武士刀像玩具般散落在屍體上,發出毫無用處的白光。與其說是恐怖,詭異更接近此時的畫面。

只有一個女人是直挺挺站著的。

她就是這一切慘狀最佳,也是唯一的解釋。

「怎麼回事?」

「所有同伴都被殺了,是個強敵。」

暗之牙忍者團躲在血貨列車上,不敢輕舉妄動下車。

那女人穿著僧侶般寬大的袍子,手裏翻書,微微皺起眉頭看著。

她閱讀的速度不算快,血貨列車進站後才翻了一頁。

上百具屍體沒有傷口,甚至看不見一滴血。

——根本無法辨識這些夥伴的死因。

不,並不然。

他們的臉上、脖子上、手上,都微微腫了起來,皮膚發青。

「是毒。」

「不明白是怎樣的毒。」

「什麼樣的手法可以瞬間殺死這麼多夥伴?」

暗之牙忍者團一共有十一名,彼此用若有似無的密語交談著。

面對以一人之力摧毀一個軍事月臺兵力的女人,沒有人膽敢小覷。

她表面上自顧自看著書,絲毫沒把血貨列車上的伏兵給看在眼底,到底是一種浮誇的喬裝姿態,還是真實的個性使然?無論如何,滿月台的屍體已表達了她的實力。

慘遭俘虜的烏拉拉被五花大綁,暗自觀察這一切。在雙方的戰鬥開始前,他沒別的事可做,只有祈禱等一下的戰鬥不要波及到車上三百多名幸福昏睡著的乘客。

「是你的夥伴吧?」暗之牙的忍者頭目輕輕壓著烏拉拉的頸骨,壓低聲音:「她的能力是什麼?」只要猛一用力,烏拉拉的頸骨就會爆開。

「你們可得小心了,她也是個獵命師,能力是淩霄天雨掌。」身處險境,烏拉拉還是硬要開玩笑:「這能力恐怖到了頂點,一使出來掌影有如豪雨,只要被掌影帶到一點邊,就會全身爆炸而死。」

「你現在就想死,可以,只要再一句廢話。」忍者頭目嚴肅地說,手指加壓,痛得烏拉拉幾乎要流出眼淚。

一隻蜜蜂——那只蜜蜂,停在高中女孩淩亂的頭髮裏。

翅膀隱隱在動。

烏拉拉虛弱地揮揮手,忍者頭目才停止加壓。

「……是書。」烏拉拉的臉貼著地板。

「書?」

「她的書裏,藏著毒氣咒。」烏拉拉胡說八道。

「什麼?說清楚一點。」忍者頭目一凜。

毒氣,果然不好應付。

「那一本書裏的字全部都是封印咒,只要她對著敵人翻頁並讀出裏面的句子,封印就會解開,可怕的毒氣就會蔓延出來,有效範圍是方圓一百公尺,一百公尺以內無人可以倖免,就算是閉氣也沒有用,這些你也看出來了吧。」烏拉拉恐懼地說。

閉氣也沒用的毒氣?

那就是從皮膚滲透進去的吧?就算是使用絕對黑暗的咒法也無濟於事。

忍者頭目思考著作戰方針。

幸好事先知道了敵人的能力,這樣就不至於像月臺上的夥伴遭到突襲犧牲。

牙丸武士儘管戰鬥力高強,但身處黑暗的忍者,自有忍者的戰鬥方式。

「毒氣有顏色嗎?」

「……綠色的。」

「解開封印的句子,需要念多久時間?」

「不清楚,大概也要個三、四秒吧。」

「說,她現在怎麼不乾脆把毒氣施出來決勝負!」

「……」

「說!」忍者頭目的手指像鋼鉗一樣。

「她的咒力有限,現在一定是她重新積聚能量的時間。」烏拉拉眼睛充血。

夠了。忍者頭目心想。

但這些,只不過是烏拉拉針對他所看到的現象胡謅出來的狗屎。

烏拉拉腦子裏真正轉的,卻是另一場戰鬥的空白內容——渾不理會大敵當前,那女人就站在堆滿屍體的月臺上看她的書,等待敵人先出招,喔喔,與其說那女人是看不起敵人而悠閒自在地看書,不如說她過分專注書裏的世界,偏執到孩子氣的地步。

這樣的對手,有趣非常啊。

「聽我一句,等到毒氣咒發動就來不及了,到時候連我也躲不過,請你們快點開車逃走吧……」烏拉拉痛苦地說,做戲的冷汗爬滿了額頭。

「逃?沒有人可以搶走我們血族的食物。」忍者頭目冷笑。

「暗之牙,誓死保護我們的食物。」另一名忍者露出尖銳的犬齒。

「誓死保護我們的食物。」其餘的忍者同時露出充滿自信的眼神。

既然知道毒氣是從女人手中的書來的,解開毒氣咒的封印又需要至少兩秒的時間,那樣戰鬥方針便很明顯了。真是天皇保佑,讓我們事先得知敵人有這麼可怕的招式,不然京都暗之牙忍者團今日恐怕會被敵人一舉殲滅。

忍者頭目握拳,虔誠地感謝「戰運」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絕對黑暗一開始,就用最快速度搶奪那女人手中的書,不要讓她有機會打開。」忍者頭目下達命令:「如果搶不走,就砍掉她的手。」

語畢。

所以暗之牙忍者起手結印。



第256話

獵命師,兼閱讀狂的倪楚楚正翻閱著書,心裏碎碎念著。

「那個臭小鬼怎麼會被抓了?真是把獵命師的臉都丟光了。」

就著月臺慘白的日光燈看書,倪楚楚耐心等待著敵人對她的攻擊。

京都是日本古代的首都,血貨供輸的管道極其複雜,像微血管一樣埋在京都的地底肌理裏,若沒有地圖指引,就算是長期在裏頭活動的吸血鬼一旦走岔了路也會迷失在裏頭。倪楚楚可是透過了非常特殊的命格能力,加上自己獨家的咒術,慢慢縮小範圍,好不容易才追蹤到獵命師的叛徒烏拉拉。

她沒有多少時間,倪楚楚心裏很清楚。

承平太久的京都只是欠缺面對戰鬥的機動感,才會讓她單槍匹馬殺掛了一整個月臺。但如果躁亂持續太久,其餘月臺的重兵也蘇醒趕來的話,倪楚楚體內積存的能量耗竭,就不得不逃了。

深深一吸氣,根據她用「蜜蜂」布下天羅地網的「眼線」告訴她,自己大概還有十分鐘的緩衝時間可以殺死不明的敵人,並且殺掉叛徒烏拉拉。如果用上了她盡可能散佈、藏匿在隧道氣孔間的蜂群所組成的「自動防禦攻擊網」,則還能多拖延個半個小時。

月臺的燈一閃一閃,倪楚楚手上的書頁跳動得厲害。

「看來,我們終於有了戰鬥的共識。」倪楚楚冷冷道。

隧道裏所有包含「光」字的辭匯,在眨眼間詭異地被黑暗吞沒。

那黑暗來得很不正常,就像這腔腸般的空間忽然染上了黑暗病毒似的。

「戰鬥?」

「這是什麼口音啊。」

「是戰鬥啊?」

「她說的是共識嗎?」

「走錯月臺的代價可不輕啊。」

「看你挺輕鬆的嘛。」

月臺上滿地的屍體,是植語術的最好聲腔。

暗之牙忍者眾在植語術的掩護下,用比貓還輕的步伐躍出了血貨列車,壓著身子接近倪楚楚。這已是他們最積極的戰鬥方式。

「嘻嘻,你去地獄裏跟閻王擁抱你們的共識吧!」

聲音來自倪楚楚的頭頂上方。

十一道銳利的風在虛偽的黑暗裏刮起。

得手了!忍者頭目嘴角揚起。

但,倪楚楚手中的書本被擊落的同時,從她的身上炸裂出巨大的雷聲。

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

「!」

不,不是雷聲。

是幾何膨脹的、以數百萬計的狂亂蜂鳴!

「痛死啦!」

擊落書本的暗之牙忍者首當其衝,被黑壓壓的蜂群掠過,痛苦慘叫。

「冷靜!」首領一喝,所有忍者各自朝不同方向躍開。

雖然被那小鬼給擺了一道,但應該緊張的是什麼也看不見的敵人,而非自己!

「了不起的強制黑暗,你們忍者的血統果然摻雜著白氏一族。」倪楚楚在黑暗裏的獨白聲音,明顯被渾濁在洪水爆發般的蜂鳴聲中:「拿得出這樣的詭術作戰,應該是無往不利吧。」

所有暗之牙忍者都屏住氣息,遠遠看著倪楚楚,手裏拿著銳利的苦無。

「不過多看書多長知識,不管你們是不是能夠同時改變這幾百萬隻蜜蜂看到的影像,但蜜蜂還能探測到敵人接近時候呼出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碳分子穿過蜜蜂觸角中的小孔,進入一個富含感覺器官的腔,從這裏二氧化碳分子很快被傳送給大腦。根據二氧化碳密度的增加,蜜蜂還能準確探索到氣體的來源地。」倪楚楚的語氣平淡到像是照本宣科,而非勝利的預告:「你們雖然閉住了氣,不過還是免不了有二氧化碳從你們身上被代謝出來,所以你們不要傻傻地待在原地,想辦法跑得比這些殺人峰快,就有活命機會了。」

所有忍者一愣。

蜂鳴如雷,遭五花大綁的烏拉拉趴在地板上,集中所有的精神聽著倪楚楚的長篇大論,心中暗暗好笑——這個追殺自己的女人,竟跟自己有相同的惡癖。

「跑啊?還懷疑啊?」倪楚楚的聲音幾乎聽不見:「通常學者會說,一般蜂毒致人於死的量大約是五百到一千次蜂蜇,但這是指同一種蜂毒來說。我自己養的胡蜂多達一百四十種,其中有一半在這個世界上的百科全書翻不到,只要同時被十種異種胡蜂蟄到,神經毒就會錯亂你們體內的神經傳道訊號、內臟出血、強制性痙攣而死。」

在倪楚楚為吸血鬼忍者講解胡蜂百科知識時,蜂雷朝四面八方滾滾而去,不一會兒就淹沒了暗之牙忍者的逃逸路線。每個忍者都中了數百枚毒針,身上覆蓋密密麻麻的胡蜂,宛若一件油黑色的鎖子甲。

忍者們逐一跪倒時,烏拉拉發現四周的黑暗也一層接一層褪去。

顯然是這些忍者個別的咒力不夠,要使出「絕對黑暗」須靠每個人戮力合作,只要一個人死亡退出,絕對黑暗的結界就會自動剝去一層。

「好厲害的大招式。」烏拉拉讚歎。

這獵命師一舉就崩潰了京都暗之牙忍者團,一定是長老護法團等級的高手。

但,在月臺幾乎回光的此刻,還有個人沒有放棄。

「別小看了忍者經年累月,以身養毒的試煉!」裹成蜂人的忍者頭目暴吼,拚著劇烈的痛苦沖向倪楚楚,雙手抓著銳利的尖刺。

他的視線幾乎被滿臉的胡蜂給遮蔽住,還有幾隻體型細小的胡蜂鑽進他的鼻腔、耳腔內狂蟄,但忍者頭目拚著最後一股蠻氣,也要跟倪楚楚同歸於盡。

距離十步。

八步。

「很可敬啊。」倪楚楚伸出手,對著忍者頭目。

五指箕抓,在四周散飛的蜂群瞬間朝忍者頭目飛去,集中成一個黑色的蟲球。

七步。

六步。

蟲球爆擊如拳,擊在忍者頭目的心口上。萬毒鑽刺,心臟登時飛快腫脹,直接將忍者頭目的靈魂爆碎。

五步。

四步。

戰鬥結束。

尋人啟事

命格:幾率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經常與知名通緝要犯擦肩而過的刑警,第一眼就直覺發現賊車的交警。

特質:只要是曾經接觸過的人,宿主都而可以透過與他們之間的靈感,去間接感應那些人的人群接觸經驗,百人有百眼,千人有千目,藉以找尋到宿主想找到的人,說穿了,便是集結固定區域的生命體的運氣去尋人罷了。如果想找尋的人已確認在某個區域內活動,命格的能力將會發揮到極致,此點與「朝思暮想」有異曲同工之妙。但若目標躲在杳無人煙之處,命格將無有發揮之力。

進化:不明。



第257話

倪楚楚拍拍手,這些鋪天蓋地的胡蜂像黑色的龍捲風一樣,快速回卷,回到倪楚楚寬大的衣服底,一隻一隻都結附成咒。密密麻麻的,化蟲咒的咒縛刺青。

蜂雷不再,只剩巨大抽風機的機轉聲。

月臺上一個獵命師,列車裏一個獵命師。

還有三百多個無知無覺的人類乘客,他們的命運還沒有依靠。

「我遇過一個穿黑色西裝的獵命師,他可以從身上抓出很多噁心巴拉的蜘蛛,甚至可以抓出大到像放屁的恐龍蜘蛛。」烏拉拉依舊倒在地上,看著早就躲起來的紳士走了過來,用粗糙的舌頭舔舐自己的鼻子。

讓你擔心了,夥伴。

不過真正皮痛的戰鬥,才正要開始。

「他叫廟歲,是個自以為是的臭光頭。」倪楚楚又開始翻書。

「在一起嗎?」烏拉拉輕輕鬆松用火炎咒燒開了身上的束縛,蹲在地板上。

「沒有。」倪楚楚一邊看書,神色自若應答。

「我覺得變出蜜蜂比較厲害,因為蜜蜂比較多隻,而且會飛。」烏拉拉活動筋骨,做起暖身運動來了。

「謝謝,不過廟歲是不會承認的。」倪楚楚頭也不抬。

這算什麼對話。

「對了,你會操作火車嗎?我想解除強制中央控制,把這些人送回地面。」烏拉拉說,一邊摸著紳士走下火車。

此刻的烏拉拉,早已迅速解除血咒,把「請君入甕」的命格鎖回紳士體內。

「會。」倪楚楚看過一本教人如何開火車的冷工具書,馬上轉移話題:「你可有想過,堂堂獵命師被這種程度的吸血鬼打敗,就算是故意的,也非常丟臉。」

注:《只要十分鐘,你也可以開火車》:宮本喜四郎著;民明書坊出版社,一出版就造成嚴重滯銷的夢幻逸品,與《親自撿骨一點也不難》、《一公升的精液》並列二十世紀最不可能再版的三本書。作者同為宮本喜四郎先生。

這是個局,倪楚楚已經發現了。

烏拉拉知道,在這些善用黑暗攻擊的暗忍者面前,不拿出特殊能力是無法獲勝的。烏拉拉故意輸給暗之牙忍者,就是為了借著忍者的能力,刺探出倪楚楚的拿手本領。

而現在,烏拉拉已經看清楚倪楚楚的「化蟲咒」的基本應用了。

「哈哈,我這個人呢就算欠缺羞恥心的自覺,為了贏,多一些勝算總是好的。」

「不過你這麼做有欠考慮,如果他們砍斷了你的手腳筋才綁起來呢?」

「的確有這個危險,不過我很合作,充分表現出一個鬥敗之犬的窩囊樣,他們也暫時好手好腳地把我捆了起來。」烏拉拉吐吐舌頭:「當然啦,如果他們想把我砍成殘廢,我就一把火把他們都給燒了。」

倪楚楚點點頭,算是認同了烏拉拉的膽識。

不過,正沉迷於手中書《一個人也可以開潛水艇》的倪楚楚,還不急著宰掉烏拉拉。倪楚楚的好奇心極強,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沒問。

「我們這麼多獵命師,裏頭當然有善用預知命格的能力者,你為了與我們一鬥,反過來利用起我們燃煮的預言,真是令人猜想不透。」倪楚楚還是那副事不關己的語氣,說道:「總而言之,你是怎麼識破我的追蹤的?」

「蜜蜂。」

「喔?你能夠分辨什麼是咒化的昆蟲,什麼不是?」倪楚楚不信。

「不不不,我無法分辨,不過哪些蜜蜂的身上有微量的命格力量,我嗅得出來。」烏拉拉抖抖眉毛,有些得意:「我畢竟是個獵命師嘛。」

倪楚楚點點頭,表示佩服,又問:「好了,現在一切盡如你意,你等到了我,又調查清楚了我的能力。現在你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可以說給姐姐聽嗎?」

被族人追殺這麼久,這還是烏拉拉第一次遇到這麼執著於聊天的「敵人」,他幾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從何說起呢?我後來發現一個真理。」烏拉拉笑嘻嘻:「要找到上帝限量釋出的好命格,最快的方法莫過於搶奪獵命師身上的珍藏。」

「理論正確,但問題是——」倪楚楚冷冷說道:「你怎麼搶到我身上的命格?」

「兩個方案。」

烏拉拉吹吹手掌,嘻嘻笑道:「第一個方案,我們分別拿出一個命格打賭,揍贏對方的人,可以把獎品帶走。當然了,打賭的命格要由對方來選,這樣才不會辛苦打贏,卻只能把垃圾打包帶走。」

幼稚。

「第二個方案呢?」

「就一般決鬥啊,你贏了就把我幹掉,我贏了就硬搶我想要的命格,把你丟在地上。」烏拉拉麵露可惜之色,顯然不推崇這個選項。

「天真。」

「那就是硬搶囉?」

烏拉拉摸摸紳士,紳士再度躲進烏拉拉的背包裏,說:「不過我們先說好,最後還活著的人必須把這輛列車開回地面。你們已經不敢挑徐福了,協助一下傻瓜人類應該不為過吧。」

其實,順手搭救這台車的乘客,原本就在倪楚楚的計算之中。

「如果你死了,憑什麼覺得我會遵守約定?」倪楚楚將看到一半的書折角。

「我哥說,女人一般都蠻不講理,但只要說過的話,就會死心塌地。」烏拉拉吹吹手掌,笑笑道:「你真的很酷,遇到很酷的我通常都打不太贏,但為了你身上的珍貴命格,今天可以破例一下。」

「我最討厭耍嘴皮子的人了。」倪楚楚合上書,將書放在大衣口袋說道:「我看到一個段落了,開始打吧。」

烏拉拉翻身倒立。



第258話

「也是,我看過一本書,裏面說每個人最討厭的人其實都是自己。」

烏拉拉習以為常,最佳的戰鬥姿勢。

「……」
「……」

倪楚楚像是想問什麼,卻又硬忍了下來。

「我先上啦!」看到空隙,烏拉拉大叫一聲,旋轉身體出手!

「化蟲咒,蜂炎蜂雨。」倪楚楚大袖飄飄,炮彈似的異種胡蜂從袖口噴出。

蜂如雷。

烏拉拉毫不緊張,一掌催動火炎咒,一道火牆將胡蜂悉數燒斃,不讓逼近。

「也許你很強,但火炎咒天生就是這些蟲子的剋星!抱歉啦!」烏拉拉雙掌輕輕翻滾,用最有效率的火焰交錯,逼退本能上不敢對抗火焰的胡蜂。

即使是長老護法團,遇到能力相克的對手,有時也得認栽。

倪楚楚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事實上,在她與烏拉拉交手之前就明白自己的弱勢。她的算盤,打得自然又與烏拉拉不同了。

烏拉拉的火拳碎裂了倪楚楚的蜂陣,倪楚楚在火焰中冷靜地閃躲,一邊解開幻貓咒,一條紫色的小靈貓忽地從她的掌中示現。

能力只是輔助,命格才是獵命師作戰的精髓。

「……你剛剛提到的是哪一本書?」倪楚楚在火焰中兀自廢話,一手抓起地上的忍者死屍丟向烏拉拉放出的火焰。另一隻手,自然是在換命了。

火焰瞬間將認栽的屍體烤香,而倪楚楚也成功將「尋人啟事」換成了同樣不具戰鬥性格的「拖泥帶水」。此時,烏拉拉竟神不知鬼不覺來到她的背後,以怪異的姿勢給了她冒火的一拳。

碰!夾帶著內力,倪楚楚的雙腳離地。

原來,烏拉拉的火焰攻擊也是障眼法。

倪楚楚借著拳勁後飛,一面撥熄大衣上的著火,一面凝神操控散亂的蜂群。

蜂群再度啟動,從四面八方圍攻火焰咒高手烏拉拉,烏拉拉的手正拉好背包上的拉鏈,躲在裏頭的紳士眼睛眨眨。

「你說那本書喔……宮本喜四郎,在明治時代出版的《喂!你幹嘛討厭自己?》。」烏拉拉回答時不忘用雙手築起火牆,左太陽穴卻一陣刺痛,慘叫:「痛死啦!」

好快的蜂,竟鑽過火焰的死角蟄了過來。

「超高速的異種蜂,瞬間的飛行速度比子彈還快。」倪楚楚吹著大衣上的焦煙,冷冷道:「孩子的學習不能等,你的火焰對稀有品種沒有用。」

說著說著,烏拉拉的右肘依稀被什麼小東西給撞上,一陣酸麻感在敏感的肘神經燒了開來。想必又是被「子彈蜂」給偷襲。

烏拉拉雙手各自握住一把火,朝倪楚楚大罵沖了過來:「就你了不起!我的火焰也有稀有品種!火咬拳!」左手築火防禦,右手焚起一條活靈活現的火龍追咬倪楚楚。

火炎咒是非常純粹的能量咒語,所爆發出的攻擊非同凡響,這幾個攻防打下來,月臺早已找不到一塊白色的地方,倪楚楚的大衣長袍很快也變成一片片黑蝶。

赤裸事小,沒看完的書也跟著燒成灰燼,讓冷言冷語習慣的倪楚楚也不禁動了真怒。倪楚楚集中精神力整合蜂群,加諸在子彈蜂身上的能量又更強了。

「沒禮貌!」倪楚楚瞳孔縮小,咒力又漲。

諾大的蜂群只是子彈蜂的掩護,尤其以智力最低、耐熱力最高的撒哈拉巴棗蜂當主體,群起逼近烏拉拉。等到巴棗蜂吸引住火牆後,再由真正的主角子彈蜂瞬間加速、接近目標、蟄咬!幾乎例不虛發。

「有沒有這麼痛的啊!」烏拉拉腳步差點站不穩,膝神經大痛。

一拳揮空,殘在空中的流火讓倪楚楚一陣目眩。

烏拉拉的拳腳攻勢每每被子彈蜂的蟄咬停頓片刻,不同於硬打硬架的創傷,子彈蜂針對「神經」的密集攻擊,產生的異常酸麻感讓烏拉拉無法忽視。

「你應該慶倖子彈蜂的毒性不強,不然你早就倒下了。」一絲不掛的倪楚楚跳到列車頂上,其實也不好過。

在烏拉拉的連環火拳攻擊下,倪楚楚頭髮都烤得捲曲了起來,連嘴唇也乾裂了。在通風不良的地下隧道裏戰鬥,烤風滾滾,連汗都瞬間蒸發的惡劣環境底下,倪楚楚開始呼吸困難。

「是嗎!」

在旋轉中甩開背包,烏拉拉全身浸浴在淡紅色的薄薄火焰裏,那一瞬間烏拉拉的衣服當然化為細碎的焦炭,一晃便整個抖落。

赤裸浴火的烏拉拉大喊道:「我看出你的本體一點也不強,才會去養這什麼怪蜜蜂!好的不學,去學什麼老頑童周伯通!喝!這樣你就沒轍了吧!」沖了過來。

焚風撲面,倪楚楚點點頭,這樣的確是沒轍。

「是不錯,但你能維持多久呢?」倪楚楚不敢招架,趕緊躲開,方才蹲坐的列車頂頓時焦裂開一個大洞。

烏拉拉如閃電追上,兩人在月臺柱上交錯,烏拉拉狠狠給了倪楚楚一腳,倪楚楚炮彈般重重摔在柱子上,身上還甩帶著流火。

「剛剛好打敗你就夠了!」烏拉拉化為焰人,每一個招式都增強了不少威力。

然後又是吞吐火焰的一拳,燒得倪楚楚又得擲起幾個屍體擋著。

所幸月臺上最多的,就是屍體。

如果撇開火焰與蜂群,兩人就這麼互毆起來,烏拉拉千奇百怪的體術攻擊不是倪楚楚吃得消的。但奇怪了,雖然烏拉拉明顯比倪楚楚要強悍,然而接下來的交手卻有如爛泥摔角,倪楚楚只有勉力支撐的份,烏拉拉卻無法將她擊倒在地。

「混賬,一定是她使用的命格的關係。」久攻不下,烏拉拉心中開始焦躁。

……不,也不儘然。

凡事都有原因,「拖泥帶水」命格要發揮,也得借助環境條件才行。

這條件,恐怕就是自己的心態。



第259話

此時,倪楚楚已經到了極限。

先不說那眼花繚亂的火焰,早已把無數殘影刻在她的眼角膜上。真正的威脅在於熱。空氣已經灼熱到就如同剛用極速跑完一百公里的車子引擎蓋,在戰鬥的每分每秒都貼著她的皮膚,把她的毛細孔都蒸出淡淡的白煙,體內的水分仿佛也快沸騰了。

據說人類的大腦到了某個溫度就會停止活動,想必就是現在了吧。

「我快聞到自己被烤熟的香味了吧?」

半閉上眼睛,倪楚楚真想走進便利商店吹一下冷氣。

可惜,這是多麼奢侈的想法啊。

「原來是「拖泥帶水」,才讓我瞎打了這麼久。」

倪楚楚模模糊糊,聽到這句話。

烏拉拉烈焰爆響的一拳,停格在倪楚楚的鼻子前,沒有繼續前進。

倪楚楚一怔,趕緊往後輕輕一躍。

「原本我只是想要搶走你的命格而已,打女人嘛,總是不想打得太難看。」烏拉拉吐吐舌頭:「算了,其實,我不用逃跑已經很幸福了。」

就這樣,烏拉拉身上的火焰熄了。

「不打了,下次再玩。」

倪楚楚說得沒錯,那可是非常消耗咒力的持續型招式。

烏拉拉蹲下,將背包的拉鏈開了條縫,讓紳士可以探出頭來,隨後撿起地上忍者的衣服隨便穿上。

「你想得真輕鬆。」

倪楚楚冷冷看著正忙著穿衣服的烏拉拉,也不知領不領情,但全身是傷的她可真是累壞了,隨時都會暈倒。輕輕吹著奇異的曲調,那些烏雲般的胡蜂忽地沖回她的身上,咒化成密密麻麻的小黑點刺青。

原本倪楚楚白皙的赤裸身軀,突然就像個斑斑點點的行動藝術展覽品。

「你難道不覺得奇怪,我們在吸血鬼的地盤上打了半天,竟沒有吸血鬼過來打擾?」

倪楚楚靠著溫熱的柱子,調整呼吸。

倪楚楚看著月臺旁邊鐵軌隧道的深處。

「喔?說也奇怪喔。」烏拉拉拉上褲子。

隱隱約約,有一團「吵雜的聲音」向活塞般壓了過來。

烏拉拉豎耳聆聽。

那聲音恐怕不止一團,而是沒有章法的好幾團蜂群,全部都朝這裏飛來。

「你把蜂的力量分散開來,散在這些隧道裏調查我人在哪里,還可以監視……不,甚至是阻止吸血鬼的行動。」烏拉拉贊許道:「真是很棒的能力呢,比起我的噴火要實用多了。」

果不其然,那些胡蜂從隧道裏沖出後,便前仆後繼鑽回倪楚楚的身上。倪楚楚精神一振,因為每一隻蜂都是從倪楚楚的咒力分化出去的,現在回來了,也重新滋養了倪楚楚昏昏欲睡的心神。

「一開始,我就知道打不過你的能力。」倪楚楚還是覺得口乾舌燥,打定主意等一下一定要在冷氣房裏好好睡一覺,繼續說道:「所以我看書,是為了等夥伴。跟你過招,也只是幫忙我同伴消耗你的體力——畢竟他也掛了不少攔路的吸血鬼。」

原來是要等夥伴啊……也沒多大新意的佈局嘛,烏拉拉吐吐舌頭。

「叫什麼?」烏拉拉問。

「兵五常。」倪楚楚走向血貨列車。

「擅長什麼啊?」又問。

「殺人。」簡潔有力。

「……喂,你就這麼走了?」

「不然呢?難道替你收屍。」

「喔。」

「依照約定,我順道把這些人載走。你死之前記得跟貓說幾句話,我們與貓的緣分來得不易,別讓靈貓太傷心了。」倪楚楚熟練的操作著儀錶板上的拉把。

列車輕輕晃了一下,已經重新啟動。

「那還真是謝謝了。」烏拉拉頓了頓,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開火車啊?」

「我看過一本《只要十分鐘,你也可以開火車》的工具書,應該行得通吧。」倪楚楚自信滿滿,關上車門,動力全開。

血貨列車就這麼走了。在倪楚楚的護送之下,這些乘客多半能倖免於難吧?

「可惡的女人。」烏拉拉苦笑:「就這樣把我丟下來和另一個高手對戰,也不會不好意思,明明就是我打贏了呢。」

不過,也算了。倪楚楚沒有留下來幫夥伴助拳,還算是個好人。

紳士探頭,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紳士,看來是個高手呢,我們剛剛偷到的是什麼,說不定用得上喔。」烏拉拉頑皮地伸手,按摩著紳士的脖子,嘻嘻笑道:「長老護法團珍藏的命格,肯定都是好東西。」

與倪楚楚的交鋒一開始,倪楚楚用幻貓術裝置命格時,烏拉拉就假借著從背後攻擊,順勢摸走其中一個。但那只有一眨眼不到的瞬間,烏拉拉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摸到了什麼大獎。

摸著摸著,臆度著那陌生的命格是哪位……烏拉拉陡然睜大了眼。

「隱藏性角色。」

「紳士,是大獎喔。」烏拉拉嘖嘖慶倖。

此時,一輛小型軌道車沖抵K-10月臺,疾停時與軌道擦出火花碎屑。

穿著些微破損的黑色西裝,手裏提著長棍,一位長髮男子輕躍下車。

——想必就是倪楚楚所說的夥伴,兵五常了。

「你就是有預言能力的獵命師嗎?」

「不是。」

兵五常腳步沒有一絲猶豫,筆直地踩過焦黑的屍體,朝烏拉拉走來。

棍,開始旋轉。

命格,「無雙」,開始發光。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耗著,後面還有好幾台列車的吸血鬼正追來。」兵五常的頭髮被血水纏了束,明顯經歷了連場惡鬥,全身散發出過熱的鬥氣,說道:「戰吧,兩個留一個,這就是追捕者與被獵者的宿命。」

黑色的棍,在兵五常的手中吞吐如蛇,狂風如絞。

這個棍法家,總是急著展開戰鬥。

「一直戰一直戰,你不累,我都累了,不過你的命格很棒,我看中啦!」

烏拉拉在廢話連篇的左躲右閃中,腳底下吹起了無數爆裂的碎片。

「好厲害的棍法!」烏拉拉贊道,彎曲著身子驚險躲過一棍。

那棍掃到烏拉拉身邊的焦黑的石柱,立刻削出一條冒煙的破痕。

棍子借力下彈,又將烏拉拉甫落地之處爆破,地板碎片同時將兩人擦傷。

又幾個眨眼,翻騰的黑棍籠罩了整個月臺,簌簌颯颯的破風聲煞是豪邁。

「好強!我要偷走你的命格!」烏拉拉一劈掌,火刀淩空攻擊。

眼睛眯成一條線。

「癡心妄想!」兵五常板著臉孔,一棍掃散了火刀。

一道離火護身,烏拉拉算准兵五常黑棍疾掃的方向,斜斜倒立著身子,一腳往棍身上重重踢去,讓黑棍朝地上撞去。

「嘿!」只見烏拉拉一手就要摸到兵五常的胸口時,奇變徒生。

兵五常撞到地上的黑棍突然「垂直」地彎曲,快速朝上,頂擊烏拉拉的心口。

來不及使用斷金咒,烏拉拉趕緊用掌心護住心口用內力硬架這一棍,卻還是遭到強大的棍力衝擊,整個人煩惡地飛開。

落地,烏拉拉突出一口鮮血,這才瞧清楚了兵五常棍的變化。

「十一節棍。」

兵五常一運勁,手中黑棍頓時喀喀喀喀喀地分解成十一節棍。

「蜈蚣棍法,十一天連雨——這就是你的死法。」兵五常的鬥氣更濃。

烏拉拉又吐了一口鮮血,搖搖昏沉沉的腦袋,起來。

「靠,你真的超帥。」烏拉拉看著幾乎要裂開的手掌苦笑。

——獵到「無雙」後,一定要狠狠大吃一頓犒賞自己的手!

此時,轟隆隆的聲音逼近月臺。

兩台裝滿牙丸武士的列車,從月臺兩軌遠遠沖來。

「會是超級大亂鬥喔。」

烏拉拉提議:「反正遲早都要走的,不如我們搶上列車再打!」

列車停下。

兵五常瞪著烏拉拉。

「可以。」

笑魅人間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常見於女性,也許長相並不出色,但笑容卻很迷人,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在辦公室裏,你是個人見人愛的甜心寶,在螢光幕裏,你是個讓人充滿元氣的國民向日葵。氧氣美女、口愛教教主、少男殺手,都是你不小心收集的外號之一。

特質:八面玲瓏是你天生的氣質,而非造作的人際手腕。你充滿能量的燦爛笑容帶給你無往不利的「人和」,當大家都被你的笑容感染好心情時,就會忘了給你打分數,你自然也能隨時隨地快樂起來。

進化:傾城。(徐詠淑,花蓮東華大學,快要沒辦法用學生票看電影的21歲)



第260話

前兩天,橫濱成為世界運轉的核心。

美國與日本不明的軍事衝突,讓橫濱軍事港口外的大海成了火燒的地獄,國際媒體瘋狂地關注軍事衝突的後續發展,但美國與日本的高層紛紛拒絕透露事件調查的結果,只是簡單表示,雙方將竭力避免進一步的爭端。

美國總統剛剛在白宮結束十五分鐘、虛應故事的國際記者會,便朝辦公室快步前進。

「大家都到了嗎?」美國總統鬆開領帶,面色凝重。

「都在等您呢。」貼身秘書答道。

門打開,辦公室裏已有五位軍事將領、一位國際情勢分析師、Z組織執行長凱因斯,正在恭候美國總統主持會議。

「那麼便開始吧。」美國總統將西裝脫下,接過咖啡。

畫面開始。

透過軍事視訊會議系統,螢幕顯示至少有來自世界各國的三百多名政要、將領線上上,其中當然不乏各國的總統,甚至是微軟的現任總裁。每一個視訊螢幕的背後,都意味著一群幕僚正聚精會神地做筆記、提供及時的意見。

全世界最有權勢的拔尖人物都聚集在一起,因為每一場戰爭,都牽涉到各式各樣的龐大利益如何轉移、轉移到誰的手上。在赤裸裸的會議上,大家都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

尤其,這是一場一旦開啟、就回不了頭的毀滅戰——這個世界已經進化到,不管是人類,抑或是吸血鬼贏得這場戰爭,輸家就是最後還留在地面上的微弱生命。

美國總統坐下,螢幕的三百多張臉孔精神一振。

「大家都看過Z組織跟五角大廈整理的資料了吧,這次的危機可說是前所未有。」美國總統的眼睛掃視了螢幕上幾個最熟悉的臉孔,問道:「有來自橫濱最新的消息嗎?」

「這是從衛星上拍攝到的畫面,就在第七艦隊第二分隊遭到毀滅後,日本約有五艘軍艦遭到了向量式電磁脈衝彈的攻擊。」在五角大廈坐鎮的FBI頭目說道:「其中一艘叫虎丸號的船被不明的力量侵入破壞,有傳言指出,當時牙丸千軍就在那艘船上。」

「牙丸千軍在那艘船上?那麼聯絡得上他嗎?」臺灣地區領導人插話。

「完全聯絡不上。」FBI頭目搖手。

「聯絡不上?」安分尼上將皺眉。

「有傳言說,牙丸千軍已經遇害,但目前來自東京的資訊相當封閉,」FBI頭目看著螢幕上的各國政要,有意無意說道:「如果各位有與牙丸千軍聯繫的管道,不妨與我們分享。」

「這會是小日本的自導自演嗎?」俄羅斯總理一向對日本沒有好感。

「不排除,牙丸千軍那老頭可不是精通武術而已,他的腦子也是賊了好幾百年,現在端給我們看的不知道是哪一套劇本。」FBI頭目頓了頓,又說:「但我們最擔心的,還是日本內部的吸血鬼鷹派與鴿派發生了內鬥,若主和的牙丸千軍真遭到了暗殺,那麼權力的杠杆將朝鷹派傾斜,那樣便是大糟糕。」

「如果是小日本鷹派下的手,他們九成九會栽贓到我們人類政府的頭上,為橫濱事件復仇就成為日本軍國主義復興的藉口。」中國總理冷笑:「就像七七事變,小日本想要侵略中國是圖謀已久,借著尋找逃兵這種芝麻小事與中國刻意發生軍事衝突,繼而渲染成大規模的戰爭,這種手段我們可一點也不陌生。」

歷史充滿了虛偽的表面之詞,真實的傷痕卻總是毫無保留,透露著每個強權崛起背後醜陋的那一面。

「這說到了重點。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出一連串衝突的原因。」德國總理嚴肅地說:「在戰爭之外,一定還有別的出路。」

此時,Z組織的代表,執行長凱因斯開口了。

「吸血鬼攻擊第七艦隊的原因已經很明顯了,我給各位的資料中,提到的第三種人類的基因圖譜就是其中的關鍵。」凱因斯的身上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光,繼續說道:「第七艦隊的覆沒只是其中一個環節,不是起點,也不可能是終點,為了自保,我們Z組織已經著手自我防禦的機制。」

那股光隨著視訊會議的畫面,傳遞到三百多個重要人物的瞳孔裏。

「第三種人類的計畫,到底完成到什麼程度?」臺灣地區領導人翻著手上列印出來的研究報告,說「我怎麼看,都覺得這份研究計畫很像科幻小說。」

「沒錯,我們有權利知道第三種人類的進度。」法國總理附和。

「這原本是絕對機密。」凱因斯頓了頓,說:「但為了讓大家團結起來,我在這裏宣佈,第三種人類的演化升級計畫,已經到了非常成熟的階段,也因為如此,才會引起吸血鬼的恐懼。」

「就算在技術上非常成熟好了,但這種……演化升級的東西,能當真用在人民身上嗎?」德國總理非常狐疑,他完全無法想像這個計畫付諸實踐的模樣。

凱因斯微笑。

那是一種讓人無法不放心的微笑。

「我們Z組織已經在上個禮拜進駐太平洋上的某座無國籍的小島,開始建構第三種人類的新國家,除了武力上堅實的戒備外,在上百位社會學家、政治學家、經濟學家、法律學家的通力合作下,新國家很快就會籌備完成,進入第三種人類量產的階段。」凱因斯侃侃而談:「至於各位最關心的人道問題,請放心,所有願意升級成第三種人類的准過期人類,都是志願參加新國家計畫的,第一期的人數約為一萬人,新國家上了軌道之後,我們便會將新人類實際的生活與社會制度製作宣傳影帶,向有興趣升級成第三種人類的各國人民招手,屆時將大大擴充新國家的人口與經濟實力。」

「這……」德國總理想說「這真是太荒謬了」,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避開小島的確實位置,凱因斯接著開始介紹建造第三種人類新國家的想法,跨國視訊會議上充滿了奇妙的氣氛。明明就是非常詭異的事情,但各國領袖無不傾注精神聆聽凱因斯的演講,尤其當凱因斯談到第三種人類的興起,將超越現有種族的藩籬、打破膚色刻板印象的超理念時,一種言之成理的美好氛圍就像得到充足陽光雨水的藤蔓,迅速穿越網路的光纖,將各國政要的靈魂輕纏在一塊,短暫地忘卻這次會議的目的。

無意間,既神秘又強大的Z組織,其雄厚實力的印象也深植在各國政要的心裏。

而凱因斯,正是這場會議最大的收益者,他的氣質令各國政要都產生了好感。

「基因手術收費相當昂貴嗎?」錙銖必較的新加坡總理第一個開口。

「基因手術當然是無價的,每個人都有升級為第三種人類的權益,這是解放的真意。只是基因手術是相當複雜的技術,能夠執行的設備與人力有限,在這樣的技術尚未完全轉移給各國之前,升級為第三種人類的資格順序必須暫時由Z組織規範」凱因斯回答。

「那麼,你們Z組織要的是什麼呢?」中國總理不解。

「要這個世界更美好。」凱因斯的眼睛綻發出奇異的光芒。

「我不懂,實在是不懂。」俄國總理搖搖頭。

若非德國總理也在會議上,他肯定將「希特勒當初也是這麼說」這句話脫口。

「我們並非想借著挑起戰爭牟利,和平、自由、解放,是Z組織追求的目標。解放不只是針對准過期人類,也包括了吸血鬼,事實上我們正在進行將吸血鬼改造成第三種人類的研究,如果能夠將吸血鬼恐怖的體質導正過來,我想他們也沒有反對的理由。」凱因斯不卑不亢地說:「但在那之前,只要吸血鬼膽敢干預我們對人類長遠未來所做的努力,我們將給予最嚴厲的打擊。」

足夠了。

就讓會議朝另一個方向進行下去吧。

算算時間,京都的盜棺行動也差不多要展開了吧。

凱因斯揉揉掌心,和緩超級命格釋放出的龐大能量。

命格的能量慢慢退潮……



第261話

會議持續進行。

「原來吸血鬼也在第三種人類的計畫裏啊,嘖嘖,的確,如果沒有食物鏈上的關係,和平就不再是緊繃關係下的暫時狀態。」阿拉伯國王點點頭。

「說到這個,美國與Z組織私下研製這麼有爭議性的基因武器,我們許多國家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非常不夠意思。」英國首相瞪著螢幕。

「事關美國的國家利益。」美國總統嚴肅,且簡潔地回答。

「是,可全球股市陪著你一塊跌!」微軟董事長沒好氣地說。

「聯合國的意思呢?」中國總理推了推黑色膠框眼鏡。

「老樣子,我們是絕對不贊成開戰的,一但你們兩國在東亞地區大動干戈,南北韓、臺灣海峽的區域穩定也不用妄想了。」聯合國秘書長搖搖頭:「要你們這些領袖在這裏發誓你們不會積極動武,一點實際的意義也沒有。」

「不是兩國,是兩大種族。」法國總理嚴肅地糾正。

「有沒有可能把立場做出切割,讓美國跟日本打他們的戰,不要牽涉到種族之爭。」俄國總理摸著突出的下巴,說「我們隔岸觀虎鬥,誰打贏了都跟種族無關。」

「隔岸觀虎鬥嗎?」美國總統看著俄國總理:「然後貴國又想從中間得到什麼利益?」目光如炬。

「哼,說回你們美國,這次又想借發動戰爭向我們借兵來的?你們動中東油田的主意也就罷了,這次去挑釁吸血鬼大國,別指望我們無條件替你擦屁股,那個Z組織的第三種人類計畫,我們俄國也要加一份。」俄國總理冷笑。他的冷笑一向強而有力,因為他擁有的核子武器庫存還是世界的前三強。

「真的打起來,到時候大海變成了戰場,我們的船要怎麼在東亞做生意?就連飛機的航線也會大亂,什麼都不安全。」南韓總統皺著眉頭,說:「再說,要是有一顆飛彈不小心越過界打到我們的城市,我們大韓民族不被迫捲進戰爭才怪。」

「放心,我們大韓民族同聲共氣,屆時我們北韓一定為你們討回公道。」北韓的獨裁者忿忿不平,好像戰爭已經波及到了南韓似的。

「黃鼠狼的幫忙就免了。」南韓總統回敬:「不管你們想借什麼因頭跨過北緯三十八度,我們都不歡迎。」

「剛剛粗略地估計了一下,這場戰爭不比在中東打仗,兩個全球最大的經濟體只要結結實實打一天,全球就會損失超過一兆美元。」美國總統身後的國際情勢分析師打斷南北韓的爭執:「今年跟明年的經濟成長率將會達到20年來首次的負成長,約百分之七跟百分之十一。。」

「各個國家境內都有為數龐大的吸血鬼活動,他們的不死之身為他們的組織積累積巨大的財富,估計全球前五百大企業體就有三百多家有吸血鬼資金的影子,想對抗他們,就一定會傷害到自己。」英國的經濟分析師說。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WTO理事長無奈地說:「各位手上有股票的,趁早認賠了結吧。」

仿佛,可以聽見三百多位政要同時歎了一口氣。

經濟衰退是戰爭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戰火未及之處也別想倖免於難。

「跌跌跌跌跌,上禮拜的國際股市已經掉了七千億美金,別開玩笑了。」微軟的董事長不滿:「這樣跌下去,我看沒有多少企業可以撐得下去,如果速戰速決還可以接受,這樣幹耗下去,光是油價就把人民對生活的想像給掏空了。」

速戰速決?

是啊,人類已經發明了在一天之內將世界上每一寸土地都燒成焦土的武器。

「該不會有人忘記,我們發明了原子彈這種東西吧?」德國總理冷眼道:「只要有人考慮使用原子彈,我們之間就沒有人可以坐視這場戰爭。」

「原子彈也在美國的考慮範圍之內吧。」聯合國秘書長歎了口氣。

「沒錯。」美國總統斬釘截鐵地回答,作風強硬。

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但有個問題帶來的恐懼,巨大更甚原子彈。

——真相。

「現在媒體這麼發達,平日的鉗制已經相當不容易,一旦兩大種族的戰爭開打,我們恐怕沒有辦法控制人民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難道要把網路全面封鎖嗎?到時候訊息爆炸引起人民的恐慌,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聯合國秘書長憂心忡忡。

是的,以往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戰爭托了諮詢傳遞不易之福,平民百姓只需要知道「對抗邪惡軸心國」,「打倒法西斯主義」,「冷戰」,「反對種族屠殺」,不需要明白許多戰爭的背後都是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角力。

但現在,網際網路能夠將敵人的面貌帶到每個人民的面前,政府不再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一旦人民洞悉政府想要管控諮詢的意圖,來自民間的反抗將動搖政府的統治基礎。

仗,也不必打了。

「一旦戰爭爆發,吸血鬼將不計一切代價將我們變成他們,人民最怕的也是這點,而且人民無法透過報紙去劃分敵人的位置,吸血鬼無處不在。」FBI頭目說:「到時候,宣佈戒嚴是勢在必行的政治措施。」

「逃避不是辦法,我們的參議院已經著手研究‘公民疫苗法’了。」美國總統說。

這是最令人吃驚的消息。

「這樣……這樣可以嗎!」臺灣地區領導人的眼睛,簡直快貼到螢幕上了。

「如果戰爭無法得到人民的支援,就必須依靠我們這些核心人物的團結,靠著國家與國家之間的聯盟,製造出此戰必勝的氣勢。」美國總統畢竟是世界員警的老大哥,在說這幾句話的時候完全看不到一絲遲疑:「最壞的情況就在眼前,我想請大家有選邊站的心理準備。」

大家一片沉默。

「好。我們來投票。」聯合國秘書長拿下老花眼鏡。

三百多片螢幕前,一陣深呼吸的窸窣聲。

「贊成發動戰爭請舉手。」聯合國秘書長暗暗祈禱著。

美國總統舉起手。

十秒後,會議換了個主題,又往下持續進行了三個多小時。

邪惡的世界,再也不是一個概念。

而是一個實際發生的悲劇。

注:富奸,我都寫到261回了,你的261呢?

隱藏性角色

命格:集體格+修煉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沒有徵兆,打從你出生那一天起,你媽就忘記生過你這回事。從前有個忍術高強的忍者強行修煉此命格,殺敵將取敵首有如入無人之境,但最後因為同伴長期忽視它,最後鬱悶而死。

特質:沒有特質,沒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你就像空氣,就像一陣風裏的一小團風,走在路上被車撞到司機還會渾然不覺地繼續前進,在電梯裏放屁也不會有人把眼睛移到你臉上質疑,在樹林裏亂走踩到蛇,蛇也只是嚇了一跳。偶爾發呆,還會一不留神忘記自己的名字。

進化:煙消雲散(從無人考據此項命格的特質)。



第262話

第四次了。

佐佐木小次郎長刀依舊沒有脫手,只是這次終於無法斬個結實。

空氣被切成天地兩半,長刀末端凝舞著陳木生的血,不愧是完美無瑕的燕返。

但佐佐木小次郎的額頭間,卻裂開了一道紅色的縫。

碰。

「哪有每次都是你贏的道理!」陳木生摔倒在地上,腳脛劇痛不已。

幾乎,自己的雙腳就要被完全斬斷了,只剩下一點點的皮肉相連。

若不是陳木生用了三次的瀕死代價,換來「看過三次燕返」的經驗,突然在佐佐木小次郎使出燕返之際拔足躍起,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這雷霆一刀的。

想擊敗比自己強的對手,代價真是很大很大,但離開了虛擬的戰鬥結界,自己還願意用這樣的捨身技換取勝利嗎?逃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不是更合乎實際呢?

陳木生強忍著劇痛,翻身喘息,腦子裏混亂得很。

不由自主,佐佐木小次郎仰起頭,看著有些暈眩的天空。

劈開我的頭的,是什麼東西?我怎麼什麼也沒瞧見?

不管怎麼說,燕返沒敗,但是我還是敗了。

也許這個人說的對,我真的只是個傀儡。

但身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的傀儡,能夠這樣豪戰而死,真是太夠意思了。

濃霧來了,煙霧了佐佐木小次郎,也煙霧了陳木生慘烈的傷勢。

陳木生趴在地上,在這段與佐佐木小次郎遭遇的期間,陳木生還遇到了三十幾個算起來還好解決的對手。大多數的武者在第一次會面就被陳木生的「兵形」打敗,拖到第二次會面才分出勝負的人裏,也有好幾個是陳木生在第一次會面的時限內勝過,卻來不及解決掉的高手。

只有五個絕世高手,是陳木生怎麼拼也拼不掉的怪物。

要殺死那樣的怪物,唯有一次又一次「見識他們的絕招」,然後一次又一次地「努力活過時限」,否則下場難料。剛剛解決掉佐佐木小次郎,最近常出現的五大絕世高手還剩下四個,若再加上尚未登場的怪物,不知是否多如繁星。

「被關在這種鬼地方,就好像被強迫上歷史課一樣,傳說中的武學天才都想殺掉我……幸好這幾次出現的高手裏,素質高的越來越少。」陳木生的額頭頂著虛無的大地,心跳聲還是很劇烈:「不然壓力真的很大,大到我都快爆炸了……」

呆頭呆腦的陳木生還沒意識到,這是他又變強了的徵兆。

五十一種敗亡的「兵形」寄宿在陳木生的身體裏,隨著陳木生的隨機應變與反復使用,兵形的能量越來越旺盛,兵形示現不再只是區區一瞬,逼近了兩秒。

「好怪,這次濃霧來得太晚了吧?」陳木生不累不困的身體坐了起來。

不用真正計算時間,陳木生早已習慣這結界的身體非常清楚,早就該來的濃霧遲遲不到,違反了過去的規律。

「不對勁。」陳木生搔了搔頭,站起,四處走動起來。

保持著高度的警戒,陳木生在無邊無際的結界空間晃蕩著,心中不免想:「難道是結界被我全破了嗎?是啊,就跟遊戲一樣,總有被破解的時候……我沒有殺了所有的高手,所以一定是我無意間累計的勝場已經及格了,所以就破了?要不,就是J老頭良心發現,決定把我放出去拉?」

越想越樂,陳木生不由自主健步如飛起來,尋找哪里有路可以出去。

然而要命的濃霧,卻從陳木生的腳底慢慢蒸起,好像地心正在沸騰似的。陳木生訝異,定神一看,只見一望無際的大地都在冒煙,好像有某個史前的怪物正窩在地底下,進行龐大的呼吸似的。

煙霧越來越盛,頃刻就讓陳木生猶如置身於蒸籠之中。

「我就知道我不是那麼好運的人。」陳木生歎了口氣。

不知道敵人會從哪個方向沖過來,陳木生當下不再動作,屏氣凝神。

雙腿微開,左拳前,右掌後,眼睛微閉,感覺著隱藏在濃霧裏的威脅。

唧。

一滴汗,從陳木生的太陽穴上滲出。



第263話

「是刀。」陳木生的鼻子抽動。

——還是熟悉的刀氣。

「不對,是九節棍?」陳木生皺眉,此時連拳頭縫都滲出了汗。

沒錯,正是九節棍的氣。那九節棍甚至還是自己身上的兵形,正主兒兵長征也在結界裏被自己「殺過了」的,絕對錯不了。

「錯,錯,錯,是王五的大刀,加上兵長征的九節棍!」

大量的汗漿。濕透了陳木生的掌心。

「乖乖,還有尤麗的三叉戟!」陳木生倒抽一口涼氣:「總共有三個人?這是什麼道理?我……我有這麼強嗎!」握緊的拳頭,幾乎要軟了。

果然,陳木生的感應都答對了。

濃霧裏,漸漸走出三個曾經對陣的武學高手。

大刀王五,九節棍兵長征,三叉戟尤麗。

三敵全都踩踏著殺氣,朝自己慢慢走來。

「等一下!」陳木生大叫,臉紅脖子粗。

三敵同時停步,但殺氣卻絲毫沒有減少半分。

「你們是要來殺我的吧!」陳木生緊張至極,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王五、兵長征、尤麗彼此看了一眼,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你們三個都是武學大師!怎麼能以多欺少!難道你們半點羞恥心都沒有麼!」陳木生左拳輕揮,雙腳卻無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莫名其妙的是,就在陳木生後退的時候,心臟宛若被重重擊了一下。

從自己的靈魂深處,狠狠地朝心臟揍了一記猛拳。

「不想後退嗎?」陳木生苦笑,掌心傳來一股驕傲的反作用力。

那股力量撕咬著,刺激著陳木生的鬥志……也許就跟J老頭說的一樣,某個奇怪的命運之力棲息在自己體內,看樣子,那東西是不肯屈服的了。

以一打三,這是絕對沒有勝算的局面。

J老頭,一定是瘋了,這死亡遊戲,已到了盡頭。

「好吧,要死,也得死在往前的路,而不是後退。」陳木生閉上眼睛,然後又睜開。心中十分坦然。

此刻,陳木生身上億萬毛細孔打開,朝四面八方爆發出奔騰的無形氣勢。

這一轉變,震得三敵收起了腳步,好像有一堵牆……不,一座小山攔在前面,一時之間竟無法繼續前進。

「喔?是命格的力量?」兵長征的瞳孔縮小,嘴角淺笑。

「……‘千軍萬馬’?」尤麗開口,手中三叉戟遙遙指著陳木生。

「‘千軍萬馬’,那便‘千軍萬馬’吧!」不知是陳木生天生的個性使然,還是命格催動的關係,陳木生抱定了死的覺悟,也就沒有了恐懼。

沒有了恐懼,「千軍萬馬」的力量在強敵面前完全開啟。

「好漢子!接我一刀!」王五第一個沖上,亂風似一刀砍下。

「你的刀,我也有!」陳木生怒髮衝冠,手握無形,一砍!

兩人一天一地,有形的刀,無形的刀,交擊出冷脆的火花。

「這……真是我的刀!」王五驚呼。手臂被陳木生強大的內力震得酸麻。

王五不解為何明明就要砍到陳木生的腦袋,卻被一股強烈的刀氣硬生生架開,那股無形的刀氣,還真是自己手中的大刀!

「武林盛傳,武學高手若練到了化境,便能以氣運器,草木皆可為劍;又雲,化境之上又有神仙,以氣為器,天地為招……難道這小子年紀輕輕,便到了那樣的神仙境界?」王五一凜,起刀再上,卻被陳木生的鈦劍兵形給逼退。

王五的身上,頓時多了三道劍痕。

「一起上!」尤麗冷眼。

「圍住他!」兵長征右肩略沉。

尤麗身形如箭,在兵長征九節棍的掩護下沖近陳木生。

「圍個屁!看我的斧!」陳木生暴吼,右手往前狂斬。

雖不可見,但殺氣淩身,三個武學高手同時被無可匹敵的「斧風」給撞開,暗暗心驚不已,不知陳木生的身上負著什麼古怪功夫。

連命都不要了的陳木生豈可放過,瞄準迅速後退的尤麗。左掌凝抓兵形就是一甩,九節棍兵形後發先至,重重掃到了尤麗的腰。

尤麗吃疼,重重跌在地上。

「什麼怪招!看我的九龍九閃!」兵長征高高躍起,手中九節棍如蛟龍暴射而下,每一節棍都夾帶著不同的力量,猶如九個高手同時使出九個招式,攻勢也有九道分勁。

「早看過了!雕蟲小技!」陳木生右手橫抓,銅盾兵形擋住了來襲的九節棍。

銅盾兵形發出連續九串暴響,每一聲暴響得厚薄,大小,層次都不同,防過一道又是一道,排山倒海而來,這是兵長征習自天山派的蜈蚣棍法,若沒見識過這招的武者絕對會著了道兒,若是留上了神卻沒有精純的內力相抗,照樣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好傢伙!」兵長征一贊,抽棍落下。

此時,王五以地躺姿勢迂回欺至陳木生的背後,單刀直取陳木生雙腿。

而尤麗也重新再起,從左側快速包抄,雙戟如釘,釘釘成雨。

兩人兩勢,均用上了全部的功力,局勢兇險無比。

「好!看誰先倒下!」陳木生豪氣萬千,戰役前所未有地沸騰。

爆發!

「劍!」左手黑鈦劍招架尤麗的三叉戟。

「鞭!」右手響尾鞭抽打著王五的來路。

「盤!」左腳一滑,斬魔盤噴向來襲的九節棍。

以一打三,陳木生一邊大吼,一邊將兵形功夫運化到極致,在每一個危急的當口用最恰當的兵器勉強擋住,千變萬化,眼花繚亂。短短半分鐘內四人招架了上百招,在「千軍萬馬」的豪風中血屑紛飛。

接下來的半分鐘,渾身燥熱的陳木生又竄升到另一境界。

太極拳經講究引進落空,柔弱勝剛強,四兩撥千斤。但真正的剛強能讓所有平淡無奇的招式變成恐怖的獸擊,至拙勝至巧,大強破大繁。

就在陳木生身上多了好幾道傷口時,陳木生開始用不恰當的兵器,做出不恰當的攻擊防守,招招以強於三人的內力為基礎激發兵形,大開暴力之門。占了圍攻優勢的三敵被陳木生不完美的怪異防守給震懾,反而有種被逼退的感覺,加上肉眼無法看見陳木生的招式,三敵若再不拿出壓箱底絕技,就等著一敗塗地吧。

「大風咒!回風響尾!」平地風起,尤麗還是那般順著以陳木生為中心,龍捲風般的風勢,雙腳離地五寸,快速戟刺攻擊。

「大刀訣,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王五刀走窮絕,奮力壓制陳木生的步法。

「蜈蚣棍法,九天連雨!」兵長征忽近忽遠,九節棍如破雲閃電,如落石。

三敵皆是武林高手,自然在陳木生的鐵布衫上刻出許多破洞。然而陳木生只要傷口流血,幾乎立刻結痂,因為他的鐵布衫功夫與鐵砂掌精純的熱力,讓他的身體就像一塊燙鐵。

「念口訣就一定贏啊!那看我的狂風暴雨劍!天打雷劈刀!少林七十二路空明拳!黯然銷魂食神掌!狗鞭虎鞭大象鞭!來啊!來啊!」陳木生打得興發,心無掛念礙,五十一種兵形淋漓盡致展演出來,奇光流轉。

從古至今,武學歷史五千年,從未有這樣的武功。

甚至,連這樣的想像都未曾出現過。

詭譎莫測的兵形。

超級耐打的兵器人。

「來啊!不是想殺死我嗎!」陳木生在三敵的夾擊下力杵不倒,打了個五比五的平手局面。而這個平手局面,隨時可能因為三敵的心怯而放倒。

「他撐不了多久!」兵長征冷冷拋下一句:「他的傷,可是我們的三倍。」

撐?

此刻的陳木生,突然想起了「時限」 這兩個字。

對了,也不是非贏不可?

還可以拖過時限啊?不知自己與濃霧再臨的安全時期還有多久?

高手過招,豈容分心?陳木生正狂使青龍偃月刀的防禦出現了空隙,被眼尖的尤麗逮到,三叉戟刺進了他的右肩,運勁一轉,幾乎絞碎了陳木生的肩骨。

「混帳!」 陳木生眼淚飆出,一拳重重揍在尤麗的胸口。

還來不及拔出插在陳木生右肩上的戟,尤麗便夾勁摔出。王五見機不可失,一刀砍在陳木生的右手肋下,破了他的鐵布衫,徹底廢了陳木生的右手。

失去一隻手,兵形就失去了一半的變化。

戰局已定。

「送了他的命!」 兵長征的九節棍在地上疾行,就像一條蟒蛇。

「好!」 尤麗吐出一口熱血,倒握僅剩的三叉戟,踏風疾行。

「敬你一條好漢,一刀就結果了你!」 王五暴喝,提刀又砍。

陳木生苦笑,左手無奈地抓起巨斧兵形。

濃霧未至,只有閉目待死的份。

唐郎師父啊,結果我還是先死了呢。

你一定猜不到我練成了什麼武功吧?

真想,用兵形狠狠打敗你一百次咧……

腳底輕輕震了一下。

一道炮彈似的烈火,突然撞開了離陳木生最近的王五,在陳木生的腳跟前擦出十幾條地獄裂口似的破縫,阻擋了尤麗與兵長征的咄咄逼近。

破縫,爆發出了岩漿似的熔火。

「怎麼回事!」 兵長征狂卷九節棍,朝熔火刨打。

那火大漲成牆,被九節棍的威力硬是掃破。但破碎的火焰瞬間彙聚,重重炸碎了九節棍的來勢,一道強光襲至兵長征的面前。

爆開。

兵長征倒下,焚成火人。

「……」 陳木生呆呆看著這一切。

那火,就像暴風。

火暴風。

「尤麗,居然在這裏又遇見了你。」

一個人影,站在地獄的裂口上,絲毫不畏懼那火的燃燒。

不,那火根本就是從他的身上噴發出來。

尤麗警戒,吹熄三叉戟上的燎火。

「你會成為,我第一個,殺死兩次的人。」

人影越來越清晰。

來自地獄,擁有比火焰還要火焰的名字。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會燃燒。

「我乃,烏霆殲。」

火神駕到。

禍舌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宿主不經意的言語就具有煽動性的力量。傳說中,義大利國家足球隊裏的「人間兇器」馬特拉吉先生,就是此命格的最佳代言人,在關鍵的世界盃冠軍賽中馬特拉吉使用了此命格不斷講大便話,在最後一分鐘引來了法國球星席丹猛烈的頭槌攻擊,誘使席丹難堪下場,此事在獵命師界裏引為年度笑談。

特質:非常可怕的挑釁攻擊,迅速點燃周遭人等心中的憤怒、羞恥、悲傷等負面情緒,導致其行為脫序、幼稚化。無法保證加諸者的憤怒是否會波及自己,是最大的缺點。

進化:嘴巴裏裝大便。



第264話

站在京都的街頭,淋了滿身的傾盆大雨。

兵五常氣炸了。

回想剛剛的戰鬥,哪里有個戰鬥的樣子?

兵五常從廟歲那邊知道了烏拉拉盜命的奇快速度,所以從一開始,烏拉拉言明想盜走自己身上的「無雙」命格後,就不容許烏拉拉接近身體的三尺之內。在滿車牙丸武士的圍攻下,兵五常的蜈蚣棍法拼命壓制烏拉拉接近自己的距離,想殺死烏拉拉於三尺之外。

在兵五常嚴密的十一節棍防守之下,烏拉拉的確沒有盜走自己身上的「無雙」命格。但滿是牙丸武士屍體的列車沖抵人類正常的月臺後,烏拉拉就換上了從倪楚楚身上盜來的「隱藏性角色」,腳底抹油逃跑去。

知道「隱藏性角色」的厲害,兵五常竭力保持腦袋清醒,在大雨中一路咬著烏拉拉不放,但烏拉拉動作飛快,一路跑到祗園後就徹底蒸發在大雨裏。

雨聲隆隆,不撐傘的兵五常面如怒神,手裏拖著十一節棍,行人紛紛走避。

「混賬!明明就這麼近了!」經過了一整夜翻攪吸血鬼巢穴的惡鬥,卻仍是無功而返,兵五常怒極,一棍砸在路邊的飲料販賣機。

販賣機火光爆射,頓時咚咚咚咚掉下了很多飲料。

兵五常竭力克制自己的殺意,想冷靜地尋找烏拉拉的蹤跡,卻怎麼也壓制不下自己想大開殺戒的衝動。

不知不覺,兵五常走進了曲曲折折的黑巷,身子,是越來越熱。

祗園乃京都藝妓的出沒場所,雅致的茶屋安安靜靜綿延了好幾條街,若不是特意來觀賞藝妓與舞妓的表演,平時甚少有人走動。入夜的祗園原本就極清幽,鵝黃色的燈籠掛在牆上,被風雨吹打得搖搖晃晃,更添妖異氣息。

「出來!出來!我知道你就在附近!出來!」兵五常甩著十一節棍,強勁的棍風潑打著四周的雨勢,忿忿吼道:「不是想要‘無雙’嗎!來拿啊!」

雨水被掃向四面八方,好像一波又一波的雷達探測。

只要被這些雨波給掃到,不管是誰,毛細孔瞬間繃緊的感覺將會傳到兵五常的手裏,屆時,兵五常就可以捕捉到任何在附近窺伺的人的動態。

烏拉拉其實就躲在兵五常視線未及之處,他從未放棄捕獵「無雙」命格的想法。

紳士身上儲存的命格有:「天醫無縫」,「居爾一拳」,「食不知胃」,「請君入甕」,「自以為勢」,「吉星」。而烏拉拉的身上,正鎖著剛從倪楚楚那兒搶過來的「隱藏性角色」。

——還有兩個空位,按照烏拉拉的戰鬥慣性,還可以再獵捕一個命格進來。

憑他在黑龍江鍛煉出來,連老鷹都可以跟蹤的好眼力,兵五常要發現遠在八百公尺之外的烏拉拉,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烏拉拉大可以等待兵五常完全鬆懈的時候,在「隱藏性角色」的掩護之下接近兵五常,然後盜走兵五常身上的「無雙」。

這就是烏拉拉的劇本。

烏拉拉蹲伏在小廟的屋簷上,大雨拍打在烏拉拉的身上。

「兵五常啊兵五常,你不要再發瘋了,快點鎮定下來,哎喲。」烏拉拉頑皮地笑著,摸著淤青的肋骨,創口還隱隱作痛。

兵五常不愧是長老護法團裏純武鬥系的專家,不依賴咒術,一條十一節棍狂使蜈蚣棍法就打得烏拉拉哇哇大叫。若不是自己不想用命相拼,烏拉拉真想跟這樣的男人好好打上一頓。

雨水從烏拉拉的發際滑下,侵入他的眼睛。但烏拉拉的眼睛眨都不眨,目光裏只有兵五常在黑巷裏不斷潑掃雨水的瘋態,等待著。

等待著。

等待著。

「……」烏拉拉的眼睛,微微震動了一下。

就在兵五常的眼界之外,有一道強硬的身影直直地朝兵五常走去。

那身影所及之處,雨逆流,風倒噴。

猶如一把刀。

兵五常還不知道強敵逼近,兀自用自己的方法尋找著烏拉拉。

帶著刺探殺氣的水波,一陣又一陣。

「兵五常,你乖乖遇到了大麻煩。」烏拉拉吐出一口寒氣。

那強硬的身影頓了頓,突然朝自己這方向看了過來。

不是吧?自己的身上,可還掛著「隱藏性角色」呢!

……這是什麼怪物啊?

烏拉拉下意識屏住氣息,知道那道強硬的身影繼續他的步伐。

「他的身上也有很強的命格氣息,但到底是什麼呢?」烏拉拉吸允著手指上的傷口,遲疑:「距離太遠了,連我也感應不出來。」

那道強硬的身影越來越清晰。當兵五常破起的水波掃到那身影之前,水波就像撞到一把尖刀,被輕輕從中切開,就像透明的洋蔥片一樣。!

兵五常也不再狂亂地舞動十一節棍。

終於,兵五常也發現了。

在雨的另一頭,有一把到遙遙指著自己的心口,好像要把自己切成兩半似的霸氣——兵五常之所以會這麼焦躁,極可能是受到那把刀的影響。

雨澆在那把刀的臉上。在雨中停止了腳步,認真地觀察著兵五常。

一股名為第六感的電流從手指縫裏鑽進,搔刮著兵五常的頭皮。

那人正要抬起腳步。

「你是誰?」兵五常一棍重重擊在那人的腳跟前,示意他不要再前進了。

「宮本武藏。」那人毫不在意地說,輕輕踏下往前的一步。

是的,唯有宮本武藏,才能散發出如此驚人的刀氣。

唯有宮本武藏,才能如此滿不在乎地踏進兵五常的攻擊範圍。

真是個糟糕至極的答案。

「宮本武藏?!」兵五常大喝:「你在胡說什麼!」

宮本武藏看著兵五常拖在地上的十一節棍,見獵心喜。

「十一節棍,有趣。」

宮本武藏雙刀在握,一天一地:「跟奇怪的兵器對打,最有新鮮感了。」

打從宮本武藏大暴走之後,不僅殺死了許多牙丸武士,更嗜血地尋找當初給他難堪的風宇,連吸血鬼本身都無法阻止宮本武藏我行我素的行動。

靠著無法擺脫的恨意,宮本武藏沿途磨練自己的二天一流刀法,幾乎找回了進入樂眠七棺前的程度。從前無敵于天下的宮本武藏,此行來到京都,原本是想尋找其餘的樂眠七棺,一刀斬開棺木,然後將裏面熟睡的歷代強者給揪出來決鬥。

而剛剛,一心尋找的樂眠七棺竟發生了異變,無功而返的宮本武藏原本鬱鬱不樂,卻在「逢龍遇虎」的驅使下,遇見了當今棍法第一的兵五常。

真是大凶的巧遇。

雨一直下。

「……吸血鬼?」兵五常皺眉,發現了這個事實。

宮本武藏最在意,也最憎惡的事實。

「……」宮本武藏按下腰間的IPOD,將最大聲的嘻哈樂灌入耳中。

他的身上的刀氣,像蓮花般盛開。

既華麗,又危險。

「不妙!兵五常會被殺死!」烏拉拉睜大眼睛。正想沖去救兵五常,卻發覺自己的兩腿一點感覺也沒有,像是所有的神經都麻痹似的。

——他的身體,本能地抗拒這個比哥哥還強的男人。

「快動啊!你是怎麼搞的!」烏拉拉急得用力拍著雙腿,用力拍著。

但就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要找的人不是你,但只要是吸血鬼擋在我前面,我會毫不猶豫殺死他。」兵五常凝煉鬥氣,雙手各抓著十一節棍的兩端。

已激化了一整夜的「無雙」能量,在此時達到了巔峰。

「真是讓人不悅的臺詞,獵命師。」

宮本武藏一刀揮出。



第265話

大雨一直下。

祗園裏的黑巷,淹沒武者的泥沼。

兩把刀,一長一短。

一條棍,計十一節。

武者,有兩人。

鬥氣,無盡。

「蜈蚣棍法!十一龍一閃!」兵五常一出手,就是最厲害的殺著。

好厲害的勁道,來勢猶如層層交疊的巨浪,一疊勝似一疊。

宮本武藏不敢小覷,也回敬自己的得意大技。

「二天——龍捲風!」

兩道漲滿刀氣的龍捲風吹向十一節棍帶起的十一道攻勢,兩股巨力在雨水中轟然撞擊,爆響連十一聲,刀氣潰散,棍勢也同時消於無形。

「好傢伙!」宮本武藏像一頭猛獅,大步沖進,左刀前,右刀後。

「……」兵五常感覺到整條手臂都在脫力顫抖。

刀與棍,棍與刀,綿綿密密。

大雨不斷被切開、潑開、掃開、割開、蕩開,所有形而上的「內力」、「氣功」等語彙,在有形的雨水陪襯下變成非常具體的事物,一般人只要在旁邊被這些碎開的雨水給打中,非倒地咳血不可。

兩百招過去了,表面上是勢均力敵,但兵五常卻感到宮本武藏的刀勢之間似有留手,不斷出現誘敵的空隙,然而竭力與抗的兵五常卻心有餘而力未逮,無法直搗刀勢中的破綻。

宮本武藏的眉心,露出輕蔑的笑。他在試探著兵五常的本領。

可惡,若無法將距離拉開,十一節棍的優勢就無法充分開展。

兵五常借著刀勢回彈,高高躍起,運起全身內力。

「蜈蚣棍法!十一天連雨!」

棍勢當真如雨,從天而降。

可惜,宮本武藏已經跳脫了武士刀只能近身作戰的藩籬。

「伏龍急蟠——守!」宮本武藏左手短刀築起一道無形的氣牆,將綿綿不絕的棍勢全都檔下,右手長刀往半空一刺,銀光疾射如鷹:「龍牙——刺!」

兵五常瞳孔放大,胸口一涼。

——刀氣,竟然可以飛斬到這麼遠!

有人說,宮本武藏之所以被稱作「劍聖」,其實是一種命運的僥倖。

如何說起?其人說,宮本武藏生平未逢敵手,乃因許多鼎鼎大名的劍豪,如上泉信綱、柳生宗嚴、富田勢源、東鄉重位等等,在宮本武藏橫行的時候,這些劍豪不是早就過世,就是已入遲暮之年,無法放在同一把秤做比較。

也有人更挑明著說,宮本武藏拿刀的一生,幾乎未曾尋找一流的高手比試,所以「無敵」二字還得加上注解——柿子挑軟的吃。

但,如果這些劍豪看見宮本武藏此時的刀法,他們會慶倖彼此輝煌的時代並不相同。

接下來的打鬥,完全沒有可觀之處。

豁盡僅剩的力氣,使出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的十一龍十一閃後,兵五常的身上,已經找不到一寸完整的骨肉。

若非有驕傲的「無雙」支撐,兵五常早就昏了過去。

「這已是你的全部了?」宮本武藏已經看膩了兵五常的棍法。

不再用刀相逼,宮本武藏緩緩凝聚飄散在空中的殺念。

「……」兵五常何等驕傲,受不了這樣的奚落,卻又沒有力氣反駁。

他絕對不要死在敵人處決似的斬首,他要用戰鬥的姿勢死去。

於是,兵五常的十一節棍快速拼回了原先的黑棍,撐起了他殘破的身軀。

擺出,戰鬥的棍姿。

「失敬了。」宮本武藏點點頭,瞭解了兵五常的意念。

身為武者的巔峰,宮本武藏決定用最華麗的刀法為這位不相識的敵人送葬。

「還沒請教你的名字。」宮本武藏凝視兵五常的雙瞳。

「敗者之名,何足掛齒。」兵五常的視線模糊。

「好。」雙刀回鞘。

宮本武藏蓮花般的刀氣緩緩合起,隱藏在身體裏的最深處。

接下來的一刀,就是兵五常殞命之時。

宮本武藏吐出一口氣,殺念正動時,突然自己的肩膀被輕輕的拍了一下。

「誰!」

恐怕宮本武藏這一生都沒有這樣恐怖的經驗,猛然回頭,只見一個渾身血污的少年雙手插進口袋,再從自己的背後走向重傷的兵五常。

那少年像空氣一樣,怎麼自己完全沒有發覺?就算到了眼前,那少年也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人物。宮本武藏差點忘記呼吸。

一隻黑貓跟在少年的身後,輕輕一躍到少年的肩頭,少年拍拍貌的背脊,一瞬間,那少年好像重新活了過來——不,應該說,是形象整個清晰了起來。

「兵五常,你寧願犧牲生命,也不惜要把我殺死嗎?」那少年問。

少年的雙腳大腿,流著血……那少年自然是烏拉拉了。

「沒錯。」兵五常迴光返照似地,瞪著已無力殺死的烏拉拉。

「既然不怕死,為什麼不死在更有意義的地方?」

「……」沒有回答。

烏拉拉莞爾,拍拍兵五常快要塌下的肩膀,說:「還有力氣封印血咒吧?找間店好好大吃一頓,睡醒了又是好漢一條,你知道怎麼做的。」

一瞬間,兵五常身上的血咒破碎,經營已久的「無雙」溜進了烏拉拉的體內,而烏拉拉從紳士身上轉換提領的「天醫無縫」卻送給了兵五常。

「為什麼……這麼做?」兵五常非常憤怒。

「是啊,為什麼……他媽的,我後悔了。」烏拉拉的大腿上,還是刺痛得厲害:「總之,跑吧兵五常,有了活命的機會為什麼要死?這種場面就交給我了。」

兵五常,憤怒到全身發抖。

宮本武藏無言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尚無法釋懷自己剛剛怎麼會沒有發現那少年走到自己身後,還輕輕拍了自己的肩膀一下?如果少年不是拍肩,而是朝自己的頸子劃下一刀,自己真能躲過?

烏拉拉轉身,看著不發一語的宮本武藏。

「‘無雙’打不過你。」烏拉拉若有所思,左手撫摸著肩上的紳士。

於是,烏拉拉將好不容易獲得的「無雙」送進了紳士體內,輕輕將「自以為勢」掛在身上,咬破手指,血咒紛飛。奇異的獵命師魔法。

「你是誰?」宮本武藏面無表情。

「獵命師的逃犯,烏拉拉。」烏拉拉從背包裏拿出一罐愛維亞礦泉水,大口大口喝下。旁若無人,從背包裏繼續拿出紅色的鞋子,藍色的衣服穿上。

「你剛剛是怎麼辦到的?」宮本武藏非常介意。

「那是我的能力。」烏拉拉隨口唬爛:「叫超高速瞬間移動,很酷吧。」

「瞬間移動?」宮本武藏愣了一下。

「想學嗎?我教你。」烏拉拉拍拍臉頰,翻身倒立。

宮本武藏的太陽穴,爆出了一條青筋。

兵五常看著烏拉拉的背。如果要完成任務,只要往前送上一棍——

「兵五常,不快走的話,我會打得非常辛苦的喔。」烏拉拉眼睛不敢離開宮本武藏,認真說道:「你希望一個獵命師死在一個吸血鬼的手上嗎?」

咬著牙,兵五常轉過身,慢慢踏出染血的一步。

這輩子,兵五常從沒有這麼矛盾。這麼憤怒過。

「有機會的話。」烏拉拉還是忍不住開口。

「……」兵五常閉上眼睛,一拐一拐。

「跟我一起把命,送在徐福面前吧。」烏拉拉笑道。

「……」兵五常還是閉著眼睛。

大雨傾盆,將整條街轟淋成一片奔騰張狂。

雷聲劈開城市的夜空,肅殺的光明一瞬。

海一般的雨中。

天下無敵的吸血鬼刀客,無所不謂的天才獵命師。

紳士跳下,一溜煙竄到屋簷下。

「剩下我們了。」

烏拉拉大氣不敢透,只能寄望「自以為勢」的力量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強大。

畢竟,烏拉拉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對敵經驗。

眼前這男人,比哥哥還要厲害。

厲害太多。

「我敬佩你的義氣。」宮本武藏緩緩拔出雙刀。

「有一部漫畫,叫《二十世紀少年》。」烏拉拉苦笑:「裏頭的主角有句臺詞很有意思。要是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的話,就拔腿快跑,千萬不要客氣。」

「好句子。」宮本武藏一刀指地,一刀曲臂斜舉,說:「那麼,你現在覺得生命有危險了嗎?」

「豈止。」烏拉拉單手撕開包裝,將三粒藍波球泡泡糖丟進自己嘴裏。

「害怕嗎?」宮本武藏雙刀慢慢騰起,雨滴在半空中凝縮拒落。

「很怕。」烏拉拉嚼著藍波球:「但還沒有,怕到落荒而逃。」

火焰在烏拉拉的手掌中示現,直接燃縮成紫色的離火。

烏拉拉知道,這次他的背後,不再有逃走的路……



《獵命師傳奇》卷九完



預告《獵命師傳奇》卷十

「弁慶。」羲經將刀入鞘。

「是!」

「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會輸。」

「……是!殿下!」弁慶流下眼淚。

羲經雙手發燙,每根血管都燒煮著。

這雙手,可以毀掉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所有的國家,所有的神社。

——何況區區的海妖。

「我是,真正的破壞神!」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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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29:55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十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我失去了的那些零


簽書會時,除了「都市恐怖病系列什麼時候寫完」外,讀者常問我的問題莫過於:「喂!《獵命師》到底第幾集會完結啊!」

一邊挖著鼻孔一邊偷瞄簽書會上排隊的正妹讀者,每次我的回答都不一樣,有時是:「十本吧?」有時是:「十五本!」不過更實際的回答是:「我怎麼知道!」

不過這個問題並非完全無解,至少我們現在知道《獵命師》至少得寫十一集了!

按照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英國小說家阿茲克卡說過的理論:「要處理連載型的長篇作品,找一個吉利的完結集數的重要性,並不亞於頁數的厚度跟故事內容的飽和度。」再翻閱國際連載小說家協會的歷史文本,我心中有了個大概。

《獵命師》最好是偶數集結尾,但也不必然。依現在的狀況,十一集這數字很醜,十二集不錯(但不可能!),十三集有獨特的意義也不錯(別做夢了!),十四集的感覺要上不下的,不如十五集完整與充實(這個就開始有可能咯!),十六集不錯——由兩個很吉祥的八組成,十七集好醜我拒絕,十八集很好——由兩個大數「九」構成,也有十八羅漢,降龍十八掌跟十八胞胎的意義(什麼意義!),十九集?神經病才用十九集結尾——如果這是事實,我也會硬多寫出三百頁沖到第二十集大完結(我看最多也是這個集數了吧)!

其實大家老這麼掐著我問《獵命師》到底要出到第幾,我有點懊惱。

《獵命師》的大致劇情我都想好了,對結局也有很堅定的想法;偶然發生的驚喜我加以檢驗,然後取其精華擁抱它;突然產生的矛盾我面對,在龐雜的劇情結構中修剪它。《獵命師》是一個巨大而華麗的時空分鏡系統,一本書可以大致分為「角色前傳」跟「故事主軸」兩大部分,有時是一:四,有時是一:三,這也是《獵命師》無法以超快的速度點燃主軸的原因。

角色前傳很棒,每次我都非常樂在其中去經營它,因為我不想只讓主角的身上有光,而所謂的配角,其實也只是因為故事的取角不同,而讓某些角色無法站在主軸的位置去運作故事,但這些配角還是非常賣力地在發夢,生活,戰鬥啊!所以我無法,也不願意抗拒想寫出角色前傳的欲望,尤其這些前傳都非常具有佈局的意義,不是空包彈。而經營前傳讓我得以對主軸故事再三思考,也讓大家在面對角色時能感受到那些角色的血肉,而非一台台陪主角練功的機器,或,劇情套件。

畢竟《獵命師》可不是烏霆殲或烏拉拉大傳啊!

或者,我們去租書店走一遭吧。幾乎每一套經典的漫畫都是幾十集好長一排,《聖鬥士星矢》跟《北斗神拳》跟《JOJO的奇妙冒險》那種塞壞書櫃的超級長篇就不提了,近一點的《灌籃高手》畫了三十一集才結束,《第一神拳》七十六集(還在打!),《海賊王》出到四十三集(魯夫還沒成為海賊王咧!),《刃牙》也畫了兩部曲,每部曲都長到比校長還長……最近還出了第三部曲跟花山薰外傳!等等!我知道你快被我說服了,就讓我來個致命一擊——就算是常常在打PS2的富堅義博,拖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跟長繭的拇指也畫了二十三集啊!

草草結束誰不會,我有毅力要在實戰中磨出一個好故事,一定要給我信心!

不過話說回來,將心比心,我也知道大家的困境。大家之所以對《獵命師》到底會出幾集非常關切,顯然口袋裏的錢已經快無法負荷收集《獵命師》的誘惑力。

上次我接到一個讀者的媽媽邊哭邊打電話給我,要我把她兒子還給她。我很嚇,什麼兒子啊!如果跟我討女兒還有點道理!

「這位歐巴桑請冷靜!你兒子怎麼了?」

「我可憐的兒子為了存錢收集《獵命師》,已經去北極打工鑽油井了!」

「好酷!」我實在太嚇了,立刻掛掉電話,並把插頭拔起來。

到北極鑽油井打工!你當我獵命師要寫一千集啊!

除了錢不夠(什麼時侯夠了),還有很多種原因另某部分的讀者迫切希望我快快結束故事,現在簡述幾則,好讓大家知道我如何對抗干擾我好好把故事寫完的邪魔外道。

案例一。

「刀大,能否斗膽商請一事。我們家剛剛通過家族會議,可不可以懇請你在下一集就把《獵命師》給結束掉?」一個讀者不知哪弄來我的電話號碼。

「哪可能!」我坐在馬桶上。

「這實在是救命的事啊,我那愛看《獵命師》的一百零七歲老阿公已經離家出走好幾天啦!他說他非得獵到萬壽無疆不可,否則在他有生之年一定無法看到《獵命師》的結局啊!」他越說越激動。

「阿公一百零七歲啦?那麼再請他堅強活到一年半應該不過分吧,加油喔,要吃阿鈣跟海狗油喔!」我冷冷掛掉電話。

案例二。

當然也有財大氣粗的企業家老闆,為了怕兒子不念書都在看《獵命師》考不上大學(放屁!哪有這種事!考大學交給「百試百中」、「吉星」、「大幸運星」、「自以為勢」、「信牢」等一百種好命格處理一下就可以了吧),竟然特地派保鏢把我從彰化「請」上臺北,跟我在一○一大樓樓頂喝了下午茶。

「我的兒子,已經養了一百八十五隻貓了,這樣下去不行。」大老闆面色凝重,又說:「上個月宅急便送來了長短武士刀,是我兒子在網拍上買的真貨,他說要練成二刀流,這也就算了——他上個月竟然開始練吐火,把家教老師給燒掉了!根本沒有好好念書!」

「要我跟他談嗎?」我有點不好意思。

「不必了。」大老闆冷眼看著我,從懷裏掏出一張空白支票,說:「數字自己填,把《獵命師》在下一集結束就對了!」、

我大喜若狂。立刻拿筆在支票上填下好幾個零,直到快要超出支票才停止。算一算,差不多有個幾十兆還是一百兆吧。

大老闆惱羞成怒,將支票搶過去撕掉,自己很快重新寫了一張。

「一億,請你在下一集就把《獵命師》給結束!」大老闆將支票重重摔在桌上。

「神經病!劇情還有一大堆超精彩的沒寫咧!」我超氣的。

從一百兆縮水成一億,你當我傻的啊!

「寫故事這麼麻煩,還不就是為了錢?我幫你省點事,收下支票吧。至於故事,我已經找好了當今最好的編劇團隊,寫了一份快速自宮型的最後一集《獵命師》大綱給你參考……事實上,你只需要按照裏面寫的照抄一遍就可以了。」大老闆地將一張A4紙丟在我臉上。

區區一張A4?當今最好的編劇團隊?

雖然受辱,我還是本著好奇心將那張A4紙快速看了一遍。

「……烏霆殲跟陳木生髮生髮生超友誼的關係,從此合體成為史上最強的火焰冰器人。另一方面烏拉拉跟宮本武藏亦同時發生不尋常的肉體關係,兩人分別吃下橡膠果實跟砍砍果實,並在聶老的教導下學會了原力與念能力。此後烏拉拉跟宮本武藏在一場與阿不思的混戰中,三人同時被聶老的雷電擊中,導致產生時空破洞一起回到兩千年前的秦朝……三人醒來後遇到了見義勇為的項少龍,四人便決定聯手幹掉還不成氣侯的徐福……」我念著念著,腦袋越來越歪。

雖然很火大,但我還是不爭氣地笑了。

「如何?」大老闆自信滿滿。

「很好。」我將那張A4結局揉成一團,沾了沾咖啡吞了進去,轉身就走。



後來過了一個月,蓋亞出版社的老闆跟我說,那天大老闆找他出去懇談,並開了一張兩億的支票要買下整間出版社,只為了要把《獵命師》提前結束掉。

「靠,那你怎麼說!」我大驚。

「我當然是很有義氣的拒絕他啊!」蓋亞老闆一拳捶向牆壁。

正當我感動快落淚的時侯,蓋亞老闆用極為憤怒的語氣補充了一句:「哪有人將我填好的支票給撕掉的!你知道嗎?兩張支票的價錢差了十億倍!十億倍!」

我想,蓋亞老闆用的筆一定很細,才有辦法在支票上畫那麼多個零。

就這樣,我們為了好好打造《獵命師》的世界犧牲掉了好幾個零,一切都是想讓故事好,讓故事從容不迫的完整——擁有強壯的靈魂。

現在就請大家保持耐心,翻到下一頁,陷進《獵命師》豪爽的戰鬥吧!





〈續鐮倉戰神的華麗殞落〉之章

第266話

「鐮倉戰神源義經」這塊招牌,再一次提供了勝利的保證。

少了平家軍在屋島的制衡,范賴的大軍終於順利加入戰局。

四國附近的諸侯看清情勢,認為人多勢眾的平家會被源家突擊嚇跑,想必是氣數已盡,紛紛提供珍貴的船隻給源氏,算是選了邊站。

來得遲,但卻提供了義經急切需要的水軍。

「對方有多少艘船?」

「大船三百艘,小船兩百艘。」

「我們的船呢?」

「大船一百艘,小船正在趕制,不日可達七百艘。」

「很好。」

義經點點頭。

義經擅長靈活的戰術,趕造大船不切實際,能向四國諸侯徵募的大船又都徵募。

小船操縱上靈活許多,趕造容易,不如朝這方面努力。

至於能不能用小船模擬出騎兵神速的特色,就不是義經可以掌握的了。

「把所有人都趕到船上去!練習互砍!」義經傳令下去:「讓他們習慣一邊嘔吐一邊射箭!」

對擅長在馬背上、陸地上作戰的源家軍來說,在船上戰鬥是一定要快速習慣的模式。每個人都很認真練習,因為他們知道,學不會在巔頗的船隻上作戰,就只有等死的份。

儘管大家都很熱烈地學習海戰,但義經還有別的想法。

平家的海箭據說非常神准,又都以厚實的大船居多,兩軍隔著水交戰,源家的小船雖然比較靈活,但在平家刻意保持距離的情況下,也很可能變成一隻又一隻的刺蝟……若是不能肉搏,關東武士驍勇善戰的特色還來不及展現,就會死在箭擊之下。

大海,會變成源士的墳場。

「一定要找出跟平家短兵相接的方法,用互砍的方式結束戰爭。」

義經蹲在船頭,左手掬著海水,思考著。

弁慶把附近所有的船家都召來,義經謙虛的詢問關於海潮的一切知識:「關於海的一切,我什麼都不懂,還請各位教教我。」

義經的態度,讓船家熱切地貢獻自己經年累月的觀察。再三詢問與確認後,義經請船家帶著他,實際在壇浦大海上感受海潮的力量,以及變化中的規律。

三天后,義經對於潮水有了基本的認識,並開始用戰鬥的思維去想像潮水。

——以及風的走向。

「平家的算盤我大致清楚了。」義經站在船頭,手指沾著口水感受海風細微的來向,若有所思道:「平軍一定會選擇對他們有利的東流時間?攻來,真是可怕的潮水,酉時?以前平軍都占盡優勢,他們的船隻會窮兇惡極地撲向我們。」

頓了頓,義經摸著噗噗作響的狂風,說:「在那時,連風都是站在平家那邊的,他們的箭只要輕輕一射就可以削過我們的頭髮,我們的箭卻是逆風,半途落進海裏的一定比釘在船板上的多。」

不過,大自然是最公平的戰器,誰瞭解它多一點,就能多利用它一點。

潮水亦是公平的。

只要撐過東流,酉時一到,潮水就會不變,大海將站在源家這邊。

風也一樣。

「酉時一過,天下就是我們的了。」義經歪著頭。

「但是,這中間整整有八個小時啊。」弁慶難以想像一場大會戰,竟會持續八個小時之久,說:「就算只是划船,大家的體力也支撐不了吧。」

「不能打也得打,打不動了就扯開喉嚨大叫我的名字助威。」義經說得很冷淡,好像人命都是殘花落葉似的:「弁慶,你下去訓練他們體力吧,每個人在死之前都得給我殺兩個人才准闔眼。就是要死,也要打直腰杆,用屍體幫旁邊的夥伴挨箭!」

「是。」

此時,范賴的軍船駛來,派遣使者要義經去參加軍事會議。

范賴很介意自己跟義經比起來,幾乎沒有寸功可向鐮倉報告,就連與自己同甘共苦患難……其實也就是跟自己一同挨餓的士兵,看待自己的眼神也有些飄忽不定。

每個人都在談論義經、穿鑿附會義經在屋島魔法般的大勝仗,並抱怨當義經與他的敢死隊在屋島建立不朽的戰功時,他們卻只能用餓肚子的姿態牽制平知盛的軍隊。



「我們出來打仗就是要建功領賞啊,可到現在我還沒殺死一個人咧!」

「據說義經要了十艘最快的船,想要一舉沖進敵陣裏摘下平知盛的腦袋。」

「緊緊靠著義經的船,就能獲得最多的戰功吧!」



范賴的頭很痛,臉上儘是怏怏的表情。

身為大將,他很希望自己可以在最後的大海戰中扮演關鍵的角色,但義經除了督促造船之外,並沒有討論過實際上的戰術思維。

「義經,把你的戰術向我好好報告吧。」范賴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

他希望義經將戰術和盤托出,由他擔任發號司令的主角。

但義經對於范賴,並沒有如同賴朝一樣的敬意。

對范賴擺出長官的高姿態,義經一點都沒有保留他的輕蔑之意。

義經跪坐在地上,那姿態舒服得令他真想睡覺。

「戰術就是海。」

「海?」

「海幫誰,誰就會贏。」

「這是什麼意思?」

「下午酉時以前,海幫平家,酉時以後,海幫源家。」

義經故意不說清楚,心想:跟你這笨蛋解釋海潮,你也不可能懂的吧?

這樣愛理不理的態度,果然激怒了范賴。

「……你……你一定是想出了什麼戰術!然後想一個人獨居全功吧!這種心態真是要不得,你知不知道這場戰爭對源氏的重要性!」范賴強忍著怒氣,但身子已經拔弓向前,壓迫著跪在地上的義經。

「戰爭的事兄長不清楚,兄長就負責找出幼帝的座船就可以了。」

「你!」

「大戰前夕,沒別的事我去睡覺了。」義經站起,逕自離開。



這真是太大膽了,多麼沒有教養的行為啊!



范賴的驚訝遠比憤怒還多,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制裁義經。

義經率性走出主帥船倉,一陣風吹寒了他俊秀的臉。

「……」義經感覺到,這讓人不安的風來自海的另一端。

隱隱約約,風裏沸騰著平家的戰意,一點也沒有鬥敗之犬的凶象。

「平家的陣營裏,也有了不起的人呢。」義經喃喃自語。

三日後,壇浦大海變成了紅色。

注:上午八點到下午五點左右。?下午五點到晚上七點。





第267話

箭如雨,風如刀。

海是血,翻滾凶湧的血。

海戰已持續了七個小時,源家的戰船沉了一半,另外一半也插滿了刻有「平」字的羽箭。如果不是武藏坊弁慶用野獸般的嗓門凝聚了源家謹剩的戰意,只怕另外一半也隨時準備要逃。

「無論如何都撐到酉時!酉時之後就是我們反攻的時候啦!」弁慶大吼。

潮水果然是站在平家一方的,儘管如此,平家還是付出了相當的代價,五百戰船被源軍擊垮了一百五十多艘。這是一場激戰。

「弟兄們,我們是名符其實的大軍!」平知盛親自站在船頭,大喝:「讓騎在馬上的義經,體會一下海水的鹹味吧!」

士氣大振,風漲滿了船帆。

能登守平教經帶領船隊四處追擊可疑的義經藏身之船,但義經像鬼魅一樣躲在某船倉裏,壓抑著內心的破壞欲望。躲躲藏藏並非義經的專長,但如果站在船頭胡亂衝鋒,只會招來萬箭穿心的結果。

「大酉時之前,我要忍耐。」

義經輕輕握著拳頭,等待拳頭發燙……燙到冒火的一刻。

能登守平教經不愧是平家第一武士,毫不畏懼肉搏,因為他的刀連岩石都可以砍斷,他的眼睛無時不刻都在搜尋「傳說中喜愛穿著華麗盔甲的義經」。

但從開戰到現在,他的刀塗滿了源家武士的鮮血,就是少了義經的那份。

「義經!出來!」能登守平教經氣急敗壞地尋找,跳上一艘船,又一艘船。

沒殺了義經,這場戰鬥就不會結束。

眼見酉時將至,關鍵的義經仍不見蹤影,讓帥船上的平知盛心急火焚。

印象中,義經是靠著有勇無謀的狠勁在打仗,好像自己死掉也無所謂似的戰法,也就因為如此,愛惜羽毛的平家才會接連敗仗,敗到只剩這片大海。

而現在,那個瘋子般的義經到哪里去了?那個老愛打前鋒的義經居然躲起來!

萬萬想不到如此,能登守平教經手中的長刀,都砍到刃口都卷了起來,還是不見義經蹤影。雙手已斬到神經麻痹的能登守平教經,不自覺已長驅直入,來到源陣的中心。

平家,果然不愧是擅長水戰的一族。

透過窄小的倉口觀戰,義經發現了關鍵所在——平家雇用的船夫非常厲害,將大船操作得比源家的小船還要靈活。

「傳令下去,酉時一到,所有箭手開始射殺平家的船夫。」義經躺下。

此話一出,周遭部屬無不大驚。

「射殺跟戰爭無關的船夫, 實在不是武人所為!」屬下下跪,勸戒道:「不殺馬夫、船夫是戰場的慣例,也是武人的義理,還請將軍三思!」

「少幼稚了。」義經嗤之以鼻。

「將軍!」幾個屬下一齊跪下。

「既然身在戰場就要有所覺悟,不想死,就別幫軍人掌駝。」義經正色道:「從現在開始,戰場沒有美學,只有生死。」

義經散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氣勢,迫得屬下只好傳令。

不久,躺在船上的義經感覺到自己的身子隱隱移動了起來。



「潮來了。」



義經霍然而起,穿著一身華麗的盔甲如箭沖出船倉,一踏船頭。

抬頭看著黃昏,血一般的滾滾天空。

「勝利是我們源家軍的!」

義經一出,原本處於一直挨打局面的源家軍登時士氣大振,重振旗鼓。

「是戰神!」

「是戰神啊!」

「殺!沖上去殺啊!」

依照約定,只要到了酉時,鐮倉戰神源義經就會將勝利帶給大家吧!

此時潮水忽地異向奔流,將源家散亂的陣式彙聚在一起,如猛虎般湧向平軍。而風也開始幫助源家的箭,讓源家的箭距陡然倍增一倍。

眼看最激烈的船隻碰撞、肉搏接觸戰就要開始,平軍卻在平知盛冷靜的指揮下開始往兩旁後撤,不讓源家有強行碰撞之機。

不料,源家的飛箭開始射向平家雇傭的船夫,將錯愕的船夫一個個射落墮海。

「沒有道義!」平知盛瞪大眼睛。

失去了對海最瞭解的船夫,也就失去了對抗潮水的技術後盾。源家的戰船很快就撞上了平家的戰船,忍耐很久了的源家武士迫不及待一湧而上,將平軍殺了個措手不及。

海面上到處都是撞在一團的戰船。

少了在空中嗚咽的羽箭,多了鏗鏘交擊的刀光。

「將陸地戰搬到海上,源軍就能獲勝!想要立下大功的人就跟上來吧!」義經坐在最快的戰船上,率領一隊小船沖向平知盛的帥船。

這下風起雲湧,整個戰運已經逆轉了!

「別逃!跟我決一死戰!」

單船深入源軍的能登守平教經,遠遠看到一個身穿華麗盔甲的人站在船頭制揮,料定是義經,於是連座船都懶得操控了。平教經乾脆拋下隨從,一個人大跨步跳上源家的軍船,提刀疾跑。

瞳孔縮小,米粒般的映射裏只有義經一人。

果斷揮出長刀。

「殺!」

平教經一刀斬飛了「義經」的腦袋,但還來不及歡呼,卻發現遠處還有另一個穿著華麗盔甲的人正在指揮箭手攻擊平軍,氣度不凡,顯然那才是真正的主兒。



混帳!上當了!我殺的是影武者?!



怒急攻心的平教經再度提刀奔上,他所跳經的每艘船都無人膽敢相攔,就這樣,平教經朝著驚恐不已的「義經」又殺下一刀。

華麗的盔甲裂成血紅的兩半,平教經在武士刀劈出空白的縫間,看見遠出居然又有三個穿著奢華盔假的「義經」。

不!

是四個!

不!

是六個!

竟然有六個!

「竟然用這種手段騙我!你還有沒有一點武士的驕傲!這種戰神!就算是一百個我也殺得!」平教經氣得渾身發抖,暴跳如雷地又躍到下一艘船。

就這樣,平教經花了一番心神,連續殺了八個「義經」。

卻沒一個殺對。

因為平教經看見遠處的平知盛帥船,已被好大一群小船從兩方圍住,而真正的義經就站在小船的最前頭,穿著華麗的盔甲呼喝著:「殺啊!沖上船殺啊!」而號稱源氏第一猛將的武藏坊弁慶,就大剌剌站在義經的船側,揮舞長槍將無數射向義經的飛箭給撥開。

平教經悔恨不已,就連武藏坊弁慶也不留給自己嗎!

太陽沒人漂滿屍體的滄海,天漸漸黑了。

平教經環顧四方,儘是面面相覷、不知所措的源軍武士。這些鼠輩,沒一個膽敢正視自己,更別提拿刀砍殺了。

堂堂平家第一武將,竟落得無人對抗的無用武之地。

「源——義——經——」

就在平教經仰天長嘯的同時,天神似乎已將勝利交給了源氏。



日沉落,月高懸。

奇變陡生。



血紅色的海面上突然冒出好多巨大的泡泡,好像一鍋正在沸騰的血湯,每一個源家武士都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恐怖景象——無數艘纏掛著深綠色水草的鬼船忽然破海而出。

鬼船上,竟然是穿戴著生繡戰甲的海妖!

海妖!上萬個海妖!

「尖叫吧,在我的幻術面前,沒有別的聲音了。」白魔海站在平知盛的身旁,得意洋洋地看著大吃一驚的義經。

快要認命就死的平家軍,不明就理地看著源家軍的武士恐懼大叫,有的源軍還嚇到墮海逃命,難道是中邪了嗎?無論如何,這可是大好機會,疲困不已的平家軍勉強提起精神,試圖重整船陣。

海市蜃樓裏的海妖沖向源軍,以無法抵抗的氣勢,將最前線的源軍瞬間殺垮。兩艘巨大的鬼船,更從左右兩側擠壓著義經的先鋒船隊,眼看就要來到義經面前。

「平家一定是賣了靈魂,把鬼界的兵請出來了!」饒是勇者如弁慶,看到這種異象也忍不住陷入絕望:「九郎殿下,請下令撤退吧!」

「撤退?」義經的眼睛噴出火來。

這是什麼答案?

「弁慶。」義經將刀入鞘。

「是!」

「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會輸。」

「……是!殿下!」弁慶流下眼淚。

義經雙手發燙,每根血管都燒煮著。

這雙手,可以毀掉這個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

所有的國家,所有的神祉。

——何況區區的海妖。

「我是,真正的破壞神!」義經走到船尾,眼睛瞪著平知盛的帥船。

他的意圖,再明顯不過。

但擋在義經面前的,可是連羽箭都無法跨越的距離啊!



「弁慶恭送殿下。」



弁慶凝立,雙掌交疊,眼淚花了巨人的臉。

義經衝刺,一腳踏上弁慶的雙掌。

弁慶舉世無雙的怪力猛然一送,義經高高飛上天際。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邊的戰鬥,就連虛幻的海妖也轉頭,看著義經從兩艘巨大的鬼船中間飛躍而過。好像有股奇異的風托住義經的身體,讓義經像鳥一樣——

像鳥一樣飛到平知盛的戰船上空。

落下!

義經的刀瞄準目瞪口呆的平知盛,卻在身體墜落的最後一刻,手腕不由自主歪了一下,朝平知盛身旁的白魔海斬落。



「!」



白魔海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中間,有一道舒服的冰冷,朝兩旁擴散開來。

鬼船消失了,海妖消失了,恐懼消失了。

但義經還在。

就站在兩塊白魔海的中間,拿著刀,冷冷指著平知盛。

源軍的歡呼聲此起彼落,繼續用一面倒的屠殺作為海戰的最終章。

愉快的殺聲震隆。

「連鬼都殺不死你。」平知盛突然笑了出來,感覺好輕鬆。



既然如此,自己當然也無法相敵吧。

平家的氣數盡了,但把天下交給鬼,不如交給這個殺鬼的人。



「你笑錯了。」

義經的刀慢慢沒入平知盛的胸口,淩遲般攪破心臟。

「笑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義經微微揚起下巴,這是強者的視角。

平知盛帶著武士最後的尊嚴,慢慢退後,離開義經的刀。

適合武將的墳場,就是這片大海吧……平知盛趁膝蓋還沒軟跪,屈身一跳。

遠處。

沒有等到武藏坊弁慶與自己爭奪全日本第一武士的頭銜,能登守平教經含淚傻笑,遠遠看著最尊敬的平知盛將軍跳海身亡。

環顧四周,源家軍都以看著籠裏老虎的眼神打量自己。



你們在可憐我嗎?

就是是可憐我嗎?

連施捨我一刀都不敢嗎?



「是嗎?」

能登守平教經不經心地丟掉手中長刀,大步走向塊頭最大的兩名源家軍。

「我的命很硬,真怕墮海也死不了,你們兩個就充當我的沉石吧。抓緊了。」能登守平教經伸手輕輕一抓,像老鷹抓小雞般鎖住兩個大塊頭的胳臂。

說完,就這麼沉入海底了。

注:自古以來中外戰爭,皆常聞有貌似主帥的人物穿戴將軍服飾,吸引敵人的注意力,以保護真正的主帥。這些以生命吸引敵軍刺客的小卒仔,就叫影武者。



斬鐵

命格:修煉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等到你驚覺自己的身上可能有此命格淒息時,真抱歉,你大概已經不小心殺了人惹。只要手中有像樣的兵器,你就能用它在飆車族裏殺開一條血路,創下新的公路殺神傳說。最後,連鐵都能輕易斬斷的你,不可能避免走上劍豪之路。

特質:宿主的意志透過命格的爆發,將忠實地傳達給手中的兵器,讓兵器擁有「內力」、「氣」之外的精神強度。許多歷代有名的武術家,都曾被此命格淒息過,或是透過執念的累積修煉成此命格。

進化:居爾一拳





第268話

壇浦會戰,源家大勝。

——不,是義經大勝。

這種話有一萬個人說,一天說十次,就有十萬句恭維鑽進義經的身體裏。

義經,理所當然也這麼認為。

「這次的大勝仗,想必會讓我跟哥哥的關係重修舊好吧?因為我可是源家,不,全天下的戰神啊!」義經得意洋洋地騎在馬上,意氣風發。

「沒錯,賴朝主公一定會非常高興的!」弁慶同意,他深感驕傲。

他覺得,義經頭盔上彎曲的鍬型巨角應該再長些,才符合義經睥睨的姿態。

跟所有的古文明大?迥异,日本是?尊崇黑暗的?家,?黑暗?「淨闇(?????)」。神若移動,須在淨闇中進行,要將神社中的神像移動到別處也一樣——將神像安置在禦羽車上,沿途的街燈都得熄滅,然後輕聲走過。如果天子駕崩,要將遺體移動到他處也是比照辦理,因為天子跟神是同義詞,應在淨闇中移動。

義經率領源家大軍、平氏貴族俘虜,浩浩蕩蕩在夜裏護送兩大神器?回京都。

由於護送神器的低調禮節,這次的進京在深夜進行。沒有上次一之谷大捷後京都滿城倒履相迎的熱鬧場面,取而代之的,是肅穆的馬蹄聲。

弁慶看著義經,明明就是個普通的孩子,此刻卻散發出耀眼的光彩。

只有戰爭,只有在如此紛亂的朝代,才能迸發出這樣的奇跡。

令人讚歎的奇跡。

能跟著這個孩子一起戰鬥,真是太好了呢。

「弁慶!你在發什麼呆!」義經用力一拳。

「是!」弁慶回神。

「呸!把眼淚擦掉,我們可是凱旋之師呢!」義經笑?。

「是!」弁慶擦去了淚水。

在法皇的稱許下,在范賴的大軍安妥後,獨獨義經全軍盔甲未卸,在宮殿外撤夜守護神器,此點意味著法皇對義經的高度信任。

到了此時,平氏終於消失在日本的歷史上。

過了幾年、幾千年,人們還是會記得平氏是怎麼敗在一個僅有二十六歲的男孩手上。而他的名字,就是戰術的代名詞,勝利的解釋。

但「鐮倉戰神源義經」這幾個字如旋風般吹進鐮倉本營時,卻變成了無形的針,刺進了賴朝居住的宅邸裏。

賴朝一動不動坐在蒲團上,全身發燙。



「妖怪。」



賴朝看著虛弱的燭火。

賴朝不能理解。



為什麼大家在解釋源家戰勝平家的原因,不是說「這都是賴朝主公的武威」、「神是站在鐮倉主公的肩膀上」、「平家是抱著對賴朝主公的恐懼作戰的」呢?而是把所有的榮耀都歸在同父異母的弟弟義經上呢?

更古怪的是,另一個弟弟范賴也在戰場上,難道就沒分到半點功勞嗎?義經實在是太狠毒了,竟然任那種荒謬絕倫的謠言在軍中流傳,成何體統!表面上對自己恭恭敬敬,私底下他到底抱的是什麼意圖?



唯一相對的軍師廣元,不發一語。



義經的命運力量實在太強,竟然可以突破白氏的幻術結界,遠遠超越了「那個人」的想像。「那個人」一定是既恐懼又驚喜吧?

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地底的指示在昨夜已傳到,自己只需要照本宣科即可。



未緊閉的窗漏進一縷風,殘弱的燭火忽地斜盛。

賴朝恐懼地看著自己忽然縮短的影子。

「禁止那只妖怪進入鐮倉,一步都不准他踏入!」賴朝的身子縮了起來。

廣元心中有了計較。

「想辦法讓義經叛變,如果不能,就假造一個。」廣元說。

「怎麼做?」賴朝雙手壓在榻榻米上。

「你糊塗啦!義經造反?我們打得過他嗎?」這可是賴朝的真心話。

「要打勝仗,還得手裏有兵才行。」廣元剖析封建武士的心態,說:「主公先用戰事平息的名義收回義經的兵符,讓義經身邊只剩百多人的親信。此為第一步。」

賴朝傾耳聽著。

「再者,諸侯打仗是想瓜分平家的領地,擴充財力與實力,只是打一場沒有利益的勝仗是沒有意義的,就算諸侯肯,諸侯也很難說服底下的武士為義經效死力。」

「……」賴朝陷入思緒中:「所以次要之務,就是大力封賞參戰的諸侯。」

「沒錯,義經若滿心認為武士會單純為了擁戴他而賭命作戰,那他就大錯特錯了。」廣元冷笑:「主公安插在遠征軍裏的密探,再再都強調義經的日益狂妄。目中無人的勝利者,吃久了大家的恭維,就會得意忘形,認為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為他作戰。」

——天底下,哪來這樣的仁義軍隊?

賴朝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

「那麼,大行封賞後,該怎麼誘導義經叛變呢?」

「就如主公所言,朝令禁止義經踏進鐮倉,讓他惶恐主公的心意,兼又氣憤難耐。」廣元不疾不徐說道:「最後的關鍵,便是派人刺殺義經,然後來個死不承認、不應不理,絕對逼迫義經造反!」

賴朝點點頭。

這好。



「真沒志氣。如果要派遣刺客,為什麼不真的殺了義經呢?」



賴朝的影子上,忽然疊起另一道污濁的巨影。

這個鐮倉政權的首腦大吃一驚,回頭一看,哪里有人。

再回頭,只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壯漢站在門邊,手裏提著一個僧侶的血腦袋。

賴朝記得那掉了腦袋的僧侶名叫土佐坊昌俊,是武功高強的密士,據說能聽見一裏之外的蟬鳴,看見百丈外飛鳥羽毛的顏色。賴朝特命他在宅邸屋簷上自由行走,好從高處監視可疑的人士走動。

這道命令,當然是為了防止擅長偷襲的義經。

現在,土佐坊昌俊就剩一顆死人頭。

「大膽!你是義經派來的刺客嗎!」賴朝拿起蒲團,驚恐地擋在自己面前。

人類真是可笑的食物,面對死亡所做出的動作,十之八九都沒有道理可言。

「我,牙丸霸道。」壯漢舔著死人頭斷頸上的鮮血:「聽過鬼界吧?」

「鬼界?鬼界!你……你要做什麼!」賴朝根本失去了判斷力。

「我要什麼?算是幫你個忙吧,我要你一道正式的進京命令,再來三十個可以在白天幫我扛轎的壯漢。」這名牙丸霸道的鬼,咀嚼著死人頭的臉骨,說道:「如此,我將光明正大幫你剷除義經。」

「什麼?」

「懷疑嗎?我可是可以自由進出鐮倉大院的鬼啊。」牙丸霸道哈哈笑道:「我有三十個同樣擁有牙丸稱號的屬下,就是十個義經也不是我的對手。」

至於鬼的意圖?

賴朝根本沒有多問,就用顫抖的手寫下一道進京命令。

牙丸霸道拍拍魂不守舍的賴朝的臉,拿走命令,翻上屋簷走了。



帶著壓過白氏的心情,牙丸霸道用土佐坊昌俊的名字,前往熱烈歡騰的京都。

注:三神器中的神箭,被戰敗的平家丟入海中。





第269話

京都熱烈歡騰,可是義經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反而非常愁苦。

源家消滅平家後,哥哥不僅沒有原宥自己擅自接受法皇官位,還用「獨攬軍功」的罪名沒收他在關東的領地。這也就算了,義經本來就不在意什麼狗屎領地。

但哥哥還下了另一道命令——不准他接近鐮倉一步。

「擅自接受官位元這種小事,需要介意這麼久嗎?難道一場大勝仗還不足以讓我功過相抵嗎?哥哥也未免小氣。」義經百般聊賴地看著白紙黑字的命令,覺得有些可笑,有些無奈。

他嚴重失去動力。

殲殺了平家,義經這一生的主題就算是終結了。

對於殺害他父親的平家,義經懷著鬼一樣的仇恨殲滅了數萬人。比起以前戰爭時的兢兢業業,現在無所事事反而空虛起來,連與弁慶每天清晨的比武都來不了勁,一場都沒贏過。



是夜,月沉星稀。

「殿下,外頭有賴朝主公的使者求見!」一個家僕稟報。

「使者?哥哥的使者!」義經又驚又喜:「馬上開門,我立刻去迎接!」

家僕趕緊離去,義經反覆踱步,不知自己該穿哪一件華貴的盔甲才稱頭。

「哪有使者深夜求見,不可不防。」弁慶警覺。

「別胡說八道了,我可是源家的第一功臣呢!」義經用力拍了弁慶的後腦勺,笑?:「他可是哥哥派來的使臣呢,肯定是要下旨封賞我吧!這會兒從鐮倉星夜趕來,哪有一定在白天到的呢?晚上一到京都就來見我,若不是封賞,也一定是什麼重要的原因吧!」

更何況,哪有特地登門拜訪的刺客呢?弁慶真是傻了——義經沒有說破。

「是。」

「你退下吧。」

「是。」

弁慶退下,卻沒有離開。

他只是去取放在庫房裏,最重、最沉、也最長的鐵槍。

義經穿上了鍬角最長的盔甲,好整以暇來到院子,率領家臣跪在地上迎接賴朝的使者「土佐坊昌俊」,滿腔的興奮。

以土佐坊昌俊為名的牙丸霸道,卻毫不掩飾自己身上的鬼氣,率領三十個牙丸鬼兵,身負武器,大剌剌來到義經的面前。

「你就是源義經?」牙丸霸道將賴朝的印信亮了出來。

「是。」義經跪在地上。

這就是名滿天下的戰神嗎?看上去也不怎麼樣,只是個臭小鬼嘛。

牙丸霸道有些失望。

「一路辛苦了。」義經還在欺騙自己,跪在地上沒有抬頭。

那姿勢,簡直是自願露出脖子給屠夫來上一刀。



罷了,只是徒具虛名而已。



牙丸霸道連刀都沒有拔出,只是伸出比鐵還硬的右掌,往義經的頭顱抓去。

手掌背,一陣麻癢。



「九郎小心!」



弁慶的長槍駕到,貫穿了牙丸霸道的右拳。

牙丸霸道後退了三步。

從天而降的弁慶擋在自己與義經的中間。

「這才是像樣的對手嘛!」牙丸霸道從右掌裂開的大洞中,看著巨人弁慶。



——情不自禁,牙丸霸道燃起了熊熊戰意。



「你的氣味不對。」弁慶手中長槍橫握,巨靈神般的氣勢:「你不是人。」

「不愧是在比睿山當過和尚的人,久聞大名,武藏坊弁慶。」牙丸霸道抽出腰間的長刀,說:「功高震主是把腦袋弄丟的不歸路,奉賴朝之命,今晚要你們血吻月光。」

牙丸霸道身後三十名牙丸鬼兵也紛紛抽刀圍陣,將義經等人困在院子中央。

而義經,還是維持著下跪叩首的愚蠢姿勢。

「殿下!是敵人啊!」

弁慶有些著急,顧不得主僕之禮,長槍尾巴撞著義經的腦袋。

但義經還是傻傻地跪在地上,好像一無所覺。

空氣變得很冷,仿佛葉尖上的露水會凍成冰。

不妙,這次的敵人可不是鬧著玩的啊!弁慶開始用腳猛踹,義經的身子搖搖晃晃,倒了,卻又急著跪好。

看來,義經是不行了。

「所有人保護殿下!其他的事就交給我!」弁慶暴吼,這是唯一的指示。

弁慶狂舞長槍,將牙丸鬼兵發出的殺氣給撥開,威風凜凜。

「好大的口氣!且看我關東十一豺,霸鬼的威力!」

牙丸霸道擒刀攻上,用全身力道往弁慶的頭上砍去。

就這樣,弁慶以一鬥眾。

而跪在地上的義經,從頭到尾對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無知無覺,甚至連頭髮都被削斷了也沒有移動過身體,仿佛入了定。

一盞茶的時間過了,義經的身旁都是落櫻般的鮮血。

全京都的人都因為巨大的戰鬥聲醒了,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賴朝要殺義經。

最後一顆人頭終於落了地。弁慶走到義經的面前,氣憤地將長槍咚地插在地上。

「醒醒!醒醒!」弁慶在義經的耳邊大吼。

義經滿臉是淚,到了這種地步,還是不肯相信哥哥要殺他。



哥哥要封賞我什麼呢?一定是很大很大的官位吧?

這個世上,有戰神這樣的官稱麼?哥哥,你知道嗎?大家都是這樣喚我的!

不,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哥哥喚我一聲好弟弟便行了……



「反了吧!我們起兵對抗賴朝吧!」弁慶滿身是血,激動地大叫。

撕掛在樹上牙丸霸道,兩眼無神地看著這一幕。





第270話

義經在寥寥數個家臣的鼓噪下,終於還是踏上與鐮倉政權對抗的局面。

但已經被奪走兵權的義經,湊來湊去,整個京都竟只有五百個人願意跟隨號稱鐮倉戰神的他,其中還有兩百多人沒有受過軍事訓練。

說穿了,這種兵力只有逃跑的份。

意興闌珊的義經決定離開京都,尋找可以發展勢力的地方。

此後一連串的逃亡過程裏,義經帶著不成軍隊的隨從一路與賴朝派出的伏兵、鬼界的刺客對抗,忠心耿耿的部下死的死,逃的逃,最後只剩下十多人。

義經的鬥志始終沒有真正回復,只有在追擊的敵人出現時,義經才會將他對哥哥的「不解」轉為「義憤填膺」的力量,將來襲的敵人殺退。

對於賴朝恐懼義經成為源氏共主的心態,諸侯都心知肚明。

整個鐮倉軍團,都不甚願意為了討伐義經而行動,因為各方諸侯都知道義經的厲害,又非常同情義經的遭遇,所以對賴朝要求一起出兵討伐「叛變」的義經這件事,都是虛應了事居多。

缺乏支持,鐮倉的軍團因此牛步地前進著,賴朝終日恐懼著義經會用他的聲望登高一呼,但對於大軍的牛步化感到很不滿。

「義經的策略就是閃電突擊吧?」賴朝睡得很不安穩,整天疑神疑鬼。

「探子回報了沒?前方有沒有伏兵?」變成了賴朝掀開轎賬的口頭禪。

賴朝的心魔已越來越巨大。

為了防止其心不軌的義經暗殺,賴朝甚至找了十幾個影舞者,分坐在十座官轎裏混淆義經的視線,有時裝扮成打雜的僕役才能安睡在馬邊。

幸好賴朝遲緩的大軍始終無法直接圍擊義經,歷經重重艱難與暗殺,義經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奧州,投靠過去關係非常良好的藤原秀衛。

藤原秀衛勢力強大,兵強馬壯,過去平家當道時藤原秀衛已是一方之霸,現在源氏崛起,藤原一家也沒有因此稱臣。

得知源義經投奔奧州的賴朝一整個大驚,開始文攻武嚇,逼迫藤原秀衛交出義經的人頭。但藤原秀衛不為所動,反而不惜將兵馬借給義經與賴朝一戰。

賴朝恐懼著終於得到兵馬的義經,只得按兵不動。



可惜半年後,據地為王的藤原秀衛突然看見恐怖的幻覺,活活嚇死在床上。

義經的氣數,到了此時可說是真正走到了盡頭。

藤原秀衛一死,賴朝的格殺令壓垮了藤原一族對義經的信心,與義氣。幾個兒子將老父生前再三囑託的「聽從義經,合力對抗鐮倉幕府。」的遺命拋到腦後,密謀殺死義經,好賣個人情給勢力強大的賴朝換取和平。



「把義經的頭浸在酒裏,獻給鐮倉,奧州就能保全。」賴朝的親筆。



是日,千餘名騎兵沖抵義經位於高館的住所,擺陣,拉弓,箭羽蔽天。

頃刻,偌大的宅邸陷入了火海。

義經毫無抵抗,呆呆看著十幾位家臣奮不顧身擋在自己前面,被箭矢釘成刺蝟,義經心中竟一點感覺也沒有。連最後的憤怒都省下來了。

羽箭插在弁慶好像永遠不會倒的大身軀上,好像是玩具一樣,而弁慶兀自揮舞長槍,刮動旋風擊開一波又一波的箭矢。

「殿下,還有希望!我們殺出去另起山頭!」弁慶賣力地鼓舞義經。

但義經只是摸著頭盔上彎曲的巨角,逕自走進著火的房裏。

「弁慶,我累了。」他拋下這麼一句。

弁慶哭了。

他回頭,看著義經最後的背影。

他想起了一之穀的陡峭。



「弁慶,你相信命運嗎?」

「不。」武藏坊弁慶頓了頓,說:「殿下,我只相信你。」

義經的眼睛裏,火耀著神的光彩。

「那便夠了。」

義經拉起馬繩,氣勢沸騰,大喝:「想保護我,得跟緊了!」



他想起了屋島的海風。



「火一燒開,巨大的火勢會帶給平家巨大的想像,我們就沖下去決一勝負。」義經躍上馬,調整一身火紅的華麗盔甲。

接著,義經下達了有史以來最有自信,也是最囂張的風格戰術。

「每個人,都大叫我的名字。」



他想起了壇浦大海上的鳥。



「弁慶。」義經將刀入鞘。

「是!」

「即使到了現在,我還是不覺得自己會輸。」

「……是!殿下!」弁慶流下眼淚。

義經雙手發燙,每根血管都燒煮著。

這雙手,可以毀掉這個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所有的國家,所有的神祉。

——何況區區的海妖。

「我是,真正的破壞神!」



義經走進火焰噴漲、四壁坍塌的危房,背影漸漸模糊不可辨識。



「弁慶恭送殿下。」



弁慶最後朗聲道,聲若洪鐘。

這無敵的巨人躬身敬禮時,一支羽箭在此深深穿進弁慶的頸骨。

但弁慶毫不以為意,拖著長槍,踢開大門,揮刀如舞,人馬無別,在炙熱的大風中刮起血霧。千餘人的部隊被弁慶殺得心膽俱裂,紛紛逃開以箭決死。

萬箭齊發中,弁慶的長槍還在敵群裏蠻橫地翻滾,擋者披靡。

最後弁慶身中萬箭,體無完膚,這才將長槍釘在地上,睥睨群敵而死?。

據說,弁慶最後的神態極似佛教裏的仁王,嘴角似笑非笑,虎目含淚。藤原一族合五馬之力才將弁慶不動如山的屍身拖倒,可見弁慶的驚人意志。



源九郎義經,帶著神之光彩的男人。

就此殞落。

注:此乃著名的「弁慶立往生」。





第271話

地底下,紅色的池子裏,一張老謀深算的邪臉。

擁有長生不死的身體,他的邪惡同樣永垂不朽。

鬼界的王,人間的長影。

徐福,日本國真正的統治者。

早在三十年前,黑暗獵命師徐福就已算出西方有股驚人的氣運,那氣運自渾沌而生,來自虛無,現于光明。這光並非柔和凡光,而是比烈日還灼熱,比岩石還滾燙的火焰光。

那時,站在星空下的徐福,算到連手指都會顫抖。

「西方有空前的強氣出現,不多久就會聽聞到一個蓋世英雄的誕生,那道光將建立空前的大帝國,超越我的夢想。可恨,那道光如此刺眼,將要與我作對嗎?」徐福不惜耗損千年的道行,也要看到未來的蛛絲馬跡。

——沒錯,那道強光久久不散,遲早都會淹沒至這東瀛古國。

時間呢?飛算命運的手指錯愕停住。

來自百萬光外的星象,告訴徐福古怪的答案。

「就在第二個皇帝墜海後,那光將會射向這裏。」徐福渾身燥熱。



第二個皇帝墜海?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那道光夾帶著其他獵命師的幫助,自己能夠抵擋得了嗎?



「因果迴圈,天地平衡。暗與光,總是在同樣的朝代相應而生……沒錯,一定會有暗的力量,為了對抗那道光的入侵,我必需找出那暗的力量在哪里,將其收編。」徐福卻怎麼算,也算不出那暗的力量到底在哪。

如果那暗的力量確實存在,卻無法被自己收編,反噬自己就糟了。

「一定要找出那暗的初始,在他還沒成形就馴服了他!」徐福咬牙。



於是,徐福一面觀察東方的強光,一面派出鬼界的精銳到人間尋覓暗的存在。

——那暗的力量終於在年僅十一歲的宿主身上,被鬼界的隱者發現。

夜裏徐福遠遠觀察,那是個名叫遮那王的少年,當時正與一個巨人般的僧侶在橋上對峙。少年持刀,巨僧使槍,兩人就要開始動手。

那巨僧在橋上進行「刀狩」的狂舉,也就是打敗路過的武士,搶奪武士腰間佩戴的太刀為樂。巨僧已收集了九百九十九把,而少年佩戴的太刀就是巨僧進行刀狩的第一千把。但,實力高出少年好幾倍的巨僧居然輸了。且敗得心服口服。巨僧發誓一世都要跟隨少年,以吞滅當世政權為志。

「好可怕的命格。」徐福眯起眼睛,欣羡不已。

這史稱「破壞神」的命格,恐怕是無法轉嫁到自己身上了。

「破壞神」不同於一般命格的隨人而淒,「破壞神」是雄偉巨大的能量,簡直可稱之為沒有形體的巨妖了。「破壞神」只能在懷有巨大恨意的人體中,所以擇恨而淒、因恨強大,是與宿主密不可分的大妖怪。

而徐福對世間的恨意,早已在歲月中消磨殆盡。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的貪欲,與淩駕在萬物之上的控制欲——這樣的軀體是無法容納「破壞神」的,如果「破壞神」的能量從徐福的頂竅爆裂掙脫,可是一點也不奇怪。

「無法全數已用,就得好好控制,才不會成為反咬主人的狗。」徐福思肘著。

接下來好幾年,鬼界就一直在暗處窺視那少年的成長,研究少年的性格。

空前絕後的一之穀大戰,讓那少年擁有戰神之名,「源義經」三字威震天下。

破壞神的力量,果然非同凡響。

「破壞神沒有缺點,但他選擇寄宿的人身上有。」徐福長期觀察瞭解到這點。

而這個缺點,就是義經對哥哥的莫名情感。被鬼界控制的鐮倉軍師廣元,便利用這點不斷挑撥賴朝與義經之間的關係,為徐福馴化義經的場面佈局。

後來屋島大戰、壇浦大戰,「破壞神」的威力越來越強大,徐福派出去刺探義經實力的鬼界使者,全都無法與之相敵,反而更壯大了義經對自己的信心。

預言隨之應驗,第一個皇帝墜海?!

在此同時,東方的那道烈光也出現了。那光寄宿在一名叫鐵木真的蒙古英雄上,同樣以悲情的奴隸身世開始他的人生,在大漠四處征戰,併吞無數部落。

光與暗,同時在兩塊土地上遙遙較勁。

源義經潛在的力量,連徐福都暗暗心驚。要對抗光,便要藉助「破壞神」的力量,又不能被其覆亡。為了預防「破壞神」的威力壓過自己的法力,徐福認為將義經的意志逼到絕路的時間到了。

於是藉著賴朝的恐懼將義經逼上絕路,再藉著藤原一家的手,了斷了義經生存的最後希望。其實只要義經對自己的哥哥懷有恨意,他隨時都可以召喚大軍消滅賴朝。但他不願,自始至終都在祈求哥哥的手足之情。

最後,義經體內的破壞神能量終於繭化,「喪生」在熊熊烈火中。



地下皇城裏。

此時此刻,坐在血池裏的徐福,終於放下心中的大石。

原本千蒼百孔的弁慶,現在安詳地躺在由奇異石料打造的棺材裏,原本血肉模糊的身軀,只留下密密麻麻、魚鱗般的箭疤。

「將武藏坊弁慶封進棺裏,等到需要他的時候,再讓他醒來吧。」

徐福看著連吸血鬼武將都能輕易殺掉的弁慶,憐惜地咬破手指,將血滴在弁慶的額上,象徵弁慶是直屬自己的狂戰士。

牙丸武士們封起了石棺,將一代猛將送往隱密的樂眠處。

那棺的鄰穴,已擺放了這時代的另一個無敵——這兩個從未交手過的傳奇,到底誰才是全日本第一的戰士,恐怕要等好幾百年後才能揭曉了。

至於義經。



義經睜開了眼睛。



朦朧中,義經以為自己到了地獄——實際上也相去不遠。

他的頸子,留下了皇吻的痕跡。

徐福親自為義經戴上了華麗的盔甲,割開自己的手腕,將血淋在義經的頭上。

地下統治者的鮮血,就這樣沿著盔甲的紋路蜿蜒滴下,紅了義經的臉。

義經愣愣地看著這個重新賦予自己生命的老者。



……這裏是鬼界嗎?

在我眼前的這個老者,就是鬼界的王嗎?



「戰神,源義經。」徐福溫藹地問。

「是。」義經不由自主跪下。

「你願意為了我作戰嗎?」徐福的聲音中有股慈祥的魔力。

「作戰?作戰嗎?你說的是作戰嗎?」義經感動地流淚,親吻徐福的腳趾。



義經的人生,終於又有了新的主題。

注:在壇浦大戰中,平家所擁戴的幼帝投海身亡,死時不過八歲。



回天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宿主從小就有將枯萎的花朵變成盛開鮮豔的奇能,撿到的受傷小動物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傷癒,手指碰到剛剛受傷的皮膚就會自動癒合,若手指碰到結痂的舊傷,硬痂便會自動脫落。歷史上,偶有宿主因此命格被封為聖者、得道人、仙人或巫師。

特質:非常珍貴的療愈系天命格,只要是一息尚存的生命體,被善良的宿主輕輕拍撫,就可以從死亡邊緣爬將起來。唯一的條件是,如果宿主治癒超過十頭大象的生命能量,此命格將會自動枯萎一百天,再慢慢恢復。

進化:無





〈兄火弟雨〉之章

第272話

一個小時前。

烏霆殲呆呆地坐在藍水裏。

腦中時而一片空白,時而充塞大量任意跳接的記憶畫面。

好像同時有很多人在他耳邊說話,密密麻麻的聲音越來越大,猶如一萬隻蜜蜂在耳道裏築起蜂窩。

一皺眉,就像突然被關進冰箱裏,只聽見壓縮機寂靜而規律的嗡嗡聲。



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會躺在奇怪的水裏?

嗅了嗅,好重的金屬味,這藍藍的是什麼水?



想站起來,又缺乏站起來的動機。

想繼續躺下去睡,又不知道繼續睡下去是想逃避什麼。

恍恍惚惚,就這麼一直坐著。



「你已經醒來一個小時了,怎麼還在發呆?」



一棵逐漸枯萎的櫻花樹,緩緩拔動糾結的老樹根,來到烏霆殲旁邊。

「……」烏霆殲豎起耳朵,終於有了反應。一個蒼老虛弱的聲音,似乎是從那棵老櫻花樹的樹洞裏發出。

「……」烏霆殲緩緩轉過頭。

久未使用的視力輕易的看見樹洞裏,藏躲著一雙血紅眼睛。

從那樹洞裏發出的氣味,是他最討厭的東西。

「壞掉了嗎?聽的懂我在說什麼嗎?」樹洞裏的老吸血鬼問。

聽是聽見了,但聲音還未翻譯成令人理解的意思。

烏霆殲咀嚼著老吸血鬼的意思,視覺也開始翻譯周遭奇異的風景。

打鐵場,跟數天以前的打鐵場幾乎是天堂與地獄的差別。

灰沉的天空沒有一絲朝氣,沒有雲,沒有風。

天空的顏色就像腐爛發黴的果凍,說不出來地叫人倒胃。

無數一摸即碎的灰焰懸浮在空氣裏,石階上佈滿了蜘蛛網般的粉碎性裂痕。

所有的櫻樹與柳杉全都枯槁低垂,沒有一片葉子留得住;那些原本盤根錯節的老根竟抓不住土壤,因為土壤看起來就像流動的巨大屍體,甚至開始冒出黑色的霧。

好幾棵爛掉的樹果然就這樣飄了起來,飄在如死水般沉重的黑氣裏。

沒有希望。

這個世界沒有了希望。

眼前感知的一切都在分崩離析中。

烏霆殲想起了久違的厭惡感,語言的能力在喉嚨裏重新組織。

「這裏,是什麼鬼?」烏霆殲瞪著樹洞裏的雙眼。

J老頭倦縮著乾枯的身體,眼睛眯成一條軟弱無力的線。

他心中暗暗佩服烏霆殲的精神力,畢竟他只會打造兵器,治療武者並非他的專長;能否在藍水中醒來,關鍵還得看烏霆殲自己有多想生存下來。

「橫行東京的獵命師啊,這裏是我,J老頭的地盤,省下你的傲氣吧。」

「J老頭?」

不需要從記憶中翻找,烏霆殲一下就想起了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少有的,超越種族,贏得諸方崇敬的名字。

為了使自己手中的兵器刻上這個名字,多少英雄願意五體投地,懇求賜器。

「獵命師,你的名字?」

「我不是獵命師。」

這點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喔?那可稀奇了,你的體內住了很多大怪物。」

「烏霆殲,我的名字。」

「烏家的子孫,竟然遭到族人的追殺啊……」

J老頭的眼睛,凝視著烏霆殲的右手斷腕處。

凝視著「那東西」。

「……」烏霆殲的左手緩緩離開波光流映的藍水,扶著凹槽邊緣,赤裸的身體慢慢站了起來。環顧四周,意識清朗,先不說與遭到命格奪舍前的惡劣狀態判若兩人,甚至比起過去全身爆滿兇氣的時候,都有明顯的差距。

因此失去力量了嗎?

不安的烏霆殲深深吸了一口氣——過去幾年不斷吞噬的爛命命格的能量,幾乎還剩下八成,只是這股強大的力量變得很穩定,且聚集在右肩脅處。

有那麼一瞬間,烏霆殲以為他的右手還在。

「你對我動了什麼手腳?」烏霆殲輕輕握拳,握著不存在的右拳。

那虛無的感覺,竟非常有能量聚集的真實感。

「動手腳?我可是幫你裝了,強到足以謀殺隕石的重兵器!」J老頭冷笑。

兵器?

重兵器?

烏霆殲明顯感覺右手承載著可怕的力量,這J老頭所言不假,卻不知從何問起。

「我不問你為什麼要強食這麼多奇凶敗劣的命,不過,你自己可曾想過,以你的功力根本無法跟你吃掉的東西對抗,更別提好好運用它們了……」J老頭雖然饑餓難耐,但一提起自己洋洋得意的兵器設計,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閉上眼睛,觀想你的右手。」

烏霆殲依言閉上眼睛,觀想自行在右手裏呼吸的焦灼能量。

仿佛有一隻窮兇極惡的海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大海深處伺機而動,看不清海獸的形體,仔細探究,那海獸的身上似乎綁滿了咒縛,咒縛像一串又一串百萬斤的鉛錘,壓的海獸痛苦非常。

海獸每一次呼吸的巨響,幾乎要漲破大海,令海瞬間沸騰。

「你該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人,叫煉命師。」J老頭。

「我找不到。」

「你當然找不到,所以只好土法煉鋼,將那些奇凶敗劣的爛命亂七八糟的塞進你的身體裏,以為這樣就能變強,真是可笑。你做事都沒想過後果嗎?」

「……」

「我想盡辦法用了一點想像,在你的右肩裏用咒做了一個結界的囚牢,將那些爛命通通鎖在裏面,然後參酌以以前煉命師朋友教我的一點概念,讓那些爛命彼此攻擊,然後在同一種頻率中融合——只要那些爛命統合成一種純粹的能量,就只是龐大,而不會侵略你的靈魂。」

J老頭口中這種天馬行空的兵器製作法,完全不可能在現實世界中實踐。若非城市管理人應許他這麼樣一個「無所不成可能」的天地,J老頭又怎能將「概念」運用的這麼淋漓盡致?

「真不可思議,竟然可以在我的身體裏硬造出這樣的命格囚牢。」烏霆殲感受著棲息在右手裏的大怪獸,若有所思道:「不過這樣的強行融合,還是不免損耗掉我吃掉的能量吧。」

「夠了吧,有七、八成的穩定能量,已經超過我原先的估計了。」

也是,烏霆殲頗為滿意這樣的結果。

烏霆殲本想接著開口問這「武器」的使用方法,但問題才剛剛滿到嘴邊,答案就自動從他的意識中慢慢浮將出來。原來J老頭在裝置「武器」的時候,也一併將武器的使用方法用咒的力量潛移默化進了烏霆殲的腦袋裏。

但實際的使用狀況究竟跟J老頭想像的有多大差距,就得靠烏霆殲自己印證了。

「真想看看這頭怪獸掙脫控制的結果。」烏霆殲眯起眼睛,躍躍欲試。

「隨你的便,不過這東西可是概不退還,也別幻想有什麼保固了。」

這話好笑,不過烏霆殲只是吐出一口沉悶的濁氣。

「你這個老吸血鬼趁我昏迷的時候幫我裝這種兵器,應該不是免費的吧,說,你要我給你什麼?」烏霆殲嗅嗅自己手指上的殘餘藍水,自己的體內好像也發出了類似的氣味,想必這種藍色的怪水也是那「武器」的關鍵之一。

「唯一的條件,請你聽好了。」

「……」

「殺掉所有擋在你前面的敵人。」

烏霆殲這才笑了。



「正和我意。」





第273話

J老頭空蕩蕩的肚子裏,只剩下一團難以忍受的火。

隨著J老頭被嚴重的饑餓感剝奪了生活樂趣,用咒語精造出的打鐵場正慢慢凋零,美景一片片剝落,好像一幅被鹽酸澆蝕的畫。

「……對了,我怎麼會在這裏?」烏霆殲轉動右肩,扭動僵硬的脖子。

「不記得了嗎?那個叫陳木生的笨蛋,不顧一切把你救到這裏。」

烏霆殲愣了一下,關於陳木生的片段記憶從意識的縫裏大量擠出。

對了,是有這麼一個粗魯的笨蛋。

雖然當時意識渙散,精神只剩一線,但烏霆殲可沒忘記這個把自己扛起來跑的救命恩人。只是詳情是怎麼回事,烏霆殲就一無所知了。

一絲不掛的烏霆殲雙腳踏在腐敗的土地上,又深深吸了一口氣。

宛若新生的感覺越來越清晰,連稀鬆平常的呼吸都覺得奢侈了肺葉。

「他人那?那個叫陳木生的男人?」

「問得好。」J老頭的聲音像是有了方向,鑽進了木造庭宇。

小小的木造庭宇內煙霧彌漫,明明是有限的空間,但是在煙霧裏卻有無限大的宇宙似地,依稀可見無數黑影在霧裏纏鬥不休,奇氣迸繞。

「在裏面嗎?」烏霆殲感覺到,那庭宇內的氣氛很不對勁。

應該說是磁場失控嗎?還是故意設置的結界囚牢?超越野獸的第六感告訴烏霆殲,一旦踏進那木造庭宇就別想輕易脫身。如果那個叫陳木生的男人被困在裏頭,意味著他遇到了大麻煩。

「那小子提前誤闖進我設的最終結界,如果無法打敗裏面所有的武者,就別想活著走出來。」J老頭既憤怒又遺憾的聲音:「現在連我都沒辦法救他,因為我本來就打算把那個地方當作是對兵器人的最終試煉場,所以下了最重的咒交換不被允許存在的空間——那是連我都沒有辦法取消的咒,好證明我淬煉兵器人的決心……」

烏霆殲一知半解靜靜聽著J老頭非常不爽的牢騷。

一聽,就是一個小時。

原來J老頭過去兩千年來替十方武者打造了無數兵器,為了事先瞭解那些武者的素質與極限,J老頭都會折紙成獸,讓咒獸與武者打鬥。除了因此獲悉如何打造適合武者的兵器外,亦會在這個空間裏面留下珍貴的武者記錄——招式、性格、能力,與武者殘留的真氣。

如果用咒控制,在特定條件下重新召喚過去武者的真氣,使武者虛擬地復活,那麼就能與生者對戰,變成生者練武的最佳敵手。

——而木造庭宇,根本就是一座飽滿過去武者真氣的兵器博物館,正式的名字叫「死戰空間」,只要生者一踏進死戰空間,就會啟動結界裏的霧氣,將生者傳送進一堆歷代強者的環侍中。作為J老頭檢驗兵器人品質的最終場所,「死戰空間」這種不吉利的名字再適合不過。

「既然兵器人是你畢生的理想,為什麼要用這種毀滅性的方式檢驗?」烏霆殲看著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時已穿上了僧侶般的衣服,想也知道是J老頭的咒語。

「如果要掛名當我的最終兵器,那麼,在外面打打殺殺一定要一鳴驚人!一定要技壓群雄!一定要天下第一!如果連死戰空間的試煉都通不過,那就死在裏面算了罷,省得在外面的世界丟我的臉!」

「那現在呢?」烏霆殲暗暗覺得好笑。

「如果那笨蛋肯按部就班接受我的訓練,毀掉整整一百件兵器再進去死戰空間,那些不會進化的怪物怎會是他的對手?」J老頭聲嘶力竭的啞聲:「現在他只毀掉了五十一件兵器就誤闖進去,那種半成品能拖到現在還不死,就是最大的奇跡了!已經是最大的奇跡了!」

如此說來,那個兵器人如果持續闖不出陣,就只有等待報廢的份?

「要怎麼把他從裏面拉出來?」烏霆殲舉起左手,隨意握了握拳。

青色的火焰從拳縫中蛇行而出,久違的戰鬥感……



「殺掉裏面所有的、曾經用過我兵器的武者,無一缺漏。」

「只是這樣就可以了嗎?」



烏霆殲踏進木造庭宇。



死心眼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永遠記得好友三年前跟你借的十五元公車錢;對隔壁桌同學跟你借了一張隨堂測驗紙卻忘了還而耿耿於懷;升旗前整隊時,非常介意王同學明明跟你一樣高卻被排在你前面;輪到你當值日生,早到的你絕對不會幫晚到的值日生做他的份。

特質:小氣達人是你比較好聽的綽號,實際上你就是一個斤斤計較的小氣鬼。對小數點後三位元數字亦非常敏感,有時你表面上掩飾的非常平和,口袋裏卻塞滿別人如何虧欠你的流水帳。如果你是一個主管,當你的下屬非常可憐。

進化:非常的死心眼、見鬼了的死心眼





第274話

一招,就讓獵命師兵長征完全倒了。

完全,燒焦了。



奇怪的戰鬥結界內,被熊熊的大火征服。尤麗與王五看著眼前以火焰為名的男人,那狂放的氣勢令他們舉步維艱,更別提繼續戰鬥了。

但不戰鬥,這些只能戰鬥的行屍走肉還能做什麼?

「你……你……喂……」陳木生大駭,整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烏霆殲冷冷瞥了陳木生一眼。

這個言行笨拙的男人的身上,竟有他極為熟悉的氣味。

「這味道……‘千軍萬馬’?」烏霆殲微微抽動鼻子,眉頭一皺。

這男人身上的「千軍萬馬」命格,殘餘著弟弟留下的獨特溫度。

不過,這種事等下再說吧。



「一邊看著!」



烏霆殲話一說完,竟火影如箭,赫然來到王五的面前。

沒有立刻動手,烏霆殲只是仔細打量著王五逐漸烤焦的眉毛。

「喝!」王五愣了一下,有點措手不及地往前劈出一刀。

來勢洶洶的大刀直接被烏霆殲的左掌往旁拍開,一股灼熱的內力震的王五幾乎要將經年累月陪在身邊的刀給脫手。

好不容易死命抓住刀的同時,身材高大的烏霆殲往前一步,一個從上而下的猛烈頭錘,硬碰硬將王五的腦袋整個撞成火球,直接迸離脖子。

「中!」

尤麗可不是坐以待斃的角色,趁機沖抵烏霆殲的身後,瞄準背窩就是一刺。

這一刺的時機絕對是無可挑剔,可惜這一刺的對象,是一團火。

「怎麼可能這麼快!」尤麗腦中一片空白,三叉戟搗破了四散的流焰。

猛然,尤麗感覺到頭頂有一股狂燥的氣焰。

不需確認,身經百戰的尤麗本能往後急躍,想躲過烏霆殲從上空發動的攻勢。

這個決策非常正確,可惜執行決策的雙腳,所能躍開的距離遠遠不夠。

「這招還沒命名!」烏霆殲高高躍在半空,斷掉的右手臂指向底下的尤麗。

一股奇異又空前強大的黑色能量在右手斷臂前端,迅速彙聚成不規則形狀的烈焰。烈焰兇猛得幾乎無法駕禦,可說是直接爆離烏霆殲的控制,朝尤麗狂襲而去。



……這是什麼東西啊!



尤麗抬起頭,然後連同地上的塵土消失在濃霧裏。



崩壞!



大地被獸掌般的黑焰挖出一個如蛛網的可怕巨痕,不斷往四面八方抓掐過去,沿途卷起燒焦的空氣,直接汽化泥土,仿佛是一萬噸重的惡魔重重踹了大地一腳。

「會死!」

陳木生的第六感告訴自己,光是倚賴銅盾無法擋下這股可怕的黑焰,於是豁盡全身功力、用鐵砂掌在自己面前築起一道灼熱的火紅與四散的黑焰對抗,更重要的是,一面飛快逆竄而逃。

烏霆殲被黑焰巨炮的強大後座力震向更高的天際,過了許久才像失去平衡的竹蜻蜓般摔下地面,此時黑焰蹂躪大地的力量終於到了尾聲。

快被烤焦了的陳木生全身通紅,累癱在地上。

「……」烏霆殲坐在地上,看著空蕩蕩的斷臂。

依稀,還有黑焰的餘燼在前端燎燒著。

即使強如烏霆殲,剛剛那一擊也讓他有了虛脫的感覺,大量的精神氣魄在黑焰掙離身體同時,也一併將他好好站起來的力量都掏空了。

烏霆殲茫然空洞的臉上,漸漸從嘴角破出一條縫,露出不該屬於他的笑容。

「J老頭裝在我手上的這怪物,根本就是攜帶式核子動力炮嘛……」

烏霆殲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神清氣爽。

剛剛那種感覺,好像一場痛快的排泄,把所有妨害心情的壞東西噴泄而出。

陳木生坐在地上喘氣,看著突然插入戰局的烏霆殲,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聊起。

神秘的大霧從地面不存在的孔竅裏冉冉升起,從四面八方蒸蒸接近,將剛剛歷經一場大戰的兩人給濃密包住,如往常帶走了陳木生身上的重傷。黑色的能量也自動回填到烏霆殲的體內,完好無缺。

崩壞的大地不知不覺恢復原樣。

隨即天開了一條縫,讓霧散破而去。

「結界外的J老頭說,接下來在這裏發生的大戰,敵人會有更多人,也許還會出現二打十或二打二十的局面。不過,好處是中間休息的時間也會變多,有利我們討論接下來以二對多的戰術。」烏霆殲首先開口,坐在地上。

「嗯。」陳木生呆呆應著。

戴眼鏡的那吸血鬼走狗叫什麼來的?宮本?宮澤?宮山?總之那傢伙說的不錯,眼前這超強的火焰男,果然有單槍匹馬殺進吸血鬼皇城的本錢,跟器量。

自己拼了命抗走他,果然沒有救錯人!

「不過在討論戰術之前……」烏霆殲露出一絲笑意,兩腿盤坐在地:「告送我,你是怎麼遇到我弟弟的?是我弟弟叫你來救我的嗎?」

「你說的,是將奇怪的東西送進我體內、笑得很三八的那個人?」陳木生茫然。

「……笑得很三八的那個人?這麼說起來你不認識我弟弟了?這就奇怪,我弟弟會把珍貴的‘千軍萬馬’送給你,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們難道不是朋友嗎?」烏霆殲皺眉,大惑不解。

烏霆殲打量著陳木生,感覺這個男人的氣度就像一塊質地堅硬的鋼鐵,實而不華,隱隱有大將之風。從他呼吸的氣息來看,內功修為頗為不凡,幾乎不下入魔之前的烏霆殲自己。

但僅僅如此的話,弟弟怎麼可能將紳士體內最重要的三個命格之一,送給一個陌生人?「千軍萬馬」,可是能夠躍升為「霸者橫攔」的超級利器,更是父親當年交給自己,然後自己再轉贈給烏拉拉的家族遺物!

「不,你恐怕是誤會了,我與令弟只有一掌之緣。」

「一掌之緣?」

陳木生滿臉通紅地,回想起宮澤在拉麵店給他看的城市監視器畫面,說道:「那個時候,令弟正在跟東京十一豺其中一位作戰,在危急之際從高樓躍下,當時我什麼也不知道,就只是推著糖炒栗子的攤販車……然後令弟就出現了,還硬是不分青紅皂白跟我幹了一掌,接下來我就不省人事了。」

烏霆殲搔搔腦袋,喃喃說道:「原來只是湊巧?」

陳木生誠懇說道:「如果不是我應得之物,還請你伸手拿回吧。」

拿回?

烏霆殲眯起眼睛,用他獵命師敏銳的雙眼穿透陳木生的身體,只見「千軍萬馬」命格的能量已牢牢抓住陳木生的體竅……不,陳木生的精神氣魄也死命地吸住「千軍萬馬」。一人一命,彼此嵌合得十分完美。

如果是弟弟天才般的身手,肯定一時半刻也揣不走「千軍萬馬」吧。

微笑,烏霆殲拍拍陳木生的肩膀說:「‘千軍萬馬’在你的身上過得非常愜意,比起我弟弟偶爾用一次的隨便修煉,放在你身上顯然更棒。」

「到底,千軍萬馬是什麼東西?命格又是怎麼一回事?跟背後靈是不是相同的意思?我會變強怎麼會跟這種東西有關?我什麼時候能夠擺脫它?算了算了,我看你還是把它拿走吧,我不習慣身上有屬於別人的東西。」陳木生連續沖了好多問題,隨即歉然想到:「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烏霆殲。」烏霆殲說,一邊用手指在地上寫道。

「在下陳木生,鐵砂掌第三十六代正宗傳人。」陳木生抱拳,正經八百。

「要我拿走命格。不如先聽聽命格是什麼。」烏霆殲莞爾。

兩個人便從烏霆殲解釋命格開始聊起。對於人世間充滿千奇百怪的命格這檔事,陳木生大為驚異,後又聽到「千軍萬馬」是在過去也曾為項羽所用,不禁打直了腰杆,隱隱感到自豪起來。

「什麼天命格、修煉格……聽了這麼多,好複雜啊。」陳木生非常後悔沒有帶筆記本寫下來,不過總算記住自己身上的「千軍萬馬」是情緒格。

「如果你對某種特定的人生方式有了執著,即使原本沒有任何命格,命格也會因為你的執著漸漸在體內滋長。所以即使你捨棄了‘千軍萬馬’,說不定將來也會生出別的——一個人的體內只能寄住一個命格,如果後來你生出的命格是很有女人緣、或是特別會做菜之類的,你喜歡嗎?我遇過一個被命格影響,導致他這輩子絕對不能向右轉的男人,他當時哭求我把他殺了,所以我也沒跟他客氣。」

很有女人緣?特別會做菜?絕對不能向右轉?

「那就糟糕,我還是留著‘千軍萬馬’吧。」陳木生大駭。

「嗯,這是好的開始。」烏霆殲,接著道:「如果你能夠更有自信,多點霸氣,就有機會將‘千軍萬馬’修煉成‘霸者橫欄’,屆時屬於你的力量將是現在的十幾倍。當然了,那一點也不容易。」

兩人繼續在大霧裏七扯八兜的亂聊,陳木生也大概說了一下身世,以及靦腆說明自己為什麼會在東京賣糖炒栗子的難堪往事。

烏霆殲為了讓弟弟隨時隨地保持自我鞭策,對弟弟的態度始終有點過分的嚴肅。在放蕩不羈,玩世不恭的烏拉拉身邊,烏霆殲顯得彪悍跋扈,不可一世,更不多話。

妙的是,這一聊開,對比陳木生的耿直寡言,烏霆殲就變成了主導話題的善言人物。由於陳木生曾救了烏霆殲,又跟久違了的弟弟有一掌之緣,是以烏霆殲對陳木生的印象很好。

或許可以說,陳木生是烏霆殲第一個真正的「朋友」。

「J老頭說你是他平生最滿意的……半成品,可剛剛來不及見識你的武功,等一下敵人出現你就先打頭陣吧。」


「獻醜了。」

烏霆殲頗有興趣地說:「對了,你對我剛剛那一招有沒有什麼想法?」

「簡直是不可思議,漫畫裏的龜派氣功也不外如是吧,我是遠遠不如。」陳木生肅然起敬,說:「不過恕我直言,那種招式似乎不太公平,用在武者對決上好像是對武學的一種褻瀆。死在那種招式底下,我想沒有武者能夠安息。」

「不公平也無妨,反正我殺掉了該殺的人之後,這種武器用不用也無所謂了。」烏霆殲點點頭,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很欣賞陳木生的直言不諱。

「不過,那黑色的火焰究竟是什麼東西?感覺不是你的內力修為。」

「只不過是將一些讓人做惡的爛命格壓縮成炸彈,接著再用我的手臂當炮管射出去而已。如果能控制每次轟出去的能量大小,戰術就能更靈活。」頓了頓,又說:「當然了,這武器到了現實世界,肯定要繼續補充厄命當子彈。」

此時綿密的霧氣從地面冉冉生起,像是大地有了呼吸。

陳木勝有了經驗,警覺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敵人總在大霧後,上次是三大高手聯手,這次想來不會少於三個。」

烏霆殲跟著站起,非常好奇可以在這死戰空間內遇到哪些故去的超級高手。

「戰鬥快開始了,我卻還沒給這武器取名字。陳木生,你有沒有什麼想法?」烏霆殲隨口問,完全被弟弟那種三八性格給傳染。

「……我覺得大龍炮不錯。」陳木生抓抓頭。

烏霆殲虎軀一震。

察覺烏霆殲臉色難看,陳木生趕緊補上一句:「要是不夠威武的話,神鬼大龍炮?魔鬼終結炮?還是言簡意賅一點……好大的一隻炮?」

「算了,當我沒問。」烏霆殲歎氣。

凝神戒備,陳木生瞪著大霧,體內的兵器魂魄共鳴出一股熟悉的兵器之氣。

遠遠在烏霆殲感應到之前,陳木生的眼睛已落在左邊的大霧深處。

「烏兄,李小龍是你的偶像嗎?」

「當然。」

「很不幸,我們得再殺死他一次。」

聞言,烏霆殲瞪大眼睛。

果然,濃霧裏緩緩走出一個不斷晃動、跳躍、充滿精力的身影,正是開創截拳道的武術明星李小龍。

李小龍的左手拎著招牌雙節棍,神情倨傲,上半身結實精赤的肌肉,散發出果敢的鬥氣,嘴巴不停吟著哼哼哈兮的鬼叫。

「……」烏霆殲啞口無言。

但當然不止如此。

陳木生還感應到了槍的神魂。

日本一代槍神,寶藏院胤榮從大霧右側昂首而出。

眉目堅定,雙眼入井,腳步從容,一柄鐵槍竟無一絲殺意擾動霧氣。沒想到當年前來尋求J老頭打造兵器時的寶藏院胤榮,修為就有這樣的境界。



還有刀。

銳不可當的刀。



「好厲害。」烏霆殲暗暗留了心。

「我從沒打贏過這傢伙。」陳木生歎氣:「一次,一次也沒有。」

大霧中間被狂猛的刀氣切出一條長廊。

長廊中間,是一個同樣擁有劍聖之名的戰國武者,上泉信綱。

或許烏霆殲與陳木生都該慶倖,當初前來懇求J老頭打造武士刀的上泉信綱,只是剛剛創立新陰流,年方二十三歲的上泉信綱,而非日後達到天下無敵境界的上泉信綱。



雙節棍,神槍,聖刀。

慢慢接近闖入死戰空間裏的兩人。



「對了,J老頭有說我們要怎麼做才能離開這裏嗎?」陳木生握拳,燃引鬥志。

「幹掉所有的人,每一場都得贏。」烏霆殲狠狠瞪著慢慢接近的三人。

「也就是說,要走出這個鬼地方,就得殺了呂布?」陳木生咬牙。



呂布?這可有趣了。

方天畫戟,可是J老頭畢生打造的第一把作品。



「J老頭說,死戰空間裏的所有武者不過是殘餘的氣,再怎麼強也有個限度,說穿了,他們全是無法從戰鬥裏得到成長的傀儡,就連呂布也一樣——殺這種紙娃娃,有什麼困難?」烏霆殲輕輕抬起右腳,重重一踏。

霸道的內力從他的腳底震撼地表,朝兩人接近的李小龍與寶藏院胤榮全都鎖起眉頭、停下腳步。只有氣宇非凡的上泉信綱面無表情地繼續接近。

很好,烏霆殲的對手已經決定。



不。



陳木生的背脊一陣發冷。

兩人後方的大霧潰散,一點粗暴的火紅燒燙了大地,血線般急速接近。

這種絕對不想再遭遇一次的感覺,這種令五臟六腑狠狠地裂開的壓迫感。

——第四次了。

那大怪物已戰勝了陳木生整整四次,每一次都幾乎要了陳木生的命。

烏霆殲赫然轉頭。



「誰說我是紙娃娃!」



又見方天畫戟。

又見,天下無雙的呂布。



「好極。」



烏霆殲微笑,真可惜弟弟不能在這裏修行。

否則,這個耀眼的戰神一定給他搏命練習。

「現在只好由我殺了你了。」烏霆殲橫舉左拳,狂火捲臂。

陳木生與烏霆殲背貼著背,雙手抓著八卦棍兵形。

「那大怪物暫時先交給你,我負責擋住這幾個中怪物跟小怪物。」陳木生。

倒拖方天畫戟的呂布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死戰空間,死戰不休。



戰神與魔神的大對決,只剩下一個灼熱呼吸的距離。

興奮不已的烏霆殲突然愣住,一張臉麻了半邊。



「弟弟有危險!」



一公升的眼淚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簡單說就是亂哭一通。看到蚊子被旁邊的人打死,你會哭;打麻將放槍,你會哭;聽聞朋友的一個月前失戀,你會哭;看到電視上沒有營養午餐吃的小朋友,你會哭到眼睛瞎掉。

特質:多愁善感、容易掉眼淚的你,有一顆溫柔的心——雖然有時候溫柔到讓人想狠狠揍你一頓。此命格的宿主常是藝術家、詩人、沒吃阿鈣的政客,不過,當然了,也很可能只是個無害的愛哭鬼!

進化:兩公升的眼淚、三公升的眼淚、四公升的眼淚、五公升的眼淚、六公升的眼淚、七公升的眼淚、八公升的眼淚、九公升的眼淚、十公升的眼淚(此時已經有明顯的集體格現象)。





第275話

大雨成海。

自以為勢的能量漸漸膨脹。

大地,?明我吧。

大雨,掩護我吧。

強大的命運站在烏拉拉的背後,靜謐,而深緩地呼吸。

歷經與暗之牙忍者的地鐵大戰,剛剛又與倪楚楚、兵五常連番對戰,已消耗了烏拉拉大量的真氣,如果要使出火炎咒的招數與宮本武藏對幹,大概只能支撐不到一分鐘的時間。

然而按照烏拉拉原本的個性,與這種超級強者之間的對戰務必要傾出全力,在極短的時間內決勝負,反正這種拿生命較量的戰鬥,時間越拖越久,勝算怎麼可能因此提高?

勝便勝,敗便敗。

將所有的賭注都丟在第一把,趁對方尚未發揮百分百的戰鬥力便將他打倒!

臨敵之際,烏拉拉有一個想法。



「喂,拿刀的。」

「嗯?」

「真想知道你的耳機裏放的是什麼音樂。」



大雨裏,一道耀眼的火沖出。

逼近刀。

「用火焰包住自己?」宮本武藏留上了神。

是類似白氏的幻術?還是貨真價實的火焰?

化成一團火焰的烏拉拉在大雨中破開一條熱浪,宮本武藏半試探性一刀斬出。

刀氣依舊淩厲,卻讓善於逃跑的烏拉拉輕鬆躲過,一下子沖抵面前。

好傢伙,宮本武藏暗暗贊道。

「疾龍咬!」另一隻手握刀急斬。

在近身對殺的瞬間,烏拉拉身上的烈火就像一件外套,陡然脫離他的身體。

人火分離,宮本武藏的眼睛卻還殘留著餘焰的光,在一時轉不過神的情況下,刀氣竟本能地斬在殘在空中的火焰上。

同一時間,身形倒立的烏拉拉一腳重重踢中宮本武藏的下顎,斜斜沖上的力道直擊,劇烈地震動宮本武藏的腦袋。

焰破散,宮本武藏的身體也短暫離開了地平面。

……恐怕沒有人會相信,一代刀聖竟然會被一腳踹離地面。饒是強如宮本武藏,被重擊下顎的結果也跟人一樣,空白了半秒鐘的意識。

「再來!」

烏拉拉雙手輕輕擦過濕淋淋的地面,全身彈簧般往天空彈射,鯉魚翻身來到宮本武藏的頭頂。烏拉拉下腳跟重重砸落,蹬在宮本武藏的腦門上。

碰!

就在即將得逞時,烏拉拉的左腳跟被宮本武藏倒持握把快速擋住,發出可怕的撞擊聲。宮本武藏的眼睛一睜一閉,不知是野獸的自動防禦,還是他百年來的實戰經驗淬煉出的戰鬥意志。

……嘖嘖,這個怪物竟然連多一刻的茫然也不願意施捨。



如果不趁宮本武藏還沒恢復百分之百的意識多揍幾下,存點本錢,等一下被狂砍的時候就太不划算了。頂多是……腳一不小心被砍掉罷了。



仍在半空中的烏拉拉借著這一撞擊的力量,快速回轉身體,另一隻腳以下勾的姿勢朝宮本武藏的下頸轟出。

只見剛剛落回地面的宮本武藏再度用刀柄一擋,化解了這一勾腳。

但,烏拉拉真正的攻擊是——



「火炎掌!」



一道火焰從手掌竄出,直接將宮本武藏埋進熊熊烈火裏。

烏拉拉翻身落下,正想對全身著火的宮本武藏發動第二波連環攻勢時,無數道憤怒的刀氣從內裂開了宮本武藏身上的火。

咻咻唰唰,瞬間只剩下了黑色的焦煙。

「……」烏拉拉緊急?車,不敢往前一步。

雨水淋在眉毛被燒掉半邊的宮本武藏身上,他的怒氣將大雨撐破。

利用黑暗與光明的快速置換,烏拉拉這一次奇襲非常成功。越是接近野獸本能的武者,就越難招架這種虛虛實實的招數。

只是,這個男人醒覺得速度也未免太可怕。

「好像不怎麼公平,你有武器,我沒有,你應該多挨我兩腳再反擊的。」

烏拉拉笑笑,摸著臉上新生的細縫,心臟狂跳的聲音震耳欲聾。

剛剛摒熄火焰的刀氣朝四面八方奔射,也掠過烏拉拉的臉頰。

左手邊的自動販賣機玻璃裂出兩道痕,垃圾桶喀拉斜斜對半而倒。

「……」兩槓鮮血從宮本武藏的鼻孔流出。

他不理會,任由鼻血淌進嘴唇的溝,將燒焦的IPOD扯下。

——好快的身手。

難掩的憤怒,讓宮本武藏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

只是,這次的不愉快有些重點上的不同。

「為什麼不逃?」 宮本武藏瞪著烏拉拉。

「哈,因為我不在這裏打敗你的話,我會被我哥哥殺掉。」烏拉拉微笑。



香港中環,一棟商業大廈的頂樓天臺。

偷偷施放的營火旁,兩個坐在吸血鬼屍體上看漫畫的小兄弟。

「拉拉,比自己強悍的敵人有三種。」哥哥闔上漫畫,《H2》。

「哪三種?」弟弟咬著吸管,喝著維他奶。

「第一種,妖魔小丑。」

「妖魔小丑?」

「遇到這一種,能不打就不打,能逃就快逃。因為在這種敵人面前戰敗是難堪的屈辱,若僥倖不死,戰敗的烙印將扭曲自己的性格,阻礙日後的成長。更讓人不爽的是,敵人將為此沾沾自喜。」



宮本武藏殺氣回斂,雙刀反扣,微微蹲踞。

大雨淋在兩人身上。

既喧囂。

又極靜。

宮本武藏踏雨而行,雙臂倒拖雙刀。



「你哥哥教得很好。」

「不客氣。」



宮本武藏身形忽停,雙刀快斬,無數刀氣所經之處雨水紛紛破碎。

烏拉拉兩腳一弓,立刻箭出一丈之遙。

兩股刀氣在烏拉拉原先立足之處交錯,爆開,炸出沸騰的水花。

烏拉拉以模仿風的各種姿勢避開逼近的刀氣,在閃躲中巧妙地接近宮本武藏。

猶如扣扳機,宮本武藏的刀氣連發。



哥哥凝視著營火,營火頓時咆哮了起來。

「第二種,恃強淩弱,目中無人。」

「遇到了又怎樣呢?」弟弟伸手取暖。

「好敵難求,遇到了這種敵人,須打得剛剛好。」

「剛剛好?」

「試探下自己的極限,誘惑敵人使出絕招,讓自己在重度戰鬥中成長,卻在敵人痛下殺手前于縫隙中脫逃。這種敵人,就是讓你變強的墊腳石。」



不知何時,烏拉拉在斬碎雨的連環刀氣中,搶進宮本武藏的五尺之內。

宮本武藏暗暗佩服,雙刀上的刀氣卻越來越濃重。

「火炎掌!」烏拉拉斜身劈出一道火箭。

「龍,牙!」 宮本武藏快刀砍下,刀氣切開火箭。

烏拉拉以超高速的體術左跳右躍,從四面八方用火炎掌攻擊宮本武藏,而宮本武藏看似被困在火箭陣的圓心,卻從容不迫地運刀砍破來襲的火箭。

在滂沱大雨中,刀氣有了形,但火焰的威力同時也被大雨壓制。

沒有人因雨占了絕對優勢。

但,戰鬥的經驗就不可相提並論了!

熟悉了烏拉拉的攻擊模式,宮本武藏冷眼逮到烏拉拉即將落腳的位置。

「龍捲風!」

宮本武藏長刀旋轉刺出,刀氣怪異地旋轉噴出,將雨水掃除一道大窟窿。

「怪可怕啊!」烏拉拉鬼吼鬼叫,不敢碰硬招架。

倉促側身閃過可怕的刀氣龍捲風,烏拉拉的身後牆壁整個被轟爛。

這一閃,可閃出了大問題。

不再有多餘的刀氣,宮本武藏的雙刀已短身接近。

無聲無息,瞬間將烏拉拉的高速體術化為零的爆發力。

這才是,一代刀聖最可怕的兵器接近戰!



「破!」



宮本武藏一刀刺出,仿佛將時間之輪給刺穿。

氣勢所致,雨珠凝而不落。

仿佛落了定,烏拉拉屏住呼吸、堪堪側身躲過,長刀在鼻尖上劃出一道紅痕,刀尖刺破末端的一顆雨珠。

當真間不容髮。



「釘!」



但武聖的另一刀,卻同時反手下釘,如獸牙般刺穿烏拉拉的大腿。

這樣的距離,對烏拉拉也是一種機會。

「火拳!」

烏拉拉一咬牙,夾帶烈火的正中直拳擊中宮本武藏的胸口。

火拳震動,宮本武藏順勢摔出。

刀離血噴,烏拉拉的大腿骨被刀氣毀碎。



「哥哥,那第三種呢?」

弟弟問,直接將難看的基本漫畫丟進營火裏助燃。

哥哥眯起眼睛,深深深呼吸。

營火的團團大火奇異地鑽進哥哥的呼吸裏。

「第三種,英雄。」



被火拳震到半空中的宮本武藏,顧不得胸口劇烈的氣息翻滾,一聲傲吼。

「雙,龍捲風!」

長刀從高而下,短刀由低沖上,交錯的刀勁卷起兩道狂猛加乘的氣旋。

可怕的氣旋爆開大雨,從兩翼夾住渾身冷汗的烏拉拉。

大腿骨的碎裂重傷,了斷了烏拉拉的速度。

「死不了的,斷金咒!」烏拉拉大叫,血咒疾飛。

就在刀氣龍捲風夾住烏拉拉的瞬間,斷金咒及時捆住全身。

宮本武藏落下,吐出一口熱血。

眼前刀氣縱橫,一聲駭人的暴響仿佛轟在四分五裂的金屬塊上,雨水飛射的珠裏飽裹激動的紅。



咚。



烏拉拉雙膝墜地,兩拳緊握,右前左後擺出拳擊姿勢。

無數刀痕裂進烏拉拉皮膚底,破出熱騰騰的血箭。

宮本武藏怎會是刀下留情之輩,毫不猶豫,炮彈般疾向烏拉拉。

一刀,就要直取烏拉拉的腦袋。



「英雄?」

「遇到英雄,你就盡情地戰鬥吧。」

「……被揍到稀巴爛呢?」

哥哥拍拍弟弟的肩膀。

「沒關係,儘管抬頭挺胸回來。」



烏拉拉睜開眼睛。

同時,張開雙掌。

宮本武藏的短刀摜進一片無法直視的光裏。

大明咒。

「不妙!」宮本武藏心中一凜。

視覺被奪取,一個訓練有素的意念在宮本武藏的心中快速擴染。



後面!

一定在後面!



「回龍釘!」 宮本武藏右手長刀穿過左臂腋下,快速絕倫的回刺。

同一時刻,宮本武藏的左手腕遭到沉重一擊。

短刀脫手,沖上天際。

原來烏拉拉根本沒有移動位置,而且做好了正面攻擊的準備。

「火炎咒,雙龍——」

烏拉拉拼盡最後的咒術能量,直接掐住宮本武藏的胸兩側,一口氣爆發出來。



「搶珠!」



兩條狂暴的火龍急竄上武藏的身軀,將他緊緊鎖住,強行飛升到空中燃燒!

「拜託結束了吧。」

烏拉拉看著大雨中的火龍,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便會昏倒。

紳士瑟縮在民宅屋頂上,淋著雨,暗暗祈禱主人的勝利。

冷冽的短刀靜靜躺在地上。



被火龍緊緊鎖住的宮本武藏,其實內心異常地平靜。

好久了,都沒有遇到這麼可怕的對手。

明明實力遜他一大截,這小子卻一下子利用他的野獸本能,一下子又利用戰鬥上的慣性,將歷盡百年實戰的他揍得團團轉。

這也罷了。

自從擁有武聖的虛名後,便沒有人能夠將他的雙刀震離脫手。

簡直匪夷所思。

但自己竟然沒有什麼憤怒的感覺。

怪了,真是夠怪了。



烏拉拉心中惴惴,目不轉睛看著天空。

就在快松了口氣的時候,兩條狂嘯的火龍在半空中突然暴成一段一段的火截。

「好厲害的先天刀氣。」烏拉拉慘笑,這下吃大便了。

宮本武藏咬著長刀落下,雙腳直直踩進濕漉漉的地面,震起水花。

渾身刀傷的烏拉拉看著強悍落地的宮本武藏,連說垃圾話的力氣都沒了。

勝負底定。





第276話

這頭野獸所受到的火炎內傷絕對比他外表的燒傷還要嚴重,不過宮本武藏的傷再怎麼嚴重,恐怕都能輕易地殺掉烏拉拉吧……

撿起地上的短刀,宮本武藏打量著眼前這年紀輕輕的獵命師。

看樣子,大概只有二十初歲吧。

比起那個時候的自己,這個獵命師比他還要刁鑽,還要強。

而且這個獵命師,還是沒有趁這次的狂暴攻擊後逃走。一共錯失兩次機會。

——跟上次那個狗娘養的完全不一樣。

從熱烈的雨縫中看見這一切,紳士流下心酸的眼淚。這次它不能自私地躍下,與主人同生死,因為它肩負著主人的任務交代,要將一個大秘密傳達給烏霆殲。

「喂。」烏拉拉勉強開口。

「?」

「過來啦。」

無言,宮本武藏走近一步。

「再過來一點吧。給你看個好東西。」烏拉拉搖搖欲墜。

宮本武藏乾脆大步走上前,長刀平舉,直到刀尖戳到烏拉拉的額頭。

沒有任何預備動作,烏拉拉莫名其妙往宮本武藏的臉面揮出一拳,直中紅心。

挨了拳頭,宮本武藏腳步不動,連身子也沒晃他一晃,只是靜靜地研究這奇妙的生物。他的長刀直直放在烏拉拉的脖子旁,而烏拉拉維持著剛剛揍出一拳的姿勢。

「如果這一拳是‘居爾一拳’,說不定可以贏了呢。」烏拉拉神情困倦。

這一拳不帶殺意,毫無力量可言。

正因為這拳柔如落葉,宮本武藏反而沒有反應過來,竟讓這一拳直直命中他的鼻樑,讓他感到一陣蒼白空虛的寒意。

手高高舉起,殺意如蓮彙聚,宮本武藏的刀就要斬落。

「喂。」烏拉拉看著滿臉漆黑的宮本武藏。

「還想揍我一拳嗎?」 宮本武藏揶揄。



對不起,哥哥。

我還是無法認同把自己的生命花在沒有意義的戰鬥上。

身為一個吉他手,要死,就要死在搖滾樂的舞臺上。



「喂,放我一馬吧。」烏拉拉說。

此話一出,大出宮本武藏的意料之外。

歷經以性命相搏的決鬥數百次,從來就沒有敢厚顏無恥說出這句話的人!

「你說什麼?」 宮本武藏睜大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我說你,你這麼強,應該很寂寞吧?」烏拉拉毫不扭捏,氣若遊絲地建議:「我潛力無限,又有信心繼續變強,如果你現在一時手癢砍了我,以後再也找不到我打架怎麼辦?霸刀一生,好敵難求……這樣可以嗎?」

宮本武藏合不上嘴巴,手上青筋暴現。

「為什麼要說出這種話!虧我還抱著非常尊敬的心情要殺死你!」

打了一整夜,被砍得亂七八糟,烏拉拉好累,實在好想閉上眼睛睡到天亮——「自以為勢」,看來也不怎麼樣嘛。

「大哥,都什麼時代了,連你這種古人都從墳墓裏爬出來聽ipod了,生死決鬥的觀念也要改一改吧。我們又沒有仇,切磋一下就傷的這麼重,已經很虧了。」烏拉拉連笑都很辛苦:「拜託啦,我真的不想死。」

這算什麼?

「閉嘴!我現在就殺了你!」宮本武藏氣急敗壞,舉起刀就要砍下。



「慢!」



一聲豪吼,遙遙出現在巷子的右邊。

「收回你的求饒!成何體統!」兵五常渾身是傷,口裏塞滿了巧克力。

一隻寶藍色的靈貓,傲氣十足地站在大雨中,陪伴著主人的最後一戰。

這個拿著十一節棍的武癡,走到巷口的便利商店吃了一堆巧克力後,便又拖著可怕的傷勢走了回來。

只因為,他絕對不能接受自己的命,是靠族人的叛徒所施捨的。

「宮本武藏!我們的架,還沒完!」兵五常粗著喉嚨大吼,又從口袋裏塞了一把巧克力進嘴裏大嚼。另一隻手,自然是抓著十一節棍了。

宮本武藏側臉冷冷看著這個手下敗將,對他來說,這種去又複返的模樣才有武者的風範,讓他對這個時代安心不少。

「他媽的真大白癡。」烏拉拉終於無力,斜斜跪下,埋在紅色的雨裏。

宮本武藏一腳踩在烏拉拉的肩上,瞪著他:「你這麼說,對得起你那即使喪命,也要拼命趕回來救你的朋友嗎!」

烏拉拉流出無奈的眼淚,半張臉埋在雨水裏。

「生命多麼美好,硬要死,還不如一開始我就別插手,媽的。」

「你挺身而出,不就是你對他的義氣嗎!」 宮本武藏氣得發抖,咆哮:「現在否定你的義氣,那我們剛剛打得這麼精彩,難道是一場笑話!」

「我的義氣,真不想用在不想活的人身上。」烏拉拉的眼淚無法收止,含糊不清地說:「……即使我現在連話都說不好了,但我還是拼命想活下去啊,活下去多好啊,你們這些老是殺人的戰鬥狂是不會懂得……如果我有下跪的力氣,要我向你磕頭都可以。」

宮本武藏愣住。

毫無疑問,一定要殺了這個男人。

繼續聽他的胡言亂語下去,自己一定會發瘋。

「我跟你打!」兵五常又是一吼。

「你等著。」宮本武藏心亂如麻,但握刀的手卻失去了力量。

難以置信。

這傢伙在哭。

把我打成重傷的傢伙,竟然在哭。

「別哭,不准哭!」

「……我不哭的話,你就不殺我了嗎?」

「我叫你住嘴!」 宮本武藏大怒,在空中亂揮刀。

「拜託啦。」

「你有武器,我沒有,這樣真的很不公平。」烏拉拉很盡力打嘴炮逃命。

真的是,又愛哭又愛囉嗦。



巷子的左邊,突然有個撐傘的路過人影。

那娟秀的人影怔怔地看著這邊,是個女孩。

女孩怎麼想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日夜掛念的男孩。



雨傘摔落,人影沖來。

宮本武藏的刀不由自主停頓在半空中。

看著烏拉拉跪倒在地的背影,女孩往這邊不顧一切驚慌跑來。

面對這種突發狀況,擅長殺人的宮本武藏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尤其這個女孩的身上不僅沒有殺氣,從腳步的聲音聽來,甚至連一點武功的底子也沒有。

有的,只是驚慌與淚水。

烏拉拉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女孩跪倒在烏拉拉麵前,雙手打開。

「讓開!」宮本武藏很局促。

女孩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大聲咿咿呀呀,拼命看著表情錯愕的宮本武藏。

「快讓開!」宮本武藏斥道。

一刀往旁邊斬去,一戶民宅屋頂竟然給刀氣劈裂。

「啊啊啊啊啊……」女孩淋著大雨鬼叫,猛搖頭,大哭擋在烏拉拉麵前。

神穀。

神穀莫名其妙地來了。



烏拉拉在淚水滿面中,忍不住笑了。

他在神穀體內埋下的「朝思暮想」命格,將神穀從遙遠的東京帶到這裏。

帶到神穀朝思暮想的人身邊。



「原來,我的強運……」烏拉拉笑得很開心:「就是神穀你啊。」



神穀的哭泣,讓宮本武藏整個伏住,思緒回到遙遠的數百年之前。

初戀情人阿通的悲傷笛聲,也挽留不住他好戰的性格,跟他手中的狂刀。在阿通被劫村的浪人殺死的時候,他竟然還在千里之外競逐武聖的虛名。

等到阿通的死訊傳到宮本武藏的耳後,他就真的,只剩下戰鬥了。

只剩下戰鬥了。

若能使時光倒流,宮本武藏還會作出同樣的選擇嗎?

腳底下這個沒有志氣、狂想活下去的男孩,顯然跟他走在不一樣的路上。



刀回鞘。



「我最討厭女人哭了。」 宮本武藏轉身就走。



每一步,都踩在回憶的雨水上。

聽聞阿通死掉的那天,也是大雨。



雙手垂擺,宮本武藏與大嚼巧克力的兵無常交身而過。

寶藍色的靈貓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喂!」兵五常大喊。

但宮本武藏根本就懶得回頭,只是摔下一句話。



「找個女人吧,喪家之犬。」



眾月拱星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一百八十年

徵兆:老是能跟名人交往的你,我們應該叫你「名器」嗎?即使不常泡夜店,光是在捷運上打個PSP就能與名人邂逅、進而交往。也許你本身不是個追星族,甚至不瞭解現在與周傑倫交往的人是誰,但那些習慣掌聲與讚美的明星們卻常常為你瘋狂。

特質:宿主不見得帥或很漂亮,但總是在舉手投足間散發獨特的魅力,吸引特定眼光的名人,讓那些名人彼此成為表兄弟或表姊妹。

進化:逢龍遇虎





第277話

長夜殆盡。

囂張的雨水終於筋疲力盡,從街頭收到巷尾,毫不廢話地落下最後一滴雨。

廉價旅館的雙人小房間,血腥的鹹味塞滿了空調系統。

紮起乾淨俐落的馬尾,卷起袖子,神谷一下子放熱水,一下子擰幹毛巾,一下子幫忙旋開飲料的蓋子,忙東忙西,像個媽媽照顧著兩個硬把自己玩壞掉的男人。

忙碌中,神穀回想起前幾天與烏拉拉分開後,便參加了學校舉辦的關西畢業旅行的情形。說也奇怪,無法言語的神穀在學校一向自閉,畢業旅行這種嘻嘻鬧鬧的場合她是從不參加的,但或許是想起了曾經跟烏拉拉為了獵取「自以為勢」來過關西大阪,又或者根本是因為知道烏拉拉人在關西,神穀竟莫名其妙地繳了報名費,搭上了學校巴士,在根本不熟悉的同學群中選了個角落戴上耳機。

一到關西,在飯店放好行李,與同學格格不入的神谷,很自然就脫隊了。

……真的很奇怪,店裏愛搭訕的怪叔叔來來去去,烏拉拉明明也不過就是個常到店裏看漫畫的白目常客,神谷卻無法抗拒對烏拉拉的意念。

如果只是單純解釋成少女的愛慕之意,也未免太小看了神穀。

毋庸置疑,這個大男孩代表了危險。尤其看過今晚的畫面更可以確認這一點。

他的一切一切就像一隻黑色神秘的恐怖箱,裝著駭人的深沉秘密。

越是接近他,就像一步步踏進沼澤的深處,一步步接近潛伏的鱷魚,泅泳的巨蟒、通往地獄的漩渦泥沼,帶再多的裝備都沒有用;而且,根本無法預知自己會被哪一種危險給吞噬。

但男孩也代表了自由。

灑脫的性格,熱愛生命的真誠,都讓烏拉拉在黑暗的迷霧裏,充滿了光。

那是神穀一直嚮往的,救贖的光。這股嚮往再見到光的意念,驅動了烏拉拉贈與的「朝思暮想」,而神穀「朝思暮想」的能量,遙遙與烏拉拉「自以為勢」的能量相呼應。

當所有條件都具備的時候,在最適合的時機,產生最適合的撞擊。

然後,命格彼此充滿足了彼此。

男孩遇到了女孩。

烏拉拉在與神穀分開前,用戲虐的表情、認真的口氣,引述漫畫《二十世紀少年》裏的經典對白,向神穀說:「不要捲入這種事,普通的活下去也很重要。」然後就瀟灑地離開。

現在,烏拉拉卻很滿足神穀的出現。

即使是在自己最糗的狀態。

一根沾濕了的棉花棒,放在烏拉拉缺乏血色的嘴唇上。

「謝謝。」烏拉拉笑了笑。

「……」

「謝謝你想我,我很高興。」

「……」

神穀掉下了眼淚。





第278話

至於兵五常。

兵五常暫時不去想,自己為什麼要亂發瘋、跟著這兩個人躲到這間爛旅館療傷——那個連走路都有問題的大逃犯,甚至還是自己幫忙攙扶的。

事實上,也沒有力氣想。

半小時前兵五常力氣放盡,連個薯片都拿不好,還得仰賴神穀將整條美乃滋擠在他的嘴巴裏,強迫他慢慢吞下去。

身邊兩個空空如也的家庭號酪梨牛奶的包裝,與幾條神穀幫忙撕開的巧克力鋁箔包,兵五常虛弱的吃吃吃、喝喝喝,偶爾看著躺在床上的大逃犯在生死邊緣喘息。

把這種英雄末路的疲憊攤給別人看,實在不是兵五常的行事風格。

遍體鱗傷的烏拉拉更慘,連坐都坐不好,大字形躺在床上,兩隻眼睛乾巴巴瞪著被灰沾滿的天花板,不敢合眼。烏拉拉生怕一旦睡著,就再也醒轉不來。

「哼,你們烏家出了你這種子孫……」兵五常背靠著牆,斜眼看著烏拉拉。

雖然斷金咒的效力不夠強硬,但身為用火為名的獵命師家族一員,竟能將外族的斷金咒練到瞬間全身裹咒的階段,中間的苦功實在無法想像。

先不論習咒的功夫,光是「決定學習外族的咒術」所捨棄的自尊心,就是兵五常這種武鬥狂不能接受的事情。

「……」神穀拿著剪刀,像上次那樣小心翼翼剪開烏拉拉的衣服。

破碎的衣布下,好多傷口都滲出了體液與血水,與衣服的碎片黏合在一起,如果硬生生撕開,一定會血肉模糊。但如果不撕開,等到傷口結痂癒合後再處理,還是免不了一番皮開肉綻。

一時之間,神穀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猶豫不決的時候,神穀手中的剪刀竟然捲曲起來,一股無形的刀氣從傷口迸出,還切傷了神穀的手。

「……」神穀嚇得臉色蒼白。

蹲在窗口的紳士一聲哀鳴。

宮本武葬的刀氣何其兇猛,竟然不只是在斷金咒護衛的皮表留下傷口而已,銳不可當的刀氣還滯留在烏拉拉的皮膚底下,就像無數條緊繃到極限邊緣的弦,只要被輕輕撥擾,立刻就會發出可怕的斷裂。

不,不只是那樣。

「可怕……你這個通緝要犯竟然能將刀氣裹住,不讓刀氣往內臟裏鑽。」兵五常微微訝異,嘴巴就著吸管,猛喝高熱量的巧克力調味乳。

烏拉拉苦笑。

以他的能力,到了現在已是極限的極限。

「神穀,帶兵五常到洗手間躲一下,不管聽到什麼都別出來。」烏拉拉開口。

神穀不解,但還是轉身扶起了兵五常。

「紳士,你也一樣。」

紳士垂下頭。

「去。」

紳士只好從窗邊躍下,一溜煙鑽進洗手間。

蹣跚地走到洗手間前,兵五常看了烏拉拉一眼。

這大逃犯的身體不自然地拱了起來,好像快要被某種力量從裏頭撐破似的。

「快點,我好像快要壓制不住了。」烏拉拉咬緊牙關,一滴冷汗從鼻頭冒出。

迸!

一股刀氣從腳底板的傷口掙脫激射,將床前的電視螢幕掃出一道黑色裂痕。

兵五常心知肚明,以這個大逃犯的現狀,根本不可能把刀氣全數逼離身體,此刻一旦解除封鎖刀氣的內力,刀氣一定會沒有方向性地爆開,除了往體外飛射,也一定會再將五臟六腑剁成稀巴爛。

迸!

又是一條殘留的刀氣從烏拉拉的嘴唇裂開,帶著血水與斷牙噴濺到天花板上。

「喵。」

紳士害怕地縮成一團黑,渾身發抖。



媽的,最不想看到擔心受怕的靈貓了。



兵五常輕輕握拳。

——剛剛「天醫無縫」作用後,還有一點氣力可以導引內力吧?兵五常暗忖。

將快要哭出來的神穀推到洗手間裏,兵五常搖搖晃晃走到烏拉拉身後,一把將他抓直身體,逕自坐到烏拉拉的身後。

「逃犯,打起精神。」

兵五常勉強抬起雙手,一手緊貼烏拉拉的頸椎,一手按著烏拉拉的背窩。

「喔,你要幫我喔?」烏拉拉痛苦地說。

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個大逃犯就是不肯安安靜靜地接受幫助嗎?

不理會硬要講話的大逃犯,兵五常深深一吸氣,緩緩地將自己體內的真氣灌注在烏拉拉的丹田氣海,而烏拉拉虛弱空洞的氣海一接受外來真氣的援助,立刻震動起來。

「準備好了,就慢慢開始吧。不要一次釋放出來,你承受不了。」

傾氣而為,兵五常的眉心滲出冷汗.

烏拉拉緩緩閉上眼睛,集中精神,觀想體內真氣運行的經絡。



真不愧是長老護法團,短短時間內就用「天醫無縫」湊足這麼可觀的真氣。

來吧,加上我稀薄的內力,這是我們第一次聯手!



迸!右肩上的刀氣削出。

迸!迸!左膝上的兩道刀氣削出。

迸!迸!迸!迸!迸!迸!左大腿上的幾道刀氣一齊爆開。

迸!迸!迸!迸!迸!迸!迸……



十分鐘後,刀氣盡泄,烏拉拉睜開重若千斤的雙眼。

兵五常鼻息粗重,頭頂隱隱有一股白色蒸汽盤繞,顫抖的雙手緩緩離開烏拉拉的身體。烏拉拉的背脊與頸椎上,都留下淡淡的紅色掌印。

許久,兩個人都只是默默喘氣。

沒有了刀氣的迸迸聲,洗手間打開一條縫,神谷像小偷一樣探出頭查看。

紳士焦急地從門縫中竄出,俐落地跳到烏拉拉的面前仔細端詳。

房間四面都是細微的裂痕,好像剛剛有兩幫沒錢買槍的 古惑仔在裏頭互砍過似的。兩個重傷的男人座下的床墊也不能倖免,空氣中漂浮著無數微黃的棉絮。不過神穀沒有特別驚訝的表情,只是松了口氣……既然連火都可以憑空變出來了,「將傷口深處的刀氣給逼出來」 這種事,一下子就可以習慣了吧。

烏拉拉啪地倒下,頭陷進兩腿之間。

「喂!」

「你別跟我說話。」

「你人不錯耶。」

「……住嘴。」

兵五常掙扎著要下床,但經過剛剛這麼一折騰,兩腿根本虛浮無力。

「……」神穀伸出手,將兵五常小心翼翼攙扶下床,移到他最自在的牆角。

烏拉拉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紳士緩緩舔舐主人冰冷的手指,想要幫上點忙。

兵五常看著烏拉拉的背。



沒了瞬間奪命的刀氣,現在一切都得靠那大逃犯自己的「命」了。

不,可惡。

「天醫無縫」雖然是非常罕見的奇療命格,但每件事都有它的代價,有始有終,盈虧圓缺。如果完好如初的「天醫無縫」是在那個大逃犯的身上,現在他只要狂吃東西,就一定不會有事,但是自己偏偏已經將「天醫無縫」的能量消耗泰半,如果現在轉換命格,那就兩個人誰也別想活下去。

偏偏這個「天醫無縫」,這還是那大逃犯沒頭沒腦送給他的!



邊想邊生自己的氣,兵五常發抖的手指連一塊奶酥麵包的塑膠包裝都打不開。

「……」神穀蹲在兵五常面前,幫忙拆開包裝。

連個簡單的包裝都拆不了,混蛋,又出糗了。狼狽的兵五常想避開神穀關切的眼神,卻發覺自己無法將視線,從這位元散發母性光輝的女孩臉上移開。

神穀輕啟嘴唇,卻只是發出意義不明的咕嚕聲,好像在問兵五常什麼。

「你是想問,那逃犯的傷會不會有事吧?」

神穀點點頭。

「暫時死不了。」兵五常不想騙神穀,直截了當說:「等一下,就很難說。」

神穀難過地雙掌合十,企求似的看著兵五常。

「對不起,到了現在,你就努力相信他吧。」兵五常坦率地說,將奶酥麵包塞滿自己的嘴。滿到,再也無法多說一句殘忍的話。

神穀低下頭,快速擦去眼中的淚水,道謝似向兵五常淺淺笑了笑,這才站了起來,重新回到照料烏拉拉的崗位上。

兵五常慢慢啃著奶酥麵包,看著神穀用熱毛巾擦去烏拉拉唇上幹凅的血漬。

拿著剛剛從巷口24小時藥局買來的棉花棒,神谷一邊清理可怕的傷口,一邊擦拭眼角的餘光。整包的棉花棒,很快就只剩下了半包。

熱毛巾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眼角擦了又濕,濕了,又擦。

棉花棒沒了。

滿地空蕩蕩的食物包裝。

遠處的天空裙擺,漸漸從深藍滲透出處晨的光芒。

如果小子要得救,唯一的希望……

進入最後無意識、無節制自動進食高熱量食物的步驟前,兵五常伸出手。

古怪的旋律中,掌底奇光乍現。 





第279話

祁連山上,初春雪融。

雪水化進了風,風凍如刀。一道道刻在剛滿十八歲的兵五常臉上。

「這算什麼啊……」

頂著阿兵哥似的大平頭,兵五常呆呆拿著由精鋼打造的九節棍,看著站在對面的姐姐,兵儀。

面無表情的兵儀手中拿著一模一樣的精鐵九節棍,重量均等,長度相仿,唯一不同的是兩人對九節棍的見解一向南轅北轍。

對於這見解的歧異,誰對誰錯,很快就會用生死得到解答。

嚴厲的父親,兵長征,傲氣十足站在三個祝賀者中間。

祝賀者從頭到尾都沒有多說一句話,因為兵家的成年禮,一向不需假手他人。

莫名其妙的故事說完了,時間也到了。

「爸爸很公平,對你們姐弟的傳藝誰也不偏廢,誰的招式使錯了,我兩個一起打,誰偷懶,我兩個一起罰練到天亮。蜈蚣棍法的每一招,每一式,你們都一樣熟悉。」兵長征豪氣十足地站在大石頭上,身旁地上插著條黑色的長棍。

九節棍靠在兵儀細窄的肩膀上,雙手靈活的將長髮紮好,馬尾。

兵五常呆呆地陷入莫名其妙的詛咒故事裏,無法回到現實。

「開始對打吧!」兵長征朗聲大笑:「活下來那人,才有資格超越我,將蜈蚣棍法的力量推升到新的境界。創造出比九龍九閃更強的招式!孩子們,殺死對方吧。」

輕輕吐出一口氣,兵儀露出自信十足的笑容。

「不要小看女孩子哦!」她笑了。

兵儀的棍,像條飛蛇撲在兵五常的臉上,用清脆的痛苦將他拉回現實。

接下來所有的戰鬥,兵五常想忘也忘不了。

九天連雨。

九龍九閃。

九轉橫殺。

九曲十八拐……

平時與自己一起做戰鬥練習的姐姐,所有的招式,所有的運勁,乃至最基礎的氣勢,都遠遠勝過平日的她。

相似,但強上太多,卻又強的不溫不火。

矯柔棉碎,細水長流的兵儀棍法將兵五常的張狂之氣悄悄封印,每每兵五常想靠蠻力掙脫這種要死不活的對決局面,都被姐姐這種不疾不徐的棍法給抹消。

有力發不出,有苦自難言。

「別放棄哦,越是困難就越要冷靜,冷靜,才能感覺到姐姐的呼吸。」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接下來這十招會比較重哦,是男子漢的話就撐住吧!」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你的呼吸亂了!壓低姿勢,找縫隙喘一口氣!」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不要存有僥倖,敵人是不可能被這種雜亂的招式擊倒的。」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兵儀遊刃有餘,竟開始在出招之際提醒兵五常。

難道這就是實戰與訓練的不同?只小姐姐十一個月的兵五常,漸漸無法招架姐姐綿綿不絕的攻勢,節節敗退,全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是完好的。

兵儀的臉上盛開著滿足的笑容。

「……死就死了,但我絕對不要死在這種表情之下。」兵五常惱怒,置之死地而後生地發起最後的蠻勁。

兵五常甘冒內傷,憋住一口氣,強行用剛猛的滾式強出一條縫。

只要一條縫,或許就是轉機!

彈開姐姐的棍,蓄力一躍,兵五常抽起九節棍,棍尾巴遠遠映著烈日的光焰。

來了!

「這麼快,就要決勝負了嗎?」兵儀有點失望:「還以為可以玩久一點。」

真氣震動全身精竅,居高臨下的兵五常瞄準底下的姐姐,怒喝:「睜大眼睛看著——九龍九閃!」可怕的棍,空襲警報。

不料兵儀只是抬頭笑笑,緩緩放下最佳的戰友九節棍,率性地解除身上的護體真氣,任由兵五常的九龍九閃狂暴地轟擊自己的身體。

兵五常驚駭莫名,腦中一片死白。此時已收勢不及,他只能眼睜睜看著手中的黑棍帶起九道閃電般的波浪,一道接一道敲碎姐姐的五臟六腑,搗裂姐姐的皮骨,眼前一片零碎破散的紅霧。

不知是怎麼落地的,待兵五常回過神時,兵儀軟綿綿的身體已靠在兵五常的肩上,兵五常全身發抖,心臟緊繃,鼻子裏蓄滿無助的酸楚。

兵儀的呼吸很薄弱,弟弟的胸膛就像岩石一樣堅固,連心跳都像岩石。

「……」兵五常聞到姐姐揮灑汗水後的發香。

「把頭髮留長,會比較有女人緣喔……」兵儀的手指,輕輕刮著弟弟濕透的背。

「……」兵五常的眼淚奪眶而出。

三名祝賀者點首示意,轉身就走。

這是爸爸最後一次用正眼看他。





第280話

兵五常的體制強韌,只昏迷了三個多小時就蘇醒過來。

醒來時,兵五常的喉嚨裏塞滿了難以下嚥的淚塊。

「兵家的棍法還是傳給男孩子的好……。」

靠著濕透的牆,兵五常喃喃重複著姐姐臨死前的話語。

什麼傳給男孩子的好?這算什麼?如果蜈蚣棍法是由姐姐繼承的話,蜈蚣棍法的力量一定可以達到「十三龍十三閃」的境界,那樣的境界,說不定能打敗宮本武藏吧!

身上的傷已經死不了,但兵五常還是虛弱地不想動,深深呼吸,體內的天衣無縫已經累垮了,至少需要半天的休養才能回復命格的運作能量。這一深呼吸,兵五常感覺到鼻子上好像粘著什麼東西,伸手摘去,發現是一張寫著娟秀日文的紙條。

「做惡夢了?」顯然是神穀貼的。

兵五常滿臉通紅,瞥臉朝床的方向看。

不修邊幅的闞香愁坐在烏拉拉旁邊,自在地吹著口哨,手裏遙控器轉換著電視上的節目,不停地隨興切換,切換,切換。

烏拉拉睡的香熟,仔細聽烏拉拉的呼吸雖弱,但底音穩健,似乎已沒有大礙。

「……」神穀笑嘻嘻遞給兵五常一個剛剛買回來的三明治,手指詢問地戳了戳。

一夜未眠的神穀,臉上都是幸福的疲倦。

「嗯,謝謝。」兵五常點點頭,接過三明治。肚子的確又餓了。

此時闞香愁撇過頭,滿不在乎地看了兵五常一眼,隨即又回到他的電視世界。

失去意識前,兵五常釋放出靈貓海洋之心,要海洋之心想辦法找到這個不受任何約束的「獵命師」。看樣子,海洋之心不只找到了?香愁,而且這個不知道「洗澡」兩個字怎麼寫的髒人,也真的「出乎意料」治療了烏拉拉。

因為,兵五常知道闞香愁的靈貓體內,有著最驚人的「回天」命格,只要烏拉拉一息尚存,回天就能將他從閻王的生死簿裏除名。

至於闞香愁,更是唯一一個,有可能瘋到去幫助敵人的混蛋獵命師。

「不要誤會了。」

「?」

「挺好了。」兵五常咬著三明治,冷冷地看著闞香愁佈滿胡渣的側臉:「我只是不小心欠了他東西,等到我還清了,就會殺了他。」

「哦。」闞香愁回答的不痛不癢。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有欠有還……如果欠了死人東西就麻煩了。」

「隨便你啊。」

那種回答,那種要直不直要躺不躺的坐姿,讓兵五常很不爽。

非常非常地不爽。

「倒是你,為什麼不趁機殺了他?」兵五常矛盾地問,態度居然很強硬。

「如果你叫我吃大便,我是吃咧?還是不吃咧?」闞香愁目不轉睛看著電視,咧開一張酸酸的臭嘴,說道:「就算大家一起吃大便,嘻嘻哈哈,我還是想閃的遠遠的咧!」

「我宰了這個大逃犯,第一個找你單挑。」

「單挑太累了,我直接輸給你吧。」

兵五常又想回嘴,卻見神穀蹲在他旁邊用毛巾擦拭地上的黃漬。

猛地,兵五常覺得胯下濕的不像化,一股寒意從兩腿之間哆嗦上來。

原來兵五常進行無意識大量吃食的時候,體內的新陳代謝比平常要快速百倍,飲料沒也節制地猛喝,尿水一下子就漲滿膀胱。漲滿了,到了極限,身體自然不會放著不管等它爆炸,於是便順從你的渴望,暢快失禁。

一次又一次的失禁。

放著臭臭的尿水不管怎麼行?神穀當然是一次又一次地擦。



好想死!

宮本武藏幹什麼不在那個時候把我殺了!



兵五常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敢看神穀擦拭地上的畫面。

實際上並不存在的英國小說加阿茲克卡會說:「事情一旦開始糟糕,就會糟糕不完,失禁之後必然有脫肛,這是連偶像少女歌手都無法避免的命運。」

所以更壞的狀況正浩浩蕩蕩發生。

兵五常這一吃驚,動了腹部裏的濁氣,一股便意排山倒海而來。看看滿地的食物空包裝,便能想像肚子裏的大便至少有七、八公斤重,如果在這個時候大爆發,兵五常的自尊心一定整個壞掉。

他掙扎著要爬起,目標廁所,卻踉踉蹌蹌跌倒在地,便意加劇。

神穀放下毛巾,伸手來扶,兵五常卻驚駭莫名地拍掉神穀的手。

「闞香愁!」

「幹嘛?」

「拉我!」

「小姐拉就可以啦?我用了‘回天’,可累著咧。」

「快過來拉我!」兵五常滿臉通紅,簡直就快要哭了。

闞香愁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走過去拉了兵五常一把,將他扶進了洗手間。

闞香愁一走,兵五常便一個人跌坐在馬桶上,伸腳將門踢上。不一會兒洗手間裏發出震耳欲聾的噗噗聲響,噗的神穀耳根子也紅了起來,真難想像兵五常現在是什麼表情。

電視機前,闞香愁一邊挖著鼻孔,一邊快速切換遙控器。

洗手間裏的誇張噗噗聲停了,闞香愁不斷切換新聞的手指,也停了。

新聞一台。

「……一周美國境內多處遭到恐怖分子襲擊,尚未落幕之際,停泊於日本橫濱軍港的第七艦隊亦遭到攻擊,連日國際局勢的不安引起諸多聯想,聯合國今日表達嚴正關切,希望事件能夠早日調查清楚。美國總統獲得國會授權,在一小時前宣佈緊急戒嚴,國會並著手制定公民疫苗法,亦對抗恐怖組織接下來可能發動的大規模病毒戰!」

新聞二台。

「……針對橫濱軍港發生恐怖襲擊造成美國第七艦隊重大傷亡,上周才前往靖國神社參拜的日本首相表示遺憾,並指出日本軍方的虎丸號也在恐怖襲擊中沉沒,兩百多名海軍官兵因此喪生。面對國際社會的質疑與輿論壓力,日本首相嚴正駁斥了日本在橫濱恐怖攻擊事件中的嫌疑角色……」

新聞三台。

「……各位觀眾從空中畫面,可以看出多尼茲上將率領的第七艦隊第二分隊,所遭受到巨大的毀滅性傷害,沒有一艘倖免於難。據熟知內情的人士澄清,攻擊第七艦隊的飛彈的確是從蘭丸飛彈指揮中心所發射出來的,除了最新的隱形魚雷,還包括四十到六十多枚地對地導彈,大約在兩分鐘之內就毀滅毫無預警的第七艦隊,究竟這些飛彈為何會從蘭丸……」

新聞四台。

「昨天開始,世界各地重要城市,如紐約、三藩市、倫敦、北京、上海、臺北、多倫多、巴黎、柏林等,已出現大批抗議日本軍國主義死灰復燃的民眾,反戰團體並包圍日本大使館,激烈訴求日本將調查報告早日公佈於世,並抨擊首相必須為此下臺負責……」

新聞舞臺。

「油價節節高升,已來到三百美金一桶的歷史新高,黃金與現貨價也突破了新世紀以來的高價,國際股市一蹶不振,專家指出國會正在研製的‘公民疫苗法’令人費解,已經引起美國民眾巨大的恐慌,道瓊指數大跌了一千多點,那斯達克四指數更一舉跌破了五百多點,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擺脫政治性干擾,目前仍是無解……」

切回新聞一台。

「兩個小時前,北約主張對日本發動防禦性攻擊,但這樣的聲明已經遭到聯合國的強烈譴責,南韓更因此加強部署了北韓三十八度界限的地對空防禦導彈,表示絕不允許任何顆個聲稱飛往日本的飛彈越過南韓領空,如果有任何以外的衝突,北韓都將為此負責……」

切回新聞二台。

「在現在的新聞畫面中,數百萬美國民眾聚集在各大城市廣場前,目瞪口呆地看著螢幕上,政府官員針對‘公民疫苗法’發表的解釋。究竟什麼是公民疫苗法呢?究竟公民疫苗法將對美國的社會產生什麼衝擊呢?本台特別邀請到三位法律,國際情勢,與生技專家為您深入分析,首先這位是……」

闞香愁吹著口香糖泡泡,打了一個嗝。

「好好笑啊,這個世界哦……」



金牌球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一百二十年

徵兆:你可曾注意到,你的笑話沒人笑?你可曾注意到,當你很努力要幽默、想將尷尬的氣氛炒熱時,卻往往將眾人推向斜線地獄?當大家都在告別式上哭成一團時,你竟然會沖到遺體旁猛搖死者,大叫:「喂!阿鬼醒醒!醒醒啊阿鬼!老師已經在點名啦!」……別擔心,別害怕,只要口袋裏有錢,請撥打這個電話0949-090-000(你就素冷,你好冷,冷冷冷),會有專門的獵命師到府為您摘除!

特質:命格吃宿主周圍尷尬氣氛茁壯,絲毫不管宿主的感受。在戰鬥是使用此命格,敵人會情不自禁大氣冷顫——不過絕對不會讓你變強!

進化:冰凍三尺(朱方青,臺北永和,已經可以吃掉的十九歲)





〈點燃灰色陰謀的引線〉之章

第281話

    東京,晚風嗚咽著這國度即將面臨的命運。

    黯淡的月光灑在廢棄的、即將在下個月拆除的百貨大樓上。

    老舊的水塔融了一個奇怪爪樣的大洞,地上坑坑疤疤。

    莉卡站在百貨公司頂樓天臺上抽煙,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一個鐘頭就到了。

    第三根煙燒盡,第四根煙冒出火星。

    從這個高度可以避開所有城市電眼,擺脫所有可以的跟蹤,也能獲得短暫的寧靜,讓莉卡奢侈地在腦海裏勾拾回憶。

    只有在這樣一個人的時候,莉卡才會想起她另一個名字。

    想起俄羅斯的冰天雪地,想起安全第一的鐵血之團。

    想起所有被藏在冷漠背後的快樂,想起所有失去快樂的冰封冷漠。

    想起,那個默默無語,用軍刀承受龐大誤會與瘋狂憎恨的男人。

    幾年了,薩克睡得還好吧。



    每次想起那男人卑微的願望,莉卡的眼睛就會出現寂寞的顏色。

    有人說,眼淚是靈魂的血。

    請Z組織幫他毀容的時候,莉卡刻意請執行手術的醫生團隊將控制淚腺的神經一併破壞,好讓她的感情變化埋的更深,更讓她的膽怯埋得無影無蹤。

    但失去了淚水,很遺憾,卻沒有奪走莉卡的情感。

    將煙隨意往後一拋,莉卡抽刀,回身反手一‘甩’。

    嗡。

    燃著火光的煙頭在與刀鋒接觸之前就被風壓搗熄,寬厚的刀鋒從中削破,在空中爆出紅蟲般的無數煙絲,煙絲四散,如最後的煙火。

    嗡。

    莉卡的長刀平整指著水塔,一股寒氣吹進了塔里怪洞,刀身隱隱有金屬低吼之聲。流動月光的晚風一吹,軟弱無力的煙絲消散。

   「還得更快才行。」莉卡迥甩長刀,有點不滿意剛剛的速度。

    還得更快,更快,才能敲進「刀氣」的境界,讓甩擊更有威力。

    屏氣凝神,莉卡輕輕振動身體,在律動中甩出一道渾厚的流星。

    嗡。

    嗡。

    嗡。

    雖然沒有超越空間的刀氣,但刀質渾厚剛猛,奇怪的嗡嗡聲響潮滿了頂樓天臺,風聲大得驚人,莉卡躍動身體的節奏卻越來越快。

    為了避免吸血鬼對她的身份產生懷疑,這幾年她除了持續鍛煉鎖鏈刃球的威力,更添加了另一個拿手兵器——比一般長刀還要更長三分之一的武士刀。

    半路學習另一種兵器,身體不由自主將原本使用鎖鏈刃球的習慣帶進武士刀裏,連武士刀的設計也與眾不同,除了刀長,刀刃得厚度從刀柄漸漸厚至刀尖,重心上移,揮刀軸距擴大,讓莉卡快速上手,把武士刀當作無法變更長度的鎖鏈刃球用。

    這一練,竟也另闢蹊徑。

    莉卡的撥刀術有別與傳統日本武士刀的居合術。

    居合術以豪邁的腕力為主,肌肉爆發的速度取勝,在撥刀的瞬間銳步傾身、果決稻短與敵人之間空間——乾淨俐落地一刀決勝負。

    這是刀速。

    莉卡的撥刀卻是後發先至,以緩盈、傾斜、甚至破壞身體的平衡,達到在甩擊末端加速的效果,這樣的甩刀攻擊反而必須與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一擊不勝,再接再厲,狠狠限制敵人的招式。

    這是刀質。

    練到第六十四刀時,一顆蘋果從左側平空飛來,在劇烈的風壓陣中徒然一滯。

    「……」莉卡瞳孔一縮,收刀輕輕往後一躍,警戒地看著四周。

    蘋果不知何時已爆開,果肉泥碎。

    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年輕女子,大大方方站在破了大洞的水塔上。

    緊身衣靠近灰色領子的縫口,有個銀色的小小Z字。





第282話

女人眨眨眼睛,灰色的瞳孔顯的有些空洞,不管莉卡看了幾次都不習慣。

怪了,正在揮汗練刀的自己,感官能力應該會更敏銳才是,怎麼可能讓這個女人怎麼接近自己還沒有察覺呢?尤其早已知道Z組織會在約定的時刻派這特務跟自己密談,事先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讓這個女人「滲進」了自己的三尺之內。

真不舒服的感覺!

「真不愧是適應良好的臥底——真厲害的刀法,僅僅八年,你的刀就達到這樣的境界。」灰色的女人嘖嘖,緩緩蹲了下來:「再不久,就能追上你的鎖鏈了吧?」

「無聲無息,是怎麼辦到的?」莉卡瞪著她。

蹲在水塔上的灰色女人沒有什麼存在感,好像一團著了些水彩顏色的空氣。

察覺到莉卡的不悅,灰色的女人反而笑了出來,那聲音標示了她的存在:「別害怕,這樣能力不可能傷害到你的,至多,只能輕輕鬆松地接近你罷了。」

「Z組織讓我緊急約見面,只是為了讚美我的刀?」莉卡言歸正傳。

早已將東京地下皇城七成五的兵力佈置圖交給了Z組織,但Z組織似乎還沒有發動綁架徐福的實質作為,讓她頗為不悅,現在局勢越來越緊張,如果東京血族的兵力因此重新配置或加重,調查的工作就得重新來過。

「當然不是。我身上這個隱匿氣息的能力,就是凱因斯要我拿給你的好東西,喏!」灰色女人拿出幾管發出奇異光彩的微量針劑,往下一丟。

莉卡接住。

「這是命格藥水,凱因斯管它叫‘隱藏性角色’,只要注射進你的體內,就能幫助你在地下皇城裏行走自如,就算是被看見也等於看不見——不過你得儘量保持平淡的心境才行,如果動了殺念,在那瞬間就會被發現喔。」

莉卡仔細端詳手中的藥水,這個世界上竟有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不,應該說,Z組織竟然能將只有獵命師才能自由操作的玩意兒,做成這種廉價藥水,簡直匪夷所思……

「這東西有時間限制吧?」莉卡將視線從藥水移到水塔上方,卻花了兩秒才將視線定焦在灰色女人的身上。

真是讓人不安的能力。

「注射後差不多就會立刻作用,運氣好的話,大概可以維持一個小時的效用,不過誰知道呢?」灰色女人聳聳肩,說道:「記住,這命格藥水可不是正常拿來吃的東西,即使脫離了實驗階段還是很不穩定,如果運氣不好拿到根本沒有作用的藥劑,莉卡,你可得跑快點。」

如果是Z組織,一定能將鎖住徐福的結界破壞,將徐福五花大綁到實驗室吧?

莉卡將這幾管命格藥水放進腰袋,心中已打算要利用這幾管藥水潛進地下皇城深處,想辦法在命格藥水的能力過期之前,找出困住徐福的結界位置——剪龍穴,只不過地下皇城錯綜複雜,花了八年的臥底,也不過拼湊出七成五的大概,像無頭蒼蠅一樣地瞎找,結果不難想像。

「不過莉卡,你現在很執卓要拿到東京十一豺的身份吧?」

「傳說在入選東京十一豺之後,徐副會親自在入選者的脖子上咬一口,以激發入選者的戰鬥潛力。」莉卡不否認,很認真地說:「如果能躋身東京十一豺,我就能接近徐福,親眼確認他的狀態。」

「不過在那之前,你必須在殺死獵命師的戰鬥中得到勝利才行吧?」

「殺死獵命師,很不容易。」

莉卡想起上次那兩個被自己與Z組織一流刺客圍攻的獵命師,真是好本領,竟能在那種連續不絕的攻勢中勉強支撐,最後出現的那個老者更是壓倒性地強,如果不是自己逃的快,恐怕也會跟那些Z組織刺客一樣,被雷電燒成焦炭。

「凱因斯說得對,你需要這些。」

灰色女人將掛著一排命格藥水的腰帶丟下,莉卡接住。

「一管是叫‘斬鐵’的命格,簡單說就是讓你瞬間變強。一管叫‘無雙’,能夠強化你的關鍵大絕招。一管叫‘無懼’,在危急時刻幫助你冷靜判斷情勢,每管兩份,不過品質同樣不是很穩定。」灰色女人諄諄告誡:「小心藏好這些珍貴的東西,如果被那些賊吸血鬼發現就不妙了。」

「有副作用嗎?」

「當然。」

「……」莉卡皺眉。

「我怕你會上癮啊,到最後不依賴命格藥水就不會作戰了,嘻嘻。」

無聊。

莉卡從不問Z組織是如何進行這些光怪陸離的研究,與那些研究背後的目的。

事實上,Z組織在研究上的種種卓越成果,讓莉卡對逮到氣若遊絲的徐福後、萃取出牙管毒素裏的「吸血鬼解藥」的成功率,感到很安心。在這個前提下,Z組織就算將小型核子彈裝嵌在小孩子的體內,再遙控按下按鈕,莉卡也不會感到些許不安。



她發過誓,這輩子她只想再做對一件事就可以了。

即使這個世界被月球大的隕石碾過,她也無所謂。



「我們隨時保持聯繫,組織會盡力供應你所需要的命格藥水。」灰色女人拿出手機,看著上面的顯示資訊說:「你該走了,我們已經查到了一個獵命師的下落,在往東的七個街口外吃東西,還有一個獵命師在往北三個街口外走路,他們似乎是倆人一組分組行動,彼此用手機保持聯絡。那個區域都是監視器,你在那裏動手會被特別V組的城市電眼看見,會直接成為你狙殺獵命師成功的證據。」

「知道。」

接下來該怎麼做,莉卡已經有了完美的想法。

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將最近的獵命師給殺了,然後躲起來,再用死去獵命師的屍體吸引趕來支援的獵命師——最後抓好距離,用偷襲的方式殺掉第二個獵命師。這樣的戰功,應該足以讓她晉身新東京十一豺吧。

「記住,獵命師的貓不要宰了,我們的人會在暗處將貓捕獲,作為命格的後續研究與複製。」灰色女人緩緩站了起來,差不多要走了。

莉卡將命格藥水藏在衣服暗袋,將刀斜擠在肩,準備就緒。

「對了,最近橫濱發生的恐怖攻擊事件,是Z組織搞的鬼吧?」

灰色的女人笑了笑,右拳放在額頭前。

「你應該說……‘我們’吧?」

月光越來越憔悴。

莉卡沒有笑,只是往高樓下輕輕跳了下去。



等等我,薩克。



絕不豪洨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打從命格名稱就是在豪洨!拄著拐杖的老婆婆問你怎麼去醫院,你明明知道該往右邊,卻不由自主將手指比向左邊——靠,這是什麼心態!歹徒拿著槍壓著你去提款機,逼問密碼時,你連續講了三次都無法好好回答,害得歹徒氣得差點斃了你再自殺!……當然啦,你的成績也不會太好,根本就是很爛,因為你明明知道答案是什麼,卻常忍不住挑別的答案寫,可以說是你的報應吧!

特點:其實要忍住實話不說可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命格就是吃食宿主這種謊話連篇的力量逐漸壯大。如果宿主將豪洨的技術練到登峰造極,命格將產生可怕的進化!

進化:騙神,不可詩意(揚一任,高雄梓官鄉,真不想知道學測兩個字怎麼寫的十五歲)





第283話

熱鬧的地方不只一處。

事實上,正當五角大廈的七O四室不斷召開軍事會議的同時,東京的地下皇城裏,牙丸禁衛軍的長老大臣也是一片焦頭爛額。直屬血天皇的白氏貴族看事態嚴重,也有幾名長老表示希望加入禁衛軍的會議以便瞭解狀況,但全部被牙丸無道給擋了下來。

理由是:能夠做出決定的牙丸千軍還沒有消息。

「長官,白氏貴族們又來了。」屬下通報。

「知道。」牙丸無道鋼鐵般的聲音。

對政治一向不感興趣的阿不思,到了此時也無法置身事外。

「情況這麼糟,需要在這個時候請示血天皇的意思嗎?」阿不思打了個呵欠。

所謂的血天皇的指示,不過是從密洞中傳出的聲音:那聲音必須由兩位白氏長老共同判讀後,才能確認為徐福的終極指示。數百年來都是這樣,無人敢有異議。

「不必勞煩他老人家——這種艱難時刻,正好顯現我們牙丸氏的價值。」牙丸無道目不轉睛,看著監視器畫面中逐漸接近的白氏長老們。

「我可以不去嗎?」阿不思翻著手上的「公民疫苗法」全文,又打了個呵欠。

「嗯,你留心蘭丸跟京都方面的報告吧。」牙丸無道起身,走向公眾會議室。



自古以來,牙丸氏與白氏從來互不欣賞。

牙丸氏的人數眾多,系出自徐福當初帶來日本的親兵部隊,幾乎都是肉搏戰的高手,牙丸戰士偶爾會與後天吸血鬼雜交產生更強的新血,如果後天吸血鬼表現出眾,也會被賞賜「牙丸」姓氏,借族群認同擴充自身的實力。

兩千年以來,幾乎已沒有血族純粹的牙丸戰士,為數龐大的後天吸血鬼已實質取代了牙丸在血統上的意義。

但如此擴充群族的做法看在自恃貴族的白氏眼裏,簡直是自降身份的蠢舉。

白氏認為肉搏戰是最下格的戰鬥方式,一點也不優雅,為此喪命更不值得,所以專注開發精神世界,講究控制敵人的腦部意識,強制灌入可怕的幻覺殺死敵人。

白氏的血統極為純粹,吸血鬼彼此交配產生後代的幾率很低,又不屑借咬人增加同伴,於是白氏的數量越來越少。物極必反,白氏更以群族的數量稀少而沾沾自喜,認為這就是貴族的基本價值。

千年以來,日本血族的內部分工,由牙丸戰士負責九成九的實質戰鬥,而白氏則惜戰如金,只為血天皇一人出力。不管是哪一方,一逮到機會就想在徐福面前壓倒另一個群族。而信仰「力量就是權利」的徐福,從不阻止兩大群族互相爭鬥,反而十分樂見兩族在彼此爭鬥中提升各自的力量,越鬥越強。

七百年前,蒙古大軍兩度渡海攻日,氣勢驚人。

雖然蒙古大軍在颱風吹襲、日本武士軍隊的全力抵抗下覆沒,但吸血鬼政權的唯一首領——徐福——仍被潛入地下皇城的獵命師刺客殺成重傷、並被咒語封印在強大的結界裏,無法正常執政。

由於在奇襲事件後血族高層當機立斷的決策,當初重創地下皇城、封印徐福的「獵命師一族」的史料被當成最高機密,束諸高閣。七百年了,自沒有吸血鬼敢白目自揭傷疤,但最後竟然幾乎沒有幾個吸血鬼瞭解他們的宿敵獵命師。

巧合的是,獵命師一族再沒有試圖用侵入的姿態進入日本。

久而久之,獵命師被當作一群武藝高強的吸血鬼獵人,如此而已。



徐福自權利的核心轉到幕後,從此日本血族政局有了重大轉變。

有人說,徐福從此被困鎖在皇城底部,一處名為「剪龍穴」的地方。剪龍穴位于當初封印徐福的京都城底,知道位置的人不過寥寥數人,剪龍穴的周遭有一百大血族高手、一百頭變異怪獸護衛,耐心等待徐福重新出關。標準不負責任的傳奇式說法。

有人言之鑿鑿說徐福早已強力突破了結界,只是在突破結界的過程中受了更重的傷,難以恢復元氣,所以數百年來避而不見,僅僅用傳話和默許的方式決定重大的政策。在這個說法裏,也是有個叫「剪龍穴」的地方,但並非深藏京都,而是位於現代東京的地底。這個說法算是從黑暗的角度解釋了自十五世紀後,日本將國家發展的重點從關西轉移至關東,甚至遷都東京的歷史原因。

沒有人確切知道徐福的狀態,然而不管徐福是突破了獵命師的結界遷居東京,還是依舊被壓制在同歸於盡的結界裏——唯一確定的是,徐福肯定狀態不佳!否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與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對東亞、東南亞各國發動侵略戰爭的時候,為何不見徐福的陰影!

儘管有諸多猜測,徐福始終是日本吸血鬼唯一效忠的物件。

也唯有這樣的絕對效忠,才能維繫住兩大派系不分崩離析。

牙丸千軍是極少數,能夠獲得兩大派系認同的絕代人物。

他有牙丸戰士的鬥魂,與懾服群雄的氣魄,年輕時他與大家一起浴血戰鬥,年老時他也不忌諱卷起袖子衝鋒陷陣,從不以老賣老。

牙丸千軍也有風華絕代的武人優雅,能夠與貴族講談茶道,他謙卑的笑容贏得許多白氏貴族的好感,暗中幫他紓解了許多反對他的內部壓力。

他在尊重白氏之餘,也不會失去同族戰士對他的敬仰。

在二戰過後,他周遊列國拜訪各國政要,奠定許多的政治情誼。

現在在這個緊掐的當口,牙丸千軍失蹤了,謠言四起。

權利,頓時集中在最想獲得權利的人身上。



戰爭一觸即發,白氏貴族對牙丸無道早有不滿,不趁機刁難,更待何時?白氏德高望重的五位大長老之三,年紀總加起來超過兩千歲的白無、白喪、白常,帶著幾位白氏小輩來到禁衛軍的指揮中心,質問牙丸無道。

首先代表發言的,竟是年輕氣盛的白響——完全不給牙丸無道面子。

「這麼說,牙丸千軍只要一天不見,我們就一天無法參與決策?」白響冷眼。

「我會竭力穩定情勢。」牙丸無道說話,眼睛卻沒有看著白響。

「這是什麼意思?」白響皺眉。

「請給我多一點時間,東京十一豺已在橫濱尋找牙丸千軍前輩的下落。若千軍前輩始終不見,一定會請各位參加會議。」牙丸無道態度恭謹地說:「在那之前,我希望能在各位前輩的協助下穩定血族內部的情勢。至於對外,我們已經派遣‘神道’接觸美國的血族盟友達克幫,透過達克幫的仲介,相信很快就能跟美國政治界展開秘密會談。」

牙丸無道的動作很快,也沒有什麼可疑之處。

「禁衛軍的許可權到哪里,你心底可有個譜?全面戰爭這種東西你們幾十年前就嘗試過了,敗仗的滋味我們可不想再受。」白響咄咄逼人。

「是,我心底明白,沒有人希望發生戰事。」牙丸無道的眼睛只是看著白苦、白喪、三位大長老,弄得白響快要發作。

「昨晚京都地底下的皇城血庫被獵命師殺得一塌糊塗,結果一個都沒抓到?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什麼時候京都的實力變成這麼稀薄?」白響。

「敵人有備而來,實力不容小覷:敵在暗,我在明,難以防範。」牙丸無道不卑不亢,說道:「但打仗有輸有贏,這次他們弄髒了我們的家,終有一天要他們人頭落地。」

「說得好聽,據說昨晚埋在京都的樂眠七棺被盜走了一個,是否也是那群獵命師幹的?」白響冷言以對。

「樂眠七棺是隸屬牙丸禁衛軍的戰士,我們自會調查清楚。」

「如果獵命師是想刺殺血天皇,那麼我們白氏就很有理由停止袖手旁觀!」

「如果諸位想一起追捕在境內的獵命師,牙丸禁衛軍當然很歡迎。」

「這話可是你說的。」

「如果白氏想重蹈覆轍插手對付上官的舊事,此際我也無力可管。對血族來說,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澄清衝突事件的真相,與美國交涉和平。」

「好個交涉和平!」

一來一往,互不相讓。

其實在牙丸無道的心裏,牙丸氏與白氏數千年的權利之爭從來就無關緊要,只不過是他拿來獲取更大權利時,可堪利用的矛盾。偶爾擺點順從的樣子,對牙丸無道來說是輕而易舉,但面對白響這種小輩,如果太過謙遜了,反而會被白氏長老給瞧不起。

牙丸無道很清楚這點。

不讓氣急敗壞的白響失言,年長他五十歲的白刑往前踏出一步。

「讓我們先把話說清楚,人類的勢力擴展空前強大,如果真要全面戰爭,日本非化為焦土不可,屆時即使我們仍存活下來,失去了奴役的食物也沒有意義。」一向冷靜的白刑說的很明白:「如果牙丸武士再不能緩和戰爭一觸即發的情勢,也找不到牙丸千軍的下落,那麼我們白氏將重組議會,插手禁衛軍對外界的所有事務,防堵戰爭。」

「知道。」牙丸無道微笑。

白氏貴族離開的時候,白無回頭瞥了牙丸無道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說:沒有血天皇跟我們的同意,牙丸別想借著什麼發動戰爭……





第284話

白氏貴族走後,牙丸無道回到禁衛軍的決策中心。

決策中心氣氛稱不上蕭殺,但也未免靜的讓人不想說話。

幾個戰術參謀、學者教授、國際情勢專家圍著阿不思坐。

阿不思十分專注翻著「公民疫苗法」文本,偶爾低頭沉思,偶爾看著條文發呆。雖然有個愛亂殺人的缺點,不過阿不思是個心思敏銳,有幾百年聰明腦筋的吸血鬼,她若沒開口問,無人敢主動解釋這些條文背後的意義。

牙丸無道沒有說話,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凶多吉少。」阿不思突然開口。

牙丸無道睜開眼睛,視線從地面溫溫緩緩地移到阿不思的鞋上。

「……指的是?」

「我師傅。」

牙丸無道眯起眼睛。

「這個世界上,有可以殺死千軍前輩的人嗎?」

「天底下並沒有真正的不敗,問題是,你怎麼將他打敗?」阿不思引述一部老電影的對白,但語氣間並沒有流露出師傅被殺的感傷。

對阿不思來說,他的師傅活的也夠久了。

如果是死在打鬥上,不管這場打鬥的形式或場合,甚至公不公平等,牙丸千軍都該滿足地合上眼睛吧。反正既然是敵人,血族遲早要討回這筆帳,牙丸千軍死前也一定是這麼相信。

「如果連你都這麼認為……」

「我們應該在假設牙丸千軍已經被殺死的情況下做出策略。」阿不思冷靜地說:「我們還需要更多與人類政權接觸的管道,越多越好。」

此時,決策中心的巨屏螢幕出現訊號。

優香的倩影出現在巨螢螢幕上,身後是聯同優香一起前往蘭丸飛彈指揮中心調查的牙丸武士,個個都在偷瞄優香動人的線條。

「啦啦啦啦啦啦啦,總算是搞懂了,蘭丸飛彈指揮中心並非遭到侵入——至少表面上看來不是這樣。當時將飛彈不、小、心、發、射、出、去的幾個人都是相當忠實的自衛隊成員,但事後大家對為什麼要發射出飛彈都沒有記憶。」優香刻意頓了頓,才拖長了音補充道:「注意哦!是一、點、都、沒、有、記、憶、喔!」

「特別V組的城市電眼有拍到附近有什麼異狀嗎?」阿不思。

「沒有異狀。」優香甜美的笑了笑:「不過,如果是像我這種善解人意的資優女忍者,要避開所有的監視器入侵蘭丸,也是不無可能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牙丸無道與阿不思對看了一眼。

要將血族飛彈對準第七艦隊射出去如此「瘋狂」的事,至少需要通過五道程式,互相確認才能成功。如果沒有叛徒,沒有入侵,也就是說發射飛彈五個環節的負責人一起發了幾分鐘的瘋——那意味著什麼呢?

「你的想法呢?」牙丸無道說。

優香抓了抓頭,說:「我看啊,多半是遭到了控制,催眠之類的吧。」

「控制能力?」阿不思皺眉,她最討厭不是拳來腳往的戰鬥了。

優香想起了那朝思暮想的「野獸情人」,脫口而出:「會是獵命師嗎?」

「白氏也有這樣的能力。」牙丸無道淡淡回了一句。

阿不思不置可否,也許她該找宮澤討論一下狀況。

不過在那之前,她得下個殘酷的命令。

「殺死那些發射飛彈的成員,在不懂他們是如何遭到控制之前,他們還是可能處於被控制的狀態,那樣太冒險了」。阿不思若無其事的說:「然後請自衛隊那邊派新的人進駐蘭丸。」

「知道了,立刻就去殺光光。」優香欣然應允,結束通訊。

阿不思歎了口氣。

要不是這麼忙,自己親自過去殺幾個人也是好的。

巨屏螢幕再度有了訊號,這次是關西禁衛軍的特別組織「關西八絕斬」中的「三絕斬」哭梟,協同京都特別V組的調查回報。

除了精通刀法,哭梟再加入八絕斬之前,是個精通現代兵器的自衛隊武術教官,也曾參與DELTA美國三角洲部隊、KSK德國特種部隊的軍事特訓,由他負責調查京都樂眠七棺被盜事件非常合適。

「說吧」牙丸無道。

「已經確認了,京都樂眠七棺的封印地的確被不明人士破壞、盜走石棺,還把守棺的十六個禁衛軍高手都殺了,由於屍體被刻意破壞過,所以敵人怎麼動手的根本看不出來。」哭梟坐在一片狼藉的失棺之地,遺憾的說:「就算服部內之助在這裏也會一頭霧水,因為屍體簡直是被強酸完全溶解。」

「……」

「值得注意的是,這守棺的十六大高手都被殺掉,事後我們檢查警報系統卻沒有失靈,可見不只一人潛入且非常富有默契的同時發難,讓這十六大高手連啟動警報系統的時間都沒有。」哭梟鄭重下了判斷:「就算把每個侵入者以我的程度計算,至少也得四到五人才能勉強有這樣的快動作。」

「一百個入侵者也無所謂,失棺現場還有什麼特殊之處嗎?」阿不思操作手邊的電腦,看著京都版本的樂眠七棺工程圖。

此棺深埋於京都通往嵐山方向的奧嵯峨野,地下四公里處,但並沒有「垂直的通道」往上。唯一的出入口在京都袛園,一般人在這兩處通車至少也得花上五十分鐘,兩者之間沒有鋪排血族鐵道,只有一條史前洞穴似的昏暗甬道,血族得花三個小時跋涉。

這樣的設計令安棺與移棺的過程都是工程浩大,但即使遭到武力入侵,至少有一個小時讓禁衛軍反應、攔截。保守,但很安全。

「研判入侵者自京都袛園的入口天井一路拆掉電子儀器,以既快又安靜的方式來到奧嵯峨野,再?原路安靜離開。」哭梟:「要將那種石棺抬走,少說也得用十二雙手吧,也算印證了入侵者不止一人——而是一個訓練精良的特種部隊。」

「嘖嘖,樂眠七棺這麼隱秘的地方也會被找到,當真是不可思議。」阿不思還有興致說風涼話:「要不是我們的老祖宗有先見之明把七口棺材分開來放,豈不是一次被盜光光。」

「敵人把樂眠七棺之一偷走,究竟是為了什麼?」牙丸無道看著阿不思,不解:「如果是想削弱我們的戰力,應該直接把石棺炸掉、殺死裏面的怪物才對,這麼大費周張把成噸重的石棺運走……」

「除非他們想要將那怪物收編?」阿不思合理猜測。

「如果是那樣,他們肯定選錯了棺。」牙丸無道冷笑道:「那個心高氣傲的人,從來只有他指揮別人,怎麼可能為別人所用?」

「那石棺的封印之處在樂眠七棺中,算是入侵難度的第一名。」阿不思看著電腦螢屏上的工程圖,歎道:「如果不是敵人只知道那個石棺位置,就是有特殊的目的。」

哭梟其實不知道那石棺裏封印了誰,等兩位長官結束談話,才有接著補充:「對了,盜棺發生後宮本武藏來過一趟,看來他本想自行開棺,卻發現被人搶先了一步才悵然離開,大概是想找對手較量一番把。老實說,要不是宮本武藏觸動了警鈴,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發現石棺被盜走。」

阿不思眼睛一亮。

「較量?那白癡選錯了棺吧?」牙丸無道

「他只知道那裏有棺,不知道那棺裏面睡得是誰,他就是這麼白癡。」阿不思笑得前俯後仰,想起了他與她亂七八糟的那一段。

「宮本武藏離開之後,監視器發現他曾在巷道與兩名獵命師交手。」哭梟。

「結果呢?」阿不思忍住笑。

「宮本武藏將兩名獵命師殺成了重傷後,就離開了。」

「沒有殺掉對方嗎?」

「畫面上看起來是饒過了。」哭梟聳聳肩,表情似乎很不認同。

喔?這實在是太稀奇了。阿不思莞爾,真想知道當時是什麼狀況。

「檔案已經傳送過去,可以看出與宮本武藏交手的獵命師,就是昨晚入侵皇城血庫的三名獵命師中的兩位。」哭梟皺眉,肅然說:「八絕斬已經全部出動,在京都裏搜查大亂皇城血庫的獵命師。」

何止大亂皇城血庫,簡直是在裏頭展開對血族的一場大屠殺。

強如東京十一豺,每次遭遇獵命師總有折損,先是被奪取異能力的狩,再來是整只報廢的阿古拉,接著是差點回不了皇城治療的大山倍裏達。

八絕斬?莫要變成八具屍體就萬幸了。

「依你看,會是獵命師盜走樂眠七棺的嗎?」阿不思懷疑。

她心想,依據解密的卷宗看來,宿敵獵命師對血族的瞭解頗深,配合玄到極點的命格說不定真掌握了部分樂眠七棺的位置。如果有兩組獵命師分頭行事,一組專司在地下皇城大鬧特鬧,將京都禁衛軍的注意力引開,再由另一組獵命師潛入樂眠七棺位置將石棺帶走,也是不無可能。

不等哭梟回答,牙丸無道冷冷的回了一句;「白氏也清楚樂眠七棺的位置。」

阿不思又笑了,隨口問:「我的前男友,現在在做什麼?」

「據特別V組一個小時前的回報,宮本武藏正在東山區袛園南側的茶寮都路裏吃甜品,幾乎把菜車上的甜品都點過一遍,一邊看著井上雄彥的《浪人劍客》,似乎很好奇世人對他的評價與想像。」哭梟露出不懈的表情:「要繼續嘗試與宮本武藏接觸嗎?」

「隨你們高興。」阿不思哈哈大笑,點了一根煙。

結束通訊。

參謀等各方專家們也紛紛低頭交談,交換意見。

「自從殺胎人那小小的騷亂開始,然後是類銀……這個國家就陷入一連串的災難。宿敵獵命師的入侵,跟這些災難絕對脫離不了關係,但如果他們只是想要解除烏禪的詛咒,這種搗亂的程度也未免大費周章,只會增加地下皇城的重兵部署罷了。」牙丸無道的表情,比最堅硬的鋼還要硬:「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總覺得有一股捉摸不定的陰冷力量在某處嘲笑我們。」

「要打開其他樂眠七棺嗎?」阿不思抽著煙,翹著腿。

「……」牙丸無道深思。

「只要全部打開,所不定所有的障礙都會迎刃而解喔。」

阿不思的笑容,隱藏在不負責任的煙霧裏。



活馬當死馬醫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三十年

徵兆:常因為一些芝麻小事懷疑自己得了重病。例如手中的筆掉了,就懷疑自己是否腦部受創、導致神經與肌肉之間無法正確的傳道訊息。一旦被家裏的狗抓傷,就會跑去醫院打破傷風。只不過是平常的中暑,就很擔心自己是不是嚴重貧血或白血病。尿稍微黃了,就質疑是否血尿。

特質:命格吃食宿主過剩的疑心病茁壯。常駐醫院的你,對各種疾病的徵兆都瞭若指掌,對每個醫生的背景與技術都做過?細摩遺的調查,非常注重身體的保健。對了,這個命格絕對不是豪洨,我有個朋友就深受這種命格所苦——賴彥翔!醒醒!其實你很健康!……(只要你定期手動排毒啦!)

進化:若宿主異常保健身體,則可修煉成超級厲害的「移花接木」!(林詠晴,台東,正在迷戀5566的十四歲)





第285話

地球有百分之三十的地方是陸地,百分之七十的地方是海洋,認真來說「地球」這樣的名次套在我們的世界上只是一廂情願,「水球」才是名副其實的稱呼。

亞歷山大大帝,馬其頓國王,率領大軍征服波斯等西亞諸國直到印度的邊境,直到疲憊的大軍跟不上他的野心,才無可奈何停止了征戰。那時亞歷山大的版圖以睥睨當時在歐洲視野中的已知世界。

成吉思汗與他的子孫發基於大草原,此後南征北討,不僅擊潰金國、滅花剌子模、鯨吞了龐大的漢人中原,更將鐵騎的燒殺擄掠延伸至歐洲大陸與中東,讓「所向無敵」四個字血舞到極致。

無數自封的大帝,建立起一個又一個光榮的帝國與王朝,但他們號稱征服世界,事實上不過像螞蟻一樣佔據了漂浮在牛奶上的餅乾屑。

英國的日不落艦隊、西班牙的無敵艦隊,也不過是虛張聲勢的揚起了帆,借著海洋征服一塊又一塊的陸地。海洋象徵著危險的跋涉,而非征服本身。

人類的科技文明發展至今,尚無法,也沒有興趣朝著海底世界探索,因為海地沒有選票。人類寧願砸大錢將太空梭射向漫無邊際的宇宙,也不願意將視線好好鑽進身邊的海水裏,更遑論在海底建立文明了。

除了Z組織。

陸地上每一寸的活動,只要大興土木,都在數千架人造衛星的監視下,不可能逃脫美國的耳目。唯有海底,才是真正不可探知的幽暗。

偉大的秘密,必須有巨大的恐怖作為屏障——最好是千奇百怪的禁忌與傳說。

不知道是恐怖的航海傳說開始,還是海底的秘密製造出那些匪夷所思的航海傳說,在惡名昭彰的百慕大三角的海底深處,有一個經營已久、盤根錯節的國度。

這個國度無比巨大,可以比擬一個小城市,裏面有公路、有軍隊、停泊潛艇的水灣;即使是尺寸赫人的藍鯨,在這裏也得用顯微鏡才能看清楚。

只有如此巨大的空間,才能勉強塞的下那麼龐大的秘密。



「Z-Base」。



軍事、科技、研究,第三種人類的基地。

這個基地仍在向外擴充,這就跟它的野心一樣。



「確認,今日第三十七場。」

「確認,A7到A12頻道管道通暢,通訊衛星完成就位。」

「確認,準備開始接收亞洲地區十萬人份的腦部頻道。」

「確認,預計接收過程五分鐘。倒數開始。」



廣播聲在遼闊的競技場回蕩著。

這個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堅固、神秘的實驗性競技場。

比例適當的圓形弧頂,特殊超合金打造出來的鋼骨結構,灌漿多層次的不同材質的厚實混凝土,吸收震動與抵消撞擊的效果世界第一。除非海底發生令人絕望的大地震,否則這個競技場恐怕連一條龜裂都不會讓你看見。

更重要的是,竟足足有一個半足球場大小的寬敞空間,大到可以容納一群恐龍在裏面玩摔角。當然了,如果只是恐龍也就罷了,真正在裏頭廝殺的角色……

「還是需要五分鐘嗎?真正用在實戰的時候,最慢得在三十秒內完成才行。記下來,下個禮拜之前一定要想辦法進步到四分鐘內。」

凱因斯頭也不抬,翻著手中的《Marvel》漫畫。

比起高高在上的莫道夫,凱因斯喜歡親自動手,參與實驗最危險、也必然是最核心的環節。與其說是負責,不如說是好奇。

「增加處理器的數量,或是增加接收器的面積功率,總之,下個禮拜啊……」

凱因斯一邊看著最新一期的蜘蛛人漫畫,一邊喝著剛剛泡好的花草茶。

一隻插滿數百條發亮管線的巨大機械手臂,末端鑲嵌著環狀金屬,輕輕放在凱因斯的頭頂上方十公分,像個造型前衛的頭罩。

一道紅色的珠光在環狀金屬上慢慢遊動,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巨大機械手臂的主人,是一台大得莫可名狀的怪異機械,尺寸跟一棟三層樓高的三十平洋房一樣高。裏面裝置了數千顆這個世界並不認識的未命名超級中央處理器、上億的M晶片?,全名叫「Mind Control Chip」,這可是本世紀最驚人的科學發明。這樣重量級的配置,光是處理散熱就是個大問題,半年前凱因斯就因為過早提升了接收功率燒壞了一台。

這台機械的樣子無法分類,只能說是慢慢拼湊起來的巨大裝置,毫無美感可言,一切向實際運作的效能看齊。這種等級或以上的機器,Z組織就擁有十七台,其中最差勁的一台專司自動撰寫電腦病毒,與思考如何在十二個小時內癱瘓全世界電腦網路的病毒策略。

我們的世界並不認識這些超級怪獸級的裝置,更遑論一探他們的功能,如果將這些怪獸放進世界超級電腦的運算速度排行榜,那麼當今世界最快的超級電腦可得排名第十八。

競技場上,零零散散堆滿了不規則形狀的岩石。

「真是漫長的五分鐘。」粗獷的聲音。

一個灰皮膚的肌肉戰士,一身精赤地站在競技場中間,渾身發燙。

高大,如此含糊敷衍的兩個字,是所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

把貨車輪胎燒熔、再加以強力壓縮、硬塞進巨大的人體骨架裏,就會變成眼前這副模樣。那種極不真實的肌肉,那種可以把大象過肩摔的身材,大概也可以攔下以時速一百五十公里行駛的大貨車吧?如果不是有張活生生的人臉,真像是尊魔神石像。



不過,他還是沒有名字。

打贏了這一場,凱因斯才會給他。

打不贏的話,就會跟躺在地上的第三類人類屍骸一樣,只是實驗的報廢品。

——三十六個報廢品。



「編號9527,報上你的強化。」凱因斯依舊沒有抬頭,啜了一口花茶。

「後天基因手術後第三種人類,三十五歲,超肌肉強化,內核子動能。」

肌肉強化的第三種人類戰士不少,配備內核子動能的也有十幾個,但是都已經倒在地上,畢竟內核子動能往往會使身體負荷過重,不必敵人動手,就直接從內部溶解戰士的內臟。

而這一個……



「9527,過去是幹什麼吃的?」凱因斯兀自翻著漫畫。

「職業摔角手,兩座WWF跟三座WCW冠軍。」肌肉戰士昂首。

冠軍?

凱因斯稍微抬起頭,瞥了編號9527一眼。

沒錯,那輪廓他有印象,三年前可是在摔角臺上叱吒風雲的狠角色。若不是一場交通意外奪走了他在擂臺上正值璀璨的生命,他也不可能在Z組織的基因改造同意書簽下名字。

當然了,關於那場可怕的交通意外……

「冠軍,你能打贏蜘蛛人嗎?」凱因斯專注在漫畫最後一頁。

「我從來不看漫畫。」肌肉戰士鋼鐵般的聲音。

凱因斯笑了出來,合上漫畫。



「好,我演給你看。」

注:關於M晶片的開發過程,請見小說《紅線》,不過這次不是宮本喜四朗寫的了,還請宮本喜四郎的粉絲見諒。請用google查詢關鍵字九把刀!





第286話

倒數結束。

十萬人份的腦波同步完成,十萬條無形的微弱意識穿越大氣層,彙聚到數百顆位於亞洲地區上空的通訊衛星上,衛星裏不為人知的M晶片轉錄裝置早已準備就緒,立刻開啟巨大的腦波頻道。

一股任人宰割的超級意識從地球軌道上行抵深邃的大海。

環狀金屬頭頂紅光乍現,用肉眼就能看出有股紅色波動在灌送凱因斯的腦部。

「別讓我失望。」

凱因斯吹了吹草花茶上的熱氣,翹著腳,將漫畫丟在地上。

競技場中央,肌肉戰士的腦袋一陣要命的刻痛。

不同於電影中常見的虛擬實境訓練,肌肉戰士並未看見自己置身於奇異的場景,他仍在眼睛原本所見的巨大競技場,競技場中依然佈滿大小不一的岩塊,大的像座小山,小的也得幾隻手環抱。

只是,岩縫中的快掌卻沒有浪費半秒,在身體失去平衡的瞬間網往那快影抓去。

掌落空,只抓到一團粘稠的蛋白質。

「這是什麼?」肌肉戰士錯愕,隨即發覺自己的身體被快速「抽」向跌倒的反方向,淩空飛了起來。

原來是一道蜘蛛絲粘著肌肉戰士的右手臂,甩著肌肉戰士狠狠砸向前方的岩塊,而操縱蜘蛛絲的那道紅藍快影,正是美國知名英雄漫畫裏的蜘蛛人!

肌肉戰士被甩在半空中,蜘蛛人撤掉了手腕上的稠絲,讓慣性的力量解決肌肉戰士。但就在肌肉戰士即將撞上岩塊之際,他將全身肌肉刻意鬆弛,用假摔的技巧讓自己像塊口香糖般「啪嗒」一聲重重砸在岩塊上。

「唔……」肌肉戰士還沒站穩,就看見一塊桌子大小的岩板朝自己的臉飛來。

岩板的末端,拖著兩條堅韌的蜘蛛絲。

如果側身躲開,任由岩板撞在身後的岩塊上,將有大量的岩石像手榴彈般殺傷自己。於是肌肉男硬是伸手,將可以切斷大象粗厚脖子的岩板給接住。

「還給你!」肌肉戰士反手朝躍在半空的蜘蛛人擲去。

蜘蛛人的動作何其敏捷,單腳才在飛來的岩板上籍力一蹬,雙手在半空中咻咻噴出粘稠的蜘蛛絲。

肌肉戰士快速在地上打滾,避開了蜘蛛絲的噴射攻擊,卻在抬起頭的瞬間被蜘蛛人一腳踢中下顎。力道之重,差點沒把肌肉戰士的頭給踢飛。

這一擊損失慘重,肌肉戰士甚至沒能來得及伸手想抓,左腳就被粘上了蜘蛛絲,忽地頭上腳下給高高吊在半空。

「混帳!」肌肉戰士曲起身子,伸掌扯掉纏在腳踝上的蜘蛛絲瞬間,覺被一塊炮彈般的岩石直接命中身軀,慘然跌在地上。

這巨岩林立的競技場,正好是彈簧般的蜘蛛人最能發揮的戰鬥空間。

——還沒結束。

甫墜地,肌肉戰士憋住一口濁氣,就以雙臂護身的姿態半蹲,雙眼掃視四方。他明白自己連呼吸的時間都沒有,只要一個不留神,隨時都會被漫畫裏的超級英雄給KO。

果然,這次是兩塊板凳大小的岩石從左右向肌肉戰士飛來。

沒有硬碰硬的拳石相撞,肌肉戰士左右雙掌往旁一抓,用強大的腕力將來襲的岩塊給撥掉,眼睛完全沒有闔上半刻。

而蜘蛛人在哪?連個鬼影都沒看見!

碰!

肌肉戰士的後頭遭到從後飛襲的蜘蛛人一踢,但肌肉戰士早已全身繃緊,腳步完全沒有撼動,左掌反手就是一抓。

……又抓了個空,令人憎恨的蜘蛛絲卻再度纏上了肌肉戰士的左手腕,蜘蛛絲上傳來一股往上拔升的力道,自然又是蜘蛛人想將肌肉戰士拔到半空痛宰了。

同樣的策略不能再奏效,肌肉戰士的雙腳硬是踩在地上,左掌死命抓著腕上的粘稠蜘蛛絲,右手按著左肩,用過肩摔的姿勢試圖將吊起蜘蛛絲的蜘蛛人反摔在地。

但?

蜘蛛絲突然斷裂,肌肉戰士因為過肩摔的超大慣性,自己重重摔在地上。

再度得逞,蜘蛛人如風一般吹進狹窄的岩縫裏,嘲笑般留下「呀呼」的勝利嘯聲。肌肉戰士怫然站起,迎接他的,又是不知從哪里跑出來的四塊岩彈。

「找出你!」肌肉戰士大喝,用更快的速度撥掉來襲的岩彈。

起心動念,一股源源不絕的強能自體內的微型核子反應裝置爆發,肌肉戰士悍然抱住一塊與自己等高的大岩塊,兩個激烈的扭身,便將巨岩朝空中擲去。

那岩塊至少也有半噸之重,此刻卻被扔上超過五層樓之高。

若非親眼所見,絕難想像這個世界上竟有如斯怪力!

「不錯的策略。」凱因斯頗有興味的看著飛到半空中的大岩塊,說:「比那笨不拉嘰的灰獸……」

以肉眼無法看清楚的速度,肌肉戰士用比籃球明星還要粗長兩倍的手掌,又抓起一塊籃球大小的岩塊,擲鐵餅般射向剛剛丟到半空中、即將落下的大岩塊。

後發先至,夾帶超強力道的岩彈命中大岩塊的心臟,將大岩塊爆裂成碎!

高速旋轉的數百碎片朝四面八方噴去,每一道看似死角的岩縫都無法倖免,肌肉戰士自己也被岩石割傷,原本躲在肌肉戰士身後準備偷襲的蜘蛛人,也同時遭到岩彈碎片掃射命中,踉蹌落地。

「逮到你了!」

肌肉戰士豹子般沖向跌坐在地的蜘蛛人,在距離三公尺的時候猛然壓低身子,雙手打開,瞬間以更快兩倍的速度接近蜘蛛人。



「不,是逮到你了。」凱因斯微笑。



蜘蛛人從手中噴出大量的蜘蛛絲,在接觸的瞬間將肌肉戰士的臉整個捂住,封住肌肉戰士的口鼻——靠著這一招、配合接踵而至的連續擊打,蜘蛛人可是窒息了好幾個胸有成竹的第三種人類戰士。



牢牢抱住。

無論如何,肌肉戰士終究還是抱住了來不及躲開的蜘蛛人。



「……」蜘蛛人奮力架開,卻是掙脫不能。

對肌肉戰士來說,這場小孩子打架到了這個階段,已經完全沒有看頭。

「!」無法可想的蜘蛛人,猛力對肌肉戰士來上一個頭錘。

肌肉戰士不閃不避,任由蜘蛛人像一枚壞掉的陀螺在他巨鉗般雙臂中啞轉。

肌肉戰士力大,但蜘蛛人也不只是神出鬼沒兼職噴絲而已,他的肌肉力量絲毫不能小覷,肌肉戰士想要箍緊他,就得付出極大的體力代價——這意味著大量又劇烈的耗氧,如果肌肉戰士肺裏的氧氣用完,即使是什麼鬼的改造基因,仍舊是照掛不誤。

「這是一場肺活量倒數計時的較量嗎?」

正當凱因斯這麼注解時,肌肉戰士胸口氣球般鼓起,忽然一聲悶響,黏封在口鼻上的蛋白質絲液竟給吹破了一個大洞。

「哦?」凱因斯嘴角微揚。

肌肉戰士灰色的手臂上青筋就像鐳射蝕刻、越來越清晰,而蜘蛛人肺裏的空氣,倒是給壓得一乾二淨,兩隻眼睛呆呆地看著暈眩的天空。

「就這樣把你壓壞,實在不能一解我的煩悶。」肌肉戰士在蜘蛛人的耳邊說到:「接下來這一招能挺住的話,我就放你一馬。」

語畢,蜘蛛人的雙腳離開了地球表面。

「必殺——」

肌肉戰士用倒栽蔥的鐵板橋姿勢,將蜘蛛人仰天抱倒了一圈。



「十噸摔。」



競技場中央發出可怕的巨響。

不必讀秒。

大英雄蜘蛛人從腰杆中間折成了兩疊,一動也不動了。

凱因斯的手杵著下巴,將已經冷掉的花茶倒在地上。

幻象解除,肌肉戰士臉上的粘液瞬間無影無蹤。

「9527,有沒有座右銘?」凱因斯。

肌肉戰士搖搖頭。

「暴力就是美——從今天開始就是你的座右銘。」凱因斯頓了頓,滿意地看著眼前的超級基因兵器,宣佈:「至於你的名字,就用希臘神話裏的大力士赫庫力斯,怎麼樣?」

肌肉戰士右拳放在額頭前,感激地接受了這個榮耀的名字。

「還有力氣嗎?」凱因斯抽出另外一本漫畫。

「多的是。」赫庫力斯列開嘴。

凱因斯也笑了。



「那麼,跟綠巨人打一場吧。」





第287話

白氏一族天生變異的大腦,可以用極大的精神能量製造出特殊的「幻覺場」殺死大量的敵人。比起大多數的兵器,不論是毒氣彈、病毒彈、氬彈、或甚至核彈,「幻覺場」這種精神兵器的使用彈性與高度發展性更值得期待。

而且,絕對更環保——在殺死數以百萬計的敵人後,空氣還是乾乾淨淨,水還是可以喝,行道樹在空蕩蕩的馬路旁快樂地進行光和作用,路邊的野貓野狗照樣翻它的垃圾桶,房屋與工廠沒有絲毫損壞,重大設施輕輕鬆松收為己用。

副作用,零。

拜全球通訊系統的高度整合與普及,與M晶片的誕生,Z組織利用M腦波機創造出來的科學成就,正以驚人得速度追上白氏的大腦。如果十萬人份的腦波可以製造出蜘蛛人跟綠巨人,一百萬人份的腦波就可以創造出哥吉拉那種等級的巨獸,如果是一億人份的腦波,理論上,應該可以使十萬人同時看見月球大隕石撞擊地球表面的壯觀畫面吧……

一般人只要使用一分鐘的M腦波機就非常費力,三分鐘非得累癱不可,若是勉強支撐到五分鐘,使用者很可能被自己製造出來的幻覺反噬,好一點的當場嚇死,運氣差點的變成精神病了。

比起我們這些容易死、容易瘋的凡夫俗子,凱因斯克就樂在其中了,這一次他足足玩壞了四十四個第三種人類戰士才離開那個可怕的位置。

比起平常,今天的凱因斯已非常節制。

理由只有一個,新的戰利品已快遞到他的桌上。

脖子上掛著一條濕透的毛巾,凱因斯走到戰利品旁仔細打量,只接拿了起來,左看右看,伸出手指到處彈彈,不曉得在確認什麼,還是單純地把玩。

鬼殺佛。

牙丸千軍的人頭。

「身體呢?」

凱因斯的食指往上撬開了牙丸千軍的眼皮,露出一層白膜的眼珠。

「在戰鬥中被弟兄們揍得支離破碎,勉強搜集的殘骸都被送去化驗保存了。」一個站的筆直的第三種人類戰士,鼓起胸膛說道。

「總共折損了多少人?歷時多久?」

「九十二人,花了一百四十二秒,差一點就對付不了這老頭。」曆劫歸來的屬下心有餘悸地報告:「此外活著回來的八個人裏,有兩個在基因手術中重傷不治,所以總共是損失九十四個,生還六人。」

「九十四個最佳激化的‘斬鐵’啊……」凱因斯皺眉。

「斬鐵」命格雖然有兩百五十年的能量修為,在命格的位置上屬於中級,但使用的方式一點都不複雜,也沒什麼特殊條件制約,差不多就是單純強化宿主的精神與肉體,所以一百名斬鐵突襲隊在作戰時發揮命格的威力,絕對沒有問題。

既是扣掉百分之二的品質誤差,也有九十八個斬鐵戰士啊!

「牙丸千軍沒有幫手吧?」

「幸好只他一人。」

「……」

凱因斯原本以為只要六十個就能解決掉牙丸千軍,之所以多派了四十個,只是想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並防止東京十一豺中途插手、橫生意外罷了,當然如果牙丸千軍的衰老超過預期,這一百名斬鐵戰士能活捉牙丸千軍回來,自然更好。

……沒想到,竟然只是剛剛好險勝而已。

「真槍實彈的對決,果然不能用數學平衡式隨意敷衍。」凱因斯拍拍牙丸千軍傷痕累累的頭顱:「老傢伙,你果然不愧是在樂眠七棺之上的超級戰士。」

「對戰的資訊已經被一百台微型攝影機全程拍攝下來,現在正輸入超級電腦裏進行模擬分析。」屬下:「例行的影片剪輯已經開始,大概還需要十六個小時,電影就可以製作完成。」

「很好,那我就等著看電影吧。」凱因斯提著牙丸千軍的皺巴巴的腦袋,大眼瞪死眼近看,又說:「包括你,排個時間讓活著回來的六個人對我報告,或者,乾脆安排下禮拜的M腦波虛擬實戰……你也想要像樣一點的名字吧?」

「是!」屬下精神一振。

多少有點英雄惜英雄的感傷,凱因斯真的有點遺憾。如果能讓自己的「想像力」跟牙丸千軍狠狠對戰一局的話,那該是多麼熱血激昂的場面啊,說不定號稱鬼殺佛的牙丸千軍能夠擊潰他所有的想像?或者,自己的想像竟能製造出足以殺死牙丸千軍的幻境?

無論如何,除去了這張千錘百煉的老臉,未來就又朝Z組織……

不,朝自己更進一步。

一念及此,有件事也差不多可以做了。

凱因斯按下桌面的通話鍵。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長官,有何吩咐?」電話那頭很快就有了聲音。

「準備好了的話,隨時都可以動手。」說完,凱因斯取消通話。

是的,隨時可以動手了。

對於怎麼處理牙丸千軍的人頭,莫道夫全權授權給凱因斯。

是要寄給牙丸無道,恭賀他終於成為牙丸氏權力位階最高的領導人嗎?

還是要寄給牙丸阿不思,激怒這個實力高深莫測的女怪物,誘使她開啟戰爭?

還是要寄到聯合國的秘警總部,讓全世界的秘警摸不著頭緒誰幹的好事?

還是什麼都不做,就只是鎖在保險櫃裏,讓牙丸千軍的死成為永遠的謎,在各方勢力中蔓延成危險的猜忌?

諸如此類,做與不做,牙丸千軍這顆臭死人頭,多的是政治性的殘餘價值。不過,這些都是平凡人的想像。

輕輕拋著牙丸千軍的死人頭,凱因斯腳步輕盈地走進通往研究室大樓的長廊,腦中推演著美國國會強勢通過「公民疫苗法」之後的局勢發展。

首先,美國國會分為中醫藥和參議院,在為數四百三十五名眾議員裏,有一百零四眾議員根本就是Z組織的成員,其他暗中接受Z組織金援的人數也有兩百八十四名。在為數一百名的參議員裏,過六成與Z組織交好、或根本就是Z組織的堅貞擁護者。各部會首長也不是問題,Z組織擁有的,多的是足以操縱人心的命格藥水。

從政治層面來看,通過法案不是問題。

但如果讓那些示威抗議的民眾心服口服,就必須再製造幾場莫名其妙的災難,例如讓華盛頓特區充滿危險的病菌、或是在三藩市與紐約的市中心炸掉幾棟吸血鬼經營的企業大樓,如果要證據,拿出像「吸血鬼襲擊席格瑪」那樣的假證據Z組織最擅長了,要多少,有多少。

人類最擅長的,就是恐懼。

播下一顆種子,往往可以收割一座山的恐懼。

「這個時候,誰挺身而出,誰就是溫暖寬厚的老大哥了。」凱因斯通過研究室大樓裏層層高科技的檢驗,最後用最原始的掃描掌紋的方式、打開了了最後一道、通往最大研究資料庫的房間門。

登。

研究資料庫有由十多台牆一般的電腦堆砌而成,Z組織自創立以來所有的研究成果都在此間,可說是整個Z-Base的心臟。

還有一張桌子。

桌子邊,一個老人坐在七台電腦螢幕中間,手中拿著一疊剛剛列印出來的研究報告,電腦螢幕上的研究資料一直在變。老人的嘴巴始終沒有閉上,一直在喃喃覆詠著研究資料,推敲背後隱含的意義,一下子抬頭在左邊第二台的電腦螢幕上挪動的曲線,一下子快速在右邊第一台電腦螢幕上、用飽滿皺紋的手指搜尋具爭議的資料。

那模樣,就好像要把所有的資料都分門別類填進自己的腦袋似的。

凱因斯將牙丸千軍的頭髮綁在一架吊燈上,讓這顆價值連城的死人頭是研究室暫時的擺設,然後重新煮了壺花草茶,淺淺倒了兩杯。凱因斯這些動作至少有十五分鐘之久,老人卻沒發現研究資料室多了一個人。

凱因斯微笑,他就知道這個地方很適合老人。

「休息一下吧。」凱因斯將一杯熱茶放在老人面前。

老人抬起頭,透過壓滿指紋的眼鏡看著眼前朝氣蓬勃的年輕人。

沒有說話。

老人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因為他強忍住的第一句話,竟是感謝!

「歡迎來到比席格瑪更先進二十年的研究基地。」

凱因斯微微舉起手中的熱茶,示意到:「無上的貴賓,杜克博士。」



拖泥帶水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你的周遭,儘是一些被你拖累人生速度的朋友。期中考只要你坐在教室中央,至少會影響一半人寫考卷跟猜題的速度。你養的蠶硬是比別人的多花一倍的時間結繭。你種的綠豆,往往來不及發芽就被水泡爛。長大後在高速公路開車,媽的,「路隊長」就是在說你!

特質:可怕的集體格,讓你在關鍵時刻拖住敵人的手腳,去也會波及周遭夥伴的戰鬥。在你實力不足的時候,竟能使敵人產生「好渴啊,不如大家一起去喝個茶吧」這樣的倦懶想法,強勢延緩你被幹掉的時間,為遠在天邊的同伴爭取時間!

進化:原封不動





第288話

對付獵命師,最好有把握一次就把他們殺掉。

否則過幾天後,他們?養的特殊能力將使他們完好無缺的地站在你面前,變得更加刁鑽,更難對付。

變得,更強。

全身貼著OK繃,烏拉拉吹著奇異的口哨,張開手掌虛抓空氣。

口哨的聲階就像是彼此斷裂、零零落落掛在五線譜上的鐵釘,聽起來很不自然,卻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若努力追著音階聽,竟會使呼吸不由自主的錯亂,胸口悶塞。

紳士從半空中輕輕跳下,正好落在烏拉拉的腦袋上。

「……」神穀拍手,驚喜不已。

兵五常的臉色為之一變。

熱鬧非凡的道頓堀,大家一起盤腿坐在椅子上,吃著關西有名的大阪燒。

所謂的大家,竟是烏拉拉、神穀、兵五常,與闞香愁。

「原來幻貓咒就是這樣使的啊!」烏拉拉讚不絕口,看著紳士錯愕的臉。

「瞄?」紳士搞不清楚,自己剛剛究竟是跑進了哪里,又怎?會憑空出現。

「哈哈,下一次我會好好接住你的。」烏拉拉摸摸頭上的紳士。

兵五常愣愣的看著這一切,這未免也太不公平。

十分鐘前再等服務生過來點菜的時候,無聊的烏拉拉提議與兵五常比賽腕力,兩人約定烏拉拉只要撐過三十秒還不輸,兵五常就得教烏拉拉唱幻貓咒的歌訣,而且以教十次為限。

身為十一節精鋼棍的棍法家,兵五常非常自豪自己的腕力,但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烏拉拉卻還是勉力支撐了三十三秒才投降,這已經讓兵五常有點不爽;有,兵五常的約定只教十次幻貓咒歌訣,其實也不安好心,因為自己可是花了整整一個禮拜才學好拗口的幻貓咒,即使是現在,偶爾還是會唱漏了音。

但烏拉拉竟然只學到第六遍,就已經將幻貓咒記得分毫不差,唱的精准無比。

「逃犯,其實之前你爸爸就偷偷教過了吧?」兵五常抓著胸口,竟非常難受。

「哪可能,我爸什麼都不管我,更不可能教我任何東西。」

「胡扯!哪有這種事情!」兵五常反映很激烈。

「比扯鈴還扯吧?」烏拉拉用小叉子輕輕截起大阪燒黑黑的邊:「秘密就在於平時多聽各式各樣的饒舌歌,沒事就跟著唱,久了啊,包你什麼怪歌都粘在舌頭上。」

兵五常不信,轉頭看著闞香愁:「闞香愁,你花了多久學會幻貓訣?」

「大概一個多小時吧?」闞香愁翻著鐵板上的熱餅,露出嘴饞的表情。

兵五常大受打擊,整個人瞬間石化,那模樣逗得神穀發笑。

這一笑,讓兵五常腦中一片空白。

「……每個人,都有不擅長的事。」兵五常低頭看著冒著香香蒸汽的鐵板,不敢抬頭,深怕神穀發現他已經臉紅。

大功告成,烏拉拉鏟起已經香氣四溢的大阪燒,快速將它分做四大塊,每個人都很期待的看著眼前鐵板上的大阪燒,拿起筷子躍躍欲試。

「神穀,喝過啤酒麼?」烏拉拉眨眨眼睛,神穀急忙揮揮手,烏拉拉喜上眉梢,轉頭大聲喊到:「服務生,來點啤酒——冰的啤酒!要超級冰!」

「冰啤酒好!來一打!」兵五常情不自禁拍桌,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麼愣了一下,低頭不發一語,暗暗惱怒自己為什麼要跟大通緝犯一齊喝酒。

門庭若市的食店共有12張大桌子,跟一台懸吊在柱子上的液晶電視,不知道是誰打開了電視,畫面裏播著今天下午日本首相在國會大廈前,發表號稱本實際最重要的一場演說。

「針對連日的東亞國際情勢不安,對內,為了捍衛國土完整與國家主權,對外,協助國際社會對抗恐怖主義更是日本無可回避的責任,因此,日本有必要著手修改憲法第九條,?為此國會特別提出臨時修憲動議……」鎂光燈此起彼伏,打在日本首相嚴肅的表情上。

最近的新聞就像一場荒腔走板的連續劇,首先先是美國副總統乘坐的飛機被恐怖分子擊落:再來是橫濱軍港第七艦隊遭遇卡通般的全軍覆沒,再來就是詭異到極點的「公民疫苗法」;現在,輪到日本毀棄絕不對外發動戰爭的憲法承諾。
    若要勉強定義這部電視劇,大概可以分類為粗製濫造的恐怖片。唯一精彩的一點。就是沒有人知道結局:最悲慘的一點,莫過於群眾該打電話到哪里抗議,阻止這場鬧劇劇繼續演下去。

「白癡新聞,沒有人發覺這個世界面臨了大麻煩嗎?」兵五常看著電視,鼻孔噴氣,桌上的冰啤酒瞬間被他幹掉四瓶。

「這麼嚴重啊,或許我們該去調查一下?」烏拉拉為大家倒啤酒。

「太累了,幹嘛把自己弄得這麼累啊……」闞香愁的身體斜斜的靠在牆上,慵懶的拿起酒杯,要喝不喝的啜了一口。

東西跟快就吃完,烏拉拉又叫來服務生指著功能表亂點一通,鐵板上立刻又堆滿了各種黏稠的烤餅食材,反正只要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彩票」跟「跑馬」跟「刮刮樂」,「領錢」這種動作對獵命師來說不過就像去飲水機喝水一樣。

第一次喝啤酒的神穀心情很好,臉上微紅,原本害羞的她仗著微有酒意,跟三個男人人輪流敲了敲酒杯,三個男人都很夠意思的一飲而盡。

「敬神穀——攔下宮本武藏雙刀的女孩!」烏拉拉哈哈大笑。

很快,大家的酒杯空了又滿。


注:一九四七年五月開始實行的新的憲法共計十一章一百零三條,其中第二章也就是第九條對「放棄戰爭」做了如下陳述:「日本國民真誠地祈求以正義和秩序為基礎的國際和平,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永遠放棄國權發動的戰爭、武力威脅或武力行使。為了實現現前款的目的,不保持陸海空軍及其他戰爭力量,不承認國家的交戰權——戰後日本政府所確立以「專守防衛」、不行使「集體自衛權」和「非核三原則」為核心的內容的防衛基本原則,皆是立基於日本憲法第九條。(資料參考維琪百科)





第289話

人類真是一種奇妙的生物

這幾天要不是中間卡了個拼命照料大家的神穀,待得烏拉拉身體恢復了大概,兵五常就會找烏拉拉一決生死。

現在時間拖久了,大家也一起輪流使用「天衣無縫」療傷,一起吃了不計其數的飯,突然要開口說要賭命對幹,反而不大好意思。

離奇的是,有著大逃犯之名的烏拉拉竟也不急著逃。反而每天若無其事的調養著身體,看漫畫。兵五常只好不上不下的僵在那邊。

與其說兵五常是在監視烏拉拉,不如說他是一條無奈的跟屁蟲。

剛剛提起了宮本武藏,又讓兵五常想起了不愉快的回憶。夾起大阪燒上的一塊乾貝放進嘴裏,再喝一大口冰啤酒,兵五常突然瞪著烏拉拉,打了個酒嗝嗆道:「喂!逃犯,那天晚上你真的以為,憑你也可以打贏宮本武藏?」

烏拉拉夾著小菜,與哥哥之間的回憶再度浮現。

「或許,他是無敵的。」烏拉拉坦白說。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敢挑戰?」兵五常咄咄逼人。

「因為我不怕失敗。」烏拉拉微笑。

此話一出,兵五常愣住,闞香愁哈哈大笑。

「不怕失敗?說的倒輕鬆,我這輩子還從沒見過輸掉決鬥還跪地求饒的——英、雄!」兵五常用力反駁的時候,眼睛不由自主回避了神穀的視線。

「我不怕失敗,但我怕死啊。」烏拉拉舉起酒杯,爽朗大笑:「比起早死的英雄,彈吉它更適合我啊。」

神穀也跟著笑。

無論如何都不想死的意念,因恐懼喪失語言能力的神谷再清楚不過。

為了「英雄」二字,一味拋棄生命,想起來其實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只有真正懂得珍惜生命,願意求饒,慶倖苟延殘揣的人,才能給人溫暖。

「說得好!敬怕死!」只見闞香愁罕見的舉起酒杯,與烏拉拉幹了一杯。

看到這一幕,兵五常再也按耐不住。

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說到這裏。」兵五常重重放下酒杯。

氣氛一變,肅殺之氣毫不掩飾的從兵五常的眼睛中流曳而出。

兵五常嚴肅的瞪著烏拉拉,說:「大逃犯,別以為你真跟我們交上了朋友,現在我倆身上的傷勢都好得差不多,這頓飯後,你我再對一杯酒,就直接在這裏開打!」

神穀一驚,卻見烏拉拉嬉皮笑臉,說道:「傻瓜,真動起手來,我當然不是你們的對手啦,想幹掉我機會多的是,就當我被你們抓到啦。反正大長老不都說了嗎?可以先抓我回去反省,然後你們再去殺我哥哥——反正我是不擔心他啦!」

「……」兵五常咬著牙。

烏拉拉這番自矮身份的說辭也有道理,害耿直的兵五常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這提議不錯啊。」闞香愁聳聳肩,乾脆斜身躺在長長的寬椅上。

氣氛再度輕鬆起來,兵五常無法一鼓作氣開打,只好憋著氣灌了瓶酒。

「先說好了,等一下倪楚楚來這裏跟我們匯合,看到你這個大逃犯,會不會一時衝動就地殺死你,我可不敢保證。」兵五常冷冷說道,將空酒瓶丟在地上,喊道:「啤酒!再來一打!」

自從東京站地下皇城一別後,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倪楚楚,就只有用手機跟兵五常與闞香愁保持聯絡。兵五常受重傷自覺丟臉,當然沒催促倪楚楚見面。

「好啊。如果真的打起來了,那也沒辦法啊。」烏拉拉吐吐舌頭。

說曹操,曹操到。

只見穿著寬大長袍的倪楚楚拾階而上,站在樓梯口找尋兵五常一行人。她的手中拿著一本宮本喜四朗寫的《喂!你幹嘛討厭自己?》,那是上次烏拉拉在忙碌的作戰中,不忘推薦給倪楚楚的課外讀物。

倪楚楚皺著眉頭,慢慢走了過來,臉色越來越難看。

兵五常心中盤算,等一下倪楚楚突然發難,自己該怎樣保持武者風範——即不讓烏拉拉逃走,又維持住倪楚楚與烏拉拉的一打一局面。

「都吃喝了這麼多,有沒有把我放在眼底啊?既然約好了,理所當然應該一起吃吧……你們這些自私鬼,還喝酒?」倪楚楚看著鐵板桌上一片狼藉,忍不住抱怨。

兵五常又吃了一驚,怎麼倪楚楚的重點是在這裏!

「你怎麼不動手?」兵五常氣急敗壞的用筷子指著烏拉拉,叫道:「他不就是跟你打到天昏地暗的大逃犯嗎!你被燒掉的眉毛都還沒全長出來啊!」

倪楚楚慢條斯理坐下,逕自拆了一雙筷子,冷冷道:「他的能力正好與我的能力相克,你都不打了,我幹嘛引火自焚?吃飯,喝酒,看書。」說完真的看起書來。

兵五常啞口無言,頗有失落。

殊不知地鐵一鬥中,烏拉拉「火炎」的能力恰好克住倪楚楚的「化蜂」能力,但這不是倪楚楚落於下風的主要理由,而是烏拉拉用火的能力非常高明。倪楚楚雖然使用了「拖泥帶水」令烏拉拉許多攻勢都難以完成,但烏拉拉在關鍵時刻留了一手,才使倪楚楚得以全身而退。

烏拉拉為她留足了面子,倪楚楚暗暗感激。

「又見面啦,我現在是處於被各位成功拘留的狀態,所以我們暫時不打了好不好?」烏拉拉舉起酒杯,輕輕拍了拍神穀,說:「這位馬尾美少女叫神谷,目前就讀不知道哪一所高中,在東京一間漫畫店上班,不久前在宮本武藏的刀下救了我和兵五常哦!」

「恩,你可知道後來我為了把那輛列車弄出地下皇城,跟多少牛鬼蛇神幹上嗎?」倪楚楚的視線依舊集中在那本怪書裏,伸手夾了一塊鐵板肉,喃喃道:「我現在在設計一種笨到不懂怕火的胡蜂,等到我開發成功了,哼哼……」

烏拉拉很高興,倪楚楚是個言出必踐的信人。

「對了,萬老頭跟任不歸已經有兩天沒有跟大家聯絡了,聶老判斷,多半被吸血鬼給殺了。」倪楚楚指著掛在耳朵上的藍牙耳機,接過神穀替她倒的冰啤酒。

「吸血鬼,也有很強的嘛。」闞香愁拿起酒杯,又跟烏拉拉幹了一杯酒。

「如果讓我修煉幾百年,不強怎麼可能。」兵五常不服氣,說道:「不過我們獵命師也有很長壽的命格,比起來,還是我們勝了一籌。」

「恩,所以宮本武藏打贏你跟烏拉拉,只是巧合罷了。」闞香愁突然笑了。

「他的身上有‘逢龍遇虎’!怎麼說也有五百年的命格能量!」兵五常怒目。

「就是說,扣掉跟戰力沒關係的‘逢龍遇虎’,你就贏定他了啊?哈哈哈哈!」闞香愁平時沒醉時腦子就不大清楚,現在喝醉了更口無遮攔。

烏拉拉有點感到驚訝。這三個同樣奉命緝捕自己的獵命師,竟然對夥伴的死亡沒有什麼感覺,很快就把話題扔到外太空去了,不知道是死者的人緣很差,還是大家已經習慣將話題拋在腦後?

——歸根究底,還是那個人不好。

電視上直播的日本首相演講突然縮小,變成了新聞的子畫面,主畫面變成美國總統在白宮花園前準備發表針對日本修憲的政治回應,大批國際記者聚集的景象。

在此危急之刻,兩大關係暖昧的強國會用什麼政治語言彼此交談,每個國際社會的成員都很在意。每天看著股票往下探底的投資人,也無法不在意。

「我有個提議。」烏拉拉敲著酒杯。

大家抬起頭,看著這個不停喝酒的大逃犯。

「既然大家都抓到我了,任務大功告成,不如大家一起去打徐福吧?我們組個隊,偷偷摸進地下皇城把徐福殺了就走。」烏拉拉有點認真,補充最重要的一點,說:「如果到了最後關頭任務看來不會成功,行,我自殺,大家屁股朝著我快快溜走也可以吧!」

「這樣太累了,你們自己玩啊,我旁邊看著就好了。」闞香愁第一個退出。

原本兵五常是想狠狠嘲笑烏拉拉一番然後冷淡拒絕的,但既然討厭的闞香愁這麼快表明立場,自己只好大唱反調。

「我沒問題,就怕時候到了你不敢自殺啊!」兵五常指著烏拉拉,一個貪生怕死的逃跑專家。

「我聽大長老的吩咐。」倪楚楚語氣平淡,吃著東西。

「不,你一定得參加,你的能力實在是太棒了,可以成為我們潛入計畫最好的斥候跟雷達,還可以幫我們擋住敵人的千軍萬馬!」烏拉拉毫不遲疑。

倪楚楚哼了一聲,臉頰卻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不過如果只有我們四個人組隊,我看我就直接自殺好了。敵人這麼強,所以我們一定要變得比現在更強——怎麼變強?當然就是再找多一點強者組隊啊!我見識過聶老的雷神咒,天啊真是太猛了!一百個我都不夠死!」烏拉拉越說越興奮,嚷嚷道:「還有那個亂放噁心大蜘蛛的廟歲,那種能力就算了,不過‘惡魔之耳’真的很酷,他就勉勉強強一起來吧!」

「你自己跟聶老說。」倪楚楚瞪了烏拉拉一眼,真是沒大沒小。

「我覺得那個宮本武藏人挺不錯的,雖然不講道理,但是很笨,所以可以溝通一下。」烏拉拉為大家倒酒,嘴巴快速說個不停:「但主要是,宮本武藏真的很強,合我跟兵大哥跟倪姐姐之力也頂多打成平手,那麼強,拿來當敵人太虧了,不如把他叫來一起打徐福!」

說完,烏拉拉突然看著神穀,問:「是吧?」

神谷的腦袋一時轉不過來,但很直覺的點點頭。

「你在說什麼啊!」兵五常已經沒了怒氣,變成莫名其妙的無法理解:「宮本武藏就是徐福派來殺我們的刺客,上次放過了你只是看不起你,不屑殺你,別以為人家跟你打了一架就英雄惜英雄了,我呸!」

「徐福那麼強,乾巴巴放在那裏,宮本武藏沒有理由不去打啊!」烏拉拉很正經,一柄叉子刮得火熱的鐵板吱吱作響。

「烏拉拉,你有神經病!」酒醉的闞香愁笑得前伏後仰:「也許我該把‘瘋狂嚼言者’送給你,看看你會說出什麼瘋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歉,我絕不跟吸血鬼聯手。」倪楚楚指著書裏的 一段話,一字字跟著念道:「追根究底,如果你不想討厭自己的話就別勉強自己做不喜歡的事,例如媽媽逼你晚餐一定要把蔬菜吃完,你就乾脆把桌子掀掉,把蔬菜踩爛!又例如學校老師叫你站起來回答問題,你不會,你就乾脆把書包拿起來朝講臺丟啊!徹底任性吧,寶貝!做自己,最健康啦!」頓了頓,用自己的口吻說道:「就是這樣。」

「拜託!真那麼不喜歡吸血鬼的話,一起幹掉徐福後你想跟宮本武藏單挑,隨便啊!」烏拉拉大聲回答,弄得神穀吃吃笑了起來。

電視上,已經開始轉播美國總統眾所瞻目的演說。

「追求和平是我們人類社會的目標,然而七個小時前,日本決定單方面修改憲法第九條,國際社會為此深表遺憾,美國在這種情勢尚未明朗的時刻必須挺身而出……」看著美國總統在臺上發表演說。

這種重大議題的演講必然從最冠冕堂皇,最不著邊際的地方開始說起,然後才是強硬的論點與要求。原本美國是相當支持日本修改憲法第九條,讓日本成為一個「正常化國家」,籍此讓日本擔任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反制中國日漸坐大的國際實力。

但連番的軍事緊張,讓美國對日本修憲的立場丕變。

「聶老不可能答應跟吸血鬼聯手。」倪楚楚自己倒了一杯酒。

「太好笑了,這算什麼討論?宮本武藏根本不可能加入我們,說得好像宮本武藏迫不及待去找徐福單挑似的,這一點道理也沒有,宮本武藏根本不可能加入我們!」兵五常覺得很可笑。

「怎麼不可能?依我看,聶老打得贏宮本武藏吧?到時候就叫聶老跟宮本武藏單挑,宮本武藏輸了就得按約定暫時合作去殺徐福,這樣就可以啦!我看那宮本武藏真的很呆,一定會信守承諾的。」烏拉拉的表情一點都不像在開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闞香愁笑得趴在地上。

突然,四個獵命師同時停止荒謬的辯論。

不約而同轉頭,盯著螢幕上的新聞畫面。

那一刻,他們知道。



世界大戰了。

《獵命師傳奇》卷十 完





《獵命師傳奇》卷十一

樂眠七棺,是東瀛血族歷代最強悍的八個怪物所共用。

他們不受指揮,不受控制,血族對其又愛又恨。

他們是恐怖。

眼高於頂是強橫者的通病,毀滅他人證明自己是強橫者的原始欲望,也是強橫者之所以為強橫者的原因。所以在不成文的規定裏,每個時代僅能有一個怪物從封印中被解放,其餘七位則繼續漫無邊際的長眠,以免不必要的血腥互鬥。

五十年一位,又或百年一人。

但其中,在吸血鬼的歷史文本裏,只有此棺從無打開的記錄。

「獵命反應小組,戰鬥預備。」凱因斯戴上M腦波機,看了看赫庫力斯。

赫庫力斯飽吸了一口氣,內核子動力催激到頂峰。

石棺碎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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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30:17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十一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跟比絲吉的戰鬥!


去年三月去了趟大陸,宣傳我原以為不可能在大陸出版的《樓上的房客》。

我們的行程很緊湊,短短幾天內要走完上海、北京、南京、廣州、深圳,不管是飛機或火車,大家都花了不少時間在交通上;重點是,白天一般都在外頭跑來跑去,接受廣播或報紙的採訪,吃大桌公關飯,喝酒,把我的創作理念一遍又一遍重複降到恍神,晚上回到旅館休息時已經很累,完全沒有真正接觸大陸的生活面貌,十分可惜。

不過很棒的是,大陸的按摩服務業的收費很便宜,蓋亞的隨行宣傳文瑄跟我都很喜歡在閒暇時在旅館附近找地方做腳底按摩,抓一抓,晚上回旅館睡覺就很舒服。這可能是唯一在大陸進行的休閒活動。

行程到北京的時候,我們住的是大太監李蓮英宅邸改建的三合院旅館,設備很簡陋,不過古香古色就是王道。我的房間在偏側,小小的,一開門就看到院子,一開窗就看見宅邸胡同,很酷,未改建以前多半是幫李蓮英倒尿壺的小太監住的地方(照片請見我的無名相冊:www.wretch.cc.album/Giddens)。

床頭擺了張硬板廣告,上面寫著「足浴29元,溫式按摩49元,日式按摩69元,日式盆浴199元」。在那個小太監房住了兩天,我也看了那廣告文宣兩天。有天下午採訪臨時取消,沒事的我待在房間裏寫獵命師(我怎麼那麼努力啊!),無聊就想按摩。

於是我打了文宣上的電話,接著就換了一身輕鬆的運動服等著。

等待的空檔,我還蠻怕待會的按摩服務是色色類的,但這裏好歹是大陸國家經營的旅館,敢往床頭放固定式廣告,應該不知於是犯法的勾當把?儘管心中揣揣,但既然叫了就叫了,就隨機應付吧。

十五分鐘後。

叩叩。

深呼吸,我打開門。

「請問你剛剛打電話叫按摩師嗎?」一個年約二十五的女人。

「對啊。」我欣然。

嗯,這女人很壯,很像變身後的比絲吉,這樣我就放心了。

這麼壯,不可能搞色情,一定是千錘百煉的腕力跟關節技的按摩高手。

我乖乖躺在床上,趴好,說:「不好意思,什麼是溫式按摩啊?」

「就是全身按摩啊。」她說,慢吞吞爬到床上。

「那我就點那個好了。」我說,突然被翻了過來。

哦,原來溫式按摩不是趴著按的,是躺著,面對面按的。

……那還真是害羞啊。

於是,比絲吉就看著我,慢慢伸出她可以把整疊撲克牌撕掉一角的手。



我大吃一驚,比絲吉的雙手直截了當就往我胯下一撈,掐住我的腹股溝兩側……緩緩細細綿綿密密地按摩起來。

雖然吃驚,但我畢竟是個打過九刀杯自由格鬥賽的硬漢,於是我不動聲色,想說溫式按摩的起手式,還真是……色啊!

「怎麼不做日式盆浴啊?」比絲吉咬牙。

「嗯,什麼是日式盆浴啊?」我不解。

「就是……一起洗澡啊。」她的臉一紅。



幹!

幹嘛臉紅!



「那個吼……嗯,我比較適合溫式按摩。」我不知在亂講什麼。

涉世未深這四個字,我總算是徹底服氣了。

不過,還有救!

我閉上眼睛,在心中念起往生咒鎮壓房間裏的詭異磁場。

這溫式按摩真的很怪,比絲吉的手有時胡亂拍打我的大腿,小腿,有時亂抓我的胸部跟肩部,但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我的腹股溝那邊用力,搞得那邊越來越……怪,害我往生咒都念亂了。

「那邊有……有穴道嗎?」我不敢睜開眼睛。

「穴道?」

「沒事。」我腦筋一片空白。

「先生……」

「嗯?」

「我們有在做色情哦。」

「哦。」



幹!

你幹嘛說出來!



我突然有種想起來比腕力的衝動。

別慌!

千萬不要驚慌失措!

有了,我有一個人生哲學專門對付這種情況……「如果十年後我不會生氣的事,此刻的我也不必介意。」把這個句子改一下,變成「如果十年後我不會害羞的事,此刻的我害羞個屁。」應該行得通!

嗯,冷靜,我一定可以打混過去的。

「先生。」

「嗯?」

「來做吧!」

「做什麼?」

「做愛。」

「……」

我好想大叫。

「不要好了……」

我睜開眼睛,微笑。

「為什麼不做?」比絲吉咬牙,用手輕輕搧著我的雞雞,臉紅說:「你看,你的頭在笑了。」



笑!!!!

靠,被你這樣一直在重點攻擊,我的小小頭怎麼能不笑!



「還是不要好了,我是跟朋友一起來的,大白天的在房間做愛,他們等一下來找我,看見了,那樣不是太不好了嘛?」我保持冷靜,維持風度。

「不會的,做一下很快就出來了。」比絲吉目露凶光。

「我看還是不要吧,現在大白天的哪有人在做愛。而且被我朋友知道了,那樣實在是不好,真的不要。」我看著一直被搧來搧去的雞雞。

真是辛苦你了,等一下我一定狠狠捶你幾下,讓你痛到忘記現在受到的屈辱。

「可是你的頭……」比絲吉沒有放棄。

我很想跳起來立刻就扯爛我的頭,不過我不是比克,沒辦法再生,所以……

「對不起,我看還是不要的好了。」我閉上眼睛,眼角泛著淚光。

然後是長達五分鐘的靜默,比絲吉用虛無縹緲的虛弱力道,這邊拍一下,那邊捏一下,至多揉揉我的脖子,就是不肯認真按摩。

「先生,你臺灣人?」

「對。」

「來玩的嗎?」

「來工作的。」

「有沒有女朋友?」比絲吉把我的腳掌抬起,放在她的豪乳上按摩。

「有啊。」喂,這樣是在幫你按摩吧?

「長什麼樣啊?」比絲吉揉著我的腳趾。

「單眼皮,小小的,五官清秀那型的。」

「原來你不喜歡我這一型的。」

「也不是啦。」我好卑賤,竟然開始胡說八道。

「是我太胖了嗎?」

「你只是稍微壯了一點。」

這一點都不是關鍵!你好好的按摩什麼事情都沒有!

比絲吉也眼神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如果你喜歡瘦瘦小小的那型,我叫我另外一個姊妹過來幫你好嗎?」

「真的不用。」

「可你的頭……」



不要再說了。

不要再說我的頭在笑了。

我已經很會亂寫了,就是沒聽過這樣的形容詞啊!



「謝謝你啊,這樣就可以了。」

「還是我用口活?」

「真的,我這樣就好了。」

「可你的頭……」



比絲吉!

第四次了!

笑點沒有人這樣一直用一直用一直用的!



最後四十五分鐘時間到,比絲吉有點委屈地下床,整理她的髮型。

「謝謝,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會。舒服嗎?」

「還不錯哦!」

「可我都沒有用什麼力耶。」

……夠了哦你。



我付了帳,還多給了蠻多小費,因為我竟頗有些內疚。我想對比絲吉來說,我一定是個白目兼暴殄天物的客人,希望那些小費讓她覺得花些時間來搧來搧去並不是太壞的經驗。

序寫到最後,大家一定期待我寫點什麼小故事大道理之類的話。

但是很抱歉,沒有,沒有這種東西。



序就長這個樣子,我到極限了,跟比絲吉的對決平凡無奇的結束。

獵命師第十一集,屬於吸血鬼的黑暗聖經,戰鬥吧!(虛弱無力)





〈破碎月光的巨斧傳奇〉之章

第290話

所有的故事,都有起點。

不同的故事,不同的起點。

在百萬個不同的故事裏,起點,都屬於自己的英雄誕生。

光的英雄,暗的勇者。

更多更多,無所謂光明黑暗的狂妄角色。

他們命運交會的那一點,將燦爛彼此的生命。



贏的人改寫敗者故事的起點,獲得繼續創造傳奇的權力。

而輸的人,將……



很久,很久以前。

寸草不生的硫磺島上,一道狂霸迅疾的風壓得大地低頭,礦石走飛。

大到快要撐破的月亮,見證著一場絕對不會留下記錄的對戰。

一老一少。

一快。

一更快。

「……」那一少,左手抓著一柄比人還要大上兩倍,上面刻著小小「J」字的鐵斧,躍上躍落,力道萬均地朝那一老攻擊。

每一輪斬,都好像要把月亮給斬碎似的厲害。

「真沒想到,你竟然去練了這種兵器。」

那一老遊刃有餘地閃避,在斧與斧之間的縫隙中飛舞,笑道:「厲害是很厲害,但會不會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很難想像,拿著那柄重達五百公斤的超級巨斧,運轉自如的戰士,會是一名身材纖細高挑的美女子。瞧她的身手,好像沒有一點吃力的樣子。

又一斧落下,削裂了老者腳下的礁岩。

「嘖嘖……」老者趁機搶近。

一扇斜斜拍出,竟以四兩拔千斤的「理論」,拔開了強弩之末的巨斧,同時用另一隻手的螳螂刃斬向美女子白皙的頸子。

美女子並沒有老者一邊接招一邊說話的閒情逸致,毫不猶豫用右手硬碰硬架了老者的螳螂臂,兩招並中,發出毛骨悚然的聲音。

一瞬間,老者在近距離與美女子硬對了十幾招,每一招都是拆散鋼筋的殺著。

「好孩子,居然能跟我硬著來……難道老頭子的氣力真被小覷了?」老者心中又贊又罵,手中紙扇的力量又加重了一成。如果被這不起眼的尋常紙扇給掃到,就算是坦克的鋼板也抵受不住。

「重劍無鋒,大巧不工。遲早用這巨斧斷了你的技。」美女子暗忖。

不知不覺,一老一少已從內陸追鬥到海邊。

海浪拍擊在岸上的隆隆聲,也掩蓋不了斧擊的巨響。沒有親眼看到這柄巨斧如何蹂躪這些礁岩,光用聽的,一定會以為有無數炮彈落打在岸上。

單手使重斧,最困難的便是「平衡」。

其次是,這種以一當百的大招式,缺點在於不可能持續太久,而且招與招之間的空檔耗時,從而露出的破綻也多。敵人只要躲過斧擊,就可以伺機殺掉動作放鬆的持斧人。

但持斧的美女子以單薄的身體掄斧,就好像拿著一柄十五公斤重的尋常長刀,一下子左手持斧,一下子交予右手揮砍,稀鬆平常,「重量」兩字的意義仿佛消失了,只剩下教科書裏的虛無定義。美女子不僅平衡感受絕佳,更利用斧擊的狂猛力道帶起自己嬌瘦的身軀,紙片般依附在招式之間。

敵人的眼中只有巨斧的存在,而操斧人完全消失。

別鬧了。

試著用你最快的速度眨眨眼睛。

這美女子劈斧的速度,就跟你剛剛的動作一樣快。



沒想到師傅平常的防禦就像蝸牛一樣慢,一快起來,竟然還在我之上。

這樣打下去,再多的體力也支撐不住。更何況師傅還沒使出他最得意的「場」,到了那時候,我若體力不支,一定會被瞬間解決。

沒有意義。

遲早開盅吧。



一念之間,美女子停下。

老頭子愣了一下,收起絲毫未損的紙扇,跟著落下。

美女子將重重的巨斧拋在地上,發出可怕的鏗鏘之聲。

「總算明白了嗎?那種必須倚賴巨斧的不成熟招式,拿來對付我老頭子可是不夠看的喔。」老頭子莞爾,看著大汗淋漓的美女子說:「但放棄得這麼乾脆,不像你啊。」

「如果不小心殺死師傅,應該不算叛國吧?」美女子笑嘻嘻地擦掉額上沸騰的汗水,揉著過度使用的肩膀。

「喔?」老頭子輕輕敲著手中的紙扇,眯起眼睛:「這種自信……。」

「稱不上自信,不過不拿出還在實驗階段的寶貝,恐怕會讓師傅瞧不起呢。」美女子深呼吸,慢慢吐氣,很快就調均了體內燥動不已的氣。

由於機能與人類體質迥異,能夠領略「氣」的吸血鬼不多,駕馭其上的吸血鬼更是少之又少。美女子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以氣化力。

力——



「敵萬均」美女子將左手按在右手肩上:「這是絕招的名稱。」

老頭子感覺到美女子身上的氣,猶如積蓄萬年能量的地底火山,不僅飽滿,還壓抑得很囂張……兩人剛剛長達兩個小時的對招,難道都沒有耗竭到美女子的氣嗎?

乾燥的海風中,美女子肩胛骨隱隱約約發出怪異的爆裂聲響,好像在進行內部構造的重組。等一下如狂風暴雨的攻擊,都將從美女子的肩膀源源不絕開始吧。

不。

「……」老頭子眉宇之間的神經抽動了一下。

不會是那樣。

老頭子感覺到那絕抬並非源源不絕,而是一擊必殺!!!

美女子在武道的進境之快,遠遠超出了老頭子的想像。

皺紋裂開,裂出一條難以形容的複雜笑容。

「不好意思,老頭子暫時還不能讓你殺死呢。」

老頭子打開紙扇,佝起老態龍鍾的身子,緩構成一道又一道相互包容的「場」,將氣全數從全身百穴中召喚出來。

神氣內斂,全力以對。

美女子高高舉起右手,用肩膀的力道傳遞到手肘,帶動仿佛松脫的關節。

整個上手臂緩緩旋轉起來,發出沉悶的怪聲。





第291話

嗡嗡。

嗡嗡。

嗡嗡。



四周的夜風,慢慢不流動了。

緩遝,零碎。



嗡嗡。

嗡嗡。

嗡嗡。



非同小可的怪聲。

這個世上,多的是可笑的「大絕招」。

那些大而不當的大絕招,不管是準備動作太多,或是醞釀的時間太長,都給敵人趁隙搶攻的機會,在真正的實戰裏沒有敵人會給你充裕的時間將他撂倒。但美女子不疾不徐轉動手臂的氣勢,壓得周遭萬物透不過氣,甭說趁隙攻擊了,就連前進一步都很艱辛。

老頭子罕見地緊張起來,好像喉嚨裏卡了根難搞的魚剌。

那狂暴的殺氣竟這樣鑽了進來,擾亂自己的心神。



妖怪。



老頭子輕晃紙扇,破綻一現。

一陷。

美女子毫無懼色,一腳踏進「場」內,未曾臨戰的絕招即將在此夜創造傳說。



月光渙散。



一條沉猛的巨縫裂開了礁岸,直達牙丸千軍後的大海。

海浪破開,一隻正在海底潛水的大海龜抬起頭來,竟給轟成了兩半。

一直到十幾公尺外,海浪才住裏收覆,平息了那驚天霹靂的一劈。



海灘上,氣喘吁吁的一老一少。

「阿不思,你說剛剛那招的名字叫什麼?」老頭子,自是牙丸千軍了。

「敵……敵千鈞。」也只有阿不思獨有這種絕技。

「好名字。」牙丸千軍看著斷掉的紙扇。

差一點,自己就要找一條新手接上了。

如果再讓阿不思練這個絕技幾次,自己是否還有辯法閃躲得過?

牙丸千軍回憶著剛剛千鈞一髮的交鋒。

場碎的瞬間,自己傾注畢生的功力起扇迴旋,避開大絕招,疾身往阿不思的身後狂劈一爪……很難得地,牙丸千軍覺得自己也頗有收穫。

阿不思大字形躺在黯淡的星光下,只剩下說話的能力。

「師傅,可以教我你的場嗎?」阿不思的頸後酸酸麻麻的。頸椎在毫無防備下中了牙丸千軍的虎爪,想要平安無事地站起來,至少得乖乖躺上兩小時。

「不可以。」

「咦?」

「萬一你比老頭子強了,老頭子的臉面該如何自處?」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其實,那「場」已經在無數實戰中教給了阿不思。

只是阿不思明白這個道理時,已經孤身一人,站在千軍萬馬面前了。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七)

神道,吸血鬼四大特務組織之一,直屬牙丸千軍。

神道非常罕見地兼具白氏貴族與牙丸武士的血統,然而這種混血體質卻註定了神道一族同時不被雙方接受,既然無法擁有白氏的稱號,也無法在禁衛軍裏取得高位。而白氏的腦異化的能力與牙丸武士的肉體暴力的比例,則沒有遺傳純度上的定義,自始至終,後天的自我鍛煉都是最重要的、強悍的關鍵。

沒有固定的負責領域,哪里局勢緊張、神道就往哪里跑。神道的成員不僅負責刺探諮詢、政治暗殺、發動第一線戰爭,同時也是具有處理政治的才能,所以被賦予及時與諸國政要溝通的責任,與權力。可說是日本吸血鬼裏政治層級最高的特務組織。

很妙的是,神道的成員清一色是女性。





第292話

故事回說一百五十多年前,日本德川幕府對內實行苛政,對外實行鎖國政策,禁止外國傳教士與商人進入日本,只與中國跟荷蘭在長崎進行有限度的貿易,終於引發民間強烈不滿。

暗中掌控政經大局的吸血鬼,也分裂為保守與改革兩派,並各自尋求武力支持,少見的,人類武士集團甚至也成為雙方都想要納進的權力籌碼。

一場前所未有的吸血鬼內戰,山雨欲來。

一八五三年,美國海軍準將馬修佩里率艦隊進入江戶灣岸的浦賀,要求與德川幕府談判,史稱「黑船事件」,隨之而來的是無數當時最強的吸血鬼獵人團,與真正的船堅炮利。

黑船事件帶來了許多不平等合約,也帶來了日本變強的契機。改變日本命運的明治維新如火如荼展開,吸血鬼內保守派與改革派之間的戰鬥也越來越白熱化。

當時的東京,白天不得安寧,入了夜,更是危機重重。

那時,甫近百歲的阿不思,還是個尋常的皇城禁衛軍隊員。

在那個吸血鬼獵人驕傲地以進出日本為自我鞭策的時代,阿不思站上第一線,與那些打遊擊戰的吸血鬼獵人周旋。根本很普通的阿不思數度差點把小命給丟掉,卻從來沒有畏懼過戰鬥。

她實際與獵人交手的次數,不下當時的東京十一豺。



某夜,不寧靜的街道。

一刻鐘之前,地下皇城據報得知有西方來的吸血鬼獵人兵團在代代木市街活動,為數不明,研判獵人兵團意在救出暫時儲存在民房裏、待運送往地下皇城的新鮮血貨。

東京十一豺裏的怪手寺島與盲劍客座頭市,帶著阿不思隸屬的巡邏小隊奉命前往支援。待得到了現場,赫然發現駐守在代代木臨時血庫的牙丸禁衛軍全數被殲滅,現場血跡斑斑一片狼藉。全部駐守禁衛軍的腦袋一顆顆被串了起來,綁掛在屋樑下。

而半百名血貨個個表情驚恐,嘴裏塞著厚厚的麻布,發出咿咿呀呀的惶急叫聲。他們被吸血鬼特殊的繩結綁法捆在一起,聚困在民屋中央。

「全滅了?」盲劍客座頭市皺眉,用手中杖劍試探性刺著掛在繩子上的十幾顆禁衛軍腦袋,低首道:「這些不像話的東西。」

「那些獵人來不及將血貨救走,卻有時間把禁衛軍的腦袋一顆顆割下來,我說那些獵人根本就是變態。」怪手寺島忿忿不平,隨手一抓,用力擰爆一個血貨小孩的腦袋聊以洩恨。

十幾個巡邏禁衛軍在現場等候,小組隊長正思考著是否要將這些血貨迷昏,立刻運往別的地方安藏,還是徵調專司運貨的民兵過來處理一下。

「……」阿不思蹲在地上,檢視著禁衛軍同伴被梟首的屍身。

瞧這些一刀又一刀削骨碎肉的傷口,敵人都是箇中好手自不必說,但有五、六個同伴都喪命于一劍穿心的精准攻擊下,似是同一高手所為……帶頭的獵人團長凡赫辛的實力果然非同小可,足以與東京十一豺匹敵。

話說,這個惡名昭彰的獵人兵團在東京已攻擊了三處血貨屯點,繼續放任他們這樣惡搞下去,不只禁衛軍的臉丟大,血貨的供給也會出現困難。

猛地,阿不思的鼻子抽動了一下。



「糟了。」阿不思嗅出空氣中有淡淡的焦味。

「是陷阱!」座頭市的身軀快速往後一彈。

濕溽的木造地板下,赫然爆出驚天炸響。

那些人類血貨的恐懼表情,瞬間化為一張張粉碎的臉。

在獵人兵團的惡計下,囚禁血貨的民房被藏在地板下的火藥桶炸成碎片,烈焰如野獸吞噬了前來支援的禁衛軍,爆炸聲卻仍斷斷續續震撼著代代木的天空。



「我瞧,十一豺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飛快的一刀掠開炙熱的空氣,從後砍向分不清楚東南西北的寺島。

半顆著火的腦袋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恐怖的?物線,飛濺的腦漿瞬間烤成白色。

寺島跪倒在地,大火埋葬了他最後的痛苦表情。

幾名禁衛軍就算及時聽到警告、僥倖沖出火場,也因為身受嚴重焚傷,一下子就被埋伏於民房之外的獵人兵團給聚殲。

瞧那此起彼落的刀光,至少有八到十名身手矯健的吸血鬼獵人在外頭等著。

「小人!」座頭市背上全是無情的烈焰爬燒,怒不可遏。

座頭市的左手給炸掉,只剩下右手杖劍撥開萬丈火霧,身形踉蹌。

掛著隨著火光晃動的微笑,惡名昭彰的獵人兵團團人凡赫辛揮揮手,示意佈下陷阱的獵人們別跟劍法高強的座頭市砍拼,保持安全的距離。

「喂!我在這裏!」

「不是啊!往左再兩步……不!不是那裏!」

「你在砍哪里啊?盲劍客終究是盲劍客!」

「哈哈哈哈哈哈!」

大夥用訕笑的嘴臉等待座頭市不支倒下,再給予屈辱的致命一擊。

硬漢一生的盲劍客座頭市尋找不到敵人互砍,背上的烈焰不斷冒出可怕的焦煙,鯨吞著他的生命。追尋黑暗劍藝的人生到了盡頭,竟不能在燦爛的對決中殞逝,悲憤不已的座頭市將杖劍插在地上,立起自己的單薄身軀,任憑大火焦碎。

凡赫辛上前一步,重重踹出一腳,將盲劍客焦黑的屍身踢倒。

「團長,齊托死了!」一個獵人大叫。

凡赫辛將盲劍客的杖劍折斷,回頭。

火場外,一個埋伏外線的獵人捂著汩汩冒血的喉嚨,五官扭曲地死絕在地。

原來在地板爆炸的瞬間,有巡邏禁衛軍成員不只敏捷地往後逃跑,還順手揣破一個埋伏獵人的喉嚨。剛剛在大火吞吐下,現場一陣混亂,沒人及時發現狀況。

「雖然是小蝦米,身手很機伶嘛……」

獵人團長凡赫辛看著阿不思遁去的方向,冷笑。





第293話

火場遠處。

阿不思與另一名火藥桶爆炸瞬間正好站在門外的禁衛軍同伴——賀——一起在街上快速逃逸。兩人急步快跑,背後傳來震天價響的爆炸聲,大火將夜空燒亮了大半邊。

……半個東京的人都要醒了吧。

「未免也太驚險,差一點就死了。」賀咬著飛刀,心跳猛烈幾乎要漲破胸口。

「可惡,竟然這樣浪費食物。」阿不思冷笑,舔著手指上的熱血。

剛剛真是九死一生,只要有一絲猶豫就會死得莫名其妙。

「最近那些獵人越來越囂張,這種連血貨都不放過的陷阱也幹得出來,操,如果明槍明刀地動手,寺島大人跟座頭市大人才不會輸咧!」賀嘴巴罵著,心中卻盤算著如何增進實力、擠進十一豺的空缺。

「是嗎?」阿不思若有所思。

突出重圍後,阿不思只不過往回看了凡赫辛的背影一眼,她就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的肅殺……比起盲劍客座頭市的冷冽杖劍,那個獵人團長的戰鬥能力似乎還在之上。

很不幸,她的預感是正確的。

後方傳來間距輕跨的腳步聲,銀色的鉛丸在阿不思與賀之間爆破地面。

原以為逃離了火場陷阱,沒想到這支獵人兵團追上來的速度如此之快,帶著新式短火槍跟軍刀,凡赫辛指揮著下屬以口袋之勢,漸漸從兩側包夾阿不思與賀。

情勢危急。

賀的飛刀一閃,一柄插進了前方攔路獵人的肩胛,一柄則擊碎了燃煤的路燈。

「走,通知其他的十一豺一起過來。」阿不思深呼吸,托臂相迎。

「不客氣了。」賀一躍,左腳踩在阿不思的手掌上。

阿不思的怪力將賀往漆黑的天空一帶,將他送進遙遠的夜色之中。



只剩下自己了。

那就心無旁鶩地戰鬥吧!



身為最好打混瞎逛的巡邏禁衛軍,東京每個地區阿不思都很熟悉,一把賀送走,阿不思隨即矮身閃進了小巷,隨手抄起地上的物事往前面就丟,自己卻立刻停在第一戶人家的門柱陰影後。

一個殺紅眼的獵人迫不及待大跨步沖進小巷,眼睛注視著巷口深處。



「喀!」



獵人頸後一麻。

阿不思精准的眼力淩駕在其餘的戰鬥才能之上,一記手刀就切碎了獵人毫無防備的頸骨。

「還剩八個。」阿不思反手一抓,將癱瘓的獵人往巷外猛力一丟。

一個正要搶進小巷的獵人一怔,身體的動作還來不及跟肉眼的辨識連接,一刀就往飛出巷子的同伴身上招呼。

「狗屎!」獵人幹駕,硬生生將刀砍在同伴身旁,石屑紛飛。

就在這一刻,阿不思已來到該獵人左側,一記恰到好處的蹴擊踢中了獵人的鼠蹊,發出臟器破裂的沉悶聲。獵人手中軍刀軟晃,連哀號都無能為力。

三人獵人發現狀況,一齊往這邊沖來。



「還剩七個。」

阿不思沒有戀棧,嘴角一個挑釁的微笑,再度搶進了黑巷。



「她進了巷子!」

「小心她來陰的!」

一個獵人蹲下檢視同伴的傷勢,另外兩個獵人氣急敗壞地沖進巷子。

這一切,尚在遠處指揮捕捉的凡赫辛都在看在眼裏。

「每一個獵人跟那女吸血鬼的程度都差不多,不是太強也不是太弱,如果面對面戰鬥,輸贏在五五之波……不過在戰場上的臨時反應與策略就天差地遠了。可惜,現在遇上了我。」凡赫辛踏步追上,心道:「再也沒有變強的機會了。」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繼續犧牲那些棋子。

凡赫辛吹著特殊音調的口哨,命令大家全部退到約定的地點。

「我一個人搞定。」

凡赫辛閉上眼睛,思索著這個地區的巷道圖。





第294話

凡赫辛的哨聲,並沒有阻止兩名獵人的追殺。

半夜三更的巷子裏,兩名高矮獵人相互掩護,腳上的速度卻沒有放慢,手中的兵器越握越緊,快速分泌的腎上腺提高了他們的戰意。比起團長剛剛下達的命令,獵人兵團裏兩名夥伴一下子被一個無名小卒給幹掉,無論如何都要討回這口氣!



對方只不過是個狡詐的小賊!



忽然,一道黑影從巷子左側的民房沖出,兩名獵人不約而同一左一右閃開,拿著軍刀與槍弩對著黑影全心防備。只見那黑影猛力撞上巷牆,血水爆開。

仔細一看,居然是個鮮血淋漓的七、八歲小女孩!

「竟然拿一般人當暗器丟!」獵人啐了口水,卻也冒了身冷汗。如果被「這麼大的暗器」給砸中,可不是開玩笑的!

突然,又有兩道人形黑影從同一間屋子被當炮彈丟出,為提防敵人後著,兩個獵人冷靜地閃過黑影,眼睛死盯看著屋內的狀況凝神戒備,盤算著沖進屋。

不料,一道人形黑影在兩獵人身後撞成一塌糊塗,另一道黑影卻在「撞」上巷壁之際,在巷壁「借力」一蹬,斜身撞倒個子較矮小的獵人。

「……」較矮的獵人趴在地上,已經明白了剛剛是怎麼回事。

這個狡猾的女吸血鬼先是擲一個死掉的小女孩製造假像,再用怪力丟出尚在屋內鼾睡的無辜居民後,幾乎在同一時間,這女吸血鬼用絕佳的彈力將自己偽裝成其中一個居民射出,果斷地藉力沖倒自己……將一把不知道長什麼樣子的刀,插進自己的腰。

這樣的策略原來也不稀奇、也很容易破解,但用在臨兵殺陣之際竟是大豐收。

偷襲得逞,阿不思並沒有立刻發動下一波攻擊。

阿不思與較高的獵人四眼相會,什麼也沒做。倒是獵人斂住怒氣與恐懼,壓低上半身,反手持刀準備近身戰鬥……不愧是身經百戰的老手。

「想打?繼續追我吧!」

阿不思一笑,身子往後一彈,再度沒入了黑暗。

較高的獵人愣了一下,看著躺在地上抽搐的同伴,突然有種無法與抗的無力感。繼續追下去的話,百分之百會掉進下一個死亡詭計裏。

……就這樣把敵人交給團長吧?

此時,房屋轉角之處突然有件物事自上方拋來,獵人本能地抬頭,右手掄刀。

什麼東西?



竟是一隻裝滿水的大石缸!



「!」

獵人大駭,往後退了一步,卻被從天而降的數十公斤缸水澆灌全身。

缸水重不若拳,勢不若拳,傷不若拳,卻完全無法抵抗!就在缸水襲擊獵人的同時,也一併瓦解了獵人的體勢,阿不思從後面出現的瞬間,就註定了這場戰鬥的結果。

轟!

阿不思重重一拳,穿透從天而降的缸水,擊在獵人的胸口。

「和平需要所有人的同意。至於戰鬥,只要一個人還想繼續下去,就得繼續下去呢。」阿不思看著獵人緩緩放大的瞳孔,似笑非笑。

獵人的心臟愣了一下,然後永遠停了。

「還剩五個。」阿不思撥開濕淋淋的頭髮。

說完這句話,阿不思仿佛觸電,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了不起的戰鬥方式。」



屋頂上,凡赫辛雙手持刀,淩駕猛虎的氣勢。

「但到此為止了。」

凡赫辛消失。





第295話

好快!

阿不思眼睛眨都沒眨,連分辨凡赫辛的身影在哪都不想,就下了往左逃走的賭注!因為她知道在這個強大的敵人面前,最大的勝利就是全身而退!

「有這麼簡單嗎?」

刀光快如流星,阿不思的右肩裂開一條慘縫。

凡赫辛左刀靈巧刁鑽,右刀剛猛無儔,將阿不思殺得狼狽之極。

「何必追殺我?我不過是小卒一個。」阿不思左支右絀,眼睛差點被刺瞎。

多活一秒都是驚奇,阿不思完全沒有採取攻擊的機會。

「就憑你講完這句廢話竟然還沒死的份上,現在就非殺了你不可!」凡赫辛冷笑,右手一個虛招引開阿不思的注意,左手一刀貫進阿不思的胸口,穿了肺葉又出來。

甫遭重創,阿不思反手抓起剛剛摔在地上的石缸,就往凡赫辛的身上掄去。

「……這招我可學不會。」凡赫辛斜身躲開,阿不思趁機遠去數丈。

凡赫辛吐出一口氣,一轉眼便追上。



今晚真是難熬啊……

不過,只有「放棄」兩個字,才會帶來真正的死亡。

我得想點辦法。

我一定能辦到。



阿不思無視胸口的重傷,繼續往暗巷裏鑽,就算凡赫辛再怎麼背熟這裏的地理環境,也不會有阿不思實際瞭解每個轉角能夠賦予她的機會。

她想起在前面巷子左轉的第二間房子是間旅店,旅店後面有個很大的酒槽,裏面放了上千斤的藏酒。如果能夠跑到裏頭擲缸放火,對自己的逃脫會很有利。打定主意,背後突感一陣寒冷,阿不思往後一個迴旋踢,卻只踢到了一團霧。

是銀粉!



阿不思感覺一陣暈眩,肩頭重重挨了一刀,鎖骨斷裂。

即使如此,天旋地轉的阿不思,竟還朝凡赫辛揮出氣力十足的一拳。

「別太天真!」凡赫辛又是一刀。

血花四濺,差點沒將阿不思的手整條砍下。

阿不思摔在地上,還想思考下一個若隱若現的機會時,腦袋被重重踢了一下。

「你的惡作劇結束了。」凡赫辛踩著阿不思的腦袋,就要給她最後一刀。

阿不思從鼻孔迸出鮮血,頸骨發出可怕的喀喀聲,腦中不停思考、思考、思考、思考……

凡赫辛一刀砍下,卻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一隻纖長的手牢牢抓著淬滿鮮血的刀,卻絲毫未損。

而手的主人,是一個相貌平凡的男子。



「相貌平凡」這四個字可以用在百分之八十的人身上,但只有這個男子能夠將這此形容詞解釋得完美無缺。即便這男子與你比鄰而居二十載,你在形容他的長相時仍舊支支吾吾答不出所以然,甚至對他的年齡也沒有「真正的印象」;若你仔細盯著他的臉看,會很快感覺不耐,因為他的臉上缺乏讓你集中注意力的任何特色。

要說他醜,他絕對不醜。

若說他在人群裏的存在感薄弱,不如說,這男子是否真實存在,都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所幸,男子穿著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的黑色西洋燕尾服,這是他標示自己身分的特徵,也是唯一的特徵。

而燕尾服男子的出現,意味著這個正處於新舊更替、東西文化混亂之際的城市——需要他的強制介入。



「你出現了。」

凡赫辛還刀入鞘,卻還踩著阿不思的頭,表情帶著不屑。


這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怪人屢次干涉獵人兵團的活動,卻也賣了不少人情資訊給他。不管將他擺在敵人還是盟友的位置,都不對勁。

……打是打不過他的了,先聽聽看他怎麼說。



「今夜到此為止了。放過這個孩子。」

燕尾服男子說,語句看似命令,從他的嘴裏說出來卻沒有這樣的意思。說起來,他是個連說話都缺乏表情的人。

「她有什麼特別?」

「她的存在,將對這個城市的和平做出貢獻。」

「……」凡赫辛不以為然,腳上的力道又加重了:「我的同伴被她殺了,我不能就這樣放過她。再怎麼說,我都得斷了她的四肢先。」

燕尾服男子淡淡地看著凡赫辛,說:「你當你的獵人,捉你想要的吸血鬼,合理範圍裏發生的混亂這座城市都照單全收。你今晚做的,已經夠多了,此時此刻你必須聽從我的裁決——這個孩子的命運將歸屬於這座城市。」

沒有發出任何的氣勢,燕尾服男子僅僅是說出他的裁定。

不容抵抗的裁定。

凡赫辛冷漠地放開腳,在阿不思的頭髮上抹去雙刀上的血漬。

「如果你繼續待在這裏,頃刻就會有你無法應付的角色過來。」

「其餘的十一豺嗎?我看也不過爾爾。」

說是這麼說,但十一豺的帶頭老大,可不是凡赫辛惹得起的。

語畢,凡赫辛瞪了躺在地上的阿不思一眼,這才快步離去。



趴在地上的阿不思可沒失去意識,她一直伺機而動。

「起來吧孩子。」燕尾服男子。

「……」阿不思勉強翻過身,這才感覺到受傷之重。

「第三次了,還是不問我為什麼幫你嗎?」

阿不思吐出一隻斷牙,笑了:「不管是誰救我一命,我都欣然接受。反正我欠你的,總有一天你會要我清償不是?」

「很好的觀念,期待與你交易的未來。」燕尾服男子點點頭。

力氣放盡,阿不思閉上眼睛,聽見遠方的地面傳來強有力的腳步聲。

——援兵總是遲了一步。

燕尾服男子輕輕扶著高高的黑帽,面無表情轉身而去。





第296話

仗著吸血鬼優異的自愈能力,阿不思很快就好了泰半。

一能自由活動筋骨,阿不思立刻就被叫到牙丸千軍面前。



香焚,兩個蒲團,牆上來自清廷的蒼勁字畫,桌上一隻景德瓷瓶。



「聽說你昨晚接受了城市管理人的幫忙,躲過了獵人的伏擊?」

牙丸千軍的臉,像薄了一層寒冰,不怒自威。

「沒有。」阿不思看著牙丸千軍,眼神沒有任何猶疑。

牙丸千軍看著眼前這位坐在自己面前,依舊泰然自若的女子。

雖然微弱,但她的氣幾乎沒有一點變化。

「沒有?孩子,說謊的代價很高啊。」牙丸千軍那千錘百煉的眼神,重重地壓在阿不思纖細的身上。

如此逼人氣勢,不須動手,就足以壓垮一個人的心智。

阿不思嘴角微翹:「比起死,說謊好些。」

等於間接承認了自己的抗命。

「上面沒說過嗎?禁止跟城市管理人交易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性命?」

「皇城應當為我不能保護自己的性命負責,禁止我接受幫助,更不在情理之內。」阿不思應答,全無一絲一毫的猶豫。

但光是膽氣,並不能說服牙丸千軍。

「負責?怎麼說?」牙丸千軍皺紋滿佈的臉,每一道都牽動著殺氣。

「因為我的潛力無限,而皇城卻忽視我的資質,沒有提供我更好的武學資源。」阿不思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正色道:「我只能在實戰中尋求精進,那也沒什麼……但要我不能藉他人之力保全性命,以求在下一次實戰中競生,也未免莫名其妙。」

「為皇城獻上生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牙丸千軍嚴厲地說。

桌上的瓷瓶,龜裂出一條不規則的痕。

這個問題,如果不好好回答的話……

「我接受城市管理人的幫忙時,態度不卑不亢,也沒辱沒了皇城。」

「如果有一天城市管理人要你放過入侵者,還他一個人情時,你怎麼做?」

「我會照辦。」

「理由?」

「維持城市系統內部的和平,才能保護食物對血族的長遠利益。」阿不思微笑,看著瓷瓶上的裂痕,說道:「何況,還人情也是理所當然的吧?能夠還城市管理人的人情,絕對是好事一椿。」

「理由?」

「跟一個我永遠都打不過的人交朋友,絕對比跟他為敵聰明。」

牙丸千軍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皇城禁衛軍對城市管理人發出的交易禁令,真正的意義不在否定城市管理人的重要性,或認定城市管理人對這個城市有害……更加不是,想要與城市管理人為敵。

追根究底,事實不過是,就連統治階層也弄不清楚城市管理人的身分,以及擁有的能力到底強到什麼樣的境界,而城市管理人也從未嘗試向血族對話,神秘得很徹底——對於強大的未知事物,在上者總是抱著畏懼的心理。

更害怕在下者透過未知的事物,用他們無法掌握的方式漸漸取得權力。

「保全了性命,增進了實力,為的是什麼?」牙丸千軍打量著阿不思。

「我想有一天,我說話沒人管我,我殺人沒人管我,我想做什麼都可以。」

「你想加入東京十一豺?」

「如果躋身東京十一豺可以辦到我說的那些,那就東京十一豺吧。」

牙丸千軍有點搞糊塗了。

阿不思的應答自如,仿若是事先模擬推演好的,卻又像真誠如水。

重點是,從來沒人跟他這樣說話。

「接下我一拳,活下來的話就不追究你的罪,如何?」牙丸千軍重整氣勢。

阿不思搖搖頭。

「沒辦法,在你面前好好坐著說話就很困難了,何況接你一拳。」

阿不思斷然拒絕的表情,讓牙丸千軍愣了一下,氣勢潰動。

然後想笑。

揮揮手,示意阿不思出去。



「下一個,牙丸五十六。」



臭氣沖天

命格:天命格

存活:六十年

徵兆:宿主常常看見周遭人等遮掩口鼻、快步離去的模樣,場面非常地窘,原因無他,就是宿主實在是太臭了。渾然天成的體臭就是你的注冊商標,儘管你很用心洗澡、狂噴香水,還是無法掩蓋住身上濃郁的臭氣。

特質:擾亂敵人心神有很多種方式,釋放體臭,無疑是最沒品的一種。

進化:腋魔俠、人體屍花





第297話

在日本吸血鬼的武力結構裏,淚眼咒怨是個很特別的特務組織。

淚眼咒怨是牙丸千軍一手創立的,每個成員都被牙丸千軍視為子女,也都接受牙丸千軍嚴格的武術訓練。不管是什麼兵器、武學流派,牙丸千軍都會視個人資質給予指導——指導個上百年也不是問題。

如果在中國,它便是一個門派。但在日本,它便是獨屬牙丸千軍的私人部隊。

比起神道、血液思想研究社、十臉,淚眼咒怨對牙丸千軍的忠誠無與倫比,他們願意為了牙丸千軍做任何事。即使叛國也在所不惜。

對這些孩子來說,牙丸千軍比從未謀面的血天皇要值得信賴。

要值得,愛。

沒有人知道牙丸千軍到底是觀察哪此特質,挑選可以進入淚眼咒怨的人。

阿不思沒有銳身為享有恣意妄為權柄的東京十一豺,卻進入了訓練起來生不如死的淚眼咒怨。她既然不敢接下牙丸千軍那一拳,也就只有悉聽尊便。

這個機會,改變了阿不思的命運。

也改變了日本。

當阿不思被選為淚眼咒怨成員後,資質之高出類拔萃,很快就獲得牙丸千軍更多的注意。在眾多弟子之間,阿不思與牙丸千軍對打練習的次數,比其他人都還要多,每一次都有新花樣。

但阿不思真正吸引牙丸千軍的,是她天生就不受拘束的性格。

所有淚眼咒怨的成員對牙丸千軍畢恭畢敬,不敢、也不想有任何違逆的語詞,阿不思卻反其道而行。她有渾然天成的自我性格。面對牙丸千軍時就像面對一個相交多年的朋友,阿不思會頂嘴,會諷刺,會開玩笑。

更重要的,她會認真想打敗這個父親,而不只是崇拜他而已。

牙丸千軍覺得很新鮮。

他幾乎不苟言笑,統領整個東瀛血族對外的特務組織需要他的嚴肅態度,因為他的命令往往牽動整個日本在國際關係中的角色。但只有在面對阿不思的時候,牙丸千軍才會不自覺地放鬆。

他試過嚴肅地鞭策阿不思。

但阿不思都用嘻皮笑臉的態度,輕易地通過牙丸千軍的考驗。

有一天早上,當大家都已睏倦入眠時,牙丸千軍看見阿不思一個人在地穴裏苦練自己發明的新招式。在那一刻,牙丸千軍認同了阿不思的嘻皮笑臉。

……天殺的,這孩子嘻皮笑臉得好。



八十多年過去了。



當「見識」過阿不思的「敵千鈞」後,牙丸千軍做了一個重大決定。

冒著煤煙的輪船上,牙丸千軍取消返抵日本本土的航程,更換了目的地。

大海上,搖搖晃晃的船艙茶道房。

黑子與白子,經緯之間的和平對戰。

「淚眼咒怨的成員你已經很熟悉了,他們沒一個是你的對手。」牙丸千軍坐在蒲團上,深思熟慮下了一白子。

「你今天才知道嗎?」阿不思隨便下了一黑子。



真是巧妙的一擊啊……

牙丸千軍看著棋局,想了很久才落下一子。



「還想變得更強嗎?」牙丸千軍小心翼翼,在邊角爭取地盤。

「武藏說,如果想跟他重歸舊好的話,至少得在他的刀下支撐一百斬。」阿不思想都沒想,立刻回應一子:「我想,等他下次出棺時可有他好看的了。」

這一子,又讓牙丸千軍陷入了困惑。

怎麼這小鬼棋藝如此高明,態度又如此不謙遜得教人發狂。

「是嗎?我可不想跟武藏交往。」牙丸千軍苦惱地看著棋局。

棋盤上,強弱易幟,牙丸千軍可不是阿不思的對手。

「師父,你也太愛開玩笑了。」阿不思打了個呵欠。

「哈哈哈哈哈哈哈……」牙丸千軍哈哈大笑。

「未免也想太久了,要我告訴你應該下哪里嗎?」阿不思托著腮幫子,看著棋面慵懶地說:「還是你自己選兩顆礙眼的黑子丟掉,我也無所謂。」

牙丸千軍皺眉,摳著臉上的老人斑:「別這麼損我嘛。」



航行了兩個月後,牙丸千軍帶著阿不思來到中國的極北。





第298話

人類是極少數,會為了食物之外的理由殘殺同族的動物。

有了聰明,也多了欲望。

過剩的欲望突變成邪念。

人殺人。

然後是很多人殺很多人——我們稱之為戰爭。

戰爭之所以「被發生」,有很多理由去結構它,沒有一個理由在缺少其他理由之下,能夠單獨讓戰爭發生;也沒有一個理由在被徹底排除之後,就能阻止戰爭的發生。

被寫進教科書裏的理由,幾乎都源自于戰勝者的觀點,於是中國歷史上多的是外族進犯邊疆、而後被「平定」的故事,西方列強的歷史上,也多的是以宗教或貿易之名強暴原住民土地之事。對戰敗者來說,他們教育下一代面對曾經戰爭的方式,虛假的謊言也不遑多讓,他們不是掩飾先人發動侵略戰爭的劣行,就是悲壯化先人奮勇戰鬥直到失敗的美學。

綜觀世界歷史。當一個國家政經不安、瀕臨動亂之際,轉移民眾焦點最便利的做法,或許就是對外發動戰爭了。或者更宏觀地說,當很多不安因素聚集在同一塊土地上時,戰爭就很容易以命運的姿態降臨。

位居人類食物鏈之上的吸血鬼,也曾用戰爭掠奪他們想要的一切。用食物管理食物,用食物劫掠食物,對日本吸血鬼來說再正常不過。

第二次世界大戰,各國都有參戰的理由與無奈,與惡意。

而中國,四億人口的泱泱窮國,在積弱不振的一百年內飽受列強侵略,鄰近日本是那塊遼闊土地最悲慘的命運……白色紅豔的太陽旗,隨著種種不平等條約,帶著巨大的欲望來到了中國。

一九三七年,在不平等的「何梅協定」下,中國喪失大部分在河北與察哈爾的主權,提供了日軍在華北活動的合法空間,為下一次的侵略大作準備。

日本關東軍幾乎天天都在軍事操演,新式武器滿載著火車就位,子彈重得快壓垮軍卡,物資卻原地大量消耗。

開戰,迫在眉睫。



朔風野大,細雪紛飛。

師徒二人離開日本關東軍部營區,自行往山區走去。



「現在的神道有三十四人,有二十五位在東亞一帶執行任務。」

「什麼任務需要過半的神道?」

「就在你腳下。」

「阿不思似懂非懂。

迎著寒風,牙丸千軍縮在厚重的軍大衣裏,說:「我們禁衛軍正在研擬對中國發動更進一步的殖民侵略,成功的話,不,應該說只許成功不許失敗——這個擁有四億人口的大國將成為我們日本的大血庫。行動一開始,三個月內,中國的東北三省,遼寧,吉林,黑龍江,全都會臣服在日本的版圖裏。」



「三個月?也未免太小看這個國家了吧。」阿不思戴著雪帽,跟在牙丸千軍身後:「就算獵人的素質差勁,難道沒像樣的軍人嗎?」

這個國家真是冷,仿佛來到了雪初融時的北海道。

「只要列強不插手,三個月,便是三個月。」牙丸千軍也沒生氣。

「打算怎麼開始?」

「不過就是在靠近瀋陽的南滿鐵路上放置炸彈,隨便炸一下,然後誣賴給中國東北軍的北大營。可笑的藉口,不過有了藉口就可以出兵了。」

牙丸千軍停下來,在風雪中觀察四周地形。

好像,已經到了約定的地點。

「這種藉口肯定會引起激烈的抵抗吧。」阿不思不以為然。

「中國當然也知道這是我們出兵的藉口,問題是他們有沒有膽開槍抵抗?別忘了,神道除了情資蒐集,大規模的幻術戰鬥也很有一套。等到拿下整個華北,皇族暗殺團也會跟上,清除殘餘的反抗勢力。

「實在話,我一直不能理解幻術戰鬥是什麼。」

「這就是了。」

「?」

「此行的目的不是要你參與攻擊中國東北三省的戰鬥,而是要你親自體驗一下身處最前線、第一等級神道特務的手段。」

「師父不是說,不同的特務組織之間最好也保持一定的神秘性嗎?」阿不思有些驚訝:「我們淚眼咒怨跟神道……」

「你不一樣。」牙丸千軍打斷,莞爾地說:「你太強了,強得讓我不安。我總是在想,如果可能藉此比試的名堂將你殺死,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

「原來如此。」阿不思將領口拉高,吐出一口寒氣:「那你要大失所望了。」

牙丸千軍哈哈大笑,他實在喜歡這孩子的脫口而出。

笑完了,牙丸千軍幽幽地看著皚皚白雪。



比起這有話直說的孩子,另一個出身於淚眼咒怨的高徒,就顯得城府很深了。

「阿不思,你覺得牙丸五十六這個人怎麼樣?」牙丸千軍歎氣。

「不怎麼認識,但我不喜歡他。」

「怎麼個不喜歡法?」

「他的眼睛像一隻禿鷹,醜八怪一個。」阿不思答非所問。

「……我覺得五十六,野心太大了。」

牙丸千軍很罕見地,緩緩說著自己的心事:「自從五十六脫離了我,被皇城禁衛軍重用之後,就一直忙著培養自己的勢力。半個世紀了,他所豢養的那批人早已進入了禁衛軍的權力核心,也有了自己的直屬侍衛軍。」

阿不思沒有接話。

「這也沒什麼,五十六原本就是個軍事天才,他才是你下棋的好對手。天才享有天才應有的待遇,自古,理所當然。」話雖如此,牙丸千軍語重心長繼續說:「但五十六的實踐力太強,常常想要用最終成果去證明他對一件事情的看法正確,要說他是實證主義者也行,但若稱他一句剛愎自用,也不過分。」

阿不思只是聽。

「現在日本對整個東亞的全面戰爭就快要開始了,五十六自然也在戰爭裏扮演重要決策者的角色,若我所料不錯,海軍將全部為他所轄。五十六所擁有的權力越大,他的偏激所波及的範圍也越大。我很擔心他對戰爭將有的激進所為,會害了我們血族全部。」

「醜八怪做都惹人討厭。」

「我親愛的阿不思,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為了和平,需要殺掉五十六的話,你會照辦嗎?」牙丸千軍頗有深意地看著阿不思。

「那種事我怎麼知道。」阿不思微笑,不置可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牙丸千軍點點頭。

站在雪地裏的牙丸千軍,突然低下頭,看著領口上多出的一朵鮮豔紅花。

是暗號。

也是打招呼。

「神道已經來了。」牙丸千軍微笑,將那朵紅花送給阿不思。

「?」阿不思接過,不明就裏。

難道說這朵紅花……這朵再真實不過的紅花,竟是幻覺?

阿不思抬頭一看,望見遠處的山頭上,有個穿著黑色軍裝的女人。

「好好戰鬥吧,只有一點你須注意……就算到了最後關頭,還是不能使出你那一招。這個限制就當作是考驗的一部分吧。」牙丸千軍嚴肅地再三強調:「要知道,就算是面對最親昵的夥伴,也有絕對不能施展的、扭轉情勢的絕招。」

「也就是說,當我使出絕招的時候,就要有把對方殺死的覺悟。」

「沒錯。」

「我已經跟神道說過了,對你不須手下留情。你好自為之。」

「真囉嗦。」阿不思看著緩緩走下山頭的女人:「我輕輕揍她一頓就好了。」



那冠上「神道」名號的女人很強,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內讓阿不思嘗盡苦頭。



這是阿不思與神道的第一次戰鬥。

往後的日子裏,牙丸千軍帶著阿不思逐一與頂尖的神道成員較量。

逐一地認識。



三個月後,日本的紅白太陽旗果然插遍東北三省。

史稱九一八事變。



不知何時,在那太陽旗滿佈的寒風裏,有一句打油詩流傳開來……



「雙刀照上官,夜路脖子翻。」



酸言酸語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看到別人風光第一個動作就是出言諷刺,例如:「黑澀會美眉都是一群只會亂叫的腦殘啦!」或「棒棒堂?我看是肉棒堂吧!」或「周董的新專輯不就是自己抄自己?」或「哼,李聖傑唱來唱去還不就是那兩首歌。」或「藝人不都是嗑古柯鹼減肥的嗎哈哈!」

特質:對宿主來說,不管是唱歌還是演戲,不能長得太帥或太美否則就是沒實力。講的話平均ph值小於七,冷眼冷語成了宿主與人溝通的慣性。此種命格容易影響周遭人等,使眾人陷入盲目的諷刺語陣裏,最後變成什麼都想說上幾句,迷失了真正的準則。

進化:蜈蚣盲從、謠言禍眾、大喪絕





〈續點燃灰色陰謀的引線〉之章

第299話

每個國家的誕生,都代表背後會發生無數場血腥戰爭。

越是偉大的國家,越是暴力的戰爭。

滿地蓋滿國旗的死屍,「為國犧牲」成了他們唯一的墓誌銘。

當承平時期,國與國的鬥爭地下化,特務組織的能力,就是一國國力的縮影。

戰士犧牲,國家記憶你,史書記載你,人民祭奉你。

特務殉難,卻只是成為一紙永遠作廢的代號。

唯有「神道」例外。

神道,日本國際特務的頂極戰力。行走於夜。

所有成員,都有以一敵百的恐怖能力。

游走諸國機要之所,處處受到禮遇。

甚至擁有,向他國宣戰的第一等級建議權。

這次的故事,就從神道在美國的行動開始。



淺紅的唇色,一頭飄逸的挑染長髮,海菊走進了停車場。

墨鏡底下是張乾淨素雅的臉,心中盤算著今天要說的話。

不過是短短兩周,遠在千里之外的母國竟面臨如此重大的威脅。在此之前,不管是誰都無法相信美日兩大經濟強國,會走到今日如此緊張的局面。

實話說,就是戰爭也沒什麼了不起——海菊打心裏這麼認為。

這個世界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可能,戰爭不過是其中一個可能。既然戰爭經常在非洲部落國家間發生,動輒血屠十數萬人,為什麼就不能想像由繁榮進步的國家啟動?

離開人類的數千年歷史,這個世界所謂的和平,零零落落加總起來,不過十幾年。鬥爭才是人類的本性,恃強淩弱是這種本性上的必然。

而身為東瀛血族的海菊,覺得吃掉擁有戰爭天性的人類,是再自然不過的食物鏈法則。所以即使為「神道」的一員,在世界各個大城市活躍,她依舊保有獵殺人類的習慣,拒絕食用廣泛被血族接受的冷凍血包。

「開什麼玩笑,人類自己也討厭吃罐頭食物吧。」海菊經常這麼說。

回到戰爭。

許多科幻小說家對核子戰爭後的世界,提出各式各樣天馬行空的見解。

活了幾百年的海菊,有機會的話,也想見識一下那樣號稱絕對廢墟的世界是什麼模樣,看看到底是哪個小說家的想像力最接近真實的戰後。

不過這僅僅是個人的希望罷了,海菊很清楚。

依照從「淚眼咒怨」取得的情報,自席格瑪研究基地遭不明勢力破壞後,美國與其盟友Z組織就遭逢一連串軍事攻擊,其中最劇烈的、最接近戰爭底線的事件,莫過於橫濱軍港的第七艦隊遭到蘭丸飛彈中心的攻擊導致全軍覆沒。

歷次對外發動戰爭,神道總是第一個得知的特務組織,甚至須肩負起擬定戰爭策略的第一任務。但這次,那些莫名其妙對人類世界的攻擊,神道完全一無所知,更從未接到母國日本的機密攻擊指令,顯然母國跟這些行動都沒有干係。

——有人想要陷日本於不義。

這是唯一的答案。

「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來自東京的指示:「找出兇手,殲滅。」

話說回來,在尋找到足以止戰的證據前,神道有責任盡一切力量安撫人類史上最強大的國家——美國——建立兩國之間薄如蟬翼的信任。

按照約定,停車場的B區轉角,有輛蘭色的BMW等著她。

車窗緩緩降下,傳來震耳欲聾的饒舌音樂。

「誰?」車內低沉的聲音。

「神道,海菊。」

「聞名不如見面,遠道而來的朋友。」一張黑色的嬉皮笑臉。

「……」海菊輕輕摘下墨鏡,露出一雙擁有白色瞳孔的眼。

車裏的那人,緊繃的拳縫中突然生出一隻翠綠色的小蛇。



沒有比這個更好的證明了。



「上車吧,了不起的怪物。」那人捏碎拳縫裏的小蛇,打開了車門。

海菊戴回墨鏡。

「有勞了。」海菊沒有立刻上車,手指卻比了比後面。

車裏那人往後看,兩台黑色機車從停車場另一端慢慢騎來。車上的兩人穿著黑色勁裝,戴著黑色安全帽,輕輕扭動油門,排氣管發出低調而沉重的震鳴聲。

瞧那身形,是兩個女人。

「同伴嗎?」車裏那人皺眉,咕噥:「他們不在約定的名單裏面。」

「所以才叫特務工作。」海菊雙手交叉垂放在套裝下擺,沒有動作。

「要拒絕似乎也是不可能的。」

車裏那人聳聳肩,揉碎手中那只「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小綠蛇,打開門,說:「上來吧,叫你的朋友跟緊點,跟丟了我可不管。」

海菊面無表情坐緊車裏。

車發動,駛出停車場,進入洛杉磯夜晚的虛浮萎靡。





第300話

兩台黑色機車從容不迫的跟在達克幫的BMW後,保持一定的禮貌距離。

洛杉磯的霓虹燈燈火,映在擦得發亮的車體上,折出一條有一條昂貴迷人的光。

「據說你們神道的領頭人物,牙丸千軍死了。」車裏那人摸著下巴的胡渣。

「千軍前輩只是暫時失去聯繫,誰都無法判斷。」海菊。

「除了兇手是吧?」那人不懷好意的笑著。

「……」海菊也沒生氣。

牙丸千軍的實力,足以讓所有置疑他戰敗身死的詭論,變成可笑的廢話。

「害怕戰爭嗎?」

「不怕。」

「你不怕,我們可怕了。」

負責神道與美國政治核心人物接頭的,是達克幫在洛杉磯分部的副頭目,一個叫黑骷髏的黑人吸血鬼。

黑骷髏穿著亞曼尼上個月最新發表的蘭色皮絨西裝,整個人油頭粉面的,魔鬼圖案的刺青從露出衣領的脖子一路刺到耳後,並且張牙舞爪延伸到臉頰。

一條厚重的金鏈掛在黑骷髏粗大的脖子上,左右耳環加起來一共10個,每根手指……不,是每個指節上都套著一個粗大的戒指,身上所有的金屬配件都在閃閃發光。

標準的暴發戶打扮,讓人一眼就瞧不起他。

但海菊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打扮俗氣的黑人吸血鬼。

——而是一個渾身充滿精力的戰鬥狂。

「你知道最近這幾天股票跟期貨下殺了多少嗎?街上的毒品都他媽的壞了價,連成本都吃不回來。戰爭有什麼好打,神經病跟瘋子才想打仗。」黑骷髏剪掉雪茄屁股,拿起打火機喀嚓點燃,狠狠抽了一口,繼續抱怨:「景氣原本很不錯,現在這麼一搞,嘿嘿嘿,連我這不懂數字的老黑都知道,大家都得過苦哈哈的日子喇。」

「神道次趟的目的,就是想避免戰爭。」海菊微微皺眉。

「最好是。」黑骷髏掀開褲管,從小腿肚上拿出一把誇張的大銀色手槍,再從口袋裏抓出一把子彈,說:「連我老黑都知道,戰爭可不是街頭打架,自以為跟人類的頭頭兒見幾次面就可以平息掉戰爭,你們神道也真夠幼稚的了。」

「既然你們也不想戰爭,就該多多為我們說項才是。」

「啐。」

黑骷髏慢條斯理添好子彈,搖下車窗。

——發什麼神經,海菊心想。

只見黑骷髏拿起手槍,朝旁邊一輛呼嘯靠近的紅色跑車,扣下扳機。

碰!

子彈轟中跑車板金,嚇得車主緊抓方向盤,朝內車道慌張快閃。

「逃吧,別讓遊戲太無趣?……」黑骷髏眯起眼睛,再度扣下扳機。

碰!

子彈沒有擊中跑車車主的腦袋,卻轟碎了跑車的後照鏡,換來一陣尖銳的?車磨地聲。

一輛來不及改變方向的大貨車從後面撞上紅色跑車,巨大的撞擊力將紅色跑車掃成一個快速反轉的鋼鐵陀螺,而大貨車則緊急?車。十幾公尺長的貨櫃則斜斜滑出,瞬間跨滿了半個公路路面。

毫無意外,接下來又是一串碰碰碰的連鎖車禍。只有在好萊塢電影裏才看得到的災難大場面。就這樣簡簡單單的被兩顆子彈製造出來。

「你每天都要玩這種把戲麼?」海菊看著後照鏡。

兩輛神道同伴的重機車,機靈的閃過天翻地覆的公路車禍,遊刃有餘的跟著。

這個黑鬼熱衷節外生枝,海菊真想快點抵達目的地。

「ok的啦!洛杉磯是我們美國血族的大本營,我們愛怎麼搞就怎麼搞,不過我們老黑再怎麼神經病,也沒想過把人類抓起來圈養,你們小日本頭腦就是小,小到殘了。」

黑骷髏一邊說,一邊將剩餘子彈瞄準路燈,胡亂扣發。

十幾槍過去,竟只有兩顆子彈命中,路燈暴碎。

「人類不也這樣嗎?在吃食物之前,常常都得好好戲弄一下。」黑骷髏自言自語,吹著發燙的金屬槍管。

「我可沒看到你走過去,吃了他們。」

「人類把魚釣上岸,也不見得把它烤了吃。有時就隨手丟在濕透上,把魚活活曬死也高興。」黑骷髏對海菊的冷言冷語不以為意,將槍插回小腿肚上。

「沒有國家意識的吸血鬼,就是這種積弱不振的度日法。」海菊看了看表。

「說得好。」黑骷髏拿出一根雪茄。



居無定鎖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六十年

徵兆:你不喜歡待在家裏,甚至不喜歡在同一個地方太久。隨處走走是你的天性,興致一來就搭上不知終點何處的火車、並隨機走下車廂晃,更是你的本能。宿主有機會成為背包旅行家,或成為職業流浪者。

特質:流浪是你的宿命,不受拘束的性格讓你對很多事都看得很開,然後旅行過程卻未必滋養你的生命,一切都得靠你對旅行的體悟。

進化:大海一針,飄渺千里。





第301話

人類的階層與職業分化的圖像,在吸血鬼的世界裏同樣適用,脈絡分明。

美國吸血鬼3大幫派之一的達克幫,主要的組成分子是黑人,墨西哥人,印第安人,西班牙人等有色人種。比起在美國擁有大筆精華地帶土地的蛇幫,達克幫的經濟實力主要是靠底層的黑市交易維繫,涵蓋層面有色情,賭博,毒品,槍支,以及職業謀殺。

至於以白人吸血鬼為骨幹的蛇幫,每年光是購物中心跟商業大樓的高額租金,就足以撐起蛇幫夜夜笙歌的生活,若計算股匯市里的龐大資金與諸多企業投資,你便會瞧見人類與吸血鬼實在有太多相似之處,說不定,你根本會以為吸血鬼不過是喜歡鮮血飲料,並碰巧非常長壽的一種人類。

錢多,算錢的手也得多。

蛇幫雇傭殷實幹練的律師與企業家負責打理一切,錢滾錢,蒸蒸日上,許多蛇幫領袖也收起過去染血的雙手,穿上直挺的名牌西裝,煞有介事打起領帶,擦亮皮鞋,「進化」為享受權力與物質欲望的大老闆身份。這些血族領袖與美國兩大党政客相交,提供充沛的選舉資金換取「毫不費力的和平」。

游走各國的吸血鬼獵人與美國密警署,基本上都對蛇幫不抱敵意,因為他們的經濟實力已經與美國國力共構,密不可分。更實際上來說,日子過得挺好的蛇幫對惹是生非沒有興趣,若想重拾殺人樂趣,蛇幫寧願多花一點時間跑到國外犯罪——真實的情況是,蛇幫的領袖非常鼓勵手下到美國境外進行各式各樣囂張的犯罪,籍此維持幫會最低程度的武鬥能力。

根基同樣在洛杉磯的達克幫,其迥異於蛇幫的經濟發展形式,不僅決定了他們的盟友,也決定了他們的戰鬥實力。

在刀口上討飯吃的達克幫,明顯的擁有更可怕的「群體暴力」,他們主宰了八成美國社會的人類黑幫,若非白人蛇幫擁有高深莫測的三大將,七死組,與人類勢力的默許,達克幫早就幹了蛇幫。

「女人,老黑我不懂,你們小日本為什麼不找高、高、在、上、的蛇幫,替你們跟人類接頭?」黑骷髏打開打火機,點燃了雪茄。

這點他並非完全不明白,只是想聽看看有什麼新鮮話。

「幾年前,蛇幫三大將之一在東京鬧事被我們禁衛軍給做了,此後關係一直不太好。」海菊直言不諱。畢竟,那是件揚眉吐氣的事。

「喔,鐮鬼?」黑骷髏眼睛閃閃發亮。

「鐮鬼又怎樣?」

黑骷髏愣了一下。

「好一個鐮鬼又怎樣!」黑骷髏咬著雪茄,狂拍大腿大笑:「我還以為那傢伙是躲到哪里了,怎麼好幾年沒聽到他的消息,原來是被你們給幹了?哈哈哈哈哈哈!蛇幫還真會掩飾丟人的消息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看那傢伙不順眼了,偏偏就是打不過他,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真的是很好!我老黑服啦!」

這個世界從來就不是黑白分明的。

對人類,對吸血鬼也是一樣。

為了各自的利益,一旦美國與日本正式開打,形勢未必演變成人類與吸血鬼的兩極對峙。蛇幫的安逸與強大,有賴金融秩序穩定,有賴世界和平,他們有八成會投向美國政府的懷抱,協助人類政府對抗日本的血族勢力。

這個利益上的分化事實,比起區區一個鐮鬼喪生在日本血族之手,更像海菊不找蛇幫,而是找達克幫協助會見美國權利核心人士的原因。

終於到了達克幫與美方協定約見的地點,位於市中心的洛桑大廈。



車子駛進洛桑大廈的地下停車場,B4。

兩輛黑色重機車尾隨而下,保持毫不壓迫的距離。

「對了,女人,如果牙丸千軍死了,你們這些直屬牙丸千軍的神道成員,要認哪一個人物當頭頭啊?」黑骷髏咬著雪茄,看著海菊白皙的頸子。

真是危險的性感。

「千軍前輩不會死的。」海菊冷冷地說:「不過我還是回答你的問題,幹掉鐮鬼的禁衛軍副頭,阿不思,如果她願意不惜代價為千軍前輩復仇的話,她會是我們唯一聽命的物件。」

「嘖嘖,原來是阿不思啊……牙丸千軍的得意弟子,難怪可以幹掉鐮鬼。」黑骷髏心中肅然起敬,想像阿不思幹掉鐮鬼的那一幕。

據說,牙丸阿不思有一個神秘的招式,不幸看過的人當然都死了,連屍體都不會留下這個招式的蛛絲馬跡,因為骨血皮肉俱灰飛煙滅,只剩下一團黑。

有人說,那團黑其實暗指招式的強大破壞力,也有人說,那是阿不思幹掉敵人後,刻意用化學藥劑或其他重武器毀掉敵人屍體、掩埋神秘招式的方法。

「女人,比起閃電一般的鐮鬼,阿不思還要更快嗎?」黑骷髏吐出一口濁霧,將身上的兩支大槍解下,丟在腳下。

「要贏過快,就一定要更快嗎?」海菊缺乏表情的聲音。



停妥,車門打開,海菊與黑骷髏同時下車。

兩個神道騎士也將重型機車停好,熄火,摘下安全帽走了過來。

清一色血族女性,清一色的白色瞳孔,清一色的冷漠。

「左邊鬼蘭。」海菊簡單做了介紹:「右邊風藤。」

鬼蘭微微點頭,風藤則完全沒有動作。

「嘖嘖,三個神道成員加起來,根本就是一支他媽的軍隊。你們待會跟那些議員談不好,切記等我們老黑走了以後再動手啊。」黑骷髏將車門踢上,自以為幽默地笑道:「不然你們小日本在美國,就沒有像樣的朋友啦。」

開車的胖大司機氣喘吁吁跑來,與黑骷髏領著三名神道成員走進電梯。

這棟大廈並非美國軍方設施,僅僅是棟商業出租的辦公室大廈,但為了這次的會面,大廈電梯已在昨天緊急經過改裝,本身就是一台最新型的反恐X光機,只要站在裏面,系統會自動對內容物進行掃描,來者身上藏著什麼樣的槍械、攜帶什麼可疑的危險液體,全都一清二楚。

黑骷髏抽著雪茄,看著電梯上方的監視器,覺得很想笑。

對牙丸與白氏混血產生的神道成員來說,這些檢查都是可笑的多餘。

因為她們最厲害的武器,既無法被檢查出來,也無法被摘除。

「我們達克幫費了很多心力才打通關節,說服那些人類大官冒險跟你們見面;這次約見的費用就存到這個帳號裏吧。美金天天在跌,還請用今天收盤的等值黃金存入啊。」黑骷髏將一張名片遞給海菊,說:「我們老黑已經先到了幾個幹部,等一下幫你一一介紹,日後相見有點情份。」

「和平若成,神道不會忘記達克幫的友情。」

海菊將名片收進口袋。





第302話

電梯來到第四十八層。

叮。

電梯打開。

兩個帶著耳機的人類保鏢像小山一樣站在電梯門口,用睥睨的眼神打量了黑骷髏一行人兩眼。海菊一下子認了出來,這兩個眼熟的保鏢,都是國際吸血鬼獵人裏前百大的人物,其中一個甚至還在去年的高手排行榜上名列二十五。

「難怪他們這麼臭屁吧,哈哈。」黑骷髏將雪茄的煙氣吐在保鏢的臉上。

兩個臉色不屑的保鏢領著他們往走廊的左邊走去。每隔十公尺,就有一個身材比擬摔角選手的人類保鏢警戒著,他們的壯碩身軀擋住了身後玻璃牆的名貴瓷器。海菊聞道他們身上的配槍裏,都填滿了銀制的子彈。這樣的戒備原本也不算什麼,但海菊覺得,這些保鏢身上的敵意未免也太沒保留,實在沒有談判前的好氣氛。

緩步走著,海菊的心理竟有說不出的煩厭。

……有股輕輕柔柔的樂音在走廊裏淡淡傳送著,那聲音決不難聽,也不大聲,甚至只是單純從鼻腔裏隨意哼唱出來的聲音,並無明顯的節奏感。但這細潺如水的樂音卻讓神道三人的眉頭同時緊揪,好像有一條無形的音線鑽穿耳膜,恣意搔弄著前庭、半規管似的。

鬼蘭忍不住看了黑骷髏一眼。

「別看我,我們老黑是不聽這種陽痿早洩的軟音樂的。」黑骷髏直截了當,將兩根手指插進耳朵洞裏。

這次要見的政治人物叫辛恩,是曾經擔任美國秘警署署長的猶太人,現在在聯合國體系內,擔任制定與吸血鬼和平共處政策的要職,與各國軍方人物都很有交情。

更重要的一點,辛恩是牙丸千軍的舊識。

談不上交情,但辛恩應該不會忘記牙丸千軍曾經釋回幾名試圖刺探東京軍情的美國秘警臥底的好意。不論國與國之間的交情,處死潛伏在自己國內的他國情報員,可是不成文的慣例,牙丸千軍當年的友好示意,留給辛恩相當好的印象。

「長官久候多時了。」保鏢拉開走廊盡頭的辦公室大門。

喀。

一頭白髮的辛恩坐在辦公室橢圓桌的中間,他的身後站了一整排全副武裝的保鏢,同座的還有一些達克幫的幹部。大家的表情都很呆滯。

——呆滯到,像是沒有其他表情的餘地。

「……」黑骷髏傻了眼。

異常突兀的是,橢圓形的會議桌上,躺臥著一個穿著灰衣的女人。

女人的臉色灰得可怕,露出兩排灰色的牙齒,笑笑看著走進會議廳的五人,哼唱著什麼——原來教神道三人頭昏腦漲的縹緲樂音,就是從那灰臉女人的口中不疾不徐唱出來的。

「喂,這是在搞什麼東西?哪來的醜女?」黑骷髏想笑,卻突然感到頭暈。

海菊眼前的景象一陣模糊,好像一腳踏在無邊無際的雲朵裏。



很柔軟吧?

很舒服吧?

是不是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好像棉花糖一樣?

把呼吸放慢吧,什麼都別想,想什麼都是多餘的……

光是站著實在是太辛苦了,是不是?

將你的意識交給我,輕輕放鬆你的腳……

「不對!」



海菊深深吸了一口氣,集中可怕的腦力,閃電收斂分崩離析的心神。

身後,腦能力較淺的鬼蘭與風藤有點想要跪倒的感覺,海菊立刻反手抓住她們的肩膀,用幾乎要擰碎骨頭的力量,強自讓鬼蘭與風藤驚醒過來。

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同樣察覺到不對,黑骷髏咬著牙、不由自主偎著牆角,奮力甩了自己兩個耳光,卻還是搖搖欲墜。

至於與眾人同行的達克幫胖大司機,則跪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前方。



「不愧是神道。」



詭異的哼唱並未中斷。

說話的,不是躺臥在桌上的怪異女人,而是臉色呆滯的辛恩。

「辛恩,這是什麼意思?」海菊壓低身子,鬥氣散發。

「嘖嘖,資質不錯,竟能抵抗我塞壬?的魔音。」辛恩說著不像是自己的話,機械人般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把槍,皮笑肉不笑地說:「那麼,就讓我見識見識,神道的戰鬥方法吧。」

這個動作同樣複製在他身後十幾個保鏢、與達克幫的十幾個幹部身上。

喀喀喀喀喀喀。保險拉開,子彈上膛。

同行的胖大司機呆呆站起,對著神道三人擺出拳擊的戰鬥姿態。

灰臉女人悠哉地看著海菊,並未停止奇異地哼曲。

「混帳!他們他媽的全被控制了!快閃人!」

黑骷髏大叫,兩根手指硬是插進自己的耳朵裏,果斷刺出兩條血箭。唯有這樣破壞自己的聽覺,才能阻止怪異的音樂鑽進腦內。



雖然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子彈迸發的瞬間,黑骷髏一把抓起胖大司機,全力往前一摔,為眾人擋下未免也太瞧不起人的子彈。

槍林彈雨的一瞬間,司機成了紛飛破碎的無數塊血肉!

「長官?」風藤一個迴旋踢,擋下門後保鏢的一拳。

「長官?」鬼蘭甩開長髮,翻身踢向另一名保鏢的太陽穴。

「局勢為重,一邊戰鬥!一邊撤退!」海菊高傲的自信,瞳孔綻放出奇異的白光:「凡所見,皆可殺!」

白氏血統裏引以為傲的幻覺戰鬥,就從海菊首先啟動!



——直徑二十公尺內,所有的大腦都將出現各式各樣毒蛇的模樣!



莫名其妙地,無數條五彩斑斕的毒蛇從會議室裏所有人的衣服裏猛烈竄出,鱗光油滑地攀纏在辛恩等人的皮膚上。所有人呆呆地看著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毒蛇,惡意地張開滿口毒牙,往全身各大要害處,狠狠咬下!

一時之間,慘叫聲此起彼落。

趁著虛幻的毒蛇攻擊佈滿了整個會議室,局勢不明,神道三人與黑骷髏回身就閃,與走廊上等待多時的保鏢人偶展開激烈的衝突。

「……」會議室橢圓桌上,那名自稱塞壬的灰臉女人,皺眉看著手中齜牙咧嘴的雨傘節毒蛇。

並未中斷魔音哼唱,塞壬一邊歪著脖子想:「神道的幻覺攻擊,果然跟凱因斯大人的M腦波機製造出來的效果一模一樣,這下我好不容易用超頻魔音操作住的人偶,全都被這些毒蛇大軍給制住了。」

雨傘節毒蛇咬住塞壬的手臂,塞壬輕輕捏爆了它的三角頭。

「但只憑這點能力就想走出這棟樓,遠遠不夠啊……」

注:塞壬(Siren),在希臘神話中乃人首鳥身的怪物,經常飛降海中或礁石或船舶之上,是極為可怕的海妖,善用自己的歌喉迷惑水手,使之迷航或觸礁沉沒。有人說塞壬是三姊妹,有人說塞壬是冥界的引路人。希臘神話裏記載,只有兩位元英雄曾安全通過了塞壬的大海領域的大海領域,其中之一是尋找金羊毛的阿爾高英雄裏的歐斯夫,他彈奏美妙的豎琴令塞壬為之傾倒;另一位則是特洛伊戰爭裏奧德賽,他命手下以白蠟封住雙耳,自己為了聆聽塞壬的歌聲而自縛在桅杆上。





第303話

只一眨眼。

長長的走廊上,玻璃碎了一地。

不能小覷的人類保鏢或槍或刀,冷靜地朝神道三人攻擊。受到塞壬魔音的控制,他們同歸於盡的殺法讓人倒抽一口涼氣。

「現在是什麼狀況!我出去接你們不過是一個小時前的事!」黑骷髏耳痛欲裂,憤怒地將一名保鏢扯成稀裏嘩啦的兩半,轉身躲開呼嘯來襲的子彈,打罵:「你們小日本到底是惹了什麼仇家,搞得大家都有事!」

「有人想破壞和平,難道你還看不出來?」海菊的腳下鑽出上百條響尾蛇。

「你說什麼!我他媽的聽不見!」黑骷髏抄起掉在地上的手槍就開,一手抓起半個屍體擋子彈,邊殺邊掩護神道三人,又大叫:「喂!能不能別讓我看見那些噁心巴拉的蛇!」

「長官,讓我來。」鬼蘭雙手握拳,兩眼白光激動:「凡所見,皆可殺。」

意識快速流動。

鬼蘭的腦袋強行侵入周遭十公尺內的所有大腦,將幻覺同步化。



玻璃滿地的走廊上,突然出現十幾頭體型昂藏的東北猛虎,低沉咆哮。



「哪來的老虎!」眾保鏢雖然意識受到了控制,仍不免震驚。

東北虎沖出,見人就撲,利爪輕易地撕開保鏢的胸膛。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焦灼的子彈殼叮叮噹當墜滿了一地,虛幻的東北虎一頭頭爆腦倒下,卻又從眾人意識的角落裏再度竄出。

東北猛虎殺也殺不完,人卻一個一個倒下。



「有誰知道,我們幹什麼不逃啊?」

「管他,照殺不誤!」

「別往這裏過來!別往這裏……」

「打頭!不要慌!打頭!他媽的別慌啊!」



如果從大樓的監視器的畫面來看這段幻覺戰鬥,你一定會覺得很可笑。

恐怖的很可笑。

明明什麼都沒有,幾個彪形大漢卻對空氣發瘋似開槍,激烈地與無害的空氣做殊死搏鬥,有閃有躲,表情還很驚恐。但這些大漢的身上、臉上,卻突然莫名出現幾條淺淺的傷痕,最後倒在地上死去。

死時臉部的扭曲表情,仿佛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會在這種地方遇到老虎。



受限天資厚薄,每個白氏自我訓練後的腦力狀況也不同。有的擅長將腦波幻覺發送到很長的距離外;有的主打在極有限的距離內、迷惑敵人的敵友判斷;有的甚至可以操作不存在的天氣;在這個經歷種種科幻片洗禮的新世界,白氏能使用的幻覺技術,超越了以往任何一個時期——要製造出核爆的集體死亡效果,理論上也不是不可能辦到的。

各自有所擅長,也各自有所限制。

對鬼蘭來說,只要是在大約直徑十公尺的大腦區,不管這些愚蠢的大腦有幾顆,一口氣維持不斷出現的十七頭東北虎幻覺與攻擊效應,是毫無問題的。

開槍的聲音越來越稀疏。

「這種幻覺攻擊,最好選敵人沒有槍的時候再用!」黑骷髏手中抓著破破爛爛的屍體擋流彈,大聲地咒?。他覺得耳朵超痛,平衡感也有些怪怪的。

一分半鐘過去,無止盡的十七頭老虎的腳下,躺滿連衣服都幾乎沒有破開的屍體。死因都是心臟麻痹。

鬼蘭松了一口氣,十七頭老虎瞬間消失。

要維持高度的腦活動可是十分累人的戰鬥,鬼蘭最高紀錄可以支撐三十分鐘。想加入神道特務組織,至少要維持十五分鐘連續不斷地製造幻覺,才能跟未預期的敵人周旋。

風藤看著走廊盡頭沒有再打開門的會議室。裏頭沒有停止過的哼唱聲,始終攪亂著她的腦能力。那聲音,到底是什麼怪能力?到底是什麼樣的敵人?

「要搭電梯下樓嗎?」風藤。

四十八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高度。

「切斷了電梯纜繩,大家都會沒命。」海菊根本不用考慮:「冒險走樓梯。」

至於埋伏,就一一讓他們躺平吧。

「咦?」海菊心頭一揪。

從會議室的施蛇攻擊開始,她的腦能力就一直開啟著。此時她感應到周圍三十公尺內,大約有十個異常的腦活動進行著。

空調系統的排氣孔裏,隱隱有不尋常的嗡嗡聲響。

「小心!」海菊摔身趴下。

十幾道圓形利刃削破排氣孔而出,嗡嗡嗡嗡嗡往四人飛來。

瞧這來勢……

「看我老黑賴以為生的鐵拳!」黑骷髏兇狠的一拳擊出。 

銀光逼近。

幸好,在拳刃接觸前的瞬間,黑骷髏感覺有些不對勁,在危機間偏拳躲開,但拳尖已被圓形磁刃帶過,套在指節上的金屬戒指無聲無息地給削開。

「操!這算什麼!你們還不快想想辦法!」黑骷髏低頭躲過又一道奪命刀風,沉肩,一記上鉤拳命中又一道圓形磁刃的中心點,這才將來襲的怪兵器給震離了軌道。

看不出黑骷髏粗枝大葉的,臨戰對敵,還真有隨即應變之能。

孜孜孜孜孜孜……灰粉從上方煙落。

天花板突然崩裂,幾個Z組織黑衣刺客,帶著他們最擅長的暗殺兵器躍下。

可怕的敵人,鬼蘭摸著肩膀被削傷的創口,心想:至少得先用幻覺牽制住敵人的攻擊標的啊……鬼蘭瞬間爆發腦能力,鎮定住十公尺內的幾顆腦袋,在黑衣刺客的腦海裏解放出十七頭東北大虎!

虎影竄動,隆隆之聲川流了半條走廊。

豈知,流星般的圓形磁刃,在一瞬間就削落了十七頭東北大虎的腦袋。

「……」鬼蘭無法置信,正想喚出新一批的虎海幻覺時,才發覺自己好像不能思考了。

不能思考了。不能思考了。

而且,眼睛怎麼一直盯著地板上的碎玻璃看呢?

「好快的攻擊,不快逃走不行了!」黑骷髏看著掉在地上的鬼蘭腦袋。

一瞬間,圓形磁刃回到黑衣刺客的手臂裝置中。

「吃下這些暫停腦訊號的強力安眠藥,看在你們腦袋裏的情報份上,可以饒你們不死。」黑衣刺客的首領攤開掌心,上面放著幾顆淺藍色的藥錠。

海菊冷笑:「什麼不長眼的組織膽敢動念,想活捉神道的人?」

對海菊來說,遭到惡意的伏擊,也就等同于找到了和平的燭光。

前提是,神道得活著離開這裏,將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東京。

黑衣刺客首領毫無妥協的聲音:「這就是你們的答案?」

「勝負未分呢。」風藤踏前一步,眯起白瞳:「凡所見,皆可殺。」

一瞬間,整條走廊竟像灌進了北極高原的冷風,凍得所有人都自打寒顫。

地上的屍體,全都嚴上了一層薄霜。

無限制的「寒冷」,就是風藤驚人的幻覺能力。



「很好,我也希望能與神道一戰。」黑衣刺客將藥錠捏碎。

明明知道是幻覺,但這幾個訓練有素的黑衣刺客還是不爭氣地打了哆嗦。

「再加上我的毒蛇陣,怎麼樣?」海菊凝神。

黑衣刺客的腳邊,忽然盤踞了數百條猙獰的響尾蛇!



第三盤,戰鬥開始!





第304話

就在黑衣刺客被腳下毒蛇一陣驚嚇時,海菊與黑骷髏竟往旁奪路就走。

「各自離開!」海菊簡潔的一句話。

一左一右,各自奪路。

黑骷髏就算聽不見,也明白此時該當如此。

「我隨後就走。」風藤蹲下,輕輕闔上鬼蘭的眼睛。

對神道來說,無論如何都不能背下「暗殺辛恩」的黑鍋。只有闖出這棟樓,才能將有不明組織企圖破壞和平的訊息帶出去。敵人既然有心理埋伏,狀況就會源源不絕,海菊先走的意思並非留下風藤熱血地斷後,而是不能集中在同一個地方、傻等接踵而至的敵人前來會戰。

讓敵人無法合壓一處,各自爽快地幹掉擋路鬼,才是最佳的策略。

一秒之內,氣溫驟降了攝氏一百度。

「長官將你們交給我,意思很清楚了。」風藤臉色如霜。

走廊成了急凍空間,一下子,盤踞在黑衣刺客腳下的毒蛇也凍結成了歪七扭八的冰棒。隨著海菊的飛步離去,毒蛇也不明就裏地消失。

「妳明白,妳在跟什麼樣的組織對抗嗎?」黑衣刺客首領感到手腳僵硬。

「執行任務時,有時也得單槍匹馬跟一個國家戰鬥。」風藤兩手伸出。

兩球奇異的「水」,在風藤的手掌中凝聚。

黑衣刺客留上了心。

「你們知道什麼是液態氮吧!」風藤冷冷說道:「被-196攝氏度的液態氮淋到,會凍到你連好冷都來不及說,就直接脆化死去。」

語言的暗示,令黑衣刺客眼中所見的液態氮更加清晰。

「別聽她說!上!」黑衣刺客沖上前,磁刃紛飛。

在冷到連空氣都足以凍傷肺部的空間裏,不只眾黑衣刺客的腳步踉蹌,連手指操作磁刃的速度都明顯遲緩。風藤托手一甩,兩道駭人聽聞的「液態氮炮彈」朝眾黑衣刺客發射。

液態氮球四處爆破,無數條見物即凍的冰箭流射。

「氮氣球啊!該死的能力!」一名黑衣刺客罵道,看著被流彈冰凍的手腕。急速的凍傷,讓他的手腕瞬間失去知覺。漸漸取而代之的,有股一樣的灼熱感撕裂了他的手腕神經,無法操縱磁刃。

「……怎麼模擬攻擊,就是沒模擬到與天氣對抗的狀況?這實在是,太難以想像了……」又一名黑衣刺客被液態氮擊中,有半個身體粘在牆壁上。他努力想說服身體,其實這些冰冷的感覺都是虛幻不實的,但他的腦子卻因為大量失溫而意識絮亂。

液態氮吸引了磁刃的攻擊,將液態氮切成碎散的冰花,亦追咬著風藤。擁有牙丸氏的超強體能,風藤勉強在其餘磁刃的攻擊中竭力回躲,手中仍不忘竭力飛甩出一顆有一顆籃球般大小的冰凍炸藥。

擦!

「……差一點就死了。」風藤暗忖,半隻左耳被削裂。

擦!

「……這種眨不了眼的攻擊,我能撐到最後嗎?」風藤斜身,腰際挨了一刀。

集中精神。

——還得再冷一點。

與鬼蘭的虎潮幻覺攻擊最大的不同是,超級強者或許能仗著高強功夫殺掉一萬頭圍在他身邊的虎群,卻絕對無法在風藤的「急凍空間」裏一直一直續待下去。遭欺騙的大腦會告訴超級強者,他的血管應該收縮,心跳理當減緩,四肢冰冷無法動作——嚴重又無法解除的失溫,將斷送任何生物的性命。

掌握低溫的想像力不難,但要製造出這種程度的急凍空間,腦力花費之巨,逼得風藤只能在五分鐘內分出勝負。

「說到底都是假的!」一名黑衣刺客鼓起勇氣,咬牙迎向液態氮球。

啪嘰——

液態氮球在他胸口炸開,將他的臉孔冰凍在驚駭莫名的一瞬間。



這股要命的寒冷是怎麼一回事?

怎麼我的胸口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這種冷,怎麼假得如此可怕!



「笨蛋,演練的時候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即使是幻覺,只要你看見了就不能忽視它!」黑衣刺客的首領怒道,向左躲開呼嘯而來的液態氮炮彈。

說著,一道磁刃在半空中軟弱無力落地。

原來是操作那道虛軟磁刃的黑衣刺客,遭墜落的液態氮球波及小腿,「自以為」小腿瞬間結冰而軟倒跪地。

「冬眠吧!」風藤欺近,順手往黑衣刺客的腦袋一按,液態氮醍醐灌頂,直接將「成為一個急凍人吧!」的虛假意識灌進黑衣刺客的心靈深處,麻痹了他的心臟。

前來暗殺的刺客,反而成為甕中之?。

搖搖晃晃、像是小孩子擲出的飛盤的圓形磁刃攻勢中,風藤飛簷走壁,閃躲得越來越有餘裕,沒有止盡的液態氮炮彈在眾人越來越相信幻覺的情況下,威力越來越大,比起人體碰觸液態氮產生的實際傷害,風藤的液態氮顯得恐怖得太誇張,接近科幻電影裏那種並不存在的效果。

「咯咯咯咯咯咯咯……人呢?」一個黑衣刺客突然看不到眼前的景象,眼睫毛上都沾滿了白霜。此刻的他,願意拿所有的一切交換一桶熱水澡。

什麼Z組織?他已經失去了效忠的本能。

「這裏。」風藤站在身後,迥手將液態氮砸在黑衣刺客的後腦上。

「放過我……求求你放過我……解開我的幻覺……」一個半身凍裂的黑衣刺客跪在地上,發抖地撕開臉上的面罩,死灰色的臉孔,絕望的表情:「你看看他們……他們……將我弄成這副樣子……若……若不是需要緩製劑……我……」

風藤面無表情走向求饒的黑衣刺客,隨手抓住他的頭顱,擰裂了僵硬的頸子。

「還有什麼話說?」風藤看著唯一還活著的戰士。

黑衣刺客的首領,兀自頑強地抵抗讓人絕望的冰冷。

風藤注意到她身上所受的到刀傷有八成來自這傢伙精細的攻擊,如果一開始這傢伙就倒下,自己也不會被逼到這個地步。

但是結束了,任何一個長到天荒地老的句子,終究還是有個句點。

儘管黑衣刺客的首領躲過了每一道液態氮攻擊,卻因為手臂磁刀不斷揮出砍來襲的液態氮,讓倆隻手凍壞報銷。

風藤隨手丟了兩枚液態氮炮彈,由於走廊地面已經凍得光滑,兩枚液態氮在地上如保齡球般旋轉前進,最後撞上黑衣刺客的雙腿,凍氣張牙舞爪,將失去知覺的雙腿牢牢粘在地上。

「混蛋……我跟他們不一樣,除了編號……我可是有名字的。」黑衣刺客的首領悔恨不已,牙齒咯喀打顫,他的聲音也粘成寒霜。

風藤輕輕地吹著寒氣,寒氣在掌中凝結成一顆藍色的液態氮巨球。

托起巨大的液態氮,風藤走到黑衣刺客首領的面前,低頭打量。

「我的名字叫……」黑衣刺客的上下嘴唇幾乎要粘在一起,說話含糊不清。

「沒有興趣。」風藤的手放下,將黑衣刺客的首領淋成一個大冰塊。

戰鬥結束了。

風藤輕輕地歎了口氣。

不知怎地,回想起前天晚上一夜激情後,大快朵頤的那個英俊男人。

氣溫迅速拔升攝氏一百度,寒冰融化,滿地再也睜不開眼睛的屍體。



對不起了,長官。

我好像沒辦法幫你什麼了……



風藤靜靜地坐下,背貼著濕漉的牆角。

剛剛那些飛來斬去的圓形磁刀如同沒有情感的子彈,並不受幻覺的影響,一場惡鬥下來,早已切壞了風藤的身體。除了外部的傷勢,三道削破了風藤的內臟,大量的出血嫣紅了一地。

就算及時送到地下皇城接收最好的基因手術治療,好像,也無濟於事了。

「話說,我好像蠻強的……」風藤低下頭,在自己的腦中製造最後的幻覺。



那一夜與美好食物的激情演出……



缺一不可

命格:情緒格

存活:九十九年

徵兆:什麼東西都想拿到「全套」,麥當勞古老的Hello Kitty布偶一隻只排好放在你的床頭櫃上,而家裏的冰箱上全是便利商店的全套贈品磁鐵。7-11每次推出公仔贈品你就凍未條,不管是小叮噹還是維尼熊,你一定要搞到每一隻公仔。你可以站在扭蛋機前花光口袋裏所有銅板,就為扭全所有的公仔。

特質:理所當然地,宿主去按摩店,也必然是點全套,因為你的人生是以完美齊全為目標。你問我這是不是病態?錯!錯之極矣!這當然是種美德呀!本人衷心期盼各位的身上都寄宿了此命格,如此獵命師全套才能浩浩蕩蕩擺在各位的書架上啊!

進化:「我發誓要跟十二星座的女孩都交往過!」「老婆拜託啊!我想生十二生肖耶!」





第305話

從四十八樓到三十一樓,海菊一路殺垮了兩組人馬的黑衣刺客。

對擔任此次行動指揮的海菊來說,她的實力在神道裏名列前五,製造幻覺的時間長短早已不是問題。精密地發動一次又一次高效的幻殺,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對手,十海菊的拿手好戲。若非黑衣刺客身上穿的衣服質料特殊,花了一點時間才掌握住讓毒蛇專門攻擊黑衣刺客的臉部,海菊早就沖抵二十樓一下。

來到第二十七樓,海菊感應到第二十五樓埋伏了七顆充滿殺意的腦袋。

先下手為強!海菊深呼吸。

在尚未看見敵人的情況下,得捨棄必須精密控制攻擊部位的小毒蛇,啟動幻殺裏的自動操作模式。既然是自動攻擊,就得加強幻覺的恐怖程度才行。

「來幾隻大傢伙吧——」海菊吐氣:「七打七,很公平。」

七條身長十公尺的網紋蟒?,從海菊身後暴起鑽下,鮮惡的磷光淹沒了整段樓梯,一下子就遊動到敵人的埋伏之處。

慘叫聲淒厲了整棟樓。



誰比較強?這是每個男人永遠好奇的問題。

這個問題可以是武術裏的異種格鬥,如渾身是鐵的空手道,對抗格雷西柔術的關節技,誰會痛到流眼淚?相撲離開了土表,能推垮詠春的站椿嗎?號稱立技最強的泰拳,遇到柔道豪邁的過肩摔,會發生什麼光景?——這樣的好奇,也可以類推到動物界裏眾多獵食者的高下。

曾經的莊家製作一份陸地上肉食動物十強表,排名以此為:老虎、獅子、北極熊、棕熊、美洲豹、美洲獅、黑熊、金錢豹、灰狼、藏獒。但是這份陸地肉食動物界十強表的效度,顯然只計入哺乳動類。

冷血動物裏的超級巨蟒全身無一處不是極為發達的肌肉,就算頭被砍下來。咬斷。槍擊,被蛇身牢牢裹住的身軀還是極可能窒息而死。

也就是說,巨蟒沒有所謂的天敵。

比起毒蛇攻擊的瞬間致命,喪生在網紋蟒底下的死法,只有更加痛苦,在活活吞噬之前,還得承受網紋蟒生猛殘暴的「抱擊」!脅骨一一撕裂,胸腔承受不了壓力炸開,眼珠不自然凸了出去,你甚至連慘叫都不能持續到最後,因為喘一口氣都變成了很奢侈的句點。比起熊的爪擊。獅子的利牙,蟒蛇抱擊最大的不同是,它讓你死得很不痛快,死得非常彆扭。


「七……六、五……四、三、二、一……零。」

海菊閉上眼睛,感應著敵人的腦電波訊號。

終於結束了。

網紋蟒的幻覺訊號少了四隻,可見那些黑衣刺客還是有兩下子。

海菊擦掉眉心的汗珠,正要解除幻覺時,網紋蟒的自動操作模式卻有了反應。

「咦?」

仿佛聽見了樓下傳來巨大的顎骨咬合聲,海菊站了起來。

「不對勁。」海菊凝神戒備,暗忖:「有顆出乎意料的大腦袋。」

網紋蟒的幻覺訊號全部都消失了。



被幹掉了。



在下麵等著的,是什麼樣的敵人?海菊冷笑。

如果敵人有魔王等級的角色,大概就是這種時候出來打照面了吧。

突然有了聲音。



「嗝!一對一單挑吧?」回音向上。



「行,那就看看誰厲害吧。」海菊如箭向下沖,爆發牙丸的動作之速。

集中精神力,雙瞳亮如白晝。

就在第二十五層的樓梯轉角,等待海菊的大魔王終於揭曉。



「嗝!花了點時間吃了那黑鬼,嗝,讓你等太久啦嗝!」


一張歡暢的血盆巨嘴。

還有。

——鑲掛著閃亮亮金屬戒指的,兩百隻銳利牙齒!

注:網紋蟒,學名:Python reticulatus,世界上最大的蛇類,身長可超過十五公尺,重達九百公斤。分佈在東南亞、雨林、森林、稀疏大草原及農耕地。體色為灰或者橄欖綠色,覆蓋著網紋的黑、黃或淺灰色的花紋,故得其名。頭部為橄欖綠、灰或亮黃色,背中央有一黑色條紋,兩條細緻的條紋從橙色的眼睛延伸到背部。主動攻擊性很強,是很強力的掠食者,擁有潛泅在水裏十幾天把握瞬間沖出水面幹掉獵物的耐性。這麼壞,當然有許多人類被殺且被吞噬的紀錄,是我覺得萬萬不能養在家裏的寵物,不然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躺的地方不是床。





第306話

「這是什麼怪獸!」海菊愣了一下。

有那麼一瞬間,海菊還以為自己中了敵人的幻覺陷阱。

與其說是怪獸,還不如說根本就是一張超級大嘴巴。

那「巨人」身材異常魁梧,至少有三百公分高,嘴巴卻像蚌殼一樣左右開闔,擁有屬於人類的肢體結構,只是沒有脖子——根本不需要,那蚌殼巨嘴從頭頂一路下鏈到鼠蹊,整個身體就是一張嘴。背脊硬甲高高隆起,支撐著巨嘴的超級咬合力。由於嘴巴大得離奇,相較之下恍若沒有真正的身體,手臂萎縮退化,但腿部壯碩發達,很像青蛙的曲腿。

「這是惡作劇嗎?」海菊卻笑不出來。

「嗝!我的名字叫卡律布狄斯?,這個名字的背後嗝……」巨嘴獰然張大:「可是非常了不起的典故啊嗝!」

狠狠咬下的瞬間,海菊側身躲過,耳際俱是恐怖的咬合聲。

就在那一刻,海菊明白那三條網紋蟒是怎麼被幹掉的了。

巨嘴大開大合,仗著雙腿快速地彈跳,朝海菊一輪咬咬咬咬咬咬地猛攻。

二十四。

咬!

二十三。

咬!

二十二。

咬!

二十一。

咬!

連續四層樓,樓梯全是粉碎崩塌的混泥土塊。

有一款老舊的電視遊戲,叫「小精靈」,規則簡單明瞭:一個球狀大嘴會追著你跑,你必須在迷宮裏拼命逃竄,伺機吃食可得高分的鑽石,逃得越久分數越高,現在巨嘴追咬海菊得畫面,就是那樣的光景。

海菊每次躲閃都險到毫釐,用幻覺製造出來的毒蛇直接丟進巨嘴的血盆大口裏,巨嘴照單全收,完全沒有中毒得跡象——至少還看不出來。



不要這樣下去,一定要「鎖住」這張臭嘴!



「名字長得太可笑,試試看這個!」海菊尚未落地,幻殺已經啟動。

一條二十公尺長。直徑二十五公尺粗。重達六百公斤得巨無霸網紋蟒直接了當,狠狠捆住了那張巨嘴,痛快地施展「抱擊」得力量。

「……」巨嘴頓挫,全身無一處不被巨蟒給籠罩。

然而巨嘴得顎力實在太驚人,只消十幾秒,巨無霸網紋蟒得粗大身軀竟開始往外撐開,很快,就可以看到一條肌肉綻裂得蛇屍。

「喔?」海菊只得加強幻覺的能量。

白瞳一閃,捆鎖住那名字長到根本不向讓人記住得巨嘴得網紋蟒,身體直徑陡然膨脹一倍,數字來到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得五十公分!

網紋蟒得體重瞬間從六百公斤狂增為一千八百公斤,壓得巨嘴猛然一沉。

若非幻覺,這種毀滅級別的重量,直接崩毀整座樓梯都不奇怪。

「白癡,自作自受。」海菊冷笑。

所謂的幻覺是要有共識的基礎的。

如果對方得想像力,乃至潛意識裏根本並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施術者努力想製造出來得幻物,那麼,那個幻物便無法成立。這也是為何風藤在發動液態炮彈前,必要對敵人來場攻擊前得知識教育的原因,如果黑衣刺客看不懂風藤手上得藍色液物是什麼東西,砸在身上得冷感就有限。

至於這張巨嘴怎會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如此巨蟒,大概是他來自得地方,看過太多光怪陸離的事物吧?

兩股怪力沉默對抗,氣氛躁動,沒有半點聲音。

若是一是疏忽被巨蟒勉強張開嘴巴,用咬擊拼出一條血路就糟了。

但除了在一旁靜靜觀看結果,海菊什麼也做不了。

已經過了半分鐘,她已瞧出巨嘴的身體強壯。堅硬得可怕。即使無法掙脫超巨無霸網紋蟒,巨嘴得身體竟沒有崩毀、脆裂,甚至沒有暈倒得跡象。



這種百分之百透過基因改造誕生出來得怪物,雖然血族得實驗室也有不少,但做到這種變態地步,恐怕連東京十一豺裏得TS-1409-beta虎鯊合成人,都有所不及吧?

海菊看著巨嘴在蟒身下隱隱露出的灰色皮膚,心又想:這種東西,會是席格瑪實驗室做出來得生物兵器嗎?看他這付怪模樣,還是人類身體下去改造得……但人類得身體有這種條件嗎?



三分鐘過去,巨嘴的雙腿終於著地,筋疲力盡,堅硬身體終於出現裂縫。

「光出一張嘴,原來只有這種程度?」海菊坐在樓梯扶把上。

如果不停止抱擊,只要再半分鐘,巨嘴就會被絞成碎片。

海菊有很多話想問,於是眯起眼睛,將蛇身減了五百公斤,松緩了抱擊的力道。

「喘口氣。告訴我,什麼組織派你來的?」海菊嚴肅地問。

「……」

「說出來,給你一個痛快。」

「……」

海菊冷笑:「那也隨便你了,反正我沒有耐性。」

正要加深抱擊力道,終結巨嘴孱弱得抵抗時,海菊感應到有三個大腦訊號從樓梯背後得安全門傳來,越來越近,直到門後一公尺才停住。

「這個問題,由我代勞好了,不過你得還我一個問題。」門後得聲音。

「可以。」海菊看著門。

想要窺伺門後得腦訊號,卻只感應到對方的意識有如銅牆鐵壁。

「我們家的老大,正是與美國關係匪淺得Z組織。」那聲音,是個女的。

「Z?」海菊皺眉。

Z組織對神道來說,雖然蒙了層神秘面紗,但並不是神秘太新鮮得字眼,尤其Z組織一向宣稱仲介和平,道德喬情大過於它的神秘性,成立多年,除了撒錢幫美國政府做研究外,根本沒有什麼實際作為。

如果這一切事端、包括今夜的慘劇,都是由Z組織暗中運籌帷幄的話,那麼,這到底有什麼好處?現在這種文明的和平盛世,不論是人類或血族在生存品質上都大有斬獲,這個鬼腦筋Z組織憑什麼想從戰爭中得到利益?

「為什麼?」海菊從扶把落下。

「輪到我問問題了,在那之前,我先自我介紹。」門後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我叫梅杜沙。在你昏迷前請謹記我的名字,這是手下敗將的道德責任。」

「梅杜沙……是希臘神話裏,只要直視她的眼睛,就會變成石像的那個蛇發女妖?」

「沒錯。」

「剛剛有個自詡名字有典故的人,現在被一條大蟒蛇裹成一顆球。」海菊往後看了巨嘴一眼,立刻又將巨無霸綱紋蟒的身軀添加了五百公斤,抱擊全開。

臨敵之際,得先徹底毀了那張臭嘴,免除後顧之憂。

「幹掉那種笨蛋有什麼好得意的。」門後的聲音,梅杜莎說:「輪到我的問題:你的精神力,比起東京正統白氏貴族,程度如何?」

「沒有比過。」海菊冷冷地說:「你們的情報沒有告訴你們,我們與白氏同血不同路嗎?」看著厚實的安全門。

「只是好奇罷了。」門後的聲音,梅杜莎的聲音越來越渾厚,每個字,都像是灌了鉛:「那麼我們開始了吧……你的能力是幻化蛇頭類,那我的幻化能力,顧名思義就是……」

敵不可見,海菊正想施展自動操作的幻殺時,突然雙腳有了異樣的「無感」。

猶如電影特效般,從海菊的腳底開始往上蔓延出深澤的「岩色」;「岩色」螞蟻雄兵般一路啃噬正常的顏色,也一路啃噬海菊習以為常的肉體知覺。

而在海菊身後,那條幾乎要絞斃巨嘴的巨無霸綱紋蟒、連同奄奄一息的巨嘴,也在一瞬間被「岩色」給侵染,失去了生命跡象。變成了——



「石化。」



安全門打開。

梅杜莎現身。

擁有三顆頭顱的梅杜莎、現身。

注:卡律布狄斯,希臘神話中能夠吞食黑色海水的大妖怪,每天它會將海水喝幹三次,然後又吐滿三次,如果被它的巨嘴吞下,就算是海神普塞頓的神力也無法將卡律布狄斯的嘴巴打開。傳說在奧迪賽偉大的海航,從埃艾奧航行至特裏那克裏亞島途中,就曾遇過卡律布狄斯的威脅。(資料參考自《西臘羅馬神話故事》,黃晨淳編著,好讀出版)





第307話

「空隙!」海菊咬牙,肩頸以下全被岩石化。

但只要她還有意識,她就是能發動大反撲。

上百條劇毒的眼鏡王蛇?從天花版落下,就像巨大糾結的活動藤蔓,直襲擁有三顆灰色腦袋的梅杜莎。

眼見梅杜莎就要被毒蛇淋滿全身,毒蛇卻在一瞬間變成糾纏獰繞的石條,重重落在地上,匡瑯筐匡碎成斷塊。

石化的幻覺持續侵蝕著海菊,海菊咬牙,集中精神對抗梅杜莎的腦力量,卻只能將石化的幻覺壓制在肩膀以下。

「一定,要將這個陰謀帶出去。」海菊雙瞳中的白光,炙熱如日。

好辛苦……實在是太辛苦了!

繼續拼命抵抗又如何呢?如果自己幻化出來的各式蛇類在梅杜莎面前都瞬間石化,那麼自己的抵抗又有什麼意義,想要逃走,有這個本事嗎?

放棄的念頭一生,石化又往上侵蝕至頭臉。

「可以抵抗塞壬的魔音伏腦,神道的精神力值得敬佩。」梅杜莎的左首幽幽贊道:「不過很可惜啊,我們的腦能力是三乘倍。」

「神道的幻覺控制也很精密,像我,就只能無差別地令幻覺無差別地攻擊周遭八到十公尺內的生命。」梅杜莎的右首羡慕不已:「——連同伴也躲不過。」

「不過這樣也好,無差別地自動攻擊,最合適防禦像你這種不要臉的突擊了。」梅杜莎的中首揚起嘴角:「回去一定要好好研究你的方法,改進我們的幻殺方式。要不,再請凱因斯大人為我們加裝第四顆腦袋好了,這樣一定能解決精密度不足的問題。」

「裝了第四顆腦袋的話,能力範圍也該曠展成二十公尺吧?」梅杜莎的右首斜斜歪著:「跟敵人保持安全距離,才是最佳的防禦啊。」

「乾脆塞壬也多裝幾顆頭好了,她的歌聲只對低檔次的人有用,這怎麼派得上用場呢?」梅杜莎的左首蠻為不肖。

「……」海菊艱辛抵抗著,連頸上的汗水都化成了石礪。

雖然沒有真正跟白氏貴族交過手,但這種可怕的敵人……未免強得匪夷所思,真正能與之相抗的幻覺者恐怕不超過五人。然而潛在的危機是,就算純種白氏在先天上的幻殺能力技壓神道,在東京過慣安逸日子的貴族們,真有在外歷練的神道管用嗎?

海菊感覺到自己的牙齒不再緊緊咬合。

完全失去了感覺。

特務是絕對不能落是敵人之手的,但此刻,海菊連自殺的能力都沒有。

也罷,就讓石化凍結自己的心跳吧。

至於梅杜莎……就交給牙丸千軍長官吧。以長官千錘百煉的心神修為,一定能突破石化的幻覺,用紙扇將這三顆喋喋不休的灰腦袋給切下。

「說不了話了嗎?」梅杜莎的左首欣然道:「不過你也別擔心,石化要不了你的命,只會讓你進入生命的跡象暫停的凍眠狀態。」

「回到基地,我們梅杜莎三姐妹會幫你解除幻覺,請你說出我們想要知道的所有秘密。」梅杜莎的中首說:「你一定沒想到這點吧?」

活捉隨時以死殉命的神道,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功勞!

「!」海菊連驚訝悔恨都來不及。

神道的超級戰將,就這麼成了硬梆梆的石像。



海菊最後的意識,停留在死命記住的一句話:醒來後,立刻自殺!



「算算時間,華盛頓的夥伴們也該行動了吧?」梅杜莎的右首道:「要不是用將這個神道敗將送回海底城,直接到東京大鬧一場該有多好。」

「真希望,有一天可以毫無顧忌在大街上殺人啊。」梅杜莎的左首。

梅杜莎的中首看著一動也不動的海菊,獰笑。



「那一天的來臨,只是眨眼之間的事呢……」

注:眼鏡王蛇(學名:Ophiophagus hannah)是最大的陸生毒蛇類,長度一般可達5公尺以上。它的毒液屬神經毒素,致死率高達75%。通常以其他蛇類為食物,屬「食蛇種」,甚至會攻擊蟒蛇。眼鏡王蛇咬住獵物時,毒液會通過他的約八~十公分的毒牙注入傷口中,一次分泌的毒液足以在三個小時以內毒死一頭亞洲象。眼鏡王蛇的毒液會破壞獵物的神經系統,並會很快地引起劇痛、視力障礙、暈眩、嗜睡及麻痹等症狀,幾分鐘後獵物的心臟血管系統就崩潰並昏迷,最終會因呼吸系統衰竭而死亡。(摘引自維琪百科)



一公升的精液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爛命一條。在擁擠的公車上,只要身旁的歐巴桑多看了宿主一眼,宿主就會「聽見」歐巴桑的內心話:「上我!上我!」而興奮不已。在學校,被女老師留下來作個別課後輔導,宿主就會下意識地在講臺前脫下褲子。在家裏,宿主人為家教老師遇到不會的題目,就會內疚到輕解羅衫、任其擺佈。鄉民只能說:「醒醒吧,阿宅!」

特質:宿主明顯看了太多A片,導致精蟲蝕腦。如果要問這種命格有什麼可以拿去作戰的特性,唉,我看只有發揮性騷擾敵人的功用吧!

進化:監獄裏的公共廁所——不過這不是命格,而是一種人生的狀態。





第308話

現在是什麼情況?

Z組織最大的資料庫房裏,強忍住道謝的語句,杜克博士未開口的沙啞聲音說道:「為什麼要襲擊席格瑪?Z組織不也是席格瑪的重要捐助人嗎?」

杜克博士這種只會研究,對政治絲毫沒有一點想像力的科學呆瓜,竟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凱因斯不禁想棒腹大笑,但臉色卻沒有動靜。

「比起這種問題,杜克博士,你對我們的研究成果應該更感興趣吧?」

「……」

「承認也沒什麼,難道博士對第三種人類的計畫,沒有一點眼熟嗎?」凱因斯將熱茶輕輕放在唇邊,聞著蒸熱的香氣。

杜克博士愣了一下。

第三種人類——首先提出這種概念的,是杜克博士早先在國際秘警署內部發表的一篇論文。

更精確地說,那不過是該篇用來解釋「類銀障礙」的文章中、一個長約半頁的內文附注。大意是:如果想解決類銀在人體適用性上的問題,最根本的方法就是誘催人體演化的方向,使新的強壯體質能承載類銀藥劑。

如果「蠢不可及」的觀點,當時根本沒人在意,甚至有秘警署的科學家人為這是杜克博士少見的幽默。自討沒趣的杜克博士摸摸鼻子,久了,自己也忘了。

「說起來,博士您才是第三種人類計畫的真正父親,我們Z組織不過是幫您催生出來而已。」凱因斯喝了口熱茶,用崇敬的語氣說:「科學家總是比政治家來得有遠見,來得有實踐力。這個世界可以少一個華盛頓,但可不能沒有愛迪生。」

杜克博士沒有接受恭維。

「……看你們這些年來完成的實驗,你們哪來那麼多的經費?光是打造這個海底城市,應該……應該就花了……」杜克博士說著說著就詞窮了。

比起繁複的化學平衡式,杜克博士對金錢一事毫無概念。

但杜克博士很清楚,這個海底城的「科學力」,領先地上世界至少十五年!

「這個世界上的財富都不是永恆的,唯一能稱接近永恆的,就是智慧。但是要將可以扭轉人類命運的指揮實踐出來,需要非常龐大的金錢。」凱因斯將熱茶放下,緩緩說明:「比起漫無邊際的籌務,Z組織不如自己開發賺錢的方法,用自己的錢完成自己的理想,便不用顧忌他人的壓力。」

「例如呢?」

「每個時代賺錢的方法不一樣,過去Z組織都能找到累積財富的方式,如絲綢、香料、金脈開採、奴隸買賣、軍火製造、就連石油也是Z組織的大宗收入——石油可說是海底源源不絕的鈔票。」

「……」

「至於在最近的半個世紀,Z組織擁有非常多的專利與轉投資,但會殼以其他公司行號上市,避開世界各地政府的耳目。舉例來說,全世界的手機IC與整合晶片的關鍵技術,都是Z組織提供授權的,其餘在生技界的專利就更不必多說了,如果我們想靠裹屍布的汙血重新製造出一個耶穌,想來也沒有什麼困難。」

杜克博士聽得一愣一愣。

不管杜克博士問什麼,凱因斯都答得很乾脆,這點讓杜克博士無法整理好自己心中的怒意。然而眼睜睜看著與自己戮力實驗的同事被殺害,這教杜克博士怎麼忘懷?

「老實說,你們也很清楚席格瑪的核心實驗室已經快要研發出能夠反轉牙管毒素感染的藥劑,屆時就能治癒那些想要回到陽關底下的吸血鬼。」

「如果你們支持我在這裏,半年內就能夠有結果,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後天吸血鬼都能被治癒。」

「就算沒有始祖吸血鬼的牙管毒素也可以嗎?」

「幫我找到幾百個感染源不同的吸血鬼牙管毒素,給我最好的儀器跟團隊,我就能透過比對,萃取出效果接近始祖吸血鬼的牙管毒素。」杜克博士沒有信誓旦旦的表情,而是誠懇地推了推老花眼鏡:「我有信心。」



已經到那樣的境界了嗎?



了不起,杜克博士。

不過,你真是個大白癡啊。



「到底,Z組織是什麼東西?到底想要什麼?」

「我們Z組織從很早以前就存在了,什麼比這個世界大多數的國家都還要歷史悠久,只是為了掩人耳目,組織名稱須不斷地更換罷了。」凱因斯稀鬆平常地說:「而我們組織的目標從來沒有更換過,就是仲介人類與吸血鬼之間的和平。」

「在這個理由下,你們襲擊了席格瑪?」

「對不起。」



對不起?

杜克博士差一點以為自己聽錯。

「我為襲擊席格瑪的時間感到很抱歉,該次行動計畫是由莫道夫領袖直接下令,我們即使不認同領袖的做法,還是得慣徹任務。」不再轉移話題,凱因斯一臉歉容:「事後莫道夫領袖也很後悔,但覆水難收,我們只好修正後面的計畫。而這個計畫,沒有杜克博士不行。」

「……」杜克博士啞口無言。

看著杜克博士迷惘的眼神,凱因斯肅容道:「坦白說,你的指揮正是新世界需要的發展關鍵。杜克博士,這些研究資料你只要消費幾個禮拜,就能充分掌握住每個研究的關鍵技術不是嗎?」

杜克博士緩緩點頭。

事實上,杜克博士所需的時間更短,因為他所拿到的資料與實驗結果,隱隱約約,好像都是從「未來的他」的腦子裏淘挖出來。而「現在的杜克博士」,僅僅是提前摸到了成果罷了。

而海底城令人匪夷所思的「第三種人類」研究的重大缺陷,很快地,杜克博士也在實驗資料中發現了——透過基因手術產生的第三種人類,基因的狀況因為過度活動,變得非常不穩定。約莫是一到三年,基因不穩定的程度到了極限,基因會開始震顫,容解,最後所謂的新世界的唯一居民,第三種人類,就會變成一灘灰色的泥巴。

這個重大瑕疵,將使Z組織提倡的新世界分崩離析。

「以往你在席格瑪的研究成果,都被同步傳送到這裏,也啟發了這裏的研究團隊不少想法,很多實驗都是我們跟著席格瑪的實驗同步進行,只是,博士知道為什麼海底城的研究進展,至少領先席格瑪的研究十年?」凱因斯。

「……為什麼?」

「杜克博士,道德是禁錮科學力發展的最好藉口。你的研究道德困鎖了你的天賦,但是在海底城,沒有道德,只有實事求是地突破。人生有限,我們應該屏棄壓抑天賦的道德,將所有天馬行空的想像實現為真。」

「是嗎?」

「的確是的。」凱因斯溫和地說。

「那樣的話,我實在有些困惑了。」

「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過幾天這個世界起了大變化,我想讓你見一個老朋友。」凱因斯微笑:「他幫助Z組織發展關於東方傳統命術的研究,也取得了驚人的發現。我想你一定很有興趣。」

「……」杜克博士。

迷惑住杜克博士的命格能力快用完了,凱因斯也該走了。

凱因斯從吊燈解下牙丸千軍的腦袋,一邊甩著一邊微笑,轉身離去。



對於怎麼處理牙丸千軍的死人頭,凱因斯已經想出了最惡搞的做法。



正義暴君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同理心太強是好也是壞,宿主看到有汽車差點撞到老婆婆沒道歉就閃人,會氣到飛車追上前理論;知道有人惡意積欠大樓管理費,宿主會跑去拖欠者狂按門鈴胡鬧;在街上看到有人溜狗不清狗大便,會氣到踢狗;知道好友的情人不忠時,宿主會每天半夜打電話叫對方起床尿尿\並且寄大便加臭雞蛋的驚奇包裹給他。

特質:不僅僅是愛好打抱不平,且熱衷正義到非常自我的地步,宿主也許行得正坐得直,但得理不饒人的態度往往會令宿主的人際關係爆爛。

進化:絕對正義(嚴重到,一看到報紙上的社會犯罪新聞,就會氣到想要到聘請殺手幹掉兇手)(呂郁賢,高雄鳳山,弄不清倒底是一綱一本、還是一綱多本的十五歲)





第309話

莉卡躺在綠色的基因緩創液裏,身體已經複元地差不多了。

吸血鬼的體質真是太好用了。

不管遭到什麼可怕的重創,只要小命還在,就算沒有接受禁衛軍的高規格手術,只要吃飽新鮮的人血,傷口就能在一個禮拜內快速復原,甚至能克服組織排斥,將異種斷肢接續起來,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比起來,人類真是脆弱得可笑。

以前在鐵血之團見多了夥伴斷手斷腳,就算只是小傷,還得經常施打抗生素以防感染。難怪薩克那個膽小鬼老是嚷嚷著:「安全第一。」一看到風頭不對就醞釀撤兵,記得有一次大夥兒開撥到西伯利亞去,本以為是場遊刃有餘的吸血鬼大獵殺,卻遇到了……



「笑什麼?」



莉卡睜開眼睛。

「剛剛做了什麼美夢?」阿不思笑吟吟站在緩創液旁邊。

「沒。」莉卡起身,輕描淡寫說道:「只是松了一口氣。」

阿不思笑笑,指著莉卡放在架刀上的武士刀:「可以看看嗎?」

「儘管看吧。」

阿不思拿起改造過後的特殊武士刀,掂了掂,看著上面的烏黑光澤贊道:「好兵器。比起J老頭打造的品質,似乎有另一番風味。有名字嗎?」

說著,阿不思隨手揮了幾下,眼神有是充滿嘖嘖讚歎。

「不過是殺人用的工具。」莉卡淡淡應道,心中非常驚訝阿不思的臂力。

這把武士刀是特殊的合金冶造,刀背扎實寬厚,末端極沉,刀鋒上開出兩道反射出寒光的刃口,這不僅僅是造型奇特而已,一旦敵人被削中,距離這麼近的兩道傷口將會出現加乘的傷害,倍增複元的困難。不過雙刃或許是多餘的設計,因為光是刀身的重量就有四十六公斤,對敵者與其說被雙刃刀砍中,不如說是被「砸」中……皮肉還未綻開,骨頭就先碎了。

「讓我這樣純粹快速揮動刀子,好像不會有你的揮刀方式破壞力大?」阿不思歪著頭,沉著肩膀,回憶著一小時前看過的畫面。

往後退了一步,傾斜右身再「甩」出一刀。

刀口末端瞬間加速,空氣中響起異樣的爆裂聲。

這一下,莉卡的眼睛全睜開了。

「我看過你們對戰的監視錄影了,雖然很驚險,不過還是成功幹掉了對方了,非常出色的一場戰鬥。」阿不思將雙刃武士刀放回架上,又瞧了莉卡一眼,繼續說:「我比較好奇的是你使刀的概念……是兵器屈就你的攻擊,還是你的攻擊屈就你的兵器?抑或是,彼此增強?」



這個問題……

能回答嗎?!



在十一豺初選的大亂鬥會場,阿不思缺席了,所以沒能看到莉卡是怎麼使用雙刃刀的。一個小時前看過監視器畫面,阿不思很好奇這個武學原理上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是怎麼作用在莉卡身上的。

「……」莉卡沉默了。

「很難回答嗎?那換個方式好了。是什麼樣的際遇,還是師承關係,讓你異想天開這樣使刀?」阿不思坐在一旁,蹺起腿,拿起記錄莉卡的資料本。

氣氛變了。

「我不知道十一豺的遴選,有口試這一關。」莉卡冷淡的說。

「我只是喜歡聊天。」阿不思沒有抬頭,只是翻閱著手中資料。

「我不喜歡。」

阿不思像是沒聽到,翻著手中資料咕噥著:「烏取幫……烏取幫啊……什麼爛幫派啊?領頭的人,我記得是叫安田還是岸田?算了,都是不成材的廢物。」

莉卡腦中一片空白。

頓了頓,阿不思又咕噥道:「喔,原來你一開始是在德國黑幫啊,德國德國,真是夠遠了。」頭還是沒有抬起來。

不安像蛆蟲一樣,慢慢蠕啃著莉卡的思考。

「你這麼強,怎麼不待在德國自由自在,要跑來日本讓人使喚?」阿不思打了個優雅的呵欠。

「德國黑幫命我殺了太多人,惹得慕尼克的獵人兵團開始追捕我,在歐洲躲到哪里都不安全;我想了想,還是到日本這個吸血鬼大國尋求發展比較好。」

「好選擇。」

「……」

「參加十一豺的選拔,是想要取得任意獵殺的權利嗎?」

「沒有敵人的日子繼續一百年,我便會是一百年的無名小卒。」莉卡傲然道:「比起任意獵殺,我更不喜歡被人支來使去——我想得到最大額度的自由。」

「怪了,既然想得到最大額度的自由,就應該冒險留在沒人管你的歐洲,而不是來到階層分明的日本啊?就算不投靠黑幫,以你的實力也可以過得挺好。你真是太矛盾了。」阿不思看著資料的最後一頁,上面寫著歐洲獵人團對莉卡的評價。

「……被圍捕死掉的話,也談不上擁有自由了。」莉卡咬牙。

「說得好,競爭十一豺的確實你應該把握的機會。」阿不思合上資料,宣佈道:「總之你表現的很好,接受挑戰的人裏面,就只有你成功狙殺了獵命師——而且還是兩名獵命師。」

莉卡精神一振。

「另外有兩個獵命師在東京街頭歸天了,卻是賀跟大山倍裏達聯手幹掉的,比起東京十一豺的金字招牌,你的CP值簡直無可挑剔了。」阿不思笑笑:「雖然你並非日本人,但這又如何呢?歌德也不是日本人,他甚至哪一國的人也不是。就讓你加入十一豺的行列吧,恭喜你咯。」

「謝謝長官。」莉卡松了口氣。

站了起來,阿不思毫不忌諱大咧咧看著莉卡醜陋的傷臉:「對了,你的臉受過重傷,醜的根妖怪沒兩樣,不過還是可以修補好的吧。女人一分鐘也不能醜,你怎麼不動手術?」

「這些傷是我的驕傲。」莉卡昂然。

「那麼,身體其他部分的傷就不是驕傲?」

「……」

「隨你的便,哈哈,我不過是隨便說說。不管是人還是吸血鬼,我們都活在許許多多的矛盾裏,那也沒有什麼。」阿不思哈哈一笑,輕拍莉卡的肩膀:「雖然現在局勢非常亂,但是皇吻的儀式還是得如常舉行下去。等一下會有人送食物進來給你吃,吃完以後,我會請人過來帶你見血天皇。」

「是。」

阿不思離去。



一分鐘後,兩個熟睡的人類嬰孩放在溫熱的瓷箱裏,給送到了莉卡的面前。

莉卡毫不猶豫,咬開了嬰孩的喉嚨。



裝熟魔人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搭訕是你的宿命,也是你愉快的信仰。買東西跟店員喇賽事一種禮貌,等公車遇到正妹問個名字是理所當然,別人要跳樓你會帶一手啤酒上去一起解愁,詐騙集團打電話給你會講到崩潰。

特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一點,或許能讓敵人放過你一馬,但也可能被你煩到一出手就幹掉你。基本上你能與任何人都交上朋友,仇家二字只是一個空泛的名詞。

進化:全家就是你家(陳昭儒,臺北永和,立志要收集九把刀全套的勇敢十七歲)





第310話

「……難以想像。」

看了兩百二十幾次,灼熱的汗水一遍又一遍浸透了軍用長大衣。

心無旁騖,凱因斯盯著十幾台螢幕上、從十幾個角度同時播放過來的真實打鬥畫面。一百個斬鐵戰士一齊上陣,像潮水一樣淹沒了位於中心點的牙丸千軍。

這並不是只有單打獨鬥才能發揮全力的一百個人。

為了這場重要的暗殺,這一百名斬鐵戰士已經演練了很長一段時間,不僅戰技上不會互相妨礙,各自也非常熟悉斬鐵的戰鬥性格。折損二十人,有餘下八十人的鬥法;剩下五十人,也有五十人的隊形;剩下十人,亦有僅僅十人的默契。

此外,這個世界上從未出現過一百個斬鐵命格齊聚一堂的場面。

難度實在是太高了,別說齊聚一堂,就連這個世界上是否真實存在一百個斬鐵命格,都十分可疑。

但在Z組織的科學催生下,發現一個連獵命師都無從得知的事實:當為數眾多的相同命格彼此靠近時,會產生前所未有的「共鳴效應」,命格將產生肉眼看不見的能量絲線,纏牽彼此,相互激發出更兇猛的能量——時間拖久,甚至會產生更激烈的「同種互食效應」,也就是透過糾纏彼此的能量絲線,能量較弱的命格強行被另一個能量更強的命格吞吃掉,大大加速命格本身的成長。

幸運的話,將直接產生「進化」!

雖然這一百個Z組織用「科學方法」複製出來的斬鐵命格,實際運作的時效很有限,但還是能在短時間內產生共鳴效應。如果用粗糙的數學公式下去評估,大概能強化五成左右!

「面對如此惡劣的圍攻,你還是從容不迫地用自己的方式戰鬥。應該說你太強太自負,還是,你的戰鬥方式一直都很固定呢?」凱因斯照例,將所有的螢幕畫面調整到原始速度的十分之一,看得很出神。

幾乎,忘記了呼吸。

牙丸千軍幾乎只在原地直徑三公尺的範圍內打鬥,動作看似拖遝如石,實則隨時以閃電般的速度流動殺手,既有深厚內力,又絕不欠缺電光火石的技擊。

短短的一百四十二秒的死鬥,牙丸千軍所使用的招式,幾乎包括了這世界所有已知的武術,卻也不存在這世界上任何一個已知的武術。



很難形容這種矛盾的感覺。

高度結構化的武術系統,卻又隨時瓦解重組。

簡單說——是一個「場」的概念。



進入牙丸千軍的周身三公尺內的圓,等於侵犯了牙丸千軍的「場」,平衡遭破壞,「場」內的力量就會自動回填,兇猛地用固步自封的防禦取代飛奔衝殺的敵人。即使進犯者有被一招斷送性命的覺悟,即使斬鐵的攻擊狂如潮水,即使圓形利刃飛如滿天流星,還是被牙丸千軍的場牢牢擋禦住。

奇妙的是,最固若金湯的堡壘出現了缺口,敵軍的攻擊往往長驅直入,堡壘將從內部瞬間潰堤。所以「遇強即屈」的中庸防禦,才是真正的高明。

而「場」唯一的破綻,其實就是吸引敵人來攻擊的誘餌。當牙丸千軍手中紙扇隨意流動時,「場」的破綻也驟然一現。然而,紙扇之外潛藏的「殺」,也就隨著敵人的進犯,迅速確實地給予致命一擊。



哲理上,說得越簡單的句子,越像一句廢話。 

「場」的概念也是。

是的,就是廢話。

乍聽之下覺得大有道理,但除了道理之外,好像就無法衍生出什麼東西。除了廢話還是廢話。但不管從哪一條路探索真理,最後都會得到一句在探索之前、大家就已經琅琅上口的超級大廢話。



「呼。」仔細看了這麼多次,凱因斯的眼睛很累了。

「扇」在跳舞。

「場」在跳舞。

滿天的血也在跳舞。

這是一種想像力難以企及的真實鬥法。

即使親眼所見,還是覺得很魔幻。

「有沒有可能,這就是武術的極致了?」凱因斯閉上眼睛,心道:「自始至終沒有一點移動‘場’的信念動搖,就是牙丸千軍的答案?」





第311話

再度睜開眼睛。

第一百三零三秒,傷痕累累的牙丸千軍拼命守住的場,終於被堆在周遭的屍體阻礙了場的自在流動,遭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轟擊。此後直到第一百二十四秒牙丸千軍殞命的那一瞬間,牙丸千軍都很冷靜地貫徹他的戰鬥觀點。

先是左臂齊肩被削斷,拿著扇子的左手摔在地上。

致命傷一。

然後是失去左臂瞬間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死角,遭到斬鐵戰士十幾道利刃的突破貫穿,朝著背脊劃出可怕的口子。

致命傷二。

牙丸千軍用僅剩的右手重拳裂開兩個左右夾擊的斬鐵戰士,雙腳在地上滑動時又遇到了阻礙,腰椎被一名斬鐵戰士從側面踢斷。

這一踢,讓「場」的流動出現了大空隙。

一個斬鐵戰士從上而下,一掌穿透「場」的破口,劈在牙丸千軍的左臉上。

牙丸千軍受了這一頭昏腦漲的重擊,沒有選擇回招,卻是側身移動身形,加速「場」的平衡性。「場」一回歸短暫的平衡,立刻就有三名伺機接近的斬鐵戰士被牙丸千軍的虎爪撕開腦袋,灰色的血液在空中爆裂。

「等等,踢斷牙丸千軍腰椎的戰士,好像就是削掉牙丸千軍左手的人?」凱因斯將螢幕停格,摸著棱角分明的下巴。

雖然所有戰士都蒙著臉,體型也大同小異,但凱因斯的觀察力極其驚人,從個別動作上的細微差異,就判斷出發動主要攻擊的斬鐵戰士都是同一個人。

繼續播放。

四名斬鐵戰士站在牙丸千軍的前、左、右、後側,以絕不後退的氣勢,從四個方向狂襲牙丸千軍,一時之間拳影暴迭。失去一隻手、又大量失血的牙丸千軍以雙腳為軸,單一只右手同時向四方發招,速度之快竟壓過四名斬鐵戰士,反守為攻。

出奇的是,這四個斬鐵戰士比起牙丸千軍隨手秒殺的其他人,實在厲害太多——他們捨棄防守、毫不畏懼地出拳,拼命想要搗出「場」的裂縫,而十幾柄圓形磁刃就在拳影中長穿直入,切擊牙丸千軍千錘百煉的身軀。

「這四個斬鐵戰士不只是武藝高強,在行動的選擇上也做出正確的判斷,就算是死了,也要站著阻礙場的流動。如果剩下的斬鐵戰士眼看牙丸千軍重傷近敗、就跳來跳去便宜行事的迂回斬擊……一定會讓堅守‘場’的牙丸千軍得到喘息,最後反敗為勝。」

凱因斯反復看了這麼多次,終於明白這個道理。

果然,就在前方跟後方的斬鐵戰士被暴成碎片時,牙丸千軍的胸口大剌剌被殺了好幾刀,肋骨往裏翻了一翻,將內臟刺碎。

「……」牙丸千軍微笑,兀自揚起右手,想縫補「場」左方裂開的破洞。

一個斬鐵戰士以龍捲風的體勢,從正面斬下牙丸千軍的右手。

一道寒芒從後方削開牙丸千軍的?子,結束了一百二十四秒的血腥暗殺。

簡直是,一百二十四秒的戰爭。

而硬是站在牙丸千軍左右兩方的斬鐵戰士,雙手都皮碎骨裂了,終於氣若遊絲地倒下。這兩名勇敢一死的斬鐵戰士,也在最後生還的六人名單裏。

「這次的暗殺,好像為我找到不少好用的棋子。」凱因斯嘴角揚起:「跟牙丸千軍這種超等級的角色對打,是每個武者追求的終極之戰;好的戰鬥能夠使一個無名小卒脫胎換骨,成為可怕的殺者,所謂的小卒過河雙飛車,就是這樣的躍升吧。」

喝了口水,灼熱的舌尖感覺到水的甜味。

凱因斯很欣賞這種戰鬥的態度。

沒有一招用在慘烈的同歸於盡,牙丸千軍直到斷氣的那一刻,都堅信自己可以得到最後的勝利。每一招、每一式、每個危急之際的呼吸,牙丸千軍都想維繫「場」的平衡,而非將自己生命燃燒殆盡、一求最後的武學火花。

對凱因斯來說,這盤棋一開始就拔掉牙丸千軍的腦袋,是最正確的選擇。

牙丸千軍對武學的思考,恐怕也反應在牙丸千軍對這個世界的態度上。維繫「場」的平衡的重要性,遠遠大過霹靂雷霆的讓敵人屈服。這種的重要人物只要存在于日本吸血鬼的陣營,就會施展他的影響力拉攏人類勢力間搖擺不定的意志,將他在政治局勢上的「場」擴大。



最後,和平。

這可不是Z組織……不。

這可不是凱因斯點的餐。



很幸運的,牙丸千軍被幹掉了。



而親眼看了剪輯後的暗殺重播,這個幸運給了凱因斯兩個啟示。

第一。

武學上,要打敗牙丸千軍,不如學習牙丸千軍。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打敗牙丸千軍的,恐怕就只有牙丸千軍了。

第二。

有人致力維繫場的平衡,東補西綴的辛勤教人欽佩。

但無所不用其極干擾場的平衡,絕對能獲得更大的樂趣。



有人敲門。

「長官,石棺已經準備好了。」一名下屬在門外報告:「要先用儀器對石棺的內部進行斷層掃描嗎?」

蠢貨,那豈不是破壞了驚喜?

「不需要。先幫我啟動M腦波機暖著,我換個衣服就過去。」凱因斯說著並沒有立刻站起來,因為他的腳已經麻了。

想了想,凱因斯又說:「叫赫庫力斯在一旁備著,說不定用得著他。」

「是。」





第312話

樂眠七棺,是東瀛血族歷代最強悍的八個怪物所共用。

他們不受指揮,不受控制,血族對其又愛又恨。

他們是恐怖。

眼高於頂是強橫者的通病,毀滅他人證明自己是強橫者的原始欲望,也是強橫者之所以為強橫者的原因。所以在不成文的規定裏,每個時代僅能有一個怪物從封印中被解放,其餘七位則繼續漫無邊際的長眠,以免不必要的血腥互鬥。

五十年一位,又或百年一人。

但其中,在吸血鬼的歷史文本裏,只有此棺從無被打開的記錄。

Z組織的特遣隊費了很大的心思跟戰力,才秘密潛進京都之園,長驅直入通往風山方向的奧嵯峨野地下四公里處,將這口神秘石棺盜了出來。

除了小心翼翼破解沿途的電子儀器,戰鬥當然是不可避免的。

而攜帶命格藥水的特遣隊也不負凱因斯所望。

「守棺的吸血鬼有幾人?」

「十六。」

「難對付嗎?」

「都是高手,不過我們占了突擊之利,又有命格藥水幫忙,所以……」

「嗯,很好。」

凱因斯對己方的傷亡並非不感興趣,只是眼前的新玩具實在太吸引人了。

這口石棺雖然沉重結實,但並非用什麼特殊的材質打造,充其量不過是一口普通的囚棺。從外表上鎖的機關也稱不上難以破解,只要用普通的焊槍慢慢處理就能切開。

之所以能困住棺裏梟雄的原理,不過是石棺內部貯存了一種古老的安眠氣體,安眠氣體的成分是多種厭氧細菌混合而成,能使吸血鬼進入眠眠無期的冬眠狀態。雖然成效比不上吸血鬼近年來研發用在運送血貨的藍眠水,但在許多非正式記錄上,在各地古文明的陵寢開挖出來的棺木裏,偶爾也會發現成分雷同的氣體,顯見先人對死者復活一事,已有特定的想像與應用。

「……」凱因斯摸著石棺上的紋路,上面並未刻著此人生前的豐功偉績。

只有讓人心死的冰冷。



躺在裏頭,一定很寂寞。

有志難伸得痛苦,大概過了千年也無法平息吧。



凱因斯再也按耐不住,立刻走到M腦波機前坐了下來。

這是凱因斯用M腦波機對抗的敵人裏,級數最高的一次。

如果被棺囚者出其不意的掙脫反噬,連命都丟了,那也不必多說什麼。

但若棺囚者太容易被自己的幻覺制服,卻也沒什麼意思。

真是令人心癢難搔的兩難啊……

「獵命反應小組,戰鬥準備。」凱因斯戴上M腦波機,看了看赫庫力斯:「普通的開棺沒有意思,就交給你狠狠毒打裏面的人,讓他快一點清醒吧。」

「屬下怕下手太重。」赫庫力斯揉拳。

「如果你可以輕易幹掉裏面的人,那躺在裏頭的怪物多半是贗品。」

「是。」

獵命反應小組捏開膠球,紅霧往石棺的周遭彌漫而去。

看了凱因斯一眼,赫庫力斯飽吸了一口氣,內核子動力催激到頂峰。

一拳下爆,石棺碎開了!



灰煙彌漫,塵封已久的安眠氣體完全沼化,變成了中人欲嘔的毒氣。

毒氣很快與紅霧混在一塊,變成渾濁的沼霧。

赫庫力斯全身戒備,雙掌揮動,拍開讓人看不清楚的沼霧。

「……」凱因斯用M腦波機搜索著,眉心竟滲出緊張的汗水。

「……」獵命反應小組彎身,用特殊眼鏡監看是否出現不尋常的能量。

「……」赫庫力斯冒險抓起石棺,整個砸在地上。



石棺粉碎。

謎底揭曉。

凱因斯霍然站起。



那棺,是空的!



人生就是不停的道歉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六十年

徵兆:「對不起,蔡依林這次的專輯比上一張退步了。」(請問你是製作人嗎?)、「對不起,富姦還是沒有交稿。」(又不是第一天了!)、「對不起,排長的小腹實在太大了。」(你想禁假嗎?)、「對不起,剛剛又地震了。」(你是超級賽亞人阿?)、「對不起,你老婆又懷孕了。」(你找死嗎?)······「對不起」是你的口頭禪,看來對任何不順遂的事物你都覺得自己有一份責任,搞得周遭朋友都不曉得該不該跟你說:「沒關係啦。」

特質:常說對不起,不代表你就真的感到愧疚,這是最可怕的地方。一個弄不好,你不是在人際關係上笨到,就是有道德上的危機。

進化:如果宿主精神力日強,有機會真正與周遭事物產生關係,進化為「自以為勢」!





第313話

向莉卡宣佈飭令後,阿不思走在地道裏,長靴的聲響引起巨大的回音。

她從來沒有喜歡過住在地底,這幾天繁重的公務一直將阿不思壓在地下皇城,也壓垮了阿不思的自由自在。

不知怎地,阿不思罕見的心悸。

不知前線的談判沒有著落,連海菊、鬼蘭、風藤三人也全數失去聯絡。

最壞的估計,當然是慘然殉職。

擁有能殺死神道的武力並不是奇怪,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存在真正的無敵。但如果神道三人連一個都不能掙扎逃出,或至少逃到將危機訊息傳送出來後再殉職,那就真的很離奇了。

海菊、風藤兩人,阿不思很久以前都曾在中國交手過,對她們的能力非常信任;鬼蘭是個未曾謀面的新人,不過既然海菊認同了她,一定有過人之處。

總之單打獨鬥,或是團隊合作,神道三人都不會教人失望的。

「究竟是遇到了什麼狀況,會是獵命師出的手嗎?」阿不思心忖。

深諳權利之道的禁衛軍隊長牙丸無道說過,在這個世界的某處,一定有一股陰冷力量在嘲笑著血族,嘲笑著和平,嘲笑著血族此刻的不知所措。

「難得有共識,卻是糟糕的那種。」阿不思自嘲。

這個世界不存在單純的巧合,每件事,都彼此牽系著關係。

獵命師千奇百怪的戰鬥方法,讓人困惑不已的「命格戰術」簡直比幻術還要離奇。如果獵命師也是陰謀的一部分,那麼,當務之急自是剪除獵命師的性命。

不過,獵命師的實力等級差異很大,自己遇到的那三人便不足為懼,他們還險些喪命在歌德之手。有的即使兩人合組,還是被尚未加入十一豺的莉卡幹掉。但有的竟可以癱瘓京都地底、跟宮本武藏一決雌雄。最令人介意的是,特別V組拍到的,那個以雷電為招式的老頭——不管是誰對上了那個老頭,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獵命師不是在這一連串的陰謀裏,只是偶發的不確定因素呢?

「管他獵命師跟世界巨變有什麼干係,混帳,全部都殺掉了就對了。」阿不思沒好氣地說,不自覺動了殺氣。

走著走著,阿不思來到明亮的「光回廊」。



儘管有很多老字型大小的吸血鬼聲稱他們對日光下的一切不屑一顧,但絕大部分的吸血鬼都是從人類的身份被感染變身的,很難不去緬懷昔日與陽光共舞的日子。

光回廊在地底綿延三公里,頭尾相接,二十四提供暖暖的陽光,美景,任無數吸血鬼在此舒緩心靈。在這裏,即使是最低階層的吸血鬼都可以不跟任何長官敬禮、打招呼,任何吸血鬼雜役都可以對迎面走來的長官視而不見。

在這個以光打造的回廊裏,放鬆就是全部的意義。



阿不思盛了一杯熱咖啡,盤腿坐在落地玻璃前,吹著咖啡上的熱氣。

人造的大自然景色在玻璃窗戶外逼真示現,和煦的陽光浸透了樹上的楓葉,秋風吹動滿山的楓,仿佛有了火的顏色。所有的一切,都跟京都入秋時的醉人景色一模一樣。更棒的是,每十分鐘窗外的景色就會談出,替換新的大自然美景。

唯一的不同,就是人造的陽光不會融化吸血鬼。當然。

阿不思看著人造美景,想著想著出了神,連咖啡都忘了喝。

阿不思並不是個擅長煩惱的人,她絕對不會用棋盤上的精湛思維去解決現實世界的問題,如果可以的話,用誰強誰弱去打破人費解的迷霧,是再好不過。

所以「開啟樂眠七棺,說不定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這可不是玩笑話。你能想像,有八個宮本武藏站在東京街頭,迎戰滿臉錯愕的獵命師嗎?

結果大概是一面倒,恍惚間就結束了彼此獵殺的競賽吧?

至於要付出的代價也很好想像。

就是出棺者再一次強者對強者,敗者複又身裂回棺罷了。不過這番大鬧,在媒體力越來越難掌控的現代,恐怕掩蓋不住「特異功能者」這類的沸騰話題。且如果有出棺者被殺的灰飛煙滅,那就損失慘重了。

師傅失去聯絡已經超過四十八個小時了,要找人商量也沒辦法。

芒刺在背啊……



「怎麼了?」



一個柔軟粘膩的聲音,在阿不思的身邊坐了下來。

優香穿著可愛的斑馬睡衣,手裏拿著一個小熊抱枕。





第314話

在光回廊席地睡覺,是優香最喜歡的補眠方式。

每次她一睡著,就會吸引很多人駐足欣賞她可愛的睡姿。

「在煩獵命師的事。」阿不思直言。

優香臉色一紅。

「獵命師很壞,我想全部把他們都給殺了。」

「……是嗎?那,那該怎麼做?」

「我一個人辦不到,你們辦事又不力,我看只有把樂眠七棺一鼓作氣全打開算了。」阿不思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

「啦啦啦啦啦,那樣不是會天下大亂嗎?」優香嘖嘖不以為然。

「如果是一對一,好整以暇逐一解決的話……除了‘特別的那一位’,我有八成把握能將那些強到鬼哭神嚎的強者送回樂眠七棺,再次回復平靜。」阿不思想了想,頗有自信的說。

「喔。」優香咕噥:「聽起來好可怕喔。」

「癥結點在於,我並沒有開啟樂眠七棺的權利。」阿不思白了優香一眼。

優香吐吐舌頭,抱緊小熊枕。

「好久沒有跟長官一起逛街了呢。」優香眨眨眼,挨近阿不思:「總覺得長官這陣子變嚴肅了,啦啦啦啦啦。」

「是嗎?那找個時間一起去百貨公司吧。」阿不思淺笑。

「啦啦啦啦啦,好開心喔!一定喔!一定喔!」優香笑嘻嘻的勾著阿不思的手指,像個終於拿到糖果的小孩子。

兩女坐在落地窗前,一起靜靜欣賞滿山額度楓火。

許久未語。

人工景色將京都的秋,慢慢替換成滋賀縣琵琶湖的日出。

先是天空於恍惚間從漆黑到深藍,在鳥語聲中褪去墨藍,替之以白畫。當以為日出已在不知不覺中結束儀式時,火紅的太陽才從地平線拔升。

太陽只有小小的一個黃點,在平靜無波的水面上亮出一線紅。那紅線漸漸往湖面兩旁打開,拓出萬道金光,畫面停在金波鱗鱗的湖光上,遠處的小舟悠閒的槳著。

優香幽幽開口:「其實啊,我上次被那個殺胎人煞到了。」

阿不思失笑:「殺胎人?你的品位又變了?」

「不,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優香抿著下嘴唇,堅決道:「這次我被煞到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

一點都不給面子,阿不思直接笑了出來。

「記得上上次有個快要參加NBA選秀的混血職籃選手嗎?你看到他的時候也說了一樣的話,還有再上一次那個來日本比賽的俄國選手摔角,你看他像熊一樣的胸毛的時候是怎麼發瘋的?」

「胸毛好噁!好噁!」優香猛力搖頭,披頭散髮嚷道:「反正殺胎人真的很MAN,他被我的忍術櫻殺揍了好幾十下都沒有死耶!胸毛怎麼比得過他啊!」

「我也不可能忘記你愛上的那個衝浪選手,你說,就算會被太陽燒死,你也想跟他一起在烈日下邊衝浪邊做愛……阿不思喝著咖啡,若無其事的說。

「我怎麼會說出那麼可怕的話?我當時一定是瘋了!」優香震驚,隨即轉回主題:「總之我愛上殺胎人了,不管誰反對我都沒有辦法……這幾天我一直想他想的要命,睡也睡不好,就算睡著了也只會夢見我在毒打他。長官,可不可以把殺胎人賞給我?」

「賞給你?」

「拜託啦啦啦啦啦啦,我一定會好好看管他的,真的,雖然他很耐打,不過他根本就打不過我。」優香雙手合十,苦苦哀求:「我絕對不會讓他繼續惡搞下去了。」

「……」阿不思微笑。

血族的命運就要面臨最嚴苛的考驗,而優香這個大奶美女真的這麼沒腦,還在想著風花雪月……喔不,是肉欲橫生的愛情嗎?

真好。

果然還是無憂無慮的生活方式最適合血族了。

要陪伴永恆的時間,悲觀可是非常不健康的、也是最笨的態度——如果能夠恣意妄為的生活,拋開道德,忠實遵循自己的快樂,才能舒舒服服地把沒有止盡的日子過下去。

優香,大概是地下皇城裏最忠於自己的人吧。

「據說殺胎人很可能進入了打鐵場,你也知道這件事吧?」阿不思。

「知道。」優香點點頭,神色哀戚。

「除了禁衛軍的特殺部隊,牙丸傷心也在那裏等著呢。」阿不思坦白以告:「所以咯,你也別做白日夢了,殺胎人一出來,牙丸傷心就會把那頭粗暴的野獸砍成兩半。我猜你不能接受變成兩半的野獸吧。」

「長官……那……你可以打一通電話,把牙丸傷心叫回來嗎?」

「連武藏出棺都影響不了牙丸傷心了,你覺得我一通電話有辦法改變牙丸傷心的坐姿嗎?」阿不思欣賞著優香越來越緊的眉頭。

如果將一支鉛筆放在優香可愛的皺眉間,鉛筆恐怕會給夾斷吧。

「我倒覺得大鳳爪不錯,美形男一個,你對他全無意思嗎?」

「啦啦啦啦啦不要啦,跟血族交往是最沒有意思的選項耶。」

「喔?」

「好吧,武藏大人例外啦。」

兩人尊長無序的亂聊,輕盈的笑聲繞漾在悠長的光回廊裏。

此時,十幾個跟阿不思熟稔的牙丸武士行色匆匆跑了過來,雜亂的腳步聲將光回廊的寧靜氣氛完全打亂。在地上或坐或臥欣賞景色的人無不抬起頭來,埋怨的看著這群失禮的不速之客。

連好脾氣的阿不思也皺起眉,抬頭掃視。

「副隊長!」

十幾個牙丸武士上氣不接下氣,臉色沮喪,一起單膝跪下。

阿不思心中一凜。



這是做什麼?

難道美國的核子彈又一次瞄準了日本?



其中一名牙丸武士淚流滿面,打開手中的筆記型電腦,遞給阿不思。

電腦螢幕上,全球最大的線上購物網站ebay裏,有一個怵目驚心的拍賣物。

不過短短十五分鐘,流覽人次便已達到二十幾萬。

下標的金額越竄越高,越竄越高……



阿不思怔怔的看著。



牙丸武士全都跪在地上,額頭頂著冰冷的地板,沒有一個忍心將頭抬起。

就連嘻哈慣了的優香,也忍不住將頭低下。

地板洇成了一片熱海。



手機鈴響。

阿不思接起電話。



「請問,是牙丸阿不思嗎?」熟悉的聲音。



「如何?」

「你願意發誓,不計一切代價……」

「我發誓。」阿不思幾乎要捏碎電話。

電話那頭似乎空白了一下。



「從這一刻開始,神道餘眾全數歸你一人管轄。」



迷途失返

命格:幾率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一離開平日熟悉的地盤,走路走到一半就失去方向感,地圖跟指南針對你來說就是神秘主義的東西,只有外星人才懂。花點錢買台GPS衛星導航放在身上,會是你最好的選擇。

特質:方向感嚴重缺乏,《海賊王》裏的索隆常說:「東邊不就是右邊嗎?」就是非常經典的症狀。在床上,哎,宿主最好是找對地方,不然可是非常的失禮喔。在戰鬥上,想辦法將此命格植進敵人體內,會是最好的脫困之道。

進化:如果放任下去,將演化成集體格的「星艦迷航」!





第315話

今天又沒看見陽光。

最近待在特別V組的時間越來越長,原本宮澤離開總部都是接近中午的時刻,但這些日子回到家裏時已是晚飯時間。

明明在特別V組的職位只是中等,卻因為備受上級矚目,各式各樣的事,城市電眼、網路搜客與媒體魔掌三個部門的業務宮澤已經非常熟悉,也非常厭惡。

對宮澤來說,能夠接觸到吸血鬼各個層次的秘密,可不是光榮的事。

預計再過不久,就會升官了吧?

「真是步步高升啊……」宮澤自嘲,打開車門。

發動引擎,宮澤暫時閉上眼睛,打開音響,將自己埋在搖滾樂裏。

接下來,自己就會被調到策略研究部門了吧?在那裏,自己多元思考的專長將貢獻極致,權利也將位居特別V組所有人之上,成為最有價值的高級食物。

再接下來的的升官途徑,宮澤就不敢想像了。

他每天都接到上級充滿慈愛的詢問信,內容千篇一律,都是問他是否願意在未來某日累計榮譽後、成為吸血鬼大家族的一員,從此享有「牙丸」的高貴姓氏。

其餘的人類同事若接到這種信,在恐懼的壓力下多半都會填下同意書,然而宮澤,卻總是在詢問信上寫髒話回應——那是他唯一的反抗。

「那個炒栗子的大漢劫走了殺胎人,據說跑到了奇怪的結界裏躲著,現在不曉得在做什麼……」宮澤喃喃自語,將音樂轉的更大了:「這個世界上真有結界空間的存在,簡直比吸血鬼還要扯了……讓我的小孩在這種變態國家裏長大,這樣真的好嗎?哈哈,哈哈。」

這陣子發生的大事夠多了。

這個世界不斷脫序演出,核子彈的塵埃隨時都會遮蔽地球的屋頂。

不過比起那個什麼鬼的公民疫苗法,這一連串的軍事衝突也不算什麼。人類政府不知怎麼搞的,吸血鬼瘋了,人類也跟著發神經,搞那種緊急動員的爛法令出來,遲早將整個世界埋在巨大的恐怖裏面。

「過一天是一天。」

睜開眼睛,拉到R檔倒車回轉,宮澤在刺眼的陽光下離開了東京警視廳。

回家前,宮澤得先繞到別的地方買個禮物或蛋糕之類的,因為奈奈昨晚提醒過他,今天可是女兒的生日,再忙都得帶點什麼回家。

「挑什麼好呢?」宮澤將車窗拉下,讓涼爽的晚風灌進鼻腔。



戰鬥寶貝的娃娃?

海賊王的太陽獅子號?

還是月光姆奈德模型?

嗯,月光姆奈好像比較合適,上次在女兒的書包上看見月光姆奈德貼紙……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宮澤厭惡地向燈柱上的監視器比了一個中指。





第316話

宮澤將車停好,拿著月光姆奈德最新模型,愉快地走進高級公寓大廈。

打開門,只見奈奈與兩個孩子坐在沙發上呼呼大睡,電視正播放著NHK新聞。

「……」宮澤倒抽一口涼氣。

除了妻女,客廳裏還有好幾個不速之客。

這些不請自來的人,全都是身材高大的西方面孔,身上穿著黑色的不明軍服,全副武裝,只差沒將黑色的頭罩套上。

一隻槍從門後頂著宮澤的背脊,失意宮澤不要輕舉妄動。

「首先自我介紹,我們是美國FBI的特別部隊,如果你聽話,我們不會動你,你的家人也會平安無事。」持槍的人按著宮澤的肩膀。

另一個人走過來,檢視宮澤身上有沒有武器。

「讓我先坐下吧。」宮澤冷冷地說,心臟卻跳的很快。

持槍者拍拍宮澤的肩膀,讓宮澤找了個位子坐。宮澤將手裏的月光姆奈模型放在桌上,冷靜的看了妻女一眼,心中盤算著應變之策。

「放心,你的家人只是被我們喂了藥,大概還要睡上十二個小時。醒來後是,也不記得。」一個闖入者將槍收起:「我想你也不想將我們的對話,讓你的的妻女聽到吧?」

宮澤不置可否,掃視了所有的闖入者一眼。

一共七人,全都是萬中選一的個中好手。

即使弱如宮澤,他依然能夠感受到這些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精剛之氣。如果真如他們所謂是FBI的特別部隊,那麼,他們荷槍實彈找上自己的目的是什麼呢?

宮澤與每個人的目光接觸,最後依照直覺,停在一個他認為最強的人身上。

「帶頭的是你吧?」宮澤。

「的確是我。」

一個褐發男子逕自座在宮澤面前,說:「漢彌頓,你對我的名字有印象吧?」

漢彌頓?

這個褐發男子的眼神渾厚,卻在縫隙中綻放出了不起的犀利。

宮澤晤了一聲:「班·漢彌頓,特異人類,世界獵人排行榜第三名,擅長空手道,柔道,格雷西柔術,十一種改造兵器的專家,曾經領導過緝捕第一級吸血鬼巴特拉的行動。幸會。」

漢彌頓點點頭。

領悟了這層關係,宮澤快速從腦海裏調出他曾經看過的世界獵人排行榜資料,比較這些闖進屋子的不速之客,從左至右依序說道:「查特,同樣是特異人類,世界獵人排行榜第八名,擅長短槍近戰,曾經單槍匹馬阻止沒有執照的三千名地下血貨從印尼運往紐約,世界五大獵人組織之一,鐵十字兵團的創始人之一,是個啞巴。」

一個顯然真的叫查特的人,拿著大大一壺剛剛煮好的黑咖啡,看著宮澤,一言不發默認了他的話。

「威金斯,特異人類,世界獵人排行榜第十四名,曾經參與過緝捕一級吸血鬼巴特拉的行動,擅長組織顛覆,化學兵器戰鬥,現隸屬鐵十字兵團大將。」

一個身材瘦高的光頭男子禮貌性點點頭,他的身上有股複雜的藥水味。

「尤恩,特異人類,世界獵人排行榜第十六名,曾參與過緝捕一級吸血鬼巴特拉的行動,擔任斥候時失去了左眼。老經驗的頂級獵人。年輕時曾高距排行榜第一。屬於吸血鬼的一切全都擅長,世界五大獵人組織之一,勝利火焰兵團的第七任首領。」

一個裝了特殊義眼的黑人老者,花著白鬍子,像顆黑石頭一樣坐在地上。

「佩提,世界獵人排行榜第三十八名,年僅十九歲的武術天才,英國秘警署破格出身,傳說已解決掉一百八十三隻吸血鬼,其中有三只是二級角色。」

壁燈下,一個正看著電視新聞,神采奕奕的年輕小夥子轉過頭來,微笑道:「最新的訊息是,一百八十七隻。四隻二級角色。」

「賈納得,美國秘警署爆破小組教官,號稱手底下沒有炸不了的東西。」

坐在甜菜佩提身旁,一個如岩石粗壯的赤發硬漢,杵著花崗岩般的下巴說道:「如果認為我只會放煙火,那就大錯特錯了。」

硬漢的腳邊有個以堅韌纖維製造的大背包,裏面放了足以炸掉十幾條街的超級炸藥,而硬漢扛慣炸藥的粗大鐵腕,足以在半分鐘之內仍飛任何一個臺面上最風光的摔角選手

「辛辛納屈,美國秘警署三級資訊教官,白化症患者,第一流的電腦病毒破解專家……同時也是電腦病毒釋放專家,在網路上用skywalker0401為帳號,鼎鼎大名的超級駭客。」宮澤頓了頓,看著那位面無血色的白子:「黑色界裏傳說,只要給你一台電腦跟一條網路線,你就具有癱瘓一個國家一到三小時的能力。」

「日本的話,最多一小時。」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辛辛納屈微笑。

他的膝蓋上放著筆記本型電腦,似乎已經接通了無線網路,開始滲透的前置工作。對於一直處於幕後工作的辛辛納屈,竟然有人一眼就認出,並認可他的專業能力,辛辛納屈不禁對宮澤抱了極高的好感。

視線回到帶頭的漢彌頓,宮澤結論道:「七個人裏共有四個特異人類,能將你們這些大人物組合成一隊,頂頭上司果然是美國政府。」

「宮澤清一,不愧是特別V組裏最有前途的明日之星。」漢彌頓露出贊許的眼神說道:「不過,你漏了一個人。」

漏了一個人?

宮澤愣了一下,環看了一下大廳卻沒發現什麼人影。

「諾。」漢彌頓晃了晃頭。

順著漢彌頓的視線,宮澤看到一個人坐在視窗,全身被窗簾布覆蓋住的幽暗人影。

「嗜獵者?,代號,黑天使。」

漢彌頓淡淡說道:「街上的一切動靜,他瞧的比監視器還要清楚,如果有吸血鬼打手靠近這裏,你該知道嗜獵者會作出什麼事情。」

宮澤打了個寒戰。

嗜獵者黑天使,是個令所有吸血鬼聞之喪膽的大恐怖。

注:只有合法的獵人才能受到特殊的法律保障,擁有開槍殺人,破壞公共設施,領取賞金的權益。其他擅自獵殺吸血鬼的人類,則被稱為「嗜獵者」。成為嗜獵者的原因有太多太多,兩大主因分別是仇恨,與變態。如果將嗜獵者記入獵人排行榜,或許整個排名將會大地震。(引自獵命師傳奇第三集)





第317話

有一說。

全球賣座的電影刀鋒系列(Blade series)中,維斯裏·史耐普主演的吸血鬼獵人,原始靈感就是取材於嗜獵者黑天使。但真實世界裏的黑天使,並不像電影裏描述的,是自由行走于白天與黑夜的「日行者」,而是一個後天黑人吸血鬼。

在美國尚擁有黑奴制度的時期,黑天使一家七口都被白人雇主吸血鬼所吸食,黑天使在復仇的火焰下成為心狠手辣的吸血鬼獵人,追擊許久,終於讓他殺死當初吃他全家的白人雇主。

儘管大仇得報,黑天使的復仇之路並未結束,他歇斯底里似想殺掉所有的吸血鬼,以及每一個幫助吸血鬼的走狗人類,於是將自己感染成吸血鬼,好讓殺戮之旅永無止境。

——「我會殺掉世上最後一個吸血鬼,也就是我自己。」黑天使的誓言。

兩百多年來,估計最少,黑天使殺掉的吸血鬼可以堆成一座山。

論單打獨鬥,黑天使絕對在這七個人之上。



「我不介意,隨時殺了你這種人。」窗簾背後的聲音好像還埋在牆裏。

一股狂暴的殺意從視窗吹進屋內,「黑暗」仿佛從虛無的形容詞變成了強有力的巨大海浪,咆哮嘶吼灌進了宮澤的靈魂深處,一時間,宮澤竟有種恨不得立刻死去的絕望感。

尤恩瞪了窗簾一眼:「再不收斂你的殺氣,那些野獸就會找上門來。」

殺意化為煙霧,窗簾後竟若無人。

「……」宮澤吐出深長的悶氣,摸著手上的雞皮疙瘩。

如果剛剛的壓迫繼續下去的話,自己說不定會昏厥過去。

「你也很清楚,美國政府對於黑天使等諸多嗜獵者的行為一向不認同,不過這次我們與嗜獵者攜手合作,足見我們行動鑒定的信念。」漢彌頓為自己與宮澤各倒了一杯咖啡,慢慢進入話題:「我們這組選定了你,自然是想借重你對吸血鬼的瞭解與內部關係,如果你願意合作,拼了命我們也會保護你和你的家人安全。」

「你們這組?」

「特別V組的城市電眼部門絲毫沒有發覺我們的存在,潛進東京的獵人比你想像的還要多,比我們這組還要厲害的隊伍,都會用各自的方式尋找合作目標。」漢彌頓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視宮澤勞累過度的雙眼:「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在你這裏得不到預期的支援,總有其他小組會從別人身上得到。而失去利用價值的你,下場就跟電影裏告訴你的一模一樣。」

「請務必合作。」辛辛納屈插嘴。

「賽局理論的囚徒困境嗎?那麼我直接認輸好了。事實上我在特別V組的職位並不高,你們的資訊出了錯。」宮澤故作輕鬆,喝著熱咖啡:「特別V組權力比我高的人多的是,我還嫩得很。」腦子慢慢熱了起來。

蒼老的尤恩,眼睛眯成莞爾一線。

「別小看我們的情報,我們知道你很受牙丸禁衛軍副隊長阿不思的賞識,這份賞識幫助你在特別V組取得職位之外真正的權力。」漢彌頓說得輕描淡寫,殊不知,這已是美國政府所能取得最高限度的情報了。

和平是很好,但是……

「就算我很受主人的寵愛,憑什麼我要幫你們聯絡我親愛的主人?」宮澤看了看熟睡的妻子與一對兒女,又緩緩看了眾獵人一眼。

「你是個人類,應該站在人類這邊。」

「你是美國人類,卻苟同美國政府默許蛇幫暢飲人血,比起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宮澤天性反骨,說什麼也得吐槽這一句。

「你為了家庭跟吸血鬼妥協,我們為了國家向吸血鬼妥協,我們只是妥協的城池不同。」漢彌頓也沒生氣,諄之以理:「即使獵人平常與政府各行其事,在此危難紛擾之際,我們還是為人類國家所用。」

「……」

「以前你在生命受到威脅下沒有選擇,而現在,你可以重新再做一次決定。」

宮澤笑了。

因為,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這種選擇可不是站在人類或站在吸血鬼任何一方。

不管是吸血鬼,抑或是他親愛的人類同伴,他們給予宮澤選擇的,都是非常暴力的生或死,而不是真正的自由意志。

真是熱烈的虛偽。

「無所謂,你們要我幫什麼忙?」宮澤一笑,蹺起了腿。

「首先,請你詳細解說下現在地下皇城的政治方向,勢力部署。」

「之後呢?」

「第一,和平。在未來幾個小時內,我們希望能夠透過你跟阿不思取得直接聯繫,秘密見上一面,讓雙方建立起完全的溝通,幫助和平的達成。」

「恐怕不只如此吧?」

這些全副武裝,這種驚世赫俗的夢幻隊形,要的可不只是和平而已。

如果漢彌頓說的全是真的,若將這種夢幻隊形擴充成十組的話……

「如果和平只是一廂情願,我們必須採取行動。」

「到什麼樣的程度?」宮澤屏息

「在核彈做為選項之前,我們必須入侵複雜的地下皇城,用直接的軍事力剪除吸血鬼政權裏的惡意勢力。」漢彌頓話說的很白:「多管齊下,盡可能讓多一點日本人生存下去。」

「……核彈?」宮澤震驚

「如果我們失敗了,就只剩下用核彈毀壞東京,甚至摧毀整個日本的局面。」漢彌頓肅容,全身散發出銳不可當的氣勢,說道:「為此,你能拿到地下皇城的詳圖嗎?我們有戰略式的小型核彈,只要能散放在幾個巧妙之處,就能瞬間毀滅過半的牙丸禁衛軍,不,甚至能毀掉八成不是?」

怎麼會說到這種地步?宮澤難以相信道:「情況到底有多糟?」

漢彌頓歎了口氣,轉頭看著曾是全世界首席獵人的尤恩。

經驗老道的尤恩緩緩說道:「今晚,我們總統將發表重大聲明的演說,如果日方沒有在48小時內表態放棄修憲,並且對橫濱軍事偷襲提出真正的解釋,必然只有戰爭一途了。」

窗簾外的陰影,冷冷說道:「那也不錯。」

「……」宮澤心亂如麻

儘管美國宣佈防恐戒嚴,國會已強勢通過了眾說紛紜的「公民疫苗法」,但那不過是政治層次的步驟。美國的軍事部門始終不信任公民疫苗法背後的基因改造計畫,非得荒謬到那種地步,也得先試試最古老的方法——戰鬥!

分佈在太平洋上的第七艦隊的完整兵力都已集結完畢,每一架F22戰鬥機都裝滿了燃油,隨時準備迎戰自衛隊的來襲,不會再讓橫濱的恥辱重演一次。與美國關係友好的臺灣也做好了戰略物資的支援,並派遣了四艘紀德艦與潛艇群摩拳擦掌出發,如果要戰鬥,中國絕對不會吝嗇任何一枚飛彈。

但戰爭始終是最壞的選項。

距離人類與吸血鬼上一次大規模的交手,已經有75年之久。今次雖然人類聯盟空前壯大,科技力量突飛猛進,但吸血鬼潛藏的實力不能以資料論,除非真正對上,誰也說不了准。

「放心,只要你一同意,你的妻女就會被另一組人馬帶離日本,你只要專著協助我們就可以了。」漢彌頓微笑,發出一股讓人信賴的氣質。

宮澤看著漢彌頓的眼睛,心想如果獵命師在這裏,說不定會發現漢彌頓身上棲息著某種特殊的命格吧?深呼吸,宮澤說:「你能保證他們的安全嗎?」

「盡力而為。」

宮澤點點頭,也只能這個樣子了

擅長化學戰的獵人威金斯走了過來,從皮帶上抽出一根黃色針劑。

「這是D2藥劑,戰略性猛毒,聽過嗎?」威金絲晃了晃。

「沒有。」

威金斯滿意的點點頭。這可是今半年來北歐密警署研發出來的新藥,如果日本吸血鬼這麼快就知道D2藥劑的存在,足見密警署被滲透得很嚴重。

「D2戰略性猛毒,屬於神經性與出血性的混合式毒。每12小時需要施打一次解藥,須得連續施打5次才能完全中和,也就是60小時之後你才能解除猛毒。如果一口氣施打5倍劑量的解藥,你絕對會負荷不了而死。反過來,若錯過其中一次解藥的時間,你也會死……死狀跟伊波拉病毒製造出來的屍體差不多難看。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威金斯解釋藥性的表情,竟有點病態的興奮。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信賴嗎?」宮澤冷笑,拉開袖子露出肩膀。

威金斯將D2藥劑注射進宮澤的手臂,他專著的看著冰冷的藥劑流進靜脈時,眼睛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呼吸也粗重了起來。威金斯實在無法抗拒這變態的快感,就跟射精成癮一樣。

「解藥只有威金斯有,只要你合作……」漢彌頓說。

「放心,只有貪生怕死之輩才會去當吸血鬼的走狗,就這一點,你們選對人了。」宮澤淡淡的說,另一隻手按住手臂剛被施打的位置。

「事成,我們會保護你到美國,給你一個在地下密警署的好工作。當然了,密警署專案保護你終生的安全。」漢彌頓拍拍宮澤的肩膀。

「真是,謝了。」宮澤覺得非常想吐。

等妻女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的生命也就不再重要了。

漢彌頓正要開口時,突然,一直埋在網路世界的辛辛納屈猛的抬起頭來,將筆記本電腦的螢幕轉過來對著大家,說:「乖乖不得了了,發生大事了。」

除了窗簾包裹中的人影沒有動靜,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15寸電腦螢幕上。

「這是,惡作劇嗎?」尤恩瞳孔縮小。

「完了。」漢彌頓手心出汗。

怵目驚心。

牙丸千軍的首級照片,以各種清晰的角度,被剛剛註冊的帳號放在ebay的拍賣頁面上,以1元起標,品名正是:「吸血鬼不敗傳說鬼殺神,牙丸千軍的死人頭!!」

照片底下的拍賣品資訊裏清楚寫著:



東瀛吸血鬼的驕傲,禁衛軍的元老牙丸千軍,號稱鬼殺神,一試之下果然非常難殺,賣家損失慘重才得到此人頭。賣家中肯強調,牙丸千軍僅死一次,絕對正品。保證決不再死。(朋友托賣,仲介勿擾哦!)



系統時間顯示,這個18禁的拍賣品才被放在網上7分鐘,流覽人數已經達到十一萬,而且還以驚人的速度攀升。

這種惡意戲謔的玩笑語言,搭配用麥克筆寫在牙丸千軍額頭上歪歪斜斜的「LOSER」五字母,絕對會令所有的日本吸血鬼義憤填膺。



絕對,會暴動!



窗簾震動了起來。

「事不宜遲。請幫我們聯繫牙丸阿不思。」漢彌頓揉著掌心。

「牙丸千軍……這件事不是你們做的嘛?」宮澤看者死人頭額上的LOSER。

「很遺憾,並不是。」漢彌頓看著桌上的電話。

宮澤拿起電話,醞釀著怎麼跟阿不思說話。

曾經聽同事聊起,牙丸千軍是阿不思的師父,此刻阿不思應該也看到拍賣網站上的惡意。心情想必很差。

其實並不怎麼關心牙丸千軍死人頭的天才獵人佩提,用手勢提醒大家,美國總統在電視上演講的即時轉播已經開始了。

「追求和平是我們人類社會,然而七個小時前,日本決定單方面修改憲法第九條,國際社會為此深表遺憾,美國在這種情勢尚未明朗的時刻必須挺身而出……」美國總統在華盛頓白宮前發表著演說。

宮澤慢慢按著電話號碼,思緒前所未有的混亂。按著按著,又取消通話。

尤恩仔細端詳著拍賣網站上的死人頭圖片,確認是否真的是他有一面之緣的牙丸千軍,一邊問道:「隊長,我們應該先跟秘警署確認這件事。」

「你有認識可以把這個老頭的首級摘下的獵人嗎?」漢彌頓閉上眼睛。

「……沒。」很快,尤恩搖搖頭。

「究竟是少了個心腹大患,還是少了個談判對象?」天才獵人佩提隨口問。

但沒人想回答他。

「現在只能祈禱,這件事是吸血鬼內部的主戰派暗中動的手。」漢彌頓睜開眼睛,再度恢復了自信:「如此一來我們就有理由聯合鴿派,用武力反制主戰派了。宮澤,阿不思是絕對的鴿派吧?!」

「我也不知道。」宮澤看著手中的電話。

突然,房間裏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電視機。

那一刻,他們知道。



世界大戰了。



謠言禍眾

命格:集體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不知從何開始,宿主周遭人等都開始盲目聽信沒有證據的傳言,例如死命相信某種爛政策對大家都有好處,或相信養樂多跟烤香腸一起吃會死掉,或相信總統可以製造人造雨驅離正在府前抗議的民眾,或相信富堅義博一直沒有畫獵人二六一回是因為他正在構思與取材。

特質:在少數媒體不斷飼喂大多數人琳琅滿目資訊的今日,此命格的力量比以往都還要強大,沒有比胡亂爆料的政客、滿腹機心的政論名嘴、襻權附貴的媒體老闆,還要適合此命格的寄生。用於戰鬥時,將使敵人四分五裂彼此猜忌,唯一的限制,就是此命格的作用時期很長,需要一段時間的醞釀。最強的狀態,甚至能夠利用謠言毀滅一個國家。

進化:大喪絕





〈那一夜,我們幹架〉之章

第318話

山雨欲來,東京霓虹。

六個人。

六個,都不是人。



「老大,我們怎麼去找他們啊?」穿著寬鬆風衣的小孩。

「我是覺得啦,在敵人的地盤上,還是不要太囂張得好。」唐裝中年男子。

「老實說,我心裏很怕啊……」完全就是路人的大男孩,神情扭捏。

「怕?臭小子,你根本就是人間兇器啊。」唐裝中年男子一臉難以置信。

「快點解決這件事情吧,我還想逛街呢。」長髮飄逸的高挑美女。

「找他們,聽起來太瑣碎,讓他們自己來找我們好了。」黑色皮衣的男子。

「正合我意。要比賽嗎?還是一起合作?」抽著煙的紅發男子。

「老是在一起實在太無聊了,各自去打招呼,對時。」黑色男子道。



六個人低頭看表。



「九點整,三個小時後,原地集合。」

「收到。」



那就大幹一場吧!

在原地扔下一顆燒夷彈後,六個人影各自散開。





第319話

又一道火焰衝破天際。

抽著煙,紅發男子坐在高樓大廈的天臺上,朝底下扔出第七顆小型燒夷彈。

每一分鐘,就扔一顆。

預計再過十三分鐘,就可以把整箱燒夷彈給清光光。

用這種方式計算著東京吸血鬼的辦事效率,底下的街道早已燒成一塌糊塗。



「是你放的火嗎?」



一個瘦長的美男子,站在高樓對面的高樓。

僅管相隔二十米,聲音依舊嘹亮。

「通常來的是消防隊吧?現在的東京果然很敏感。」紅發男子戴上墨鏡。

「今天給你特別優待。」瘦長的美男子,冷酷的眼神。



好眼神。

也一定是個好對手。



「賽門貓。」紅發男子攆掉煙。

「大鳳——」美男子躍上半空,超強的風壓猛襲:「爪!」





第320話

鮮綠色的唐裝,不管走到哪里都很顯眼。

人來人往的電器大街上,三輛翻覆的警車旁,十幾個第一時間趕過來「解決狀況」的牙丸武士東倒西歪坐在路燈下,脖子都給扭斷了。

他實在用不慣什麼刀刀槍槍之類的東西,更不用說超誇張的燒夷彈了。

要吸引敵人過來,還是習慣用最原始的方法。

螳螂,唐郎。

坐在其中一輛翻覆的警車上,唐郎喝著剛買來的烏龍茶,心神不寧。

「最後聽到他的消息,好像是放棄當獵人,乾脆在東京當賣糖炒栗子的攤販?唉,以前從沒看過他煮東西吃,他這樣亂炒栗子可以生活嗎?說不定等一下跑來抓我的,不是十一豺,而是那個目無尊長的臭小鬼嗎?」

唐郎一念及此,不禁有些困擾:「見面時第一句話要說什麼好咧?哈哈!好久不見!還是……小鬼,你這幾年變得多強了啊?露幾手給師父瞧瞧吧!唉……」







一道慘白的光驟如閃電,啪恰一聲落在路燈之上。

一個渾身赤裸的女人,一對白晃晃、晃晃白的超級豪乳。

十一豺,冬子。

「打架不用穿衣服的嗎,成何體統!」唐郎霍然站起。

「嘻嘻,醜男,給我咬一口!我就讓你摸摸奶子喔!」

冬子雙手摸乳,露出森然利牙,跟她招牌的花癡淫笑。

唐郎痛苦地抓著頭,扯下幾條頭髮,惱道:「倒楣透頂,遇到這種瘋婆子。」



「要摸嗎?」

「不要!」





第321話

今晚的東京很不安寧。

等一下還會更不安寧。

只要是正常人,都會想置身事外。



路邊的露天咖啡座,穿著牛仔褲白上衣的男孩,點了一杯熱咖啡。

咖啡連一口都還沒喝,因為這男孩忙著用頭敲桌子。

咚咚咚。

咚咚咚。

「雖然我很帶衰,不過只要我好好躲著,應該也不會有事吧?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卻省了大家很多麻煩……」男孩敲著敲著,自言自語。

男孩古怪的行徑把鄰桌的客人都給看傻了眼,連咖啡廳的服務生都站得老遠,不敢走過來問。大家就這麼看著男孩連續敲了十分鐘。

「聖耀,你這種心態真是要不得啊。」

另一個瘦小的男孩走了過來,一手拿熱狗,另一手拋著剛剛偷來的錢包。

「不打,你永遠也不會變強的。」瘦小的男孩咬著熱狗,含糊地說。

「什麼?阿海你也不打嗎?」聖耀勉強停止敲頭。

「我發神經啊,我的專長又不是打怪;再說坐那麼久的船,當然要先休息一下啊。」

阿海檢查錢包裏的鈔票,碎碎念道:「嘖嘖,最近打扮漂亮的美眉,身上帶的錢都比禿頭大叔還要多啊。」

「那……」聖耀不知所措。

阿海坐下,從皮包裏超出一張大鈔,點了一杯熱焦糖拿鐵,跟兩塊草莓松餅。



「時間到再走過去集合就行了,吃吧。」





第322話

台場,水之城。

「想來這裏看看,很久了呢。」

撐著傘,張熙熙看著鏡子,試擦專櫃裏的名牌口紅。

吵鬧的警鈴聲從沒停過,空無一人的樓層,只剩下天花板上的灑水。

一群員警趴在地上,全部都被同一招乾淨俐落的手刀,給通通斬昏在地。

「我真是聰明絕頂,挑在百貨公司裏打,可以一邊打一邊逛街,心情不好也難。」張熙熙抿了抿嘴,覺得這水樣唇色真是好看,很有立體感。

學習武術是一件非常不淑女的事,所以在武術之外,張熙熙可是花了非常多的心思在保養自己、裝扮自己。畢竟吸血鬼只有永久保固的生命,卻沒有保證永遠的亮麗。

如果活了五百年,卻當了五百年的醜女,還不如被太陽曬死算了。



登。

電梯打開。

兩個巨大的人影走進灑水陣裏。



「不是獵命師。」

一個壯碩到只要單他一個人走進土俵,另一個力士就不知該站哪里的胖漢。

「是同類的氣味,是個高手。」

另一個高大威猛的吸血鬼,手裏還抓著半個樓下的警衛猛吃。



東京十一豺。

橫綱,與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



「一打二啊?我可吃不消。」張熙熙吐吐舌頭。

橫綱揮揮手,示意TS-1409-beta不要插手。

TS-1409-beta樂得站開來,繼續咬著僅剩四分之一的樓下警衛。



「別求饒,我儘快治好你的神經病。」橫綱蹲下,雙手觸地。



只是輕輕一碰,無與倫比的鬥氣張力,仿佛整個樓層都震成了土俵。

好強。

張熙熙將口紅放回架上,看了看表。

扣掉來回趕路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多。



「喂。」張熙熙微笑。

「?」橫綱眯起眼。

「你忘了灑鹽啦。」



傘下已無人。





第323話

有一個非人,曾經擁有非常多的外號。

每一個外號,都埋葬了許多驚訝錯愕的呼吸。

倒數第三個外號,叫做死神。

有多少人能擔當得起,這兩個字的重量?

不過今天晚上,這男人更喜歡自己倒數第四個外號。



兩百吋的巨型電視牆前,熙熙攘攘的年輕男女有說有笑地經過。

上班族大叔們偶爾停下腳步,看著巨型電視上的新聞畫面指指點點。

說實在的,這裏實在很不適合把血灑得到處都是,路人亂哭亂叫也很煞風景。

打起來,一點也不文明。



「喂,我有事找你們家老大。」男人雙手插著口袋,站著三七步。



十一豺,賀,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剛剛在秋葉原幹掉整個烏取幫一百人眾的,就是這個看起來無精打采的傢伙。

據說,屍體身上插的是飛刀……



「你哪位?」賀開口。

「我……」男人打了個噴嚏,用強差人意的日語說道:「上官。」

「喔?那敢情好。」賀的下巴微微抬起:「據說上官的飛刀天下第一。」

「嗯。」

「嗯?」

「難道要逼我謙虛嗎?」上官失笑。

「既然是天下第一,就能快過我手中的飛刀。」賀冷笑,不知何時手中已多了十枚寒光:「真能快過我手中飛刀,帶你去見我家老大當然沒有問題。」

「你有受過教育嗎?你死了,怎麼帶我去見你們家老大?」上官皺眉。

「真會說話!」賀不屑,往左踏了一步。

兩個人之間隔了十五公尺,早已站在彼此的攻擊範圍之內。

同時也隔了川流不息的人潮,駐足觀看電視牆的上班族。

這些熙攘人群沒有發覺他們正處於兩隻凶獸的競技場之中,兀自談笑、接吻、講手機、漫無邊際地恍神、告白、討論待會要去哪間居酒屋、大罵昨天剛買的新專輯……

賀觀察這個自稱上官的血族同類,身上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殺氣或刀氣。但要說他已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卻又遠遠不像。他好像無法完全集中注意力,時常被與他擦肩而過的人給影響到視線;他眼睛裏的血絲不像是殺氣賁張的那種,比較接近睡眠不足。

「……」上官挪開身子,讓一個中年大叔摟著一個援交妹過去。



飛刀鬥飛刀。

大概是所有打鬥中,最快決勝負的方式。

最危險。

也最需要鬼一樣的集中力。

如果這個人真是上官,那麼,明天過後就沒有上官了。



「等等,你還沒問我的名字。」賀突然想到。

「啊?」上官皺眉。

「……你真的非常,沒有禮貌!」賀勃然大怒。



突然,正要出手的兩人,不約而同轉頭,看著電視牆上的畫面。

那一刻,全東京的人都知道……



世界大戰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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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30:33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十二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所謂誠意就是一路亂寫!


大家好,早安,午安,跟晚安。

首先要說聲對不起,這期的獵命師傳奇拖得有點久,主要不是因為沒有靈感也不是欠缺規劃,而是因為你正在看的這份「序」一直被退稿。一直一直被退稿。

該怎麼說呢?

我知道大家都很期待每次在獵命師前面的序,甚至有人是為了收集這堆序而買書的,還有人把獵命師拿去學校看,一直用書狂敲隔壁同學的腦袋嚷著:「不是叫你看獵命師啦,是叫你看序!看序!」還有人直接在書局裏偷偷把序撕掉帶回家,剩下的殘廢獵命師則繼續擺回架上(看著蓋亞倉庫裏,那數百本序被撕掉的瑕疵品退貨……)

說真的,連我也很期待——因為每次到了寫序的時候,意味著我已經寫完了新的一集。

既然我們都很期待,那麼這次的序自然也是要好好的寫。

話說獵命師十二完稿後,某日即將要去當兵的我,已久寫報紙專欄稿寫道天亮,正當我含著牙刷在陽臺上等著看日出時,突然很有前所未有的新奇感。

寫作寫了七年,不敢說每天都有敲到鍵盤,但認真計較起來可說一個禮拜總有五天在爬格子。現在要去當兵了,等於被國家強制暫停寫小說,很貼心的逼迫我歇一歇。

想著想著,突然有種想寫點傷感的話的衝動。毫不遲疑,我轉身回到電腦前洋洋灑灑寫了三千字,內容大抵是即將去當兵的心情寫照,以及未來一年半幻想如何在夾縫中偷雞摸狗的寫作計畫。大功告成後,我喜孜孜跑去巷口吃早餐,拿起巧克力土司正要咬時,才發覺我的嘴裏還含著牙刷。

但不幸的事發生了。

吃完早餐,我將序email給蓋亞的責任編輯後,僅僅一個小時,編輯就打電話給我,要我立刻上線開視訊討論這次的序。

「九先生,你這樣寫讀者是不會接受的。」編輯在螢幕的另一端嚴正說明。

「不會接受?」我傻住了。

說真的,就算在以前沒有人買我的書的時候,印象中也沒有被退稿的經驗啊,現在我這嗎認真寫了三千字的序,怎麼會被……

「應該說,讀者根本不會感興趣。」編輯按下列印鍵,將我剛剛寫好的序列印出來拿在手上。

「靠,我相信我的讀者一定會對我怎麼規劃在當兵時期的寫作,感到濃厚的興趣耶!而且我也在序裏也寫道我對當兵的看法,寫的非常熱血,事實上我寫到眼睛噴尿……」我很激動,臉都快貼到視訊小球上了。

「我就沒興趣。」編輯冷冷地把剛印出來的稿子撕掉。

我傻眼了。

就算再怎麼不喜歡我的序,也沒必要特地把序印出來,只為了當著我的面撕掉啊,突然之間,我有種很不吉祥的感覺。

這個新上任的責任編輯,該不會這嗎快就討厭我了吧?

「那我重寫好了,我想女性讀者的確對當兵的事不感興趣。」我忍耐。

「要寫,要快。」編輯將撕成兩半的稿子對折,再對折。



然後又撕了一遍。

過了幾天,書序還是寸步難行。

正當我想抄襲獵命師第一集的序的時候(反正大家都忘了第一集的序在寫什麼了),我走到書櫃前抽書,看著櫃子上一排浩浩蕩蕩的獵命師傳奇,竟有種「天啊,如此沒有耐心的我,竟能持之以恆寫了兩年多獵命師?」泫然涕下的感動。

我抱著書櫃,抽搐顫抖地跪下來。

假哭乾號了幾分鐘後,我興高采烈寫了一篇暢談獵命師的創作理念,以及這部長篇作品在堂堂買入第十二本後給予我的成長,不管在寫作最基本的耐力上,或是視野與高度上,都給了我許多。也希望給讀者們許多。

咚,咚,咚。

咚,咚,咚。

「啊?」

「啊什麼?讀者對你的創作理念沒有興趣。」編輯強調:「沒、興、趣。」

「怎麼可能?」我跳了起來。

「九先生,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序的最大特點是什麼?」

「精彩!」我毫不遲疑。

「錯!是亂寫!」編輯用力拍桌,震得畫面狂跳。

「亂寫?」我傻了。

「沒錯,就是不負責任的亂寫,唬爛,豪洨,鬼扯,瞎搞,沒有重點。」

「我不同意,像上次獵命師十一集那篇序《跟比絲吉的戰鬥》,就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啊,根本不需要唬爛就可以寫的很好笑啊!」我引用前例,據理力爭:「所以重點是誠意跟功力,我很有誠意啊!功力當然是超強!」

「那一篇比絲吉什麼的,不管是真是假,讀者就是認為你在唬爛。」編輯不屑地瞄我:「因為那一篇看起來就像是唬爛。」

「太不公平了!明明就是真的!我跟比絲吉纏鬥半天、力保不失小頭,竟然被讀者認為是唬爛……雪特!我沒有辦法接受!我不接受!從現在開始我要用最誠懇最謙卑的心寫序!扭轉情勢,就從這一篇開始!」我抱著頭大吼大叫:「聽著,你聽好了,我就是要講我創作獵命師的心得!我就是要寫那種讓人感動到頭皮發麻的作者序!我不要唬爛!我不要騙人!」

編輯冷冷按下列印鍵,再度將我的序給列印出來。

「不亂寫序,就不過稿。」編輯面無表情,用慢動作撕掉我辛辛苦苦寫的序:「不過稿,就不出書。沒有書,就沒有版稅。」

聽到沒有版稅,我立刻肅然起敬。

「是的,這件事我剛剛在迴光返照裏迅速想過了一遍,沒錯,人生就是一場大騙局而已,哈哈,序這種東西自然也是要好好唬爛一下的。」我豎起大拇指,微笑:「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會好好亂寫。」

編輯面無表情,將剛剛撕成兩半的序,對折,對折,又對折。

然後撕了一遍。

「給你一個小時。」編輯將碎紙灑在螢幕上。



是的,事情就是這樣。

看看手錶,我只剩一分鐘可以亂寫,時間掐的剛剛好。

快速看了一遍,這序果然寫得毫無特點,亂七八糟,希望可以順利過關。

就這樣,大家再見,我要去爆笑國家啦!這一期的獵命師要看至少整整三個月,所以要看慢一點,再慢一點……再慢一點……
 
 
 
 
 
〈人類的勇氣,怒火天際〉之章

第324話

雷力,恐怕是整個第七艦隊最無聊的人。

今晚又是一個讓他發呆一整夜的漫長時光。

「……」雷力看著正隱隱晃動的上鋪,交叉的雙手撐著後腦袋,打了一個哈欠。



哎,睡在上面的喬喬,又在打手槍了。



真沒勁阿,雷力又打了一個哈欠。

「喂,別一直打哈欠,你不知道打哈欠會傳染的嗎?」坐在對床看漫畫的布拉克瞪了雷力一眼。布拉克總是漫畫不離手,是個標準的夜魔俠迷。

「……真是抱歉阿。」雷力看著布拉克,又打了一個萎靡深遠的哈欠。

布拉克順手從枕頭上抓起一本X-men系列的漫畫,丟到雷力的臉上,說:「這麼無聊,就算翻翻也好,別在那裏閑著沒事幹。」

「少來,明明知道我不看這種東西。」雷力將漫畫丟了回去。

「試試看,就抱著你第一次打手槍那種心情。」布拉克又將漫畫丟了過來。

「饒了我吧。」雷力將漫畫丟在腳邊。

在軍艦上服役,不靠岸的日子真的很難捱。

反正整間容納上百人的大寢室全是一群臭男人,剛剛忙完一天軍事演習的同袍們大多連貼身的白色T恤都懶得穿,就這樣赤身裸體坐在窄小的床上打電動、傳閱早就翻爛的漫畫、言辭浮濫的愛情小說、過期兩個月的色情雜誌。

這些極易打法時間的隨興娛樂,雷力全都沒有辦法加入,唯一他「看得懂」的色情圖片雜誌,又要排隊等很久,因為機會每個人都有這方面的需要-這種需要,在軍艦上是一種同舟共濟的默契,沒有人會拿這件事來恥笑另一個人。

從小,雷力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東西非常非常荒謬,荒謬到無法理解。

先說電影好了。

不過是喬治·盧卡斯的星際大戰系列,或是托爾金經典小說改編的魔戒系列,或是J.K.羅琳的哈利波特系列,雷力都看不懂。

真的,完完全全看不懂。



「等一下,那個星際大戰的歷史是發生在什麼時候?什麼?不是真正的歷史?故事發生在某個遙遠的銀河系?等等,真的有那個銀河系嗎?有的話為什麼不跟地球交流?地球不在宇宙聯盟裏嗎?」

「矮人也就算了,但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精靈的話,為什麼我們都沒有發現過精靈的化石?還有,那個樹為什麼會講話?中土大陸……那是以前的歐洲還是哪里?我怎麼沒有讀過中土大陸的歷史?」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魔法存在?,那根本就違反了品質守恆原理阿!還有那支掃把,根本缺乏任何一種物理條件可以讓它飛起來-而且還能高速載人?」



雷力總是很困惑,而他的困惑往往把一起看電影的人弄得很火。

再來說情節最嚴重的卡通好了。



「米老鼠?它哪里像老鼠了?就算是老鼠,老鼠也不可能會講話阿!」

「我的天,汽車什麼時候也能開口聊天了?一點根據也沒有。」

「什麼惡魔果實?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那種水果,為什麼要瞎掰出來呢?如果小朋友吵著要媽媽去超級市場買惡魔果實的話,豈不是很困擾大人?再說無論如何人體也不可能變成沙子吧?也不可能變成火焰吧?就算可以突然變成沙子或火焰,之後也不可能再變回普通的身體阿!」



對於這個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的、或者缺乏證據存在的事物,雷力都無法接受。

就連常用詞語中特別誇張的形容,雷力也無法理解其中的修辭意義。

例如「熱情如火的女人」——再怎麼熱情,也沒有辦法真的燃燒起來吧?

「我要一腳把你狠狠踢到月球去!」無需考證就知道,這不是人類的腳力所能辦到的攻擊,既然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為什麼還要用辦不到的事情威脅別人呢?這不是虛張聲勢嗎?

「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認得你」——真的有人可以辨認出親人的骨灰嗎?

詩集更不必提了,光是小說雷力看了半天就是卡住又卡住,無法順利推進劇情,甚至連閱讀散文都成了問題,更別提安徒生童話,伊索寓言,格林童話,只要動物一開口說話-除非是鸚鵡,否則雷力就會陷入嚴重的苦惱裏。

理所當然的,雷力是個無神秘主義者,反修辭主義者,更是個無神主義者。小時候雷力會在主日學課堂上跟老師辯論「摩西將紅海隔成兩半根本是唬爛的」半小時,被惱火的老師給逐出教室,而白目的雷力還傻乎乎不懂自己錯在哪里。

說了這麼多,如果你認為雷力是個很難搞的,憤世嫉俗的實證主義者,那你就誤解雷力了。事實上雷力是個相當好相處的人,只是在這個「充滿創意」的世界裏,雷力過得特別苦悶,也很難跟別人有話題。

也因為這個「重大缺陷」,雷力在不須升空飛行的電腦模擬戰鬥訓練課程中,總是得到全連隊最低的分數,而且恐怕還是有史以來准飛行員受訓裏最低的分數。原因顯而易見,雷力搞不懂那些用動畫製作的敵機為什麼需要被打落,而且還是用根本不存在的「飛彈動畫」去打落!



「雷力,你的分數一直這麼低,我很難讓你在戰鬥機中隊裏繼續待著。」

「那怎麼辦?我只會駕駛戰鬥機阿!」

「也許該把你調到比較輕鬆一點的飛行中隊,例如轟炸機中隊?」

「教練,駕駛戰鬥機才是我報效國家的方式阿!」



幸好在一次警戒波斯灣上空的例行偵測任務裏,某個正式的飛行員因故不能上場執行任務,雷力才有替補上陣的機會。那次飛行任務裏,竟然遇上了特殊狀況,冷靜果敢的他表現非常優秀,精准擊落了帝國測試中的隱形間諜機。否則雷力現在還只是個永遠的戰鬥機候補飛行員。

雷力,以身為美國最先進的F22,猛禽Raptor戰鬥機飛行官為榮。
 
 
 
 
 
第325話

「雷力,你真是可悲。」



隔壁床的飛行員從手中的遊戲機抬頭,看了他一眼。

「是嗎?我一點也不這麼覺得。」雷力看著終於停止晃動的天花板。

「上帝似乎少給你了什麼,才讓你這麼無聊。」布拉克譏笑他。

「上帝?拜託,到底你們之中誰和上帝吃過飯了?」雷力歎氣道。

剛剛結束一天的武裝飛行演習,虛脫的雷力無事可作,只好呆呆躺在床上試著小睡,但過度疲倦,神經反而舒坦不起來,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雷力問了幾次誰要玩撲克牌,大家全都意興闌然。

雷力拿出藏在枕頭下的女友照片,憐惜的用指甲在她的手臂上輕輕刮著。

照片上佈滿雷力的指紋與指甲的刮痕,全是殷殷思念的痕跡。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美國本土,抱抱她,抱抱他們一起養的狗。

現在正處於最高警戒狀態,所有個人與外界的通訊都暫時封閉,這可苦了全艦官兵;沒有人接到從故鄉來的信件,就算是冰冷冷的電子郵件也由於安全因素暫時被封鎖起來。不過這樣也好,也少了很多人接到Dear John Letter。

雷力將照片放回枕頭下,頭昏腦脹跳下床來,走到寢室左側打開公用的電視。

新聞頻道正在播放美國總統在白宮花園前舉行的國際記者會。

新聞,是雷力的第二喜歡的。也是少有能接受的電視節目之一。

「戰爭,一觸即發,我們很快就會在東京上空跟日本鬼子殊死阿。」雷力杵著下巴,喃喃自語。

身為一個戰鬥機飛行員,貢獻生命為國出征是理所當然的,在某種層面上,雖然戰爭不是什麼好事,卻也有熱血沸騰的光榮。只是雷力等人絕對沒有想過,美國有一天竟會將最重要的經濟同盟——日本——當作敵人對待。

一個軍階更高的飛行官走了過來,將電視轉播切掉,放入一片電影DVD。

「新聞有什麼好看,看電影,每人反對吧?」那軍官滿不在乎。

「沒阿。」大家異口同聲,用戲虐的表情看著雷力。

雷力無可奈何,裝作不在意。

電影是經典舊片「駭客任務」。說的是未來世界人類與機器之間發生了大戰,人類慘敗,除了付出核塵遮蔽大地的代價外,機器更統禦了每一個人類。為了取得機器運轉的能源,機器將人類當作生物熱能發電的電池用,不僅控制了人類身體的自由,連靈魂都囚禁在機器計算的虛擬空間裏。

緊接著,虛擬空間裏突然覺醒的一個人類,被賦予拯救全人類於機器魔掌的任務。他是救世主,暢遊于現實與虛擬之間,可以一飛沖天,可以一拳震撼大地,可以用肉眼辨識亂七八糟的程式碼,監視無所不能……

駭客任務在演什麼,大家都看了好幾遍,不過雷力始終看不懂。

……機器人將人類當作電池來用,真是不可思議的亂扯。如果需要能源的話,大可以利用核子動力或更先進的方式,居然靠圈養人類來取得微弱的生物熱能?一點都沒有成本效益的概念。

那也罷了。

更重要的是,明明就沒有發生的,屬於不可測知的未來的事,怎麼有人有興致花大把錢把那些不合邏輯的幻想拍成電影?就算未來很可能會發生那麼扯爛的事,人類應該從現在開始就停止發展人工智慧跟開發網路空間阿!為什麼不呢?

雷力越看,眉頭就鎖的越緊。

為什麼大家不多看一點像是國家地理頻道那種合乎實際的節目?

說道合乎實際,成為F22的正式飛行員之後,雷力倒是被迫接受一件與「合乎實際」相差十萬八千里的事,那就是吸血鬼的存在。
 
 
 
 
 
第326話

原本吸血鬼真實存在世界一事,一般職業軍人與員警部門並不需要知道。

各個國家都有基本共識,就是將防範吸血鬼勢力的工作交與各國的秘警部門專門處理。秘警對付吸血鬼,與吸血鬼談判;軍事部門則專責對付人類的國際衝突,與恐怖份子談判;員警部門則維護人類社會的治安,與武裝綁匪談判--就如同你在電視與電影裏看到的一樣。

但不管是軍事部門或是員警部門,你的軍階與職位到了一定階層,必然會收到秘警署的課程邀約,到秘警署接受為期兩個月的密集受訓,認識你過往人生鎖不知道的一切。

關於吸血鬼的一切。

原因有二。

一,當國家需要徵召你支援秘警署,去對抗吸血鬼勢力的時候,這些戰鬥精英才不會摸不著頭緒,在懵懂或震驚的情況下成為血鬥秒殺的犧牲品。有些出類拔萃的警員或軍人被調任為秘警署的文職專員或戰鬥員,也很常見。

二,即使撇開人類與吸血鬼千年鬥爭的部分,在吸血鬼與人類和平共處的情況下,生鮮血貨的國際運輸、地區醫院血庫的通貨配給、乃至血族黑幫與人類**的利益分食等,都是影響人類社會正常運作的變數;或者,有所謂的「正常」,就是在容許吸血鬼侵蝕人類社會的同時,卻又巧妙隱藏所有秘密的顛簸平衡。

簡言之,你身上的責任越大,就不能不瞭解吸血鬼的存在。必要時,你得浴血戰鬥;但通常,你得出面幫助吸血鬼取得他們想要的東西--為了避免真正的戰鬥。

身為F22最先進戰鬥機的飛行員,當然得接受美國秘警署的課程訓練。

但在雷力受訓的第一個禮拜,他簡直不知道手上的講義「從現在起,吸血鬼可能住在你家隔壁」是個在寫什麼鬼,也不知道那些教學影片「與吸血鬼戰鬥實錄」是哪一門子的怪電影。面對秘警署強制灌輸他吸血鬼的一切,他恐慌到了極點,直到在解剖課理,雷力拿起手術刀,親自割開一具吸血鬼屍體的內臟,用顯微鏡確實看見了吸血鬼特異細胞與人類細胞的差異後,雷力才真正進入狀況。



「科學」,是雷力唯一的信仰。



只有透過科學,雷力才能認識吸血鬼,接受這些黑暗的存在。

突然,警鈴大作,寢室的燈光變成了搖滾的鮮紅色。

原本該是很緊張的氣氛,但所有人只是用比平常動作還要快一點的速度,從床上跳下來,扣上紐扣,系上鞋帶。

「都已經演習一天了,現在還來這一套。」布拉克頗有怨詞,還有最後兩頁沒有復習完咧。

「說不定不是演習,是真的要去扔飛彈啦!」上鋪的喬喬諷刺道,扣上皮帶。

「天殺的,最好是。」遠遠的一個飛行員咒?。

雷力倒無所謂。

反正自己真的蠻喜歡飛機的,這些睡前又可以在黑空上飆上一趟。
 
 
 
 
 
第327話

飛行中將看著平靜的大海,再過一會兒,這片大海就會滿載著哀號的火焰。

發佈最高警戒的三分鐘後,飛行員權屬集合在甲板上,精神飽滿,兩眼如虎。

「飛行員,站好!」中隊隊長喊著口號。

轟。

「站好!」全體隊員豪吼,精神抖擻。

「飛行員,抬頭挺胸!」中隊隊長昂首。

轟。

「抬頭挺胸!」全體隊員昂首。

戰士肩上的徽章閃亮,耀眼得連呼嘯的海風都肅然起敬。

飛行中將站在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戰鬥機飛行員前,看他們穿著筆挺的墨綠色軍裝,個個氣宇不凡,英姿煥發。仿佛就是他年輕時候的模樣。

而這些孩子,即將用生命承擔起此次大戰的先鋒。



他們,有這個本事。



「孩子。」飛行中將緩緩說道。

「是!長官!」所有人驕傲不已。

「七十五年前那天,日本人未經正式宣戰,數百架飛機從千島群島出發,對停泊在珍珠港的我國軍艦發動可恥的偷襲!我們損失八艘戰列艦,三艘驅逐艦,四艘潛艇,戰機一百八十八架,死傷三千四百多人!」飛行中將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你們知道嗎?」

「知道,我們知道!」戰鬥機飛行員同聲共氣,額上青筋暴露。

「七十五年後——」飛行中將朗聲說道:「就在二十分鐘前,我們的總統在發表演說時,遭到慘無人道 的軍事暗殺。就在全世界媒體前,幾十億人,幾十億人看見我們的總統被子彈掃射成蜂窩,國防部長,參謀總長,與二十一名重要政府官員,八十七名記者同樣犧牲了生命,白宮一片火海。

所有飛行員全都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

總統在眾目睽睽下被殺的支離破碎,這是何等的恥辱……

「激烈交火中,我們的兄弟已經當場格斃了敵人的暗殺部隊,但敵人的惡意還未澆熄,我們的怒火,正義的怒火,才剛剛炙烈燃燒!」飛行中將指著沉默的黑色大海:「殺害我們總統的兇手,別無他人,就在海的另一頭。」

「幹!」布拉克大吼。

「上尉,你說什麼?」飛行中將瞪著布拉克。

「報告長官,幹他娘的!」布拉克握拳,聲嘶力竭。

「幹!」雷力也踏步向前,大叫。

「幹!」所有飛行中隊的成員,全都憤怒大叫。

士氣沸騰。

飛行中將點點都,抬起他驕傲的硬下巴,說道:「罵得好!剛剛艦長接到了命令,一個熱烈光榮的命令。我們現在就要給那些日本吸血鬼上一課,什麼叫屈辱。」

「是!」

「這場大戰的起點,就由我們第七艦隊最優秀的第五飛行中隊開始!」

「是!熱烈光榮!」眾飛官怒吼。

飛行中隊的隊長踏前一步,轉身宣佈:「第五中隊,所有人聽命!」

轟。

第五飛行中隊,立正站好,呼吸灼熱起來。

中隊隊長掃視每個人的眼睛,檢視他們飛鷹般的勇氣。

每個人的眼神,回報以恨不得立刻投入肉搏戰的瘋狂。

隊長朗聲:「五分鐘內登機升空,十分鐘後第五中隊將在大海上與第六中隊、第七中隊會合,一共四十八架F22戰鬥機,痛擊日本停泊在東京灣上的自衛隊艦隊。

「痛擊自衛隊!」



煙霧繚繞。

咬著煙斗,皮克艦長坐在指揮官室的皮椅上,看著十六架F22戰鬥機一次從甲板上垂直起飛,朝著大海東方沖去。

引擎在空氣裏爆發出怒吼,在海面上壓破出一道又一道浪線。

自古以來,不管科技多麼發達,武器到了何等大規模毀滅的境界,戰爭的勝利關鍵,還在於控制人心。

悲劇最能蠱惑軍氣,復仇比正義更煽動人心。

皮克艦長吐出混濁的濃煙,看著受理的緊急電訊。

這份下令復仇突襲的電訊,在不久以後,就會被發現來源疑點重重。

但現在可不是平常,而是總統被公開刑殺的,巨大恐慌的二十分鐘後。

皮克艦長嘴角上揚。既恐懼,又讚歎。



「……這一切,竟然都在凱因斯大人的計算裏阿。」
 
 
 
 
 
第328話

戰機升空,每個人都被通知此次任務的編屬。

詳細的戰術計畫早已演練再三,此次交代的是代號「雷神之槌」的攻擊行動。目標癱瘓駐守在東京灣上自衛隊的輕型航母群。如果遇到敵人的空軍抵抗,那就「順手」將日本空軍全數殲滅。

所有重要的軍事目標均已輸入戰鬥機精密的電腦資料庫,一旦進入戰鬥領域,三分鐘就可以見勝負,二十分鐘之內在海上留下大火,功成身退。

「沒有想到這一天終於成真。」雷力輕輕吐氣,看著儀錶盤上的雷掃。

「卑鄙無恥的小日本,他們膽敢暗算我們的總統,絕對也料得到我們正要去操他們;現在的東京灣,一定有上千架對空炮跟幾百架戰鬥機在等我們。」喬喬嚼著口香糖,口氣沒有一點擔心的樣子。

「那豈不是更好?不管來幾百架飛機,全部都是活靶。F22,可不是sony或任天堂做的出來的東西。」布拉克嘿嘿冷笑,看著滿額的飛彈指數:「教他們見識一下,什麼是真正的尖端科技。」

「臭小子,你以為你一定贏阿?」喬喬大笑:「賭了!」

突然有來自第七中隊的插播:「我說第五中隊的兄弟們,你們的賭約實在太無趣了,乾脆我們三個中隊來個團體競賽吧,看看哪個中隊立下的功勞最大。輸的兩個中隊要全體穿上女生泳裝,在酒吧裏服侍贏的中隊!」

「這算什麼獎品?」雷力笑?:「不過我同意,有何不可呢?」

「我謹代表第六中隊同意這場賭局,兄弟們,如何?」來自第六中隊的插播。

所有人都在頻道上大笑,表示贊同。

這些空中騎士,的確有資格驕傲。

他們駕馭的F22隱形超音速戰鬥機,從西元2005年正式服役起,就冠有世界第一強的戰鬥機名號。這絕非浪得虛名。

每台造價一億六千萬美金的F22戰鬥機擁有優異的匿蹤效果,以及相當於神盾戰艦登機的相位矩陣型雷達,搜索能力是上一代戰鬥機F15的兩倍多。解析度甚至比空中預警管制系統(AWACS)快上好幾倍,能夠一口氣鎖定三十個空中目標與十六個地面目標;F22的操控能力極強,不開向量噴嘴,就能達到六十度的攻角,最高速可達每小時1609公里,不加油飛行可達四千公里,猶如中程轟炸機。

在攻擊力上,F22一次可攜帶八枚空對空導彈,對地攻擊則有反輻射導彈,遠端空對地導彈,和鐳射制導炸彈等武器。最誇張的是,F22能夠在以1.5馬赫的速度飛行時,于五萬英尺的高空上投下聯合直接攻擊彈藥--無人能及。在2012年的最新改版之作中,還配備對空鷹爪機炮,可以在導彈用磬後,繼續於高速飛行下用最傳統的方式撕裂敵機。

曾有兩個讓軍事迷津津樂道的傳言。

在一次實機模擬戰鬥中,F22以一單挑六架F16,大獲全勝。

另一次,在阿拉斯加的軍事演習裏,七架F22搭配二十四架F15的飛行中隊,對抗三十二架可以「不斷重複再生」的F16與F18.最後的結果是,F16與F18一共被擊落八十三架次,而己方僅損失一架F15。

除了秘密研發中的F26跟實際上並不存在的幽浮,恐怕沒有任何一架飛行器能夠與F22相抗衡--尤其,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一個國家的空軍,能一口氣與四十八架F22對持。

一切似乎勝利在望,日本人一定會極悔恨為什麼要挑起這場戰爭。

「全體注意,一分鐘後進入任務範圍。」電子儀器指示。

所有飛行員在胸前畫上十字架。



停在兩軍即將交陣的大海上,一艘小艇。

四千顆腦袋感知道了危險,不安的發抖。

「這場戰鬥,就由我來打頭陣吧。」小艇上一名老者。

頭上千尺的黑色天空,隱隱震動起來。

老者睜開眼睛。

「……用完全的勝利來證明,血族捍衛食物的決心。」



輕鬆。

或故作輕鬆,是戰鬥前夕最重要的心理素質。

布拉克吹著口哨:「其實我從來沒有到過日本,沒有想到第一次觀光,竟然得自己開飛機去,座位還真是小,也沒有像樣的東西吃。」

「是啊,位子超擠,還沒有空中小姐。」喬喬咕噥。

「還帶著厚重的禮物呢」來自第七中隊的附和。

「什麼禮物?」雷力愣了一下。

「飛彈啦!」布拉克沒好氣的說。

「……」雷力還是不大懂。

雷達上並沒有發現敵人出動空軍的動靜,似乎還未警覺F22戰鬥機群的暗夜來襲。等到那些吸血鬼的雷達發現他們的蹤跡,早就火焰沖天了。

突然,位居左翼的第六中隊發出驚駭莫名的大叫:「那是什麼!」



布拉克側頭一看,看見了此生最恐怖的畫面——
 
 
 
 
 
第329話

「那是什麼東西!」布拉克愣住。

「龍!是龍!」來自第六中隊的驚嚇。



一條巨大的紅色有翼飛龍,嘴裏甩著金黃烈焰,從黑色的雲層直破而下!



「龍?」雷力不解。



不止一條龍。

數十條張牙舞爪的有翼飛龍,帶著燃燒的雲氣沖向F22戰鬥機群。

難以置信!



「注意!它們想攻擊我們!」最接近紅龍的飛行員大叫,猛然急轉直下。

「怎麼可能!這真是太扯了!」喬喬大駭,握緊轉舵的雙手滲出冷汗。

「操!我要開火了!」

「四面八方都有!四面八方都有!那些怪物全都躲在雲裏。」

「一定是日本吸血鬼養的怪物!請求開火!」



雷力傻眼。

東張西望,沉悶的夜空下只有F22的同伴們,其他什麼也沒有看見阿!

「你們在慌什麼?我根本什麼都沒有看到阿!」雷力大叫「不要惡作劇!」

在雷力的「視界」外,一條紅龍急沖而下,撲向第七中隊為首的F22戰鬥機,將那台F22狠狠撞歪了飛行軌道。

這一撞,開啟了曠古絕今的超級空戰。



「全面開火!」



不知道誰發的命令,大家有志一同都開啟了攻擊模式,將飛彈……

「等等,飛彈鎖定系統沒有反應!」布拉克錯愕不已。

「我也是!無法使用飛彈!」一人大叫:「系統好像失靈了!」

一頭有翼紅龍張大著嘴,呼嘯而來,從巨大的嘴裏逆風噴炸出火焰。

首當其衝的F22戰鬥機躲閃不及,在黑空中化作一團火球摔向大海。



雷力呆呆看著,一台毫髮無損的F22從空中直墜,像是無人駕駛般插進海裏。

「……這是怎麼回事?」

雷力的背脊發冷,突然看見飛在一旁的喬喬座機突然來個大翻轉,趕緊壓低機身躲過,差點沒被自己的夥伴給撞毀。

喬喬又是一個空中大甩尾,驚險地躲過一道「奪命火焰」。

數量難以估計的有翼紅龍朝著F22機群噴火而來,充滿惡意的火焰將天空燒得紅燙。這些應該只活躍在奇幻小說裏的太古生物,不只從嘴巴裏噴出巨大的高熱火焰,它們的飛行速度令人咋舌,而它們動作之靈活更壓倒鋼鐵製造的F22戰鬥機。

就在大家無法啟動飛彈攻擊的一眨眼間,又有一台F22被兩頭有翼紅龍從左右夾攻,兩道張牙舞爪的火焰直接將它焚成一團火球。

一台尖端科技,造價一億六千萬的戰鬥機就這樣摔進海裏。

那些翻來飛去的怪物宛若老鷹,而F22竟然成了孱弱的小雞。



「大家冷靜!看看你們的雷達,根本就沒有反應!」雷力又急又氣,大叫:「飛彈無法鎖定目標那是當然的阿!因為目標根本就不存在!」

根本沒有人聽得到雷力的呼喊,全都忙著躲開有翼紅龍的猛擊。



突然在雷力的「視界」外,一頭有翼紅龍哀吼一聲,消失在雲海深處。

是布拉克!

布拉克駕駛的F22戰鬥機猛烈地朝有翼紅龍開火,綿密的火線射穿了那些怪物的身軀,將它們遠遠壓制在雲的那頭。

「飛彈逮不到它們,就用鷹爪炮讓那些惡龍瞧瞧現代兵器的厲害!」布拉克憤吼,雙手緊按著炮火鈕:「去你的!去你的!」

話還沒有說完,立刻就有五六頭有翼紅龍被鷹爪炮打成稀巴爛。除了莫名其妙的雷力,所有的人都跟布拉克一樣啟動了鷹爪機炮,各自鎖定獵物攻擊。

遭遇頑強抵抗的飛龍從嘴裏噴出烈焰,火焰被夜風卷起無法防禦的角度。

一眨眼,又有兩台落單的F22遭殃。
 
 
 
 
 
第330話

有翼紅龍在天空中發出傳嘯千里的尖吼,那聲音教人毛骨悚然。

換作是一般的戰鬥機飛行員,看到這種怪物、聽到這種叫聲,早就放棄戰鬥的念頭,還打什麼?遇著了魔物感到害怕,沒有人會責怪。



但。



「我們可是F22!」喬喬大叫,一頭又一頭飛龍被殺的措手不及。

「所有人聽到!」第五中隊的隊長鎮定說道:「象平時演習一樣,兩個兩個相互掩護支援,每個中隊將距離拉開,用三角火力把她們逼到中間解決!」

語畢,所有的炮火立刻組織成綿密的死亡網,將逼近的惡龍打落。

能駕馭F22的,全是人類世界最頂尖的飛行員,戰局在一瞬間就扳回來。

十幾條惡龍被穿梭交織的炮火射得腸穿肚爛,在高空中歪歪斜斜的落下。

勢均力敵的場面。

「真是抱歉啊!今天就讓你們絕種!」一人大叫,兩門鷹爪機炮死咬著一條惡龍慌張逃走的方向,將它的尾巴射爛。

惡龍沒有了尾巴,失去平衡摔落雲端。

幾條惡龍噴出的火焰凝聚成球,無視空氣阻力與物理軌道,直直沖向掩護右翼的第六中隊,速度不下一般的飛彈。



「散開!」



第七中隊F22戰鬥機機群趕緊散開,那些火球什麼也沒有擊中,卻在交匯點爆開一大串刺人眼目的煙火,亂了第七中隊的陣型。

「不要慌!重新來過!」第七中隊隊長鎮定的說,開啟炮火射穿一條惡龍的頸子。那條惡龍的火焰正吐到一半,頸子一破,火焰立刻燒爛自己的腦袋。

訓練有素的隊形再度重組,用重火力壓制住來犯的飛龍。

「回家以後,我一定跟我兒子說,你爸爸曾經勇者鬥惡龍啊!」一人豪邁大笑,在雲端射下一隻來不及吐出火焰的惡龍。

機身一偏,又將另一條飛龍的翅膀射斷,銳不可擋。

突然上方的雲層破散,一條惡龍突襲沖下,竟抱住那人駕駛的F22,收起翅膀,連龍帶機不要命的俯衝直下。

「混帳!拉不起來!」那人大叫,仿佛聽見金屬機身承受不了的悲鳴。

那惡龍強壯的頸子卷著駕駛艙,邪惡的眼睛訕笑瞪著裏面的飛行員。飛機垂直衝撞大海,海面一聲恐怖的巨響後同歸於盡。

「操!我幫你說!」

於是又有一台F22戰鬥機在隊友的炮火掩護下,沖進十幾條惡龍的盤踞的雲層,轉眼間,又有三條惡龍殘破的身軀墜下。

所有的飛行員施展渾身解數,開火,又開火。

貫穿復仇意志的連綿火丸,射破被邪惡之火燒紅的雲層。

有條不紊的堅強陣勢,對抗勇往直前的無盡惡龍。



「左翼!小心左翼!」

「誰幫我幹掉後面那只,我擺脫不了了!」

「他們都喂這些醜陋的怪物吃什麼啊?不管了!我們就喂它們吃子彈!」

「有時間說笑不如幫我開道!就是現在!開火!」

「操!原諒我,我先走一步了!」

「操他娘的!我被噴中了!用火力掩護我,我進去幫大家衝殺一陣!」



起先,每一台F22被襲擊墜毀,就有七八頭有翼紅龍被射落海中,等到陣型固若金湯,兩兩掩護,四四成陣,火力層層重疊,竟殺的那些有翼紅龍連逃命都沒有時間。

舍去精密鎖定的飛彈,大家都用最強大的生存本能戰鬥,以肉眼,以大拇指,以直覺,在十字准心中格殺那些長了翅膀卻不長眼的攔路怪物。

大家都沒有將眼前荒謬的廝殺情景當作電視遊樂器來消遣,他們的敵人雖然沒有像樣的陣法,卻毫無止盡地從四面八方的雲層中沖出,怎麼也殺不完。心神若有絲毫鬆懈讓惡龍撲上,自己陣亡也就罷了,卻讓同伴少了一台戰鬥機的火力支援--同舟共濟,能為同伴多殺幾條就是幾條。



「……」只有雷力,完全不知道大家在做些什麼。
 
 
 
 
 
第331話

遼闊的大海上,有一艘小型的軍事艦艇在波浪中靜靜守護。

往後,距離東京只有二十公里。

但這短短二十公里,卻有全日本最恐怖的「軍隊」傲然駐守,負責擋下所有試圖來犯的敵國武力。

不管是戰鬥機,轟炸機,航空母艦,驅逐艦,潛艇,兩栖登陸艇,只要敢明目張膽來犯,就必須先衝破這只「軍隊」張下的結界。

這結界幾近完美,猶如在海上築起一道由妖魔鬼怪站崗的銅牆鐵壁。

這只軍隊的組成份子非常奇特,一共四千大軍。

四千隻泡在海水理的特製浮桶,隨著浪載沉載浮,由數十萬條鋼鏈將彼此牢牢鎖死,呈現出一張超大蜘蛛網的壯觀景象。入了夜,這些鋼鏈在海波中不住地鏗鏘砸擊,鏘……鏘……鏘……鏘……仿佛是地府裏牛頭馬面追魂索命的鐵鏈聲,不寒而慄。

聲音之外,浮桶裏的秘密更嚇人。

浮桶半滿濃稠的血膏,裏面各安坐了一個個全身赤裸的吸血鬼。

每一個吸血鬼都呈現半冬眠狀態,雖然是闔眼長眠,但眼皮猛跳,牙齒打顫,偶爾還會全身痙攣。

在他們尚未成為吸血鬼之前,全是人類之中的罪犯或者遊民,在遭到牙管毒素感染後,他們就成為一具具專司做夢的不死機器,從不定期補充的血膏裏補充營養與熱量,低攝取,低排泄,高睡眠,說他們是活著的木乃伊一點也不為過。如果他們幸運地發生身體技能失調而死去,便會被挑出來喂魚,桶子裏換入一具新的活木乃伊。

平均起來,一具活木乃伊可以在這樣的狀態下活命十七年。

人,當然不是人。

鬼?卻也不是鬼。

這四千具可悲的活木乃伊額頭上都被刺上威力強大的血咒;而血咒的作用,就是強制這些吸血鬼木乃伊的腦域整合起來,串聯供給白氏貴族自由利用——將幻覺攻擊擴大數百倍,甚至數千倍!



低調的日本軍事艦艇,就停在由數十萬挑鋼鏈構成的「腦能力作戰系統」旁,艦艇甲板中間畫了一個巨大的血咒,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深怕觸犯禁忌。

一個白衣老者坐在血咒中間,全身浸浴沸騰的汗漿,額上蒸著白氣。

遠處的天空隱隱有風雷之聲,偶爾夾雜著驚天巨響。

老者異常艱辛地抬起頭,睜開千斤壓頂的眼皮,白色的瞳孔裏混濁微弱的光。

戰鬥機果然不同凡響,竟然可以不斷攻擊我飼養在腦中的魔龍。」老者困倦地吐了一口氣,思考著接下來的一步。

「您的幻覺能力超凡入聖,不愧為白氏五大長老。」一個人類軍官恭敬說道。

「但這樣的能力,卻無法攻破那些高科技戰鬥機所擺出的陣型。」老者摸著自己的心臟,跳得實在太厲害了。

戰況繃緊本在意料之內,但來襲的敵人之強,遠超過了老者的估計。

這個老者,名叫白苦。

當一代魔將白魔海叱詫風雲時,白苦才剛剛在腦中飼養第一條龍。

數百年後,專司邊境防禦的白苦已經在自己腦域裏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在裏頭飼養了數十條分龍,還幫它們添了強壯的翅膀,在它們的肚子裏塞滿炙熱的地獄岩漿。

只要白苦發揮出百分之一百的能力,便能夠一口氣在方圓十公里內,釋放出四十七頭飛龍,若借用這四千個活木乃伊的腦域,就可以將範圍擴大到方圓三十公里,並將飛龍增加到「源源不絕」的一百五六十只。

這些實際上並不存在的飛龍當然對付不了真正的機器,因為機器完全感應不到它們,但進一步說,機器感應不到這些虛無的飛龍,所以人類也無法仰賴那些尖端科技去殺死赫然出現在他們腦中的怪物。

所謂的幻殺,便是以虛殺實。

儘管怪物對付不了機器,但可以殺死操作機器的人。

只要人一死,戰爭也就結束了。

「長老無需多慮,長老為我們爭取這麼多時間,我們的戰鬥機已經準備就緒,隨時都可以升空將精疲力竭的敵人給殲滅。」一個人類將領認真的說。

只要他一個指示,自衛隊的戰鬥機群便立刻起飛,迎擊來襲的F22。

「……太天真了。」白苦閉上眼睛。



無論如何,最多,只能再支撐三分鐘。
 
 
 
 
 
第332話

雷力呆呆的飛來飛去。

閃的,是自家人的炮火;躲得,是自家人莫名其妙的忽來撞擊。

不知不覺,雷力的臉上竟爬滿恐懼的淚水。

整片天空,什麼都沒有,只有突然墜機的夥伴。

雷達上,只有自己同伴在橫衝直撞,向不存在的敵人開火。



「雷力你在做什麼!幹嘛都不開火!」布拉克終於注意到雷力的異狀。

「……」雷力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是鷹爪炮失靈了嗎?是的話就退到最後線,大夥兒會保護你的!」布拉克的飛機搶在雷力之前,示意雷力後退。

「小心上面!」喬喬大叫,機身往左飆晃。

數不清的惡龍從上方直沖而下,其中三隻立刻逮住三台戰鬥機,再度用同歸於盡的招數,將三台來不及反應的戰鬥機死死抱住墜海。

其餘被F22戰鬥機敏捷躲開的惡龍也沒有閑著,毫無懼色的吞吐火焰,在戰鬥機陣型中間大肆攪和,一下子就讓兩台F22被烈焰吞沒,失速墜海。

這個強行突襲,讓第五中隊損失慘重。

負責守住右翼的第七中隊,與負責鉗制左翼的第六中隊各分了兩架戰鬥機過來支援,將那些擔任神風特攻隊的惡龍困在中央,瞬間殲滅。

「第五中隊!分四臺上去雲層最頂端,把躲在死角的惡龍清一清!」第七中隊隊長大叫,指揮若定。

「收到!」

根本無需點名,立刻就由四台戰鬥機仰沖而上,當清除惡龍的敢死隊去了。

雲頂吼聲隆隆,流炎四射。

戰鬥白熱化的此時,大家都收到來自第七艦隊指揮部的驚呼:「雷神之槌任務小組請注意,總部要求回報,你們在做什麼!怎麼放棄執行任務,自亂陣腳!」

這該從何說起?

此時一台充當敢死隊的F22戰鬥機從上方失敗摔落,機身旁還有好幾頭對著他噴火的飛龍,這些飛龍的身上,很快也冒出好幾個灼熱的彈孔。

「報告長官,計畫有變,我們在日本海上空遭遇敵人的頑強抵抗!」第六中隊隊長一邊開火,一邊對著通訊器大叫:「對方是長了翅膀的龍,會噴火,數量不明,目前無法估計戰鬥所需要的時間。」

「龍?」指揮部愕然

第五中隊的隊長眨眨滲到睫毛的汗水解釋:「不知何故,雷達無法顯示這些飛龍的存在,也無法進行鎖定!只能用鷹爪炮硬打!大家已經犧牲過半,但也開始掌握訣竅,敵人暫時無法攻破我們的陣勢。」

「犧牲近半?……請詳加解釋!」

指揮部完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狀況,即使聽了剛剛的說法,也無法理解。

「敵人是龍!」布拉克大叫:「那些日本吸血鬼養了龍!」

「請詳加解釋!」遠方的指揮不還是不瞭解。

「龍!噴火龍!請求支援!」第六中隊隊長汗流浹背大叫:「我們的鷹爪彈只能再支持一半分鐘了!」

聽到這些歇斯底里的同伴亂叫,雷力忍不住大叫:「請求總部取消任務!立即取消任務減少傷亡!」



這還用說!

一頭霧水的指揮部當然下令解除任務,要求所有的人立刻飛回第七艦隊彙報狀況。



「收到命令,現在由剩餘機最多的第七中隊殿后,第五,第六中隊依次迴旋離開。」第七中隊的隊長接命,心中情緒複雜至極:「撤退開始!」



這,不是F22要的戰鬥。

就算敵人是撒旦……F22的任務,也必須將其視同敵人的空軍,徹底抹殺。



什麼事都沒有做,只是窮緊張的雷力松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他再也不想看到同伴無緣無故將戰鬥機沖入海裏--那不是英勇戰死,絕對不是英勇戰死!在搞清楚敵人到底是什麼作戰方式作戰前,每一架F22都該安穩的降落在航空母艦的甲板上。

「真不甘心。」布拉克啐。

F22開始變換隊形,第七中隊用毫無節制的強大火力掩護著大家。



「新的陣勢?」

白苦苦笑,搖搖欲墜的老邁身軀,浸浴在散發異樣氣味的汗霧裏。

甲板上的血咒隱隱震動了一下。

咬破手指,白苦一手指天。

「那麼,一口氣決勝負罷。」



正當大家即將撤退,原本就要結束的戰局卻裂了縫隙。

尖銳的獸吼聲從極高上空洶湧而來,烈焰腥天,雲海滾滾火紅。

上百條兇惡的飛龍破雲而下,像遮蔽天空的蝗潮,兩翼撐開迴旋而落,恐怖至極,猶如聖經裏預告的世界末日場景。

整片天空幾乎都要燒起來。

任誰看了都要絕望。

「怎辦!」一個戰鬥機飛行員睜大眼睛。

「到底哪里來這麼多怪物?」喬喬喉嚨乾燥,好像剛氣喘吁吁跑完十五公里,突然又被通知要再跑十五公里那種感覺。



不過,再來十五公里又怎樣?



「這些醜八怪不讓我們撤退!」第五中隊隊長第一個掉過頭來,大吼:「所有兄弟聽命,齊心協力,將這些怪物全數殲滅再走!」

雷力愣住。

所有的F22全部無視撤退命令,將機頭拉直爬升,朝從上而下的惡龍猛烈開火。

除了雷力,一共還有二十六架F22戰鬥機,沒有一架苟且逃生。

「好耶!這麼多,閉著眼睛都打得中!」一位飛在最上面的兄弟說。

布拉克看著著火的機翼,哈哈大笑:「好兄弟們,今晚我們殺光這些怪獸,明晚,我們的同伴將把東京燒成廢墟!」

「求求你們!快點回去!」雷力大叫,看著大家的戰鬥機朝一片虛無開火,複又失去操作摔落大海:「快點回去,快點回去艦隊!我們用超音速飛回去,一定可以擺脫任何敵人的!」



雷力拼命呼喊,被淹沒在滿腔熱血的戰鬥意志裏。



火焰球彈從上暴落,暴落,暴落。

鷹爪機炮從下逆射,逆射,逆射。

瘋狂的惡龍被海宰,滾燙的龍血滂沱雨下,殘破的火焰像煙火。

一架架飛機墜落,一條條飛龍墜落。



「上帝!我的名字,叫喬洛斯狄恩!這就向您報導啦!」

「無論如何,今夜很高興與各位一戰!」

「的確如此,很高興共襄盛舉,與各位一戰!」

「太遺憾了!我們到天堂再計算成績,看哪個中隊要穿女人的泳衣吧!」

「天堂啊?從這裏上去可以說是最捷徑了!我先走一步!」

「熱烈光榮啊!我們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與來自地獄的惡魔一戰。」



是啊,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與來自地獄的惡魔一戰。

如果這個世界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後,還有人願意在核子塵埃下記錄歷史。他們會在黑暗的史書裏寫下……

曾經有群勇敢的飛行員,在面對來自地獄的怪物時,依舊毫無懼色,並肩作戰,在談笑風生中奉獻他們的生命。

直到最後一刻,他們都相信,正義將獲得最後的勝利。



那夜,星光逆射。

那夜人類的勇氣!



遠方的大海像一隻擅長沉默的大怪,咀嚼著三大中隊的戰鬥機。

殘破的飛機碎片,帶著笑容的屍體。

坐在甲板血咒裏的白苦,一動也不動,維持著一手指天的驕傲姿態。

晚風一吹,他的衣服就像碳紙般脆裂開來。

漸漸地,白苦的身體化成細不可辨的粉末,隨風化散開來。



「恭送長老!」



所有人跪下來,流下驕傲的淚水。



他們沒有發現,一道憤怒的銀光衝破頭上的天空。
 
 
 
 
 
〈續那一夜,我們幹架〉之章

第333話

永遠飽滿生命力的東京街頭上,「川流不息」這四個字突然蒸發。

有那麼一刻,這個城市的人全都無聲以對,數十萬人呆呆站在街頭,抬起頭,看著難以置信的新聞畫面。

在下一瞬間,所有人都拿起了手機,四周陷入一片訊息確認的狂潮裏。

即使是上官無筵,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這是何等巨大的瘋狂。



「發生這麼扯的事,看樣子,這裏很快就會成為世界大戰的第一個戰場了。」上官吐了一口氣,說:「還不快點帶我去找你們家老大?」

賀倒是沒有差別。

因為他的眼前,站了一個比第三次世界大戰還要有魅力的傳說。

「與其煩惱還沒發生的事,不如想想怎麼活過下一秒鐘吧。」賀低首,冷冷說道:「比起可以在街頭恣意妄為的我,綁手綁腳的你能隨意戰鬥嗎?」

「神經病。」上官嗤之以鼻:「我可不是偽善的濫好人。」

「很好。」







上官只是眨了個眼,賀的氣息就完全消失了。

賀消失之前,順手切斷了時間。

上官嗅到一股冷冽的金屬氣味。



嗡……



一柄精心打造的鋼質飛刀來到鼻尖,上官的眼睛卻兀自在茫茫人群裏尋找射出飛刀的主人。直到飛刀刀尖幾乎要碰到皮膚,上官才微微屈膝,側過身子躲過。

擦。

「……」上官感覺到鼻尖上一陣刺痛,有點血腥的濕潤感。



原以為能夠遊刃有餘地躲開,卻還是受了傷嗎?



「有兩下子。」上官眯起眼睛。

後面巍巍峨峨晃動的黑影,然後砰地好大一聲,四周路人響起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叫。原來剛剛那柄飛刀貫入上官身後胖女人的臉上,直接衝破她的腦袋,搗出一陣稀裏嘩啦。

活生生看到這種恐怖的情景,能叫多大聲,就有多大聲。

賀的氣息隱沒在狂打手機討論新聞的人群裏,完全不見蹤影。

「東京第一飛刀手,原來是個娘娘腔的暗算狂。很好。很好。」

上官喃喃自語,胸口不禁微熱起來。

他素來有絕佳的觀察力,與難以解釋的第六感,對周遭一百多公尺內發生的種種細微動靜,都了若指掌。此時感覺不到賀的氣息,想必已退到更遠的地方。

「在正常的戰鬥方式裏,應該判定你逃走了。」上官摸著刺痛的鼻子,左顧右盼:「不過在飛刀對決裏,這個距離,恰恰好。」







一道寒芒遠遠從對街左邊,穿越無數尖叫的行人動作的縫隙。

時間仿佛是顆梗塞在堅固石柱之間的巨大圓球,動彈不得。



寒芒經過一名正在確認手機簡訊的中年人眼前,在手機螢幕上留下了薄痕。

寒芒經過兩個正在尖叫的上班族之中,削過一個人的左邊眉毛,切開另一個人的粉紅色耳環。

寒芒經過一個拿著冰激淩甜筒的高中女生,在她滿懷期待伸出舌頭的瞬間,飛刀從舌尖與冰霜間隙一線而過。



氣球,發簪,雨傘,唇齒,文庫本,眼鏡,耳際,假睫毛……

挾帶著精密的計算與強烈的自信,在眾人慌亂動作與尖叫聲的掩護下,賀的奪命飛刀無聲無息殺到!

唯一置身在毀壞的時間齒輪之外的,是上官銳利的瞳孔。

上官,在飛刀進入距離自己一百公尺內的時候,就感覺到它的存在。

「……」上官暗暗吸了一口氣。



每個人使用武器的習慣不一樣。這些習慣並非指武者的武功家數,而是武者在操作兵器上不經意流露出的慣性、癖好、乃至無傷大雅的小動作。這些習慣透露出武者的潛意識,與外顯的個性。

飛刀自不例外。

然而即使能贏,也幾乎沒有人能在實戰中研究起對手是如何使用飛刀的——理由很顯而易見:飛刀非常兇險,勝負一線已生死決。

在這個以槍械當作標準配備的現代社會裏,已經越來越難遇到同樣是使用飛刀的高手,漂亮的飛刀對決幾不可見。好敵難求,上官留上了神,本想在飛刀最接近的時候側過臉欣賞那刀從眼前掠過的軌跡,不料飛刀在迫近時忽然加快了末端速度,殺氣暴漲。



「尾勁好!」



上官雙指硬生生夾住刀尖,那刀身的強烈震動感隱約發出低沉的哭鳴。

幾乎在同時,上官夾住飛刀的雙指往後一揮,空氣中爆出一聲金響。

「好!」

上官看著又一柄同時駕到的飛刀,虛晃無力地在半空中蕩著,伸手又接。

原來第三柄幾乎突破了上官「第六感雷達」的飛刀,借著第二柄飛刀的掩護,完全消滅時間差,悄悄來到上官的後腰,若非上官在危急之際乾脆用第二柄飛刀反手砍擊,早就著了道兒。

上官這才看了清楚。

兩柄刀身上,都刻著小小的「賀」字。

「在刀上刻下自己的名字?這麼小氣的舉動,顯然很執著揚名立萬。」上官莞爾。但連續來上這麼兩下,指骨有點微痛。

兩百公尺?三百公尺?還是更遠更遠?

很厲害的準頭,很可怕的勁道,居然可以在那麼遠的地方飆來這麼一刀。

「比起準頭,你拔腿就跑的腳力更了不起。」上官對著飛刀來勢的方向,淡淡說道:「也很聰明……只是跟我說了幾句話的時間,就發現跟我短兵相接,真拳實腳幹上,絕對沒有勝算。」

上官忍不住興奮起來。



沒有倒數計時的炸藥,沒有等待解救的同伴,沒有命在旦夕的女孩。

有的,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鬥。

如果這樣都無法享受其中,如何能當死神之名?



「就按照你擅長的方式,彼此狩獵吧。」



上官無筵眯起眼,消失在人潮裏。
 
 
 
 
 
第334話

人來人往的地下鐵,JR山手線。  

上野站,即使已過了下班人潮的尖峰期,車站裏的人還是很多。

與其說按奈不住殺意,實際上,賀難掩興奮之情。

這一追一遁之間,賀已經朝上官射出十三柄飛刀,兩人之間的間隔不會超過三百公尺,而每一柄飛刀都像長了眼睛,穿越東京大街擁擠的人群,來到上官的眼前。

而上官……

果然不愧是擁有「最強」稱號的男人,除了賀在最近距離射出的第一柄,其餘每一柄飛刀都被他給輕鬆寫意地接住。

飛刀兇險至極,可以躲,又為什麼要冒險接住?

應該說是驚世駭俗呢?

還是,那個男人正在炫耀他的強悍?



「但這份過溢的驕傲,將會害死你。」賀冷笑,心中頗不是滋味。



如果賀一心想逃,上官絕對沒有辦法追到。  

賀刻意讓上官緊跟著自己,那些飛刀就是最好的證據。




說起來難以置信,賀佈局這個對決已經很久很久了。

木匠佩服鐵匠,廚師佩服賽車手,籃球國手佩服足球明星,小說家佩服漫畫家;卻很難聽到木匠佩服木匠,廚師稱讚廚師,籃球國手說他崇拜隊上的另一名好手,而小說家說他最景仰的人是另一個小說家。

追根究底,人與人之間,很容易因為對方的強項與自己的強項相重疊,產生了比較之心。

一旦自己最得意之處被比了下去,自尊心上的傷口將痛得無以復加……然而可笑的是,當最驕傲的長處遭到了挫折,人們反而很容易露出微笑,淡淡一句:「受傷?不會啦,我覺得還好。」更甚者,甚至會微笑說:「他真的比較厲害,我只是玩票性質而已。」去掩飾那股挫敗的懊喪。

這股強加上去的笑容,辯解著自己的毫不在意,卻欺騙不了心中的「不是滋味」。

……上官號稱「最強」也就罷了,但上官還有「亞洲第一飛刀」之名,這個名號深深傷害了賀的自尊心。

自己成名在上官之前,也比上官更早使用飛刀,就是論歲數,賀成為吸血鬼更早于上官,為什麼大家在談論上官時會說:「上官飛刀,例不虛發。」但是在稱頌自己時,卻只是:「賀的飛刀挺厲害的!」明明兩人就沒有交手過,為什麼大家對上官的評價,總是淩駕在自己之上?  

常常東京十一?裏出現鬥嘴,賀常常被丟下一句:「對自己的飛刀這麼有信心,為什麼不去打倒那個叫上官的男人?」

每次聽到這種諷刺,賀都不予回應。等到孤身一人時,便要大開殺戒洩恨。




是的,賀痛恨上官的存在。

那是一種無怨無仇,卻只要一想到,就怒火攻心的嫉妒。



賀在日本等待上官,已經等了太久時間。

為了這一天,賀已經準備多時。

過去三十年的每一天,賀都在東京各處想像與上官的激戰,在腦海中模擬上官的飛刀,模擬自己的反應,慢慢尋找最有利於自己、最不利於上官的對決環境。

等到上官來到自己精心佈置的擂臺,兼之被誘惑只用「飛刀」這一項武器,而不是用上難以估計的「最強」。那麼,傳說將被終結。

這個擂臺,一定不能是上官熟悉的。

這個擂臺,最好是連最強的好手都難以在第一時間掌握的仙境。

這個擂臺,就在這裏。



「各位旅客注意,列車即將進站,請不要靠近月臺一面發生危險。」



懷中的飛刀,還剩下七柄。

借著人群的掩護,賀迅速、但從容不迫來到月租式置物櫃,拿出鑰匙打開編號D24的櫃子,裏面是早已裝填好一百枚新式飛刀的腰帶,跟一罐尚未開封的愛維養礦泉水。

關上置物櫃,賀一邊走,一邊冷靜地將腰帶掛在身上,轉眼間便將礦泉水喝掉半瓶。經過第一個垃圾桶,還沒喝完的礦泉水就給扔掉。

整個東京,不管是山手線、銀座線、日比穀線、千代田線,有樂町線、淺草線還是新宿線等等,整個東京地下鐵的每一站的置物櫃區,都有一個被長期租用的D24號櫃。裏面,都是一模一樣的東西。

別小看了賀的新式飛刀。

每一柄新式飛刀都是用最先進的強化鋼打造,比尋常飛刀還要輕量化百分之六十五,但強度卻增加百分之五十。在設計上,重量集中在刀刃最前端與最末端,在速度上能飆升一倍,更別提末端加速的錯覺效果……

如果上官熟悉了前面那十三柄飛刀的速度,那麼……



列車進站,車門打開。

賀踏進電車,轉身,看著在遠處同樣看著自己的上官。




「接下來,你將見識到地獄。」
 
 
 
 
 
第335話

城市的上空,吹著讓人焦躁難耐的強風。



夙——垮!  



灰屑滾滾,一面牆就這樣粉碎開來。

大鳳爪的右手還未從滾滾灰煙中抽出,迎接他的,是從右後方來襲的快腿。

「喝啊!」賽門貓連續踢出六腳,全都朝著大鳳爪的下盤攻擊。



蹬!蹬!蹬!蹬!蹬!蹬!



大鳳爪漠然承受著足以掃倒猛虎的踢擊,旋腕抓向賽門貓的脖子。

就在一分鐘前,賽門貓才見識過大鳳爪稀鬆平常將手穿進大廈的混凝土裏,直接將鋼筋撕扯出來的誇張「爪力」。這下又來一抓,賽門貓趕緊狼狽一閃。

「逃?」大鳳爪欺身。

變幻莫測的手爪象一條靈活的鞭子,猛地抽打在賽門貓的肩膀上。

賽門貓沉住身體,在極短的距離下一拳擊出:「寸擊!」

在缺乏猛力揮拳的空間中,截拳道的精髓在這一拳裏淋漓盡致展現。

大鳳爪的下腹部重重挨了這一拳,就像一枚鉛球從二十公尺外直接鎚中內臟,幾乎可以聽見內臟痛苦的揪唧聲。

趁著這拳,賽門貓用打滾的姿勢逃開了大鳳爪的抓擊。

「……」單膝跪地,賽門貓左手按著右肩。

剛剛被這麼一擰,差點連整條胳膊都給扯了下來。

完全透進了骨頭裏,麻到眼角都滲出淚了。



——真的是,痛到想不顧臉面地大叫。



「再遲半秒,你就得找只新手接上了。」大鳳爪吐出一口濁氣,緩解內臟的痛苦,說道:「就算名劍遇到我這雙手,照樣擰成廢鐵。」

「嘿。」賽門貓痛到回不了嘴。



爪力,是一種極難練成的硬功夫。

強大的爪力,是腕力與指力的綜合。

腕力是上天賜予的禮物,上天給你多少,你就只能用多少,很難後天鍛煉。

相反的,卻幾乎沒有人天生就擁有強大指力的例子,頂多是指骨特別細長而已——只有不斷發瘋地苦行訓練,用超過肉體極限的虐待,才能一點一滴熬煮出可貴的指力。

首先,你得將高速行駛的車胎硬生生抓停,將時速三百公里瞬間暫停成零。練到成功那天,你的指甲早就碎過幾百幾千次,從指縫裏滲出的鮮血將漸漸墊厚你的指皮,堅硬你的指甲,讓你可以進行下一階段的訓練。

再來,由動至靜,你得練習將深深埋在水泥裏的鋼釘,一顆一顆拔起來。就算你在睡夢裏,也得躺在鑽滿上百鋼釘的磨石子地板上。醒來時,那些鋼釘都不該在原來的位置裏。

經年累月,等到你能夠將牢牢鎖在鋼筋水泥中間的巨大螺絲帽,在一口氣間猛拔出來後,便能由靜至動,挑戰用手指停住直升機螺旋槳的畫面。

當然了,要能練到可以隨意抓住直升機螺旋槳的程度,就得將雙手交給J老頭才行。長期用神秘藍水澆灌在傷痕累累的手指上,讓藍水侵入碎裂的骨頭與斷裂的神經——等到你的手綻放出異樣的神采,打保齡球時根本不必鑽洞,直接將手指插進平滑的球身就可以了。

這就是爪力。



擰!



大樓的中央空調箱爆開,電花四濺。

「我最喜歡捏碎你這種自以為強、又且以為有型的垃圾!」

大鳳爪又一掌撩下,純鋼打造的變電箱立刻被五指貫破!

「起來!」大鳳爪冷笑,反爪向上一撕。

五條血痕在賽門貓胸前破開。

若對手將爪換成拳頭,同樣是毀掉鋼筋水泥的力量,賽門貓也不會這麼棘手。畢竟拳頭直來直往,接觸是一個拳面,只要一股氣硬挺住就沒事。但爪力就不一樣了。

爪力從五根手指、五個方向貫入敵人的身體,是五個破壞點,極難防禦。在同樣力道的發動下,你或許能用身體最堅硬的部分——肩膀,硬挨下重量級拳王的全力一拳;但在面對爪力高手時,卻會被活活抓下半個肩膀。



也許自己挑上的對手,竟是十一?裏排名最強的一個?



「喂,十一?裏還有比你強的嗎?」賽門貓問,慢慢找回肩膀正常的感覺。

「你沒資格知道答案。」

仿佛連無形的風都能抓碎,大鳳爪的指力再度貫穿了賽門貓身後的大水塔。

不費吹灰之力撕掉鋼片的模樣,就像小孩子撕掉一張紙那麼輕鬆寫意。

「……」賽門貓跳開,背脊全是冷汗。

身後的水塔爆開,近噸的水狂瀉而出。

就在賽門貓往上跳開的時候,削瘦的大鳳爪竟踩上巨大的水瀑,借力一蹴,後來居上,鬼魅般來到賽門貓的後上方。



又是一爪!



「喝啊!」尚在半空中的賽門貓沒有大意,一彎身,瞄準大鳳爪的手腕一踢。

碰!

命中。

大鳳爪卻沒有放棄這一抓,一手被踢開的同時,另一手斜抓住賽門貓的腳踝,眼看就要扯碎他的跟骨。

賽門貓大吃一驚,無暇多想,弓起身子、抬起另一腳擊向大鳳爪的臉。

「混蛋!」大鳳爪反射性一甩,將賽門貓狠狠摔向遠方。

咚!塵土飛揚。

賽門貓沒有浪費時間在哀嚎打滾上,撐著快要散掉的骨頭翻身而起,雙手擺出防禦姿態,腳步輕輕躍動,抖落身上的灰屑。



——截拳道的標準姿態。



大鳳爪像是乘著風,削瘦的身體輕飄飄落下,優雅如一只漂亮的孔雀。

不忙決勝負,大鳳爪只是整理衣服褶皺,親吻辛苦鍛煉的手指。

「如果你剛剛直接抓碎我的腳,勝負早分了。」賽門貓快速吸氣吐氣,在微妙的律動感中,快速回復體力「看來你很在意你的臉嘛,娘男。」



可惡,剛剛被抓住的右腳,好像受傷了。



「是又怎樣。」大鳳爪自戀地撥撥頭髮,好像附近有狗仔在偷拍似的。

「我絕對不會輸給你這種娘男。」賽門貓很賭爛。



非常非常的賭爛。
 
 
 
 
 
第336話

震耳欲聾



橫岡大字形躺在地上,看著劇烈晃動的天花板。

第七次。

第七次了,橫岡用這個屈辱的視角看著世界,天花板上飄著自己發燙的體氣。

但與以往不同,橫岡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屈辱感。

從第三次連人帶牆狠狠摔倒後,「想辦法好好站著」這七個字,就變成橫岡眼前的唯一課題,而非講張熙熙給撂倒。

——那顯然不可能。

「在太極的世界裏,胖子,你也許推倒一棟樓,但你絕對推不到兩個自己。」張熙熙雙手叉腰,輕喘笑道:「這麼簡單的算術,你應該懂得吧?」

「兩個自己?」看著還在晃動的天花板橫岡若有所思。

「太極至境,柔能克剛。」張熙熙忍不住看著玻璃反射的自己,調整了髮型。



話說回來,「柔能克剛」這四個字,實在太簡化了武當太極的實戰哲理。

以暴淩弱,是武學真理。至於兩剛相撞,強者恒強,弱者恒弱。

但柔能克剛之為武學巔峰的妙招,其妙,並非在以小搏大,而在於其力不絕——已順人背,引進落空,不頂不抗,舍己從人,屈伸開合聽自由。

而柔能克剛的基礎,絕不是使柔者功力須勝過使剛者而已。

要能靈活運用內力、步伐、體勢、手勁,達到無論如何都能潰敗對方重心的境界——使柔者的功力至少得在使剛者兩倍以上,否則至剛便能反過來踐踏至柔。縱使是綿綿潺水,也能以山崩之力讓其蕩然無存。

達到天下第一剛猛無儔者,縱使至愚,苦勤不輟,無路如何能抵者,有。但想一窺以柔克剛的世界,若無靈犀天才,就算埋首十年亦難有寸進。



「就算不小心睡著了,也該醒了。」

張熙熙將手中的化妝品新季型錄放回桌上,說:「再來過?」

「也好。」橫岡慢慢翻過身子,重新彙聚氣力。

好不容易看似結束的戰局,氣氛又不同了。

拳一觸地,橫岡的氣勢猶如泰山壓頂,就算只是站在他面前,也會給吹倒。

下一秒,橫岡幾乎用「一頭撞上」的姿勢,朝張熙熙沖來!

張熙熙在強大的風壓中偏過身子,一腳踩在牆上,一腳淩空毫無借勁之處,姿勢好像在跳舞。

「撞!」橫岡暴吼。

只見張熙熙左手纖細的手指輕輕按住橫岡隆起的肩膀,右手若有似無地貼在橫岡的熊背,左右兩手將粘稠的內力朝肥肉裏埋藏的厚實肌肉裏送。

橫岡如鋼柱般的雙腳,竟像踩了空,踏在雲端上的感覺。



來了!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睜大眼睛,用他銳利的動態視覺分解張熙熙的動作,只感到一股能量在兩者的對決間漩渦開來。

沒人清楚是怎麼回事,橫岡就像一個重心不穩的笨大胖子,居然往沖過的方向倒摔回去!

這一摔,可不只是倒栽蔥而已,橫岡至少用了十五個狼狽的姿勢,在地上狠狠撞擊!撞擊!撞擊!撞擊!撞擊!撞擊!撞擊!



撞擊!撞擊!撞擊!撞擊!撞擊!撞擊!撞擊!



幾乎要字體化的巨大撞擊聲中,鮮血與斷牙在走廊上噴濺,一團肥肉隨時都會被這股翻滾力給撕爛似的。好不容易停下來的時候,那肥肉正好倒在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的腳邊。

第八次。

「嘻嘻,這個陀螺壞掉了。」張熙熙輕笑。



……話雖如此,這個大胖子的力量還是比火車的衝力還嚇人,要不是以前常跟怪力王打著玩,還真難以應付這個在全身肥油底下塞滿橡膠般肌肉的大力士。

當然了,比起怪力王,躺在地上的只是個嚴重過胖的肥仔。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看著張熙熙,不自覺地,握起了掛滿倒刺的拳頭。

……從剛剛到現在,張熙熙竟然一點汗都沒有流。



「胖子,站起來,我們一起上。」
 
 
 
 
 
第337話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慢慢拱起身子,光滑的背脊赫然突出兩道鯊鰭。

張熙熙失笑:「一起上?對付一個若不禁風的女人,你們竟然要一起上?」

「這種話對我們沒有用的。」

感應到張熙熙深不可測的渾厚內力,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裂開大嘴,露出銀光閃閃的尖牙:「我們見過真正厲害的女人。你也很強,或許我們加起來還不是你的對手,但一加一,勝算大多了。」

野獸的氣焰。

張熙熙打量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這頭可怕的嗜血陸行鯊。

根據賽門貓給的資料,這個基因改造的怪物強悍的肉體裏藏著深海大虎鯊的基因,嗅覺可以偵測到四百公尺外的血腥氣味;從耳後一直開到腹肌裏旁的側線,可以感覺到水流的細微變化;耳後的巨大腮裂,可以在水利進行氧氣交換,而人類一直無法完全探知作用的羅蘭氏囊,則安裝在他的腦袋下方,透過它可以感應到周遭生物擾流時所產生的地球磁場變化。

簡單說,虎鯊該有的,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一樣也不少。

雖然水裏才是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稱霸的天下,但是在陸地上,籍用虎鯊的超級基因,所有原先應用在水裏的器官,也被強化成適合地面上戰鬥的模式——鼻子如小型雷達般鎖定特殊敵人的氣味,比忍者的跟蹤術還靈。側線可以捕捉敵人招式產生的微妙氣流,瞬間躲過,可疑的攻擊;突變的腮裂可以讓虎鯊合成人在極短的時間內進行巨量的換氣,無間斷連續攻擊的狠勁任誰也招架不了;而神秘的羅蘭氏囊,則可以偵測到敵人微妙的能量變化……所謂的能量,當然也包括了內力。

對張熙熙來說,以上種種接近怪力亂神的惡搞基因,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對於這麼一個畸形怪物戰鬥,實在不是張熙熙想嘗試的菜。



萬一被這麼醜的東西給割傷了,難保不感染破傷風。



受傷,一向是張熙熙最深惡痛絕的。

有人說,張熙熙跟她老大上官之間最大的強弱差異,就是上官對身負重傷這種事情是家常便飯,而張熙熙則是強烈反對。

張熙熙看這兀自喘息的橫岡,又看看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心中暗歎一口氣,這下子,大概要出點汗了吧。



「死一邊去,你這個只知道戰鬥,沒半分尊嚴的怪物。」



躺在地上,橫岡雙腳高高晃起,一甩,一百八十度將世界翻回來。

這個姿勢只支持了一秒,立刻因為頭暈目眩又半摔在地。橫岡奮力掙扎,從半毀的大理石地板上踉蹌撐起身子,搖搖頭,伸手將歪掉的紫色鼻子扯回原位。

於青的鼻孔延下一絲粘稠的黑血,直垂到地板上。



力士的驕傲,淩駕在吸血鬼的任務之上。



「……」也沒生氣,後退了一步,只是感到不解。

他的基因裏因為混合虎鯊的基因,一切講究實事求是與攻擊,戰勝時絕不饒恕敵人。打鬥時絕不講究倫理道德,如果發現打不過也絕不戀戰。所以,TS-1409-beta特別不能理解人類或吸血鬼對「殺死對方之外」的特殊想法。

橫岡拍拍自己的臉,吐出一顆帶血的斷牙。

抬起腳,紮了一個固若磐石的馬步。



「我每天都要吃十個人。」



橫岡瞪著三個一下子重疊,一下分開的張熙熙。

「喔。」

「不管好人,壞人,男人,女人,我每天就是要吃足十個人。」

橫岡再度拍拍臉,那掌力拍的雙頰紅腫起來,也拍出了鮮亮的鼻血。

「我算術不好,但大概也吃了幾十萬人了吧。總之,那些人不能白白死掉,我的戰鬥力,肩負著他們的靈魂。」橫岡散發出與他傷勢相承的鬥氣,信誓旦旦說到:「他們的犧牲茁壯了我的強悍,為了他們,我絕對不會認輸。」

張熙熙聽了哈哈大笑,笑的可歡暢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連這種理由都可以拿來戰鬥,胖子,你胖到腦神經都萎縮了!」張熙熙拍拍手,幾乎要笑出眼淚了。

橫岡有點惱火,這可是他剛剛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想出來的熱血的句子,沒想到一說出口,就遭到無情的嘲笑。

「笑什麼!」橫岡怒吼,慢慢走向前,巨大如猩猩的雙手拍著空氣:「我不撞你了,我用張手掌拍死你。女人,你要有腦漿從鼻孔噴出來的覺悟。」

橫岡慢慢,慢慢,慢慢走到張熙熙面前,只有兩步的距離。

這是一個滑稽的場面,一個將走廊塞住的巨人,一個身材曼妙的輕熟女。

張熙熙還是捧著肚子小哥不停,什麼架勢都沒擺好。

自找的。

「力拔山河——百張手!!!!」橫岡暴斥,氣勢如虹。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瞪大了眼睛。



百張手?

大概只有一個……還是兩張手吧?



橫岡兩眼翻白,溫順地雙膝跪下,溫順地趴在地上,溫順地熟睡。

像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張熙熙抬起腳,慢慢踩上橫岡如同巨大果凍般軟軟身軀,像是在登一座土質會滑動的小山。

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看著張熙熙踩在他同伴的身上,同樣很奇妙地,也沒有一絲一毫屈辱的感覺。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到底張熙熙做什麼讓橫岡倒下,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該死的全都沒有看見,沒有看見沒有看見沒有看見沒有看見沒有看見……

只是裝置在腦幹下方的羅蘭氏體證明感應到,在橫岡使出百張手的瞬間,有一股難以想像、幾乎可以用「浩瀚」形容的內力能量,一瞬而逝。



「還要打嘛?」

張熙熙彎下腰,雙手插在臀上,全身都是空隙。

「不打了。」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斬釘截鐵。

「大老遠趕過來,不打?交代的過去嗎?」張熙熙眨眨眼。

「不打了,打不過。」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據實以告:「我可以將這個胖子抬走,也算馬馬虎虎。」

張熙熙將頸上的一滴汗,唯一的一滴汗揩下,輕輕一彈,彈到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的鼻尖。

「嘻嘻,那就好。」張熙熙嘉許地說,看了看手錶。



少了一個敵人。多了很多時間。

那麼應該可以再逛逛百貨公司的其他樓層了吧?
 
 
 
 
 
第338話

苦練以攻擊為主的「截拳道」,賽門貓這下吃足了苦頭。

交手了一百八十招裏,竟有一百五十幾招是以守代攻。

就算是攻,也全是鎖定大鳳爪下盤的踢擊……因為如果讓拳腳走上路,被大鳳爪的怪爪給逮到,那就嗚呼哀哉。這種大打折扣的攻擊模式,讓截拳道最強的「寸擊」

等同被強制封印。

儘管右腳踝受了傷,但奢望總是能在完美狀態下進行戰鬥,肯定是太幼稚。踩著受傷的右腳,賽門貓還是不停的躍動,躍動,躍動,保持極佳的律動感,狀態慢慢催到頂尖。

然而賽門貓實在無法不去想,自己竟然會在全力以赴下打輸一個娘男。



鮮血四濺。



賽門貓的臉上多出四條血痕,指力所至,頰骨上的痠勁讓他的鼻腔湧出酸水。

大鳳爪吸吮著指尖上的鮮血,好像小孩子貪婪地舔著蛋糕上的櫻桃糖漿。

「噁心!」賽門貓努極,猛力揮出一拳。

「這樣是打不到我的。」大鳳爪隨意避開,這簡直比慢動作還慢。

又撥了一下頭髮,有點遺憾現在的帥樣沒別人看到。

「是嗎?」賽門貓又是虎虎生風的一拳。

「憑著這點蠻力,就想大鬧東京?」大鳳爪毫不回避,輕輕鬆松伸掌就抓。

像賽門貓那種以腰、腿、胯、肩節相推順勢湧出的「長勁」作為發力的拳頭,大鳳爪根本不怕。拳行的軌跡太長,看得太清楚,大鳳爪可以直接硬碰硬,抓碎這樣的拳頭,就算不小心被打到,也是由身體最堅硬的骨骼去承受,說真格的,那點感覺實在說不上是痛。

但講究「入裏透內」,在極短距離內將震盪力發揮到極致的「短勁」,百分百都是在近身戰挨到——那可是會連胃酸都一起給打吐出來的絞勁。剛剛大鳳爪被捶了個這麼一拳,到現在下腹部還隱隱發痛。



但無所謂了,去死吧,不會再讓你有這種機會了。



大鳳爪很久沒有遇到對手了。

儘管只是這種等級的對手。

感覺起來,這個自以為有型男的傢伙,成為吸血鬼應該不滿二十年,但是從他先前鑽進自己內臟的那一拳來看,這個小子的潛力應該無可限量。



必須,趁現在就毀了他!



喀喀喀喀喀喀喀喀喀……

空氣中爆出一連串怪異的裂響。「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還未施展我的全力。」大鳳爪冷淡地說,雙手手腕輕輕彎折,自由柔軟著千錘百煉的指節,道:「按下來的一分鐘,你會被拆成碎片而死。」

這不是恐嚇。

這是死亡宣言。

「如果是這樣的話……」賽門貓持續躍動,腳步不斷錯開與大鳳爪之間的距離,說:「沒辦法,我也只好拿出沒完成的招式。」

「真有這種招式,剛剛為什麼不拿出來?」大鳳爪冷笑,撥了一下隨風飄逸的頭髮。遊刃有餘的樣子絕對最帥——絕對。

大鳳爪雙手手指在月光的照射下隱隱發藍,青色的血管膨脹,快速顫動。



好久沒有把指力催化到最強了,殺了這傢伙後,大概連雞蛋都拿不穩了吧。



而賽門貓的躍動突然加速,好像瞬間提升了三個檔次的頻率,與強度。

不,那已經不是躍動了——還要更快!

那不斷上下晃動的模樣,就像一個失去聲音的鬧鐘原地震動的感覺。

「這種程度的把戲,是打不贏我的。」大鳳爪不以為意,握緊拳頭,鬆開。



不對。

賽門貓的躍動速度不大對勁。



震動  躍動  震動  擺動  跳動  震動

震動  震動  跳動  震動  躍動  震動  震動  晃動

左右移動  左右震動  前後前後前後  閃

震動  震動  震動  閃動  震動  震動



大鳳爪看傻了眼,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攻擊起。

不是殘像。

至少,不是優香在使出「忍術櫻殺」時所用的那種殘像。

那些不停晃動震動躍動移動的賽門貓,並非出現一大堆虛虛實實的殘影,而是一種無法掌握的……位置確定感?應該是這麼形容的嗎?

位置確定感?

大鳳爪眼睛牢牢盯著不停震動的賽門貓,竟有種恍神的迷離,明明敵人就在那裏,卻又感到不可捉摸,好像敵人與自己之間的距離的「觀念」突然支離破碎了。

「看過精武門嗎?」不斷錯亂位置的賽門貓說。

「那是什麼?」大鳳爪的額頭上沁出一滴冷汗。

一瞬間,大鳳爪完全迷茫了,到底……



「真可惜,今天沒有匾額要你吃下去!」



突然大鳳爪完全清醒了,一枚鉛球直接摔在他的五臟六腑上。

摔得大鳳爪彎下了驕傲的身軀,嘴巴張的老大。

賽門貓寸擊得售,拳眼上仿佛還冒著白氣。

這是老祖宗李小龍在夢想中完成的超境界。



「截拳真義——迷蹤拳。」
 
 
 
 
 
第339話

這裏是現實世界。

敢在亞洲第一大城市動手,就不能奢望沒有人看見。

這條街上數百名公寓住戶,全都冒險打開了窗戶,往下竊看這場難以置信的超現實戰鬥。像是畏懼打擾戰鬥的節奏,更像是畏懼戰鬥因受到打擾而提前結束,這些住戶在窗戶後的議論紛紛全都壓低了聲音。

一道森然白光在四周建築物上彈來彈去,不斷加速它的速度,與修正攻擊角度。

而一個穿著綠色唐裝的男子,鎮定地招架那到陰魂不散的白光,雖然他也很會跑很會跳,但終究還是快不過那道死咬不放的白光。

喀!

「唉呦,怎麼你的血有點臭啊?」空氣中響起訕笑聲,並刮起一陣血霧。

「臭三八!」男子破口大?,一掌劈出,卻只劈中了白光彈走的影子。

乍看之下,那道森然白光之快,簡直是同一時間從四面八方朝該男子撲擊。而那男子的動作雖然俐落,卻遠遠沒有那道白光迅猛,每一次白光接近男子,就會在男子的身上留下皮開肉綻的可怕傷口。

但說也奇怪,那道白光始終沒有辦法將那男子一鼓作氣擠到。

「再來啊!」那中年男子,自然是螳螂拳的超級高手,唐郎。

「唉呦,哪有這樣催人家的!」東京十一豺裏最不愛穿衣服的,冬子。

不知何時,在上頭公寓開窗圍觀的群眾難不住沉默,終於鼓噪起來。



「喂,不可能吧?」「那個女人跳起來……比我的眼睛轉的速度都快?」

「哥,這是在拍電影嗎?」「我怎麼知道?噓。」

「你有聽到那一腳提到燈柱,發出的聲音嗎?」「那腳踢的我背都冷了。」

「太誇張了,就算是特技演員,能夠做到那個樣子嗎?」「一定會出人命的。」

「我說,他們應該是嗑了藥吧?」「有那種藥嗎?」「沒有嗎?」



離奇的是,這些人沒有一個想到要打電話去報警,反而難掩興奮之情,拿起家庭攝影機與數位相機,從窗縫中記錄他們此生看過最扯的一場街頭格鬥。

也只有這些人,能夠忽視世界大戰開打在即,忘情的欣賞這些畫面。

此時唐郎提氣跳到剛剛被自己打彎的路燈上,凝力不動。

蓄勁,蓄勢,蓄神,那姿態就像一隻被凝困在琥珀樹脂裏的螳螂。

白光高速躍空,沖向唐郎脊背。



「夠了。」唐郎一反掌,拍倒。



白光轟然撞上停在路邊的車,碎了擋風玻璃,整個人亂七八糟塞了進去。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警報器嗡嗡亂響,這場公開打架多了難聽的配音。

「喂,那是我的車,你們兩個誰賠啊!」一個中年大叔扯開窗子大叫。

唐郎從口袋裏掏出一枚五十元新臺幣銅板,隨手扔向那窗子,啪嗒一聲粘在中年大叔的額頭上。這個動作引起了滿大街的大笑與掌聲。

兀自躺在碎玻璃裏披頭散髮,冬子笑嘻嘻舔著嘴角的鮮血,似乎還不想動。

「你的攻擊很快又猛,幾乎不可能完全防禦。」唐郎蹲在彎曲的路燈上,食指指著兩腿開開,大剌剌用陰部對著他的冬子,罵道:「但聽好,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的攻擊實在是太單調了,就跟你令我倒胃口的裸體一樣,再來幾次我都可以把你巴走。」

冬子的胸部,出現了於青掌痕。

「唉呦,別猴急,玩弄食物只是我的前戲。」冬子笑嘻嘻,摸著胸口掌痕。

剛剛那一鈞掌,撞得冬子都快吐了。

起初還不以為意,但漸漸,那一掌殘勁竟然在胸口沉澱起來,好像在心口塞了一塊無法消解的大鐵錨,將冬子的身子越拉越沉重,越拉,越往海底去。

如果換成別的東西,那一鈞掌也足以將整個坦克車掀了兩圈了吧?

「起來!」唐郎握握滾燙通紅的手掌。

「唉呦,就快起來了。」

但冬子說歸說,還是沒有爬起來的意思,兩腿掛在碎開的擋風玻璃上,兩手抓揉著激突的大胸部,旁若無人地自爽——如果有人不了什麼叫沒氣質,現在畫面就是了。

此時戰鬥陷入僵局,滿街的觀眾都面紅耳赤,等著唐郎怎麼繼續下去。

要唐郎自己跳下去狂扁這女人,好像也不是很對……要揍哪里啊?

但如果就這樣耗下去,這又算什麼對決?根本就是白白丟人現眼。

「女人,還打不打?」

「唉呦,當然是打!」

「要大就快!」

「唉呦,剛剛那一下子好痛,一時之間翻不上身了呀。」

「臭三八!」

唐郎氣得大拍腳底下的燈柱,燈柱劇烈震動:「好不容易挑了東京十一豺,其他人現在應該打的很熱血,很激昂吧?說不定連張熙熙都可能掛了彩?為什麼我偏偏遇到的是這種賤女人!」

唐郎的怒氣似乎不是針對冬子,而是抱怨自己的手氣太差。

這個女人不是東京十一豺實力最爛的,就是腦袋最差的,不過就是一隻發騷的爛吸血鬼,就算打贏了也沒有什麼好說嘴。

此時,唐郎聽見尖銳的手機鈴聲。

打開窗戶的大家全都用眼神彼此質疑手機聲的來源,你看我,我看你,但看來看去,就是沒有人接電話,讓討厭的鈴聲消失。

之間冬子兩腿開開,笑嘻嘻從粘稠的陰部拿出手機,還沒等冬子要說什麼,唐郎霍然站起。

「不打了!」唐郎發狂。

在兩條街的目瞪口呆中,飛簷走壁閃人走了。
 
 
 
 
 
第340話

碰!



「這裏是肝臟。」



賽門貓的拳頭沖過爪與爪的縫隙,刺進大鳳爪的右乳下方四公分處,也就是第五肋骨到第六肋骨之間的位置。拳勁在寸許間的推進。將爆發性的內力全鑽進大鳳爪的肝臟。

「嗚!」

大鳳爪眼前一白,足以削斷三條鋼筋的力量攻下他身體最脆弱的部份。

看著地板幹嘔,嘴裏全是酸燙的氣味。

大鳳爪歪斜著身體,發狠朝「大概在那裏」的賽門貓一抓。

只抓到一點衣服的觸感。



「還是肝臟。」



賽門貓背脊飆著冷汗,在交錯的瞬間一拳又中。

「竟然——!!」

又中,大鳳爪的雙腳離地,卻也沒有辦法順勢卸掉些許拳勁。

那股痛楚,精確重複在上一拳的落處,痛上加痛!

傳承自詠春拳的截拳道,強調是協調,放鬆,自然,越是放鬆越能達到強大的瞬間爆發力。而截拳道的寸勁以全身體重為基礎,分為木形、火形與水形。木形的固定力大,將力滲透到敵人體內的時間最長;火形像是用彈射的方式發動,原理如同鞭子,是用慣性與肌肉的反彈力發動;而水形,則是最完整的寸勁的表現——完全放鬆,百分百瞬間滲透進敵人的五臟六腑。

而寸擊最優異之處,就是在一擊得手後能以最快速的時間恢復平衡,即使打落空了,打偏了也沒有影響,迅速重建了攻擊姿勢。

「混帳!不要躲躲閃閃!」大鳳爪掌心朝天,一踏步,往上鈞抓。

這一次連衣服都沒有沾到,反而露出身體的大破綻。

「還是肝臟。」



碰!!



大鳳爪的右胸下方隱隱出現一個拳印,冒出激動的白煙。

賽門貓一挨近便揍,一揍離手。

大鳳爪的表情猙獰扭曲,身體更加歪斜。

「肝臟!」

「肝臟!」

「肝臟!」

「肝臟!」

肝臟是人體最大,也是功能最複雜的器官,一旦遭到外力攻擊,將迅速削弱持續力與感知力,降低動作的反應。職業拳擊手在近身互毆時,鎖定肝臟密集攻擊,有時甚至會出現對手死亡的終局。

「嗚!」大鳳爪往前一抓,但是完全撈錯方向。

「還是肝臟!」賽門貓一拳彈出擊中腹部。

拳勁閃電往上滲透,一路經過膽囊,最後照樣在肝臟處爆炸。

「……」大鳳爪吐出膽汁,身體縮了起來,像醉酒一樣撞上大樓水塔。

賽門貓沒有積極搶攻,依舊保持奇妙的不規則律動感,燒熱他的拳頭。

迷蹤拳不是魔術,也不是咒術,沒有辦法製造虛實不定的殘影,而是一種籍由在周圍半公尺到一公尺之間高速移動晃動身軀,藉著「共律感」去控制敵人的心跳,產生類似催眠效果的一種實戰身法。

要維持這樣的身法需要非常強的肌肉耐力,只要一分鐘,肌肉束就會嚴重裂損。上次賽門貓試著用迷蹤拳跟唐郎過招,隔天醒來幾乎無法動彈。

「你絕對沒辦法支持太久!被我逮到你就完蛋了!」大鳳爪怒吼,露出尖銳的犬齒,發出藍光的雙手朝四面八方一陣狂抓,空氣中暴起一長串高速的裂破聲。

既然視覺已被迷惑,乾脆用無差別的瘋狂攻擊取代防守。

「在撕掉你之前,我一定會咬破你的喉嚨!讓你嘗嘗第二次被咬的滋味!」大鳳爪咆哮,又抓,又抓,又抓。

「肝臟!」

「肝臟!」

「肝臟!」

連續交錯了三擊,從前面,側面,後側面襲擊肝臟,揍的大鳳爪五官變形。

「活了幾百年,難道沒撥一點時間看漫畫嗎?這個時候應該靜下來了,用什麼心眼來著吧?」賽門貓的聲音也忽遠忽近,突然:「對了……」



碰!



歪斜著身體,大鳳爪將眼睛瞪到極限,嘴角濺出苦腥味十足的膽汁。



「還是肝臟。」賽門貓的拳頭冒著煙。
 
 
 
 
 
第341話

這一擊超過以前所有的肝臟攻擊,強大的沖勁將大鳳爪往地上摔去。

身經百戰的大鳳爪倒地前,順手在水泥地上抓了一把,朝後面扔了過去,破碎的水泥粒跟岩彈沒有兩樣,嚇阻了賽門貓的追擊。

大鳳爪不是愚武之輩,外表狼狽,但他的心卻逐漸冷靜。



那種近距離的突刺,根本沒辦法掌握。

但不管用什麼技巧製造出距離錯位感,攻擊的時候總會有瞬間定格住的實體——這樣想准沒有錯!混帳!一定可以在那一瞬間逮到他。

既然他一直鎖定肝臟攻擊,那麼下一記就在右胸前抓住他吧。

一抓住,就直接擰斷他的手!



挺著快要爆破的內臟立刻站了起來,大鳳爪有了覺悟。

不同於外力打擊,所有的寸勁攻擊都會積累,積累在內臟的深處。積累到即使強如吸血鬼的體質,也得好好療傷好幾天。如果再挨上個幾拳。不管是誰都會被打昏。

注意力集中,集中……



賽門貓的迷蹤拳步伐越來越快,那種擾人心魄的眩暈感越來越重。

不過,一切都要結束了。

就在下一擊。



賽門貓的氣息忽然挨近。

大鳳爪雙手預備,血筋暴現。



「下巴。」



……下巴?



原本護住肝臟部位大鳳爪一個遲疑,身體有些僵硬。

這一遲疑,讓一枚重達七十八公斤的鏈球狠狠摔在他赤裸裸的肝臟上。



「白癡。」



賽門貓的眼睛,順著停在腹部下方的左拳,看著斜斜飛出去的大鳳爪。

拳上,還冒著餘震的強氣。

眼前有點模糊,賽門貓的小腿像是灌了鉛。



碰!!



大鳳爪撞上牆,寸勁從他的背脊鑽出,將身後的牆崩裂泰半。

「……」大鳳爪靠坐在裂開的牆上,只差一點就會順勢翻下樓去。

他的胸下側冒著焦煙,痛苦到沒半分氣力哀號。

不再有見鬼的「位置不確定感」披頭散髮的大鳳爪總算看清楚了賽門貓。

而賽門貓竟不需要自己動手,就屈膝跪倒在地上,臉色蒼白。

「夠了,我到極限了。」賽門貓氣喘吁吁。



要不是剛剛被抓過一次腳,裂傷了腳踝,應該還能持續一分鐘以上的迷蹤拳吧?算了,這表示我還需要刻苦鍛煉。

至於這個娘男……雖然暫時死不了,但大概要去動個肝臟移植手術了吧。



只見大鳳爪站了起來。這一動,身後碎裂的牆石掉了大半下去。

「很痛。」大鳳爪一手擦去嘴角的膽汁,一手按著快要裂開的胸側。

……沒有手,去撥他該死的飄逸的頭髮。

賽門貓瞪著這一幕。



難道剛剛那幾下肝臟攻擊,全都沒有效果嗎?



「怪物……」賽門貓按摩著小腿,試著把僵硬的肌肉拉扯開來。

這下死定了,再打下去,只有丟人現眼的份。

「告訴你,從來沒有人敢……嘔!」大鳳爪目露凶光。

說到一半,大鳳爪臉色一變,突然從嘴裏吐出一大堆綠色的膽汁。

「好臭。」賽門貓也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嘴裏卻多了根煙。

「殺了……你……嘔!就沒人知道……嘔!」大鳳爪怒不可遏,嘴裏甩著膽汁與酸水,一爪飆出銳利的藍風。

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消失。

「臭的要命。」賽門貓自信滿滿,一手伸進皮衣裏,想要掏出打火機。

眼睛,隱隱瞥著什麼。

幾乎睜不開眼,大鳳爪的猛爪籠罩在賽門貓的頭頂上,退無可退。

賽門貓看著大鳳爪的身後,大叫。



「就是現在!」



就是現在?

賽門貓反射性回身,往虛空無一物之處,抓上一爪。

賽門貓從懷裏擲出一件黝黑的事物。

「!」大鳳爪回過頭來,意見那黝黑事物,伸手便抓。

賽門貓往後一躍,那是他僅存的力量。



轟!



兇猛的能量在大鳳爪的掌中快速爆炸開來。

大鳳爪閉上眼睛,將那團喧囂的火焰丟到城市上空。

空氣裏的氧氣大量消耗,巨大的火球噴旋在高空,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

大鳳爪緩緩睜開眼睛。



「燒夷彈?」大鳳爪看著掌中的烈火,狠狠將其捏碎,殘焰敗散。



藉著火遁,拼命逃跑的賽門貓已經站在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大樓樓頂。

受了嚴重內傷的大鳳爪,是不可能再追上賽門貓的了。

「你有沒有一點武術家的自覺!」大鳳爪大聲吼到,還不忘撥個頭髮,不,已經沒有剩下多少頭髮了。剛剛的大火燒掉太多的東西。

「隨便你怎麼說。」賽門貓吹熄肩膀上的殘火,按摩著快要散開的兩腿。大聲回應:「這是真實戰鬥,如果身邊有火箭炮,我也會毫不猶豫扛起來。」

大鳳爪大吼:「狡辯,輸不起的傢伙!」猛然又嘔出一口酸液。

賽門貓遠遠站著,戴上墨鏡。



「如果你遇見我老大,你會後悔自己手邊怎麼沒有核子彈。」
 
 
 
 
 
第342話

電車上,人擠人,卻沒有一點人的朝氣。

剛下班的歡愉早就過期了,剛下課的歡愉也已過期了,不論是兢兢業業一整天,還是無所事事一整天的人,到了這個時候都會感到迷茫,沒有分別。

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滿了困倦。



該醒醒了。



賀打開手機,撥通了電話到特別V組。

「密碼7744JHK468,這是來自十一豺的命令。老規矩,聽好了,從現在起JR山手線全都過站不停,所有列車需用比平時還要快一倍的速度行駛,關鍵是——電車到南十六.八公里處立刻來一個緊急?車。之後等待命令。」

「是,知道了。」

賀掛上電話。

……在車門關上的瞬間,他看見上官走進最後一節車廂。

但上官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要走到這裏決死,敢情是猜到自己要做什麼。



那樣很好。



賀看著一個禦宅組背後的玻璃。

列車過彎。

賀一腳踢碎玻璃,在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翻身上了列車頂部。

地下鐵列車的頂部距離隧道上方只有一百五十公分高,若是直挺挺站著,肯定被隧道上壁削掉腦袋。在這麼窄小的空間戰鬥,得往前彎著身體,或是蹲著,或是匍匐,總之——

「這不是王者習慣的戰鬥姿勢。」

賀蹲在列車上,左手扣著四柄舊飛刀,右手扣著三柄舊飛刀……外加一柄剛剛才拿到手的新式飛刀。

巨大的隆隆聲將耳膜震到極致,污穢的空氣帶著煤焦味,悶吹的風從背後拍壓著賀的背脊,昏暗的彎曲隧道將時間感壓成碎裂,腳底下不斷傳來鐵皮震動的滑動感。待在這麼惡劣的地方,聽覺,嗅覺,觸覺,視覺,乃至平衡感全都大打折扣,光是好好彎站在車頂上,就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不過這些對賀來說,都不算什麼。

每個月,他總要來上這麼一次。

沒有人比賀更加瞭解什麼時候電車會轉彎,什麼時候會突然加速。



順風,逆風。

精心佈局。



據此五節車廂外的車頂,不知何時也多了一個人影。

一個額頭上,擁有青色刀疤的傳說。



距離三十五公尺。



「看來,你找了一個很適合駝子戰鬥的地方。」上官大聲說。

強大的逆風沒有阻止上官的聲音,也沒有將他的眼睛壓合。

「隨便你怎麼說。」賀亮出左右手各四枚飛刀:「我們會在這裏戰鬥,全都是你太自負的結果。上官,這是你好強的本能,但——到此為止了!」

上官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很好強,那我們就在這個爛地方將彼此釘成蜂窩吧!」上官迎著風,左右兩手,抓著賀那邊奪取來的十二柄飛刀。



還有三秒。



「只要是活著,就會死。」賀冷冷說道:「會死的東西,就不必怕。」

「如雷貫耳。」上官微笑。



電車向右。



順風,賀的雙手直舉向前,手裏已經無飛刀,只剩殘餘的流光。

逆風,上官雙手一揚,銀光乍泄。



好快!



賀的瞳孔縮成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點。

看著來襲的銀光軌跡,一口氣,上官竟將十二柄飛刀全射了出來。絕對無法全部躲過,賀也不打算躲過任何一柄……

如同在腦中模擬過數百次的死鬥計畫,賀側過身體,將迎接上官的飛刀的面積降到最低,挺起右手,縮緊下巴,一個踏步穩住,任由上官的飛刀狠狠貫入自己的右手臂。

七柄飛刀射入前方的黑暗,五柄飛刀全釘在賀的右手上。

但賀的左手裏,瞬間又扣著四柄飛刀,重建攻擊。



好快!



八柄飛刀來到上官的面前,比起剛剛接下來的十二柄,這八柄飛刀竟然又更快。

絕對無法躲過,於是——

「接起來好了。」上官灼熱的眼神,雙手在空中摸了一把。

不愧是價值連城的第一快手,七柄飛刀盡數摸在上官的雙手裏。

但第八柄飛刀,卻在最後關頭,脫離了隊伍,以極快的加速度刺進了上官的胸口,那極沉的動能在上官的胸口起作用了,將上官的步伐完後略略一震。



「真有心思的一擊。」上官暗贊。左手三,右手四。

「今天要你死在這裏!」賀的左手飛刀又出。快上加快的八。



順風,逆風。

距離三十五。

命兩條。



上官再度接住所有的飛刀。

賀再度用右手擋下來襲的飛刀。



銀光順流逆流。



上官再度擲出所有的被接住的飛刀。

賀再度用右手擋下所有去又複返的飛刀。



銀光順流逆流。



16.8KM。



列車猛然?車,上官的身軀抵受不住反作用力,被狠狠往前一拋。

距離,瞬間被扯進短短的十二公尺。



刀,無限。

賀暴吼。



「絕對距離!」
 
 
 
 
 
第343話

滿桌子的蛋糕空盤。

「阿海……不,臭阿海,我們這樣子混,真實沒關係嗎?」聖耀囁嚅地說。

「你打架很強嗎?」阿海將日幣大鈔卷起,在末端點火,假裝抽煙。

這個動作引來鄰桌客人的側目,與竊竊私語。

「很爛。」

「這就是了,連老大親自教你飛刀都學不好,可見你的資質有多差了。」

「也是。」聖耀也沒臉紅。

對於打架很差勁這件事他早有,所以也無所謂自尊心的問題。

阿海等到鈔票幾乎都燒到手指,這才輕輕一吹,將火屑彈開。

「不過我還是想幫點什麼忙……」聖耀看著手掌。

此刻懶人老大不在附近,掌紋就顯得清晰深刻多了。

這幾年窩在爛人老大身旁,或許是藉著爛人老大的威望的鎮壓,這張惡魔的臉已經暗淡許多,幾乎沒有什麼人再被自己害死。這當然很好,只是上次在101大樓差點死在黑衣刺客的飛盤底下,痛得要命,隱隱約約「凶命」的回復力變差了。

如果這個超能力越來越弱了,自己到底還有多大價值留在大家身邊的立場?

「你跟我們一起這麼多年,還不知道老大有多厲害?」阿海倒是很樂觀,吃了一大口霜淇淋聖代說:「打架的事情交給那些專家,他們總是樂在其中的。等到他們打到爽了,對方的頭頭出來談一談,我們就可以回臺灣啦。」

「……」聖耀有點悵然若失,不過自己的確對戰鬥不抱興趣。

也很怕痛。

追根究底,也是爛人老大自己在搞無聊。

明明就可以好好登門拜訪,偏偏要搞大鬧東京這麼幼稚的排場,如果鬧得太厲害,這個城市的主人不開心了,是不是就會搞砸了大家遠渡重洋尋求和平的好意?

不過爛人老大就是這樣,他興頭一起,那是誰也管不了他了。

「放心,老大在一對一的打架裏,從來沒有輸過。」阿海說,雖然他根本不知道現在老大到底是一對多,還是一打一。」

「可也被扛回來過。」聖耀吐槽。

「哈哈,可不是。所以說起厲害,還是你最凶啦!我說聖耀,你要不要留在東京混入他們之中,只要認真待一年,說不定亞洲最兇暴的吸血鬼帝國從此就……分崩……」阿海抓抓頭,表情有點尷尬。

「分崩離析。」

「對!就是分崩離析!」

「我看還是免了吧,再怎麼樣還是會不小心交到朋友。我最討厭看到朋友死在身邊了,就算同時有一萬個壞人被我咒死又怎麼樣?」聖耀看著天空,今天的天氣有點淡淡的鬱悶了。

不是將要下雨的那種不得舒展的躁鬱,不是這城市污濁的空氣給困久了的環境病灶,也不是什麼世界大戰前戲人心惶惶的鼓噪。都不是,而是別的。

「也是,而且你不是懷疑過嗎?你那種咒死人不償命的能力比以前已經遜色不少了,如果是真的,辛辛苦苦跑去地下皇城臥底也沒有意思。」阿海說。

聖耀看著表,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此時一個年輕的女服務生過來收拾隔壁桌,在搬動椅子時不小心碰著了聖耀。於是微微鞠躬,禮貌地對聖耀笑了笑。

下意識地,聖耀回以一笑。

「我好害怕,脫離臭雞蛋老大的範圍太久,萬一我愛上這個城市的話怎麼辦?」聖耀轉頭,認真看著阿海說。

「哈哈哈哈哈你也太可愛了吧!你說的可是一整個城市阿!」阿海大笑。

聖耀也跟著笑了幾下,原本只是隨意附和地笑,但身邊的阿海拍手笑個不停,聖耀也就放開心懷,真誠哈哈大笑。

大家都在忙著打架,說不定還打出漫畫裏常見的惺惺相惜,而這兩個小鬼卻在東京街頭的露天咖啡廳悠閒地瞎扯淡,笑到眼淚都快擠出來了。



猛地。



鬱悶的天空,突然劃破一道狂焰。
 
 
 
 
 
第344話

電車裏所有人跌得七葷八素,咒?聲不絕於耳。

賀躺在車頂上,眼睛瞪這隧道頂冒著電花的纜線。

一柄飛刀插在賀的喉嚨上,細長的刀刃穿過頸骨,直釘在車頂鋼板上。

只要將飛刀輕輕一板,頸動脈就會被劃破,不到十秒就會失去意識。就算是活了兩百年的強壯吸血鬼,也捱不過二十五秒。

上官好整以暇坐著,在胸口傷處附近點了穴,封住翻攪不已的氣血。



真幸運,過了這麼多年,自己居然被飛刀陰了這麼一下。

戰鬥果然非常有趣。



上官看向被賀踏裂的車頂鋼板,這小子鐵定早知道列車緊急?車的時間。

這種處心積慮要幹掉自己的心態,應該說是可愛嗎?

「某種原因,我的右手比我左手還要快上十倍。」上官深深吸了口氣,確認胸口的傷勢。沒有大礙,睡了一覺就沒事。

「不是有傳言,上官飛刀,例不虛發?」賀瞥眼幾乎要被廢掉的右手,冷冷道:「怎麼到了最後一擊,才真要了我的命。」

「傳說總是比較誇張。」上官點了根煙,卻不吸。



這小子多半是料到這些飛刀都會回擊到他身上,所以沒有在刀尖上放銀。



「我輸了,殺了我吧。」賀閉上眼睛,左手緊握拳頭。

「遊戲結束。」

「?」賀睜開眼睛。

上官毫無表情地拿著煙,看著煙燒出的淡淡白氣。

「你認輸,然後遊戲就結束,按照約定帶我去見你們家老大。」

「……」



只是一場遊戲嗎?

認真籌備了三十年的戰場。

精心準備了足以錯亂速度感的利害武器。努力練習了三十年的,違抗反作用力的強制平衡力。

看在對方眼裏,竟然稱不上是生死對決。



「你不殺我?你會很後悔。」賀冷笑:「總有一天……」

「別傻了,這種臺詞不是你這個小配角用的起的。」上官從賀的身上搜出手機,放在他的左掌上:「打電話。」

賀拿起手機。

良久,按下重撥鍵。

「……到了,上官無筵。」
 
 
 
 
 
〈決戰東京,群雄亂舞〉之章

第345話

「人類的勇氣?」



大阪車站月臺上,兵五常冷冷地看著身邊的烏拉拉。

不只兵五常、闞香愁與倪楚楚,連更早一步來到關西的鎖木與書恩也趕來會合,這些獵命師並未將通緝犯烏拉拉以合圍之勢看死,因為倪楚楚收藏的「百里箍」已強行灌在烏拉拉體內,並且在烏拉拉的身上,寫好獨屬於倪楚楚的血咒,如果沒有倪楚楚親自解印,「百里箍」就會永遠鎖死在烏拉拉的體內,直到烏拉拉死掉為止。

「沒錯,在這種時候,獵命師應該站在人類這一邊吧。」烏拉拉看著手錶。

已經過了三十五分鐘了。

剛剛目睹電視上美國總統遭到刑殺的慘劇後,眾人就在一股奇異的氣氛下來到新幹線,偷了七張前往東京的車票趕與聶老會合。

月臺上滿滿都是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焦慮的不確定感……這個時候究竟該回到東京,還是該遠離東京?電視上遲遲不見日本首相出面發表對美國總統遇刺的遺憾,讓原本就相當危急的情勢更加詭異。有些人乾脆蹲在地上,雙手合十祈禱,但嘴唇不停發抖,連佛神的名字都念不清楚。

「人類那邊?獵命師應該站在獵命師這一邊。」

兵五常冷冷反駁,轉頭看著其他人,說:「大家的立場都一致吧。」

「我不管,嗝……反正我是不打架主義。」闞香愁眼神迷離,身體歪曲,顯然是喝了太多酒:「喝酒不打架,打架……管怎麼樣都不打架。」

倪楚楚高傲地摸著prada包包裏的白色靈貓,說:「一切等看見了聶老再說。」手指夾在那本宮本喜四郎所著的《喂!你幹嘛討厭自己?》書頁裏。

鎖木與書恩敷衍地點點頭,不多做表示。他們的心情非常複雜。

兵五常的眼睛不由自主看向神谷,神穀愣了一下,搖搖頭,又點點頭。

「……嗯。」兵五常不知所以然的點點頭,耳朵隨即紅了起來!

「難道你們沒有感覺到,全日本所有的命格都開始蠢蠢欲動了嗎?」烏拉拉看著天空,聽見命格能量正放肆喧囂著,喃喃自語:「很快就會發生大戰爭了,這次的戰爭一定會波及到東京,屆時我們會有很多機會潛進地下皇城,活著,乾脆大大方方殺進去也不一定。」

的確。

這個國家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集體緊張感,這種讓人難以忍耐的氣味,讓很多依賴吃食人類情感的命格,把握機會大快朵頤,急速茁長,朝成仙成妖的路上快步飛進。一旦戰爭正式開打,一定會誕生很多怪物級別的大命格。

一定。

「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樣,不管我們的事,哈哈!嗚——」蓬頭垢面的闞香愁突然跪倒在地上,狂吐了起來。

這一吐,周遭人群竟然沒有心情賞他臉色看,甚至每人注意。

「即使戰爭爆發,即使人類滅亡,那又如何?我們獵命師一定可以生存下來。」兵五常拍拍肩上的黑色長棍,鬥氣一閃一沒。

「的確如此,獵命師什麼時候有過拯救人類的責任感?」烏拉拉認真的說。

這話很刺耳,兵五常差點就要冷言回敬,但兵五常看到烏拉拉的表情一點都沒有諷刺之意,竟讓他無力反唇相譏。而鎖木拍撫藏在大衣口袋裏的上班族貓,若有所思。

列車進站,滿月台的人倉皇擠入車裏。
 
 
 
第346話

從大阪到東京,約莫只兩個小時半。

很有可能新幹線還沒到東京,戰爭就已經如火如荼進行起來。

六個獵命師加一個日本高中生,七個人將座位調整成面對面坐在一起。六隻靈貓在行李架上面面相覷,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慢慢用尾巴互相騷弄著彼此打發時間。

「我好緊張,我有個感覺……就快要見到哥哥了。」烏拉拉抓著頭。



上次見面,哥哥變成一頭野獸。

一頭狂暴的黑色野獸,充滿了憎恨,充滿了毀滅。

不過哥哥那麼有本事,一定不可能讓那些瘋狂倒錯的黑色能量控制他的心神,一定不可能,百分之百不可能。下次見到哥哥的時候,哥哥一定徹底征服了他吃掉的能量,變得比任何人都還要更強。

對,一定是那樣!

而我呢,這幾年也變得厲害不少,哥哥若看了,一定不會想殺我了。



「就算見到了你哥哥,那又如何?」兵五常低眼看著神穀的腳,她百無聊賴地踢著烏拉拉力的鞋子。踢著,踢著,然後烏拉拉反踢回去,玩了起來。

「我跟我哥哥聯手,一定可以打敗徐福。」

「省省吧,你連我都打不過,烏霆殲能有多強?當初你們殺了幾個祝賀者,不過是趁其不備。逃命呢,倒是挺會逃的。」兵五常非常不屑,心理還是很在意神穀一直在踢烏拉拉的腳。

……他實在很想,也把腳伸出去,跟神穀的腳踢在一起。

「只要讓我哥哥使用能量滿載的‘居爾一拳’,他一定可以在我的掩護下,一拳將徐福的頭狠狠打下來!」烏拉拉鼓起嘴吹呼著拳頭,好像拳縫隨時會冒出火似的。

聽到哥哥兩個字,紳士開心地從行李架跳下,用粗糙的舌頭舔著烏拉拉的脖子。

兵五常每次看到烏拉拉提到烏霆殲,那股堅定的自信,真有說不出的煩悶。

「還有整整兩個半小時,白白浪費了就太可惜了。兵大哥,闞大哥,倪大姐,鎖大哥,書恩小妹,我們來特訓吧,打架一起加油。」烏拉拉看著坐在對面的兵五常,用力拍拍臉。

「特訓?」兵五常皺眉。

「我們來整合一下彼此的戰鬥能力跟特性,到時候團隊合作就能打敗比我們更強的敵人,就算一口氣對付上千個敵人時也不至於手忙腳亂。」烏拉拉看著倪楚楚,看著半昏半醒的闞香愁,也看了看其實跟戰鬥毫無關係的神穀。

鎖木原本要應聲說好,但兵五常立刻瞪著烏拉拉:「你憑什麼整合?這裏屬你最強嗎!」

「不是。不過我的頭腦最好,而且我最想贏。」烏拉拉直言不諱。

鎖木呆了呆,而書恩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倪楚楚皺起眉頭:「你的頭腦最好?你最想贏?」

烏拉拉沒有理會這個問題,先是看著神穀說:「神穀,你負責給我信心,在我快要輸的時候幫我打氣,如果我打得好,你就替我開心。最重要的,我們兄弟一見到面,我就要把你介紹給我哥。我哥看了你,一定很為我高興。」

神穀紅著臉,趕緊點頭。

兵五常聽的傻神,這算什麼功能?

「鎖木,你蠻弱的,跟十一豺一對一,你完全沒有勝算。」

鎖木瞪大眼睛。

「你的斷金咒其實只比我的版本還要厲害一點而已,現在又只剩下一隻手,我看你可以使用命格的特性作戰為主,這樣比較不容易死掉,也可以掩護大家。」烏拉拉直接了當地說:「你很沉穩,我做事常常很衝動,當我抓狂的時候你要擋住我……或是當我竟然脫隊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就要負責穩住每一個人,讓事情成功。」

鎖木僵硬地點點頭。烏拉拉把話說這麼直,他怎麼能不點頭。

「書恩,你的能力是大風咒吧?」烏拉拉撇過頭。

「沒錯,我也很弱。」書恩沒好氣的說:「戰鬥時候我會儘量不礙手礙腳的。」

「你是很弱,不過風能長火,你的超普通大風咒配上我超狂暴火炎咒,可以讓我的火炎咒厲害好幾倍。」烏拉拉豎起大拇指說:「如果我們能搭配起來,至少可以幹掉一整個吸血鬼軍團,甚至一口氣跟三四個十一豺等級的敵人周旋。當然了,怎麼相輔相成我們還得研究研究,總之我們兩個一組。」

難得被稱讚,書恩有點高興,但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兵大哥。」烏拉拉看著坐在對面的兵五常。

「你少來。」兵五常不想聽。

「你的個性很彆扭,愛充英雄,就算死了也不想接受別人幫忙,可又不是真的想死。」烏拉拉撓撓頭,有點尷尬地說:「戰鬥的時候所有人對你來說都是礙手礙腳的存在,表面上看起來,放你一個人單打獨鬥好像很合適……但你就算戰死也不想要求換手或者幫忙,這點真是很棘手。」

兵五常本想給烏拉拉一拳,但看到神穀聽了這一番話,竟在烏拉拉旁邊捂著嘴吃吃笑了起來。兵五常感到很難為情地摸著後腦勺,不知道該將眼睛擺在哪里,嘴角有些上揚。

「所以兵大哥,我覺得你無論如何都要打贏敵人就是了。」烏拉拉認真拍拍兵五常的肩膀,說:「如果你可以辦到,我們把最厲害的敵人交給你,你把他幹掉以後就來跟我們會合。」

兵五常欣然道:「那有什麼問題。」

話一說完,兵五常覺得心裏怪怪的,自己幹嘛露出高興的表情……

「對了倪大姊,可以告訴我闞大哥除了預言之外的戰鬥能力嗎?」烏拉拉看著迷迷糊糊的闞香愁,又看著倪楚楚。

倪楚楚猶豫了一下,卻抵擋不住烏拉拉熱切又單純的眼神,只好說:「闞香愁大抵來說是鬼水咒的行家,細點說則是控制濃霧的專家。不過……」

「不過他是個廢物,幾乎沒看過他怎麼作戰。」兵五常插話。

「那闞大哥強嗎?」

這個問題……

「到沒聽過他輸,不過這也因為他幾乎不動手的原因吧。」倪楚楚想了想。

「換個方式問好了,如果闞大哥跟兵大哥打起來,誰會贏啊?」烏拉拉。

「三秒就幹掉他!」兵五常幾乎用吼,吼到整個車廂的人都轉過來瞪他。

神穀跟書恩同時笑了起來,氣氛頓時歡樂不少。
 
 
 
第347話  

「喂,不需要把闞香愁估計在我們之中,就連獵捕你他都不想幫手,何況是殺進地下皇城這麼危險的事。」倪楚楚話一出口,眼角的餘神立刻彎扭起來。

她不自覺用了「我們」兩字,可明明在數日之前,倪楚楚一行人還是非殺了烏拉拉不可的長老護法團;甚至到了今天,他們的職責還是押著烏拉拉回中國接受大長老審判,而不是在這邊聽烏拉拉討論大家怎麼攻入地下皇城,把徐福的腦袋給摘下來。

「好吧,不過我怎麼覺得他只是提不起勁來做自己不喜歡的事。」烏拉拉笑笑:「只要讓他對我們想做的事感興趣,他就會一起跟來啦!比如現在,我們不就坐在一起了嗎?」

倪楚楚不想反駁,只是淡淡看著烏拉拉。

她很介意,烏拉拉還沒提到對她的評價。

「有件事我想求證一下。」

「哦?」

「就你的看法,如果我跟兵五常打起來,誰會贏?」

「當然是我!」兵五常插嘴。

「你閉嘴,我想聽小鬼的意見。」

「倪大姊,那天晚上我跟兵大哥,跟你,都打了很久。」烏拉拉。

「嗯。」

「我發覺兩件事——兵大哥太不怕死,而倪大姊則是打的太保守。」烏拉拉看著倪楚楚的眉頭揪起來,不予理會繼續說:「倪大姊你的任務,應該就是先用蜂群找到我的位置,一邊用蜂群引領兵大哥來幹掉我。在兵大哥接手之前,你必須盡可能拖延時間,不要讓我逃走,當然了,也不要反過來被我幹掉。」

倪楚楚傲然說:「我不可能被你幹掉。」

「嗯,但你卻不認為自己可以幹掉我。」

「……」

「至少你的下意識是這麼想的——在能力互克下,你不可能贏得了我,這點在我們實際交手之間再度被強化。所以你使用的命格自始至終都是拖泥帶水,沒動過念頭要換成足以提高勝機的積極型命格。」

「……」

「倪大姊當然很成功完成了責任內的任務,把喘的要命的我交給了兵大哥痛扁,但事後我回想起來,我很慶倖你並沒有用‘我想殺了烏拉拉’的決心跟我戰鬥,否則我一定會受到重創,甚至死在你的手裏也不一定。」

這一番話,讓倪楚楚若有所思。

長期以來,她都是用一種很輕鬆便利的方式在戰鬥。化蟲咒裂解出來的毒蜂群能殺敵於十裏之外,一鼓作氣殲滅以「軍團」計算的敵人,完全不須讓倪楚楚暴露於危險之境。這種能力極為可怕,是真正的殺手本色。

但出色的「殺手」跟百分之百的「戰士」一旦正面遭遇,長期遠離危險、以達成目標為職志的殺手十之八九都會喪命,因為戰士的勇氣跟不計代價的氣魄或能震懾殺手,在慘烈中扭轉戰局。

「如果倪大姊可以沒有顧慮地戰鬥,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強,強很多倍。」烏拉拉深信不疑地說:「你的能力絕對不只能擔任斥候、偵查、潛入、大規模清掃嘍羅,如果把化蟲咒配合高超的體術,倪大姊或許可以撂倒意想不到的強敵。」

倪楚楚被這麼一說,不知道是該著惱,還是該飄飄然才是。

但兵五常可沒有忘記:「喂,這樣說來,就是我一定贏得了倪楚楚囉!」

烏拉拉吐吐舌頭:「我可不覺的倪楚楚會認為自己會輸給你,所以這場架還有得打。」然後倪楚楚與兵五常開始互瞪對方。

烏拉拉沒有明說的是,如果這兩個人分別與他再打一次,烏拉拉很有把握可以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因為烏拉拉可是在腦中不斷不斷又不斷地類比彼此作戰的畫面,熱烈找出如何獲勝的方法。

鎖木看著嬉皮笑臉的烏拉拉,胸口有種異樣的灼熱。



為什麼一個被獵命師聯合緝捕的大逃犯,置身在這些亟欲取他性命的人之中,還是那麼從容不迫、那麼侃侃而談?是別有所圖?還是打算用熟絡的交情換取大家的認同?

照理來說,怕死怕到頂點的人才會冒險與祝賀者為敵,而這兩兄弟都已奇跡似逃出了生天了,雙雙想辦法用龜縮型的命格隱藏自己、默默過一輩子也就是了,但,烏拉拉跟烏霆殲還夢想闖進地下皇城是怎麼一回事?

那天早上,這男孩毫不顧忌睡死在自己跟書恩旁邊,是一種惺惺作態嗎?

真的有,這麼真誠的人嗎?



「烏拉拉,紳士裏儲存了哪些命格?」鎖木開口。

「本來有七個,但‘朝思暮想’送給了神穀,現在剩六個。最猛的是‘居爾一拳’,平時不到最後關頭不去動它最好;‘天醫無縫’大家輪流用了好幾天,現在也還給我了;‘食不知胃’我自己用不著,但必要的時候賞給敵人也不錯;‘自以為勢’很酷,不過用在戰鬥上的能力我還要摸索;從倪大姊那邊偷來的‘隱藏性角色’太好用了,所以我不打算還給她,她如果堅持要我還,那就只有再打一架了。‘請君入甕’我覺得有點占空間,你要嗎?」烏拉拉劈裏啪啦說,想了想,又補充道:「對了,我的身上被倪大姊插了‘百里箍’,這樣算起來還是有七個命格。」

「‘隱藏性角色’送你,不用還。」倪楚楚冷冷道。

「謝啦。」烏拉拉抱拳

「……」鎖木則是沉默了。

獵命師之間或許存在著巨大的戰鬥能力上的差異,但這些差異經常可以透過命格的巧妙使用彌補,善用命格的獵命師比善用咒術的獵命師更可怕。也許大家對敵手的戰鬥能力,例如火炎咒、大風咒、聽木咒等等皆是一清二楚,但儲存在靈貓體內的命格就好像神秘的黑暗紙牌,不到掀開的時刻,根本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異動。許多獵命師即使平時友好,也有不過問對方靈貓裏儲存了哪些命格的默契,這是基本的禮貌。

「那你呢?」烏拉拉抬頭看著高大的鎖木。

「我……這個……」一向以冷靜著稱的鎖木面紅耳赤地,猛地深呼吸說:「功能型的命格,我有……‘蜈蚣盲從’、‘迷途失友’、‘實話實說’。至於戰鬥型的命格,我只有最基本的‘無懼’和‘岩打’。」至於他還收藏的最珍貴的命格「吸引隕石的女人」,則無論如何也不想說出來。

「‘蜈蚣盲從’這個命格太好了,可以用來擾亂敵人的諮詢統合。」烏拉拉贊道。

「聽說闞香愁收集了很多語言類的命格,說不定他有比‘蜈蚣盲從’更上一層樓的‘謠言惑眾’,可以在更短的時間內把地下皇城弄得人心惶惶。」鎖木還是紅著臉。

「真的嗎!喂!大叔醒醒!」烏拉拉用力一拍闞香愁,起了酒疹呼呼大睡的闞香愁竟給一掌拍倒。

烏拉拉吐吐舌頭,不敢再鬧。
 
 
 
第348話

接下來,烏拉拉問清楚了倪楚楚、兵五常與書恩三隻靈貓體內,儲存了哪些命格,由於烏拉拉都若無其事說出來,其他人竟然也佯裝大方,神情自若地將他們千辛萬苦收集的命格說出來。

「什麼,你竟然有‘萬念俱灰’!」烏拉拉很羡慕。

「搭配起我的化蜂咒,可謂無往不利。」倪楚楚冷眉道:「而且我的‘萬念俱灰’的能量已經積累快五百年了,隨時都會進化成‘千年淚’。」

「我拿‘食不知胃’跟你換好不好?」

「當然不好。」

最彎扭的兵五常原本怎麼也不肯說,但經不住神穀一旁好奇的眼神,終於還是和盤托出。

為了逃命與修行,烏拉拉雖然一向獨來獨往,但JUMP系列熱血漫畫總看得多,他深信多瞭解夥伴的個性與心理素質,比瞭解他們表面上的戰鬥能力還要重要。於是幾個獵命師就從他們如何一一獵取到珍藏的命格聊起,然後講到靈貓滿載九命後,被「擠出」來的命格怎麼處理,這之間取捨的道理又是什麼……

倪楚楚喜歡與別的獵命師交易,或是送給還不成氣候的年輕獵命師當禮物。

兵五常則是一律無條件釋放,任憑命格自由於天地間,尋找下一個囚牢。

書恩年紀小,獵捕的命格有限,最有意思的不過為了加強威力不足的大風咒後來從孫超那裏討來的「風的種子」。

至於闞香愁這位忙著起酒疹的大叔,一路都在睡覺,始終沒有加入話題。

聊著聊著,之前孤獨習慣了的大家越來越投入,連鐵著臉的兵五常也漸漸有了真正的表情。很突兀地,烏拉拉的眼角忽地泛起淚光,頭低了下來。

兵五常愣了一下,倪楚楚也很傻眼。

神穀好像知道了什麼,輕拍烏拉拉的背,安撫他的情緒。

「好端端的,哭什麼哭?」兵五常看了就不舒服。

「沒,我真是,除了紳士以外從未有過夥伴,現在的感覺很好。」

烏拉拉的頭依舊沒有抬起來,眼淚一滴滴落在牛仔褲上,說:「一想到我哥哥從來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甚至沒有紳士陪著,就覺得哥哥一定很寂寞……他總是很寂寞。」

兵五常本想大叫:「我們才不是夥伴,是員警與小偷的關係。」但看到烏拉拉止不住的淚水,這些言不由衷的話立刻梗在喉嚨裏。

說道夥伴,兵五常也從來不覺得自己跟其他的獵命師是夥伴關係,充其量,「長老護法團」不過是一種榮耀,一種針對戰鬥能力的肯定而已。

許久,兵五常看著低頭落淚的烏拉拉,冷冷地說:「回答我……在與聶老會合之前,你一點都不考慮逃跑嗎?」

「完全不考慮。」

「為什麼?」

「聶老本來可以殺掉我的。」

烏拉拉擦掉眼淚,紅著鼻子說:「他有那麼強的雷神咒,不管我怎麼古靈精怪,只要他稍微認真起來,在交手那一天晚上至少有八個機會可以把我殺掉。」頓了頓,又說:「但聶老沒有。」

「……」倪楚楚。

「理由何在?」兵五常。



烏拉拉抬起頭。



「他在想一些事情。」
 
 
 
第349話

「我在想一件事情。」



聶老站在東京鐵塔上,俯瞰著底下的紛亂霓虹。

「什麼事?」廟歲咬著快燒到屁股的煙,玩弄攀爬手指上的蜘蛛。

聶老的指尖飽滿著雷氣:「說不定,徐福根本沒有我強。」

「原來是做夢啊!」廟歲淡淡地說。



做夢嗎?



聶老沒有反駁。

只是若有所思。

相傳獵命師的老祖宗姜子牙,即使本身有千年道行,用上了「飛仙」才能引天雷斬妖,再怎麼說還是籍由老天爺的力量。

但自己,現在的自己,百年來苦練的雷神咒無需天時地利便能擊出俊美天雷的雷電。即使道行比之薑子牙頗有不足,然而這個城市無時無刻、每個角落都充滿了無窮無盡電力,只要用「歸元反生」,就能毫無顧慮地擊出雷電。



如果連哪個乳臭未乾的小子都想挑戰徐福,那麼……



煙燒到了廟歲的嘴唇,廟歲無動於衷。

「聶老,你活的太久了。」

「……」

「老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聶老也不看他一眼:「我看你賴活著,也沒有什麼意思。」



遠遠,高高的。

一道銀色怒火從兩人的視線上方沖過。

大鑒賞家

命格:情緒格

存貨:一百三十年

徵兆:分辨偽鈔對你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了,不需要伸手接觸,只要瞥上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對你而言,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一模一樣的雙胞胎,根本沒有一模一樣的兩本書。宿主通常從事古玩鑒定,贗品在你的手裏絕對無法遁形。

特質:宿主的肉眼犀利,更重要的,是宿主擁有一科敏感細膩的心。

進化:一針見血、大偵察家、盼善斷惡。
 
 
 
 
 
第350話  

地下皇城的綜合戰略螢幕上,反復播放著美國總統遇襲的畫面。

不知從何處沖進來的亡命之徒,穿著黑衣,蒙著臉,訓練有素往演講台一路殺去。特製的萊母彈瘋狂穿透美國總統手中的講稿,削掉了半邊臉……然後是整個頭爆開。火力強大還波及了幾個重要的政府官員,以及七十多名派駐在白宮採訪的記者群,血肉橫飛,噴濺到歪斜的鏡頭上。

轉播中斷前最後一個畫面,是一個黑衣人站在講臺上,睥睨著美國總統剩下的半張臉,一腳將它踩爛,眼珠子合著腦漿噗嘰迸開。

短短二十二秒鐘,一支沒有打算活著離開的黑衣人特攻隊,就這麼突破重重嚴防,將白宮變成人間地獄。那是一場貨真價實的大屠殺。

世界歷史上,從未有過一國之君受到如此恐怖的屈辱。這個屈辱已經在剛剛二十分鐘內,傲慢地羞辱美國數億人民,乃至整個西方世界的人類聯盟。

比起2001年9月11日,紐約雙子星大廈被兩架飛機撞毀的那段畫面,此時此刻,人類世界更加同仇敵愾……更加需要「敵人」!

此時距離美國總統被暗殺,不過二十分鐘。

每一分鐘都很關鍵。

綜合戰略室裏聚集了幾十個軍事參謀,有牙丸禁衛軍的大小統領,有人類自衛隊的將官,也有特別V組三大部門的重要領導人,個個面色凝重,全都在等牙丸無道與阿不思開口說句話。

此時特別V組的城市電眼部門突然傳報,東京街頭發現零星戰鬥,不知名的敵人明目張膽挑釁,實力似乎不能小覷……但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阿不思給打斷。

「沒事,賀跟大鳳爪會處理。」阿不思不以為意。

……只是,還是沒有看到宮澤。

雖然宮澤已經下班,但應該接到緊急通知或看了電視新聞,正在趕來戰略室的途中了吧?幾乎在與美國總統被暗殺的同一時間,牙丸千軍的首級也被放在網路上拍賣,不知道是恐怖的巧合,還是精心佈置的陰謀。不論答案是哪一個,局勢都非常壞。

比起這些經驗老道的戰略專家,阿不思更想問問宮澤的意見。

「背後的指使者,一定正躲在後面偷笑。」牙丸無道終於開口。

「誰得到了最大利益,誰就是背後的主謀嗎?」阿不思淡淡地說。

這個理論一向很有用。

但如果這個理論被利用了,那便稱了幕後敵人之意。

暫時得到最大利益的人,將成為被攻擊的主要對象——而這個暫時得到最大利益的人,或許就是幕後敵人最想剷除的障礙。

但是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若真爆發了第三次世界大戰,被尖端武器徹底毀壞過一次的地球,還有所謂的利益可以讓哪一隻躲在暗處的兀鷹叼走嗎?

血族的軍團裏,有誰擁有當年牙丸五十六的野心嗎?

如果說牙丸無道是血族裏最汲汲於權力的人,那麼他所選擇的方法也未免太瘋狂了。更何況,當今人類聯盟的勢力空前盛大,相較之下,歐洲血族早已式微,俄國血族流於地方軍閥割據,美國血族則反過來成為支撐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中流砥柱,可以跟人類一拼的只有實力最強大的東瀛血族--然而,軍事勢力之不均等,東瀛血族根本沒有能力打贏大規模戰爭的籌碼,這點牙丸無道比誰都要清楚。

「那也未必。不過如果我們要採取戰鬥,就不能沒有敵人。」牙丸無道講得很坦白。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統禦一支軍隊,去打一場沒有敵人的戰爭。

「與人類世界全面開戰一定是個大錯誤。但是如果現在不打,只是白白挨了美國人一頓猛揍。」阿不思直言:「但說到要先發制人,我們又辦不到。」

有人有異議。

「對美國來說,也許我們早已完成先發制人的步驟……我們先攻擊他們的艦隊,又殺掉他們的總統。」一個自衛隊的陸軍上將說:「十之八九,美國已經在準備報仇,從現在起每一分鐘我們都可能遭到攻擊。」

自衛隊已經全面戒嚴,陸海空三軍在軍事演習多日後的現在,終於來到巨大壓力的隘口。

根據日本憲法第九條規定,日本的軍事實力只能維持在自衛所需的水準,但實際上日本自衛隊截至2020年,總兵力已達到三十五萬人,軍費龐大僅次於美國與中國,遠遠不是只有「自衛」的水準。

但全世界目前僅有日本,是血族全面主宰的國家。勢單力薄。要不是日本的經濟在全世界佔有極重要的地位,同樣參與用資本主義統治地球的遊戲,說不定這場莫名其妙的戰爭早就開打了。

「不過是人類在自導自演,也許他們只是長期欠缺一個毀滅我族的理由,如果找不到,那就裝模作樣製造出犧牲品。」另一個軍事參謀說。

「根據淚眼咒怨第三組的密報,人類發展類銀的進度雖然受到了難以突破的障礙,但是卻通過Z組織展開了別的生化研究,那個生化研究……很可能就是促進了公民疫苗法誕生的一大因素。」阿不思說

牙丸無道看了阿不思一眼。
 
 
 
 
 
第351話   

Z組織神秘非常,一直以來神道想探尋Z組織與人類之間的合作種種,都只是打聽到了皮毛。類銀什麼的,不過是一種障眼法似的,想掩蓋底層更大的秘密。但所有的猜測都只是猜測,因為沒有一個猜測有合理的根據,充其量不過是陰謀論份子天馬行空的論調。

只不是最近Z組織主動將可怕的研究成果,暴露給人類諸國的領袖知悉部分,日本血族想靠間諜系統一探究竟,根本就不可能……或者,以前也沒想過要徹底偵查Z組織的真面目。

「如果,是Z組織從中破壞呢?」牙丸無道順著說。

眾人面面相覷。

「需要調查,但即使我們調查出真相,人類也未必采信。」阿不思說:「尤其調查的過程中,雙方必然已經交戰,一旦交戰,當初為什麼爆發戰爭的原因,也就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此時以為專司情資的軍事參謀匆匆進來,面色凝重看著阿不思,不發一語。

「……」他所收集的情資,只允許他彙報給牙丸無道與阿不思兩人。

「說吧。」阿不思直言:「果然是淚眼怨咒下的手吧?」

「是的,華盛頓方面已經調查出來了,確認是淚眼怨咒第七小隊發動的攻擊。」

眾人一陣慌亂的騷動。

「嗯。」這點,阿不思早就知道。

踩爛美國總統的那個黑衣刺客,她沒有見過,但用人類的說法便是阿不思的雪地,即使蒙了面也認得出來。

淚眼怨咒是直屬牙丸千軍的氅下,說是牙丸千軍的私人特攻隊也不為過,訓練精良,手段果敢,忠心不二,隨時都可以因為牙丸千軍的命令與任何敵人戰鬥。

即使是接到「潛入剪龍穴殺死血天皇」之令,淚眼怨咒也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貫徹牙丸千軍的意志,就是淚眼怨咒的榮耀,與生存依靠。如今牙丸千軍已經死亡,統領淚眼怨咒的責任便落在阿不思的肩上,至於那些死士是否會用同樣的狂熱效忠阿不思,得瞧阿不思對牙丸千軍的死有多大的憤怒了。

「究竟淚眼怨咒是接到誰的指示?」牙丸無道。

「已經無跡可循了,所有隊員全數喪生。」該名參謀搖搖頭。

「……會不會受到了控制?」優香東看西看,怯生生舉手發問:「例如類似白氏他們的那個什麼的?還是獵命師的……那個什麼的?」

一個軍事參謀說:「不排除是震驚於牙丸千軍前輩的噩耗,突然決定動的手。」

「不對,時間地點不對。」

牙丸無道展現他的沉著判斷:「如果是因為牙丸千軍前輩的噩耗展開的報復,那麼也得等到敵人將牙丸千軍前輩的首級發在拍賣網路上後,才會開始計畫。完全不須計算,時間上根本太倉促。」

「暗殺也許需要計畫,但這種明闖進去的攻擊,只需要不要命的強悍就足夠了。」阿不思淡淡反駁,但隨即補充:「不過,淚眼怨咒不是這麼莽撞的組織,遠遠不是。」  

討論陷入短暫的沉默。

就算淚眼怨咒不是這麼莽撞的組織,就算日本血族有100w個打不過人類聯盟的理由,但由淚眼怨咒來執行對「人類刺殺牙丸千軍並大肆侮辱」的報復,合情,合理尤其報復的物件與報復的時間地點與報復的方法,都配合得完美無缺。

環環相扣,簡直是一本比完美還要完美的血族宣戰書。



一份由人類千方百計為血族擬好的宣戰書。
 
 
 
 
 
第352話  

「好煩哦。」優香咕噥著,蹲在地上。

現在要跟阿不思討殺胎人來愛,時機完全不對,一定會被說不懂輕重。

牙丸無道閉目沉思,心中思考著阿不思的提議。

如果打開樂眠七棺剩下的戰士……

武將的能力在冷兵器時代非常重要,一人之勇猛,可以敵百人,敵千人,往往行兵作戰,打的是主將的名號,而非真正的兩軍對陣。

但即使如此,一人的勇猛還是有限的,只要擁有一支訓練有素,果敢死忍的精兵,所謂的天將、大將、名將、神將、鬼將,不過是非常狹隘的單兵作戰,面對大規模的軍事戰鬥,不管是多強的武者都無法扭轉劣勢。

到了熱兵器時代,對「名將」的定義緊縮到善於謀略的軍將,那些以一擋百的武者傳統則完全消失殆盡。除了講究頂尖個人能力的特務一職,能力卓越的武者,作用上也只不過是一名特別勇敢的小兵而已。

不過。

不過。

牙丸無道相信,在這個時代,那些怪物還是能夠用他們的獨斷專行,在關鍵時刻殲滅重要的敵人。只是,如果要讓那些長期與世隔絕的怪物變成戰鬥力,就要讓他們快點出棺,不能有猶疑。

另外,除了樂眠七棺裏的其餘怪物,如果可以再……



「宮澤還是聯絡不上嗎?」

阿不思轉頭,看著特別V組這邊。

「一直沒有辦法聯絡的上。」特別V組。

阿不思皺眉。



如果宮澤在這裏,會出現什麼推斷呢?

不論什麼推論,手上現要有像樣的籌碼。戰爭在即,須調用更強的戰力。

……那些正在往這裏走來的細微腳步,同樣也是這樣認為的吧?



「要不要請示血天皇,先啟動部分的冰存十庫。」阿不思看著牙丸無道。

「……」牙丸無道心裏震了一下,表面不動聲色。

優香跪下。

阿不思立刻知道了優香的意思。

「啦……不。報告長官,若要依次啟動冰存十庫,請優先放出我甲賀一族。」優香的語氣有點激動:「我族的戰鬥力最勇猛,一定能擔當先鋒。」

「嗯。」阿不思不置可否。

一千名甲賀忍者,濕的,絕對能在黑夜抹掉任何試圖搶灘的人類特種部隊。

至於一萬名甲賀忍者,嘖嘖,則相當於一個小國家陸軍的總戰力。



嗶。



此時,戰略綜合室的門打開,一行穿著傳統和式服裝的白氏貴族走進,面色如霜。

牙丸無道微微點頭示意,阿不思則完全沒有反應。

「走吧。」為首的五大長老之一,白常言簡意賅。

「……」牙丸無道點點頭。



終於,有了共識嗎?



突然綜合戰略的螢幕轉紅,一道緊急電話及時接了進來。

「海防緊急通知,美軍有約四十多架F22戰鬥機正飛向東京,雷達發現時,距離僅約三十公里,情勢非常危險。」帶著通訊耳罩的下屬驚道。

「做好戰鬥準備,戰機準備升空。」牙丸無道精神抖擻。

「自衛隊已緊急命令二十四架戰鬥機立刻升空迎擊,請確認。」

「命令獲准。」



終於到了,掌握大權的時刻了嗎?牙丸無道看著儀錶板玻璃反射上的自己。



「毋須擔心,萬鬼之鬼會擋下一切。」長老白常說。

「白氏一族已經默默出動了?」牙丸無道沒有怪罪的語氣。

「我們白氏一族,也有自己保衛國家的方式。」年輕的白響昂然。



說得好。

既然敵人已經作出表示,那麼,的確該啟程了。



「優香,去把莉卡帶過來。」阿不思。

「是。」

大偵察家

命格:修煉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乍看之下完全無關的兩件事情擺在你眼前,你閉上眼睛想佯裝深沉,下一次睜眼便能說出兩者之間的複雜互涉關係。名偵探經常是你的頭銜,冒險犯難破解各式各樣的迷團是你的本能,所以麻煩也經常找上門來,你絕對不可能平凡過一生!

特質:宿主的邏輯能力及強,但巨大的想像力才是宿主最厲害的天賦。命格吃食你屢屢破解迷題機關的自信感而活,所以命格的力量會將你帶到越來越難破解的困厄前,並給予你強大的能力。

進化:判善斷惡
 
 
 
 
 
第353話

毫無疑問,這是血族的絕佳劇本。

牙丸千軍的首級被放在拍賣網站上,讓血族蒙上巨大的恥辱,同時,也讓血族擁有最可怕的報復理由。至於報復的層級……因為是牙丸千軍的關係,該仇殺的人便可以無限上綱,即使是美國總統也不足為奇。

至於報復的時間配合的這麼剛剛好,就是最好的證據。



兩台黑色Land Rover休旅車行駛在東京市郊,越來越遠離繁華的核心地帶,兩車後面跟了一輛黑色重型機車,上面做了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

經過軍事改裝的休旅車裏裝滿了沉重的大傢伙,與先進的電腦衛星設備。

前者可以直接撂倒一台坦克,或是百公尺外的分局警力;後者能夠在任何地方癱瘓日本的網路通訊,並且不受限官方封鎖對外傳送重要的軍情。

「這些東西,不會是從海關進來的吧?」宮澤打量著。

特別V組對這些超級列管品,自有一套比現行海關更嚴密的查防系統,想蒙混過關是絕對不可能。彈藥採取偷渡搬貨的話,這些精密的設備,這麼重的兵器彈藥,肯定是大工程,很難不被發現。

「沒錯,這些全是在日本原地採購,收集,組裝的。」漢密爾頓拍拍一挺自動裂甲機關槍,說:「我們很早以前就在日本偏遠地區,秘密儲存關鍵時刻派得上用場的武器,就是為了萬一。」

果然如此,宮澤問:「萬一的確到了,那你在盤算幹什麼?」

「和談已經不可能了,至少,現在還不可能。」漢密爾頓毫無懼色:「在那之前,我們得做點什麼回應。」

宮澤不以為然。

雖然與阿不思相處時間不多,但宮澤感覺到雖然阿不思是一個對人命漠不關心的吸血鬼,但對於「大致上的和平」卻有一股執著。或許最早時候要逮殺胎人讓阿不思有點幹勁,但真要讓日本陷入為己存亡的動亂,阿不思一定沒有興趣。

找阿不思,或許和平能有希望。

「你在想什麼?」漢密爾頓。

在想什麼?

「我在想,乾脆一點,就讓戰爭開打罷了。」宮澤看著車窗外的都市,想像整個東京都陷入火海,大街上擠滿了驚慌的人民,消防車與警車根本寸步難行的畫面,說:「與其讓虛偽的繁華偽裝了這個國家的生存方式,不如,就由一場戰爭讓一切歸零,至少最後活下來的人不必被當作備用的食物。」

「……」啞巴查特默默認同了宮澤的話。

「說得好。」善用化學戰的威金斯手裏握著方向盤,看著後照鏡。

此特別行動團的團長漢密頓、啞巴獵人查特、化學戰獵人威金斯、與宮澤一台車。獨眼老獵人尤恩、爆破達人賈納德、天生好手佩提、電腦鬼才辛辛納屈一台車。無法余人正常相處的嗜獵者暗天使,獨自起著重機車壓陣。

漢彌頓看著表,距離美國總統遭到暗殺不過才二十分鐘。

從現在開始,時間就是每個參與棋局的人,共同的敵人。

「現在總可以說了吧,到底去哪?」宮澤說。

現在車子已經遠離了重重監視的東京市中心,而宮澤的妻小在即將來臨的大混亂前夕,有的是機會被送到國外,被送到一個,即將跟日本互相毀滅的國家。



「宮澤,請帶我們到冰存十庫,不管哪一號都好。」漢彌頓將身體前傾。

「……果然是冰存十庫。」

宮澤看著窗外,頭頂著強化玻璃:「的確,只要把冰存十庫通通給爆了,吸血鬼的作戰能力就少了七成……不,甚至是八成。」
 
 
 
 
 
第354話

在獲准進入特別V組後不久,宮澤就對一件事情感到很不解。

日本之所以能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第二次世界大戰將魔爪染指整個亞洲地區,吸血鬼一族的狂猛戰鬥力居功厥偉。白天是人類彼此殺伐的戰場,入了夜,就輪到魔鬼衝鋒陷陣,在沒有月色的黑暗中以催枯拉朽之勢殲滅一整個營區,多少重要的戰略地點都是這樣強攻下來的。

在宮澤可以看到的資料卷宗裏顯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裏投入的牙丸戰士約有五萬之譜,最後在中國地區折損了五千,在俄國地區折損了七千。但為了擴充兵力,在戰爭的高峰期採取「感染」的方式急救受了重傷的瀕死日本軍人,並將這些遭到感染的吸血鬼士兵賜名牙丸,所以在戰爭結束後統計,回到日本地區的牙丸戰士反而更多,達到六萬之譜。

而這六萬牙丸戰士,很快就投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戰,橫掃整個東亞。

其後六萬名牙丸戰士在中國地區遭到空前的抵抗,其中一度在東北死傷過半。但大量折損後,軍部又從瀕死的日本軍人中感染成軍,越戰越猛,越死越多。最後打到二戰末期日本宣佈無條件投降,竟還有十一萬名牙丸戰士能夠繼續戰鬥下去。

掄起素質來,這十一萬名牙丸戰士一點也不輸給最早的那六萬牙丸戰士,因為他們都是從人類戰士的將死之身感染而成,每一個都擁有豐富的戰鬥經驗,跟死過一次的狂暴憤怒。

他們的口中,都喃喃自語:「總有一夜,誓殺上官。」

但是,除了哪些對上官懷恨在心的十一萬名戰士,當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如火如荼進行時,別忘了,還有另外三萬名實力頂尖的牙丸武士駐守在日本本土,保護供養他們的食物。由於除了人類聯盟軍的空襲與兩枚核彈的震撼外,那場讓世界受盡痛苦的侵略戰爭並沒有正面衝擊到日本,駐守在日本的三萬名牙丸戰士幾乎沒有折損,全數保存下來。

這不是單純的吸血鬼擴張史。

長期泡在資料室裏的宮澤,很快就發現這中間有極不合理之處。

在2018年的承平今日,暫且不論派駐在國外的特務機構,在日本境內牙丸禁衛軍的總編制,只有兩萬名。一萬名負責首都東京的安全,另一萬人散佈在整個日本多達一百餘個據點。

重複一次,只有兩萬。

——哪些從世界各地戰場回來的牙丸戰士呢?他們都跑哪里了?

疑點不只是如此,當年浩浩蕩蕩十一萬牙丸戰士,只有其中八萬名戰士有回到日本官方境內的記錄,其餘整整三萬,憑空消失了。

而哪些理應回到日本,再度成為戰力的八萬名牙丸戰士,人又去哪里了?

宮澤對如何服務這些食物鏈的更上層者沒有任何興趣,但既然進入了特別V組成為共犯結構的一部分,研究吸血鬼千年來控制這個國家的手段與歷史,就成為宮澤微小的私人興趣



某日。

宮澤抱著一疊散發出黴味的卷宗,來到直屬長官渡邊友尚的辦公室。

「報告長官,我希望能調閱更多的資料。」宮澤直說。

「更多的資料?」渡邊友尚盯著電腦螢幕上的股票走勢,根本就懶得看宮澤一眼。

「關於二次世界大戰後的牙丸禁衛軍動向,在統計上有很大的疑點。最近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辦,可能的話,我想借著整理陳舊檔案的理由……」

「為什麼?」渡邊友尚打斷,還是沒有眼睛從股票走勢圖上移開。

「我……」

「你想證明什麼?」

「不,我只是單純感到好奇。」宮澤怏怏。

「宮澤清一,不要當個麻煩人物。」

渡邊友尚終於抬起頭,不耐煩地瞪著宮澤:「你知道的越多,對你自己就越沒有好處,我們這些平凡的老百姓能夠進入特別V組已經非常幸運,當其他人都摔進鱷魚潭的時候,就你我能夠緊緊抓住手中的繩子不掉下去。所以呢?把繩子抓好就是了,去管什麼鱷魚的事?」

「是,長官。」宮澤轉過身,氣到全身發抖,抬起腳步就要出去。

「等等。」渡邊友尚叫住宮澤。

宮澤只好又轉身。

「對了,老弟,瞧你其實挺聰明的,最近有沒有什麼推薦的股票。」

宮澤微笑:「說到股票,我倒是有幾個可靠的內線消息。」

渡邊友尚點點頭,嘉許道:「哦?說來聽聽!」

宮澤放下沉重的卷宗,花了整整一個小時向渡邊 友尚分析產業趨勢,以及最具有爆發力的幾個投資標的,巨細靡遺,頭頭是道,聽得渡邊友尚猛點頭,把宮澤的肩膀給拍酸了。



一個月後,渡邊友尚的退休金少了一半。

兩個月後,渡邊友尚沒有所謂的退休金了。
 
 
 
第355話

而後,宮澤步步高升。

與建了,早就計畫好「重逢」的阿不思。

在仔細翻閱了阿不思給的滿箱歷史文獻後,宮澤才印證了自己長期的猜測。

如果有一百隻獅子入侵屬於老虎的森林,老鼠為了與之周旋,必須拼命湊出一百隻老虎與一百隻獅子廝殺。等到獅子敗走,那一百隻老鼠也將面臨食物不足的窘境,為了得到繼續生存下去的權力,將有過半數的老虎喪生在自己人手上。

食物鏈的平衡,不只在於食物的豐富,也在掠食者的數量控制。至於掠食者如何自我控制,防止自相殘殺?答案回到最古老的社會意識:階級。

在上把權的掠食者將其餘的掠食者分為不同的等級,規範誰可以進食,而誰則被迫「冬眠」,等到被需要的時候,才能用戰鬥的「義務」重新獲得進食的「權力」。

十一萬名戰後歸來的牙丸武士實在太多了,太多了。對血液的需要遠遠超過了日本社會人口所能飼喂的份量。人類作為食材基本上是乳牛模式,而不是肉牛模式,要是長期供給新鮮的血液,就不能大肆屠宰哪些渾然不知自己處境的人類,而是依賴各地醫院的血庫供給;從來只有偶爾立下功勞的吸血鬼,或是權貴階級才有咬開活生生人類喉嚨的權柄,或是像東京十一豺那樣的特殊等級,才擁有在大街上自有獵殺人類,不負責任的恐怖權力。

於是,這十一萬名暫時不被需要的牙丸武士,加上一萬名同樣成為累贅的皇城禁衛軍,共同被命令強制睡眠,「分門別類」封藏在是個極其隱秘的地區。

七十五年了。

宮澤閉上歷史文獻。



「他們一定很渴望,某一天這世界又陷入恐怖的大混亂。」
 
 
 
 
 
第356話

漢彌頓攤開一大疊地圖。

這好幾份地圖,當然不是東京地圖。而是東京地下的皇城地道圖。

每一張地圖,可能代表著一個地區,可能代表一個大平面,也可能表示地層與地層之間的聯通關係,從右下角的英文字母加上數位編號可以知道大致上的關係。

「老實說,我並不知道冰存十庫的確切位置,只肯定冰存十庫確實存在。」宮澤一張接著一張翻,每一張注視的時間不超過十秒。

這幾份地道圖掌握在人類手上並不特別稀奇,或許每個情報單位都能弄到一份,就如同淚眼怨咒對美國五角大樓或蘭利情報局的各層不知,結構,地底秘道都有的那種瞭解。

然而真正的皇城構造遠比這份地圖要來的複雜太多,地道錯綜,由三度空間構成,加之許多重要的設施都不在這幾份地圖上,更遑論剪龍穴或冰存十庫。一旦走錯了路,別說被察覺被迫戰鬥,傻兮兮地迷路也毫不奇怪。這也就是當初殺胎人為什麼要拷打寧靜王,逼問皇城更隱密構造的原因。

「我們之前研究過,冰存十庫其中之一可能在這一帶,但詳細的位置很重要,戰略核武器的威力有限,如果引爆地點擺偏了,就無法重創吸血鬼的隱藏兵力。」漢彌頓翻開其中一張地圖。



厲害。



「我也猜到是在那個區域裏,不過,我的想法更接近這個地方。」

咚。

宮澤直截了當,將手指戳向漢彌頓猜測的區域的其中一點。

當然宮澤並不知道冰存十庫中任何一庫的位置,但他一貫的拿手好戲,就是從極有限的固定資料裏,用豐沛的想像力與推斷力,將隱藏在其中的答案找出來。翻閱吸血鬼歷史文本的那幾天,宮澤就佐以對地下皇城的認識,區域電力用量差,血庫管線流量,常備兵力部署等諮詢,推敲出冰存十庫其中四處的位置,當然,這些只是宮澤的猜測而已,真正的答案無法印證。

「很好,我們會一路保護你。」漢彌頓看著宮澤指示的地點。

「最好是。」宮澤無所謂。

「還有嘛?你所推斷的地方?」漢彌頓問。

宮澤拿起另外兩張東京區域的地圖,很快就指出了其餘三處,說:「我只研究過冰存十庫在東京地區的可能位置。喏,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就在這三個地方,當然猜錯了也是很正常的事。其餘六處,一個在京都,一個在大阪,一個在北海道,但我沒有研究過詳細的位置。」將地圖還給漢彌頓。

漢彌頓不由自主,發自內心嘆服。

宮澤指出的東京可以安置冰存十庫的其餘三個地點,跟美國秘警署情報單位多年來縝密推測的地點相去不遠。如果宮澤這個人的「專業第六感」正確,兩者符應起來,手指之處很可能就是極精確的心臟地帶。

「等等……還有三個呢?」威金斯插嘴。

宮澤沉吟了一下,漫漫說到:「冰存十庫最恐怖的地方,在於真正存放在日本境內的兵力只有七個,還有另外三個兵力庫,在日本境外。」

「境外!」漢彌頓一震。

「……」查特的身子也是微微一晃。

「怎麼可能?儲放在境外的話,怎麼有人把守!」威金斯皺眉,歪著頭:「需要喚醒戰士的時候怎麼辦?」

「當然有可能。」宮澤冷冷的說:「這個世界上多的是願意為錢出賣靈魂的大企業。而且,把兵力庫直接設在國外,需要與他國交戰的時候,豈不是更加方便?這恐怕是最高招的戰術了。」

漢彌頓點點頭,說:「合情合理。」

宮澤看著漢彌頓,說:「至於暗藏兵力庫的地點,同樣也是合情合理。」

既然合情合理,日本在二次世界大戰裏蹂躪過的幾個國家中,最具有戰略意義的地區分別是……

漢彌頓接著說:「中國,俄國。」

宮澤點點頭,說:「還有臺灣。」

漢彌頓倒抽了一口冷氣。

為什麼美國秘警署擬定了百多條萬一有天要與日本作戰時的種種方略,就是沒有想到戰爭一旦開打,中國與俄國在一夜之間淪陷的可能!牽制太平洋絕佳戰略位置的臺灣,一夜之間變成日本的不沉航空母艦的可能。

「……」漢彌頓冷靜的思考。

現在,美國共有十組夢幻人馬在東京,每一組都開始各自的行動。

但沒有比爆破冰存十庫更重要的任務了。

漢彌頓立刻用無線電聯繫另一台車上的辛辛納屈,要他將宮澤指出的冰存十庫之中的其他三處,用密碼通知給另外九組人馬,要他們協調出三組成員潛入爆破。

關上無線電,漢彌頓不發一語,閉上眼睛養神。

「爆破冰存十庫 後,接下來,東京會發生什麼事?」宮澤看著手臂上的針孔。

宮澤看著漢彌頓,他的身上有股難以言喻的魅力。



與那個人一樣。



漢彌頓慢慢睜開眼睛。



「但,我們將讓這座鬼城見識一下,人類的勇氣。」
 
 
 
 
 
第357話

終於來到這一天,莉卡走在昏暗的地道裏,跟在眾位重量級血族大員後面。為首的是代表禁衛軍的牙丸無道跟阿不思,與他們並肩而行的,是代表白氏的三位大長老,白無,白喪與白常。其餘跟隨的人還有十一豺的優香、牙丸禁衛軍的十位重要軍事參謀、白氏貴族的新銳白刑、白響與白部。

為了向血天皇「乞討」向人類諸國宣戰的命令,原本應該指示專注在莉卡一人身上的崇高皇吻儀式,現在卻變成了配角。

地道沿途沒有任何燈光,全靠手電筒與眾大員的記憶引領潛行,說不上特別深,卻是相當錯綜複雜,這些都在意料之中。地道沒有可以設計成能供一人恰恰走過,只是忽大忽小,忽窄忽寬,一下子是上坡,一下子是近乎螺旋向下的曲徑,一下子竟來到中等會議室大小的洞穴。走在裏面只要五分鐘,就非常容易喪失時間與空間的真實感。

這些地道不只是百轉千回而已,還有很多條岔出的多重障礙,一旦選擇錯誤,必然迷失在永恆的黑暗中。或許這就是地道不需要隱藏機關或安排武士把守的原因。

是的,沒有突然噴出來的毒氣,飛箭,還是瞬間往中間夾擠的石牆,沒有任何一只見人就吞的史前魔獸或者畸形怪物,更沒有神秘的常駐強者。

所有在傳說中言之鑿鑿的恐怖,都只停留在「從前從前」的程度。

有得,只是讓人焦灼燥鬱的密閉黑暗。

對莉卡來說,這些錯綜複雜只不過是最基本的程度。

為了這一天,莉卡做足了功課。

在Z組織的幫助下,莉卡曾在德國柏林與俄國莫斯科地底下廢棄的血族穴宮探索過數十次,不只限時將裏面的結構摸的一清二楚,還訓練自己在不靠任何儀器的幫助之下記憶所走過的任何路線。

這點至為重要,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絕對不能忘記。

當然,跟日本血族挖了幾千年的地道工程相比,德國與俄國的地下穴道就太小巫見大巫了。地下皇城複雜太多,但從地下皇城前往「剪龍穴」的路徑,只占了整個地下皇城的一小部分。如果可以掌握一開始從哪個編號的地穴出發,就摸清剪龍穴的位置,應該不難。

眾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情,平靜地前進。

莉卡在行前沒有聽到任何人跟她說,前往覲見血天皇需要注意什麼事項,例如不能攜帶武器,例如不能說話,例如不可以隨意東張西望等等。但即使是平時口不擇言的優香,在此時也不敢亂講話,眾人的腳步中自有一股肅穆恭敬的氣息。

這樣很好。

走在最後一個的莉卡,專心致志地記憶走過的每一步。

突然,眾人中有一半人停下腳步,包括白氏的幾位新秀與禁衛軍的十位軍事參謀,全都自動讓開,垂手站立在道路兩旁。

「他們只能走到這裏,我們繼續吧。」優香細語,用拐子碰了莉卡一下。

「嗯」莉卡點點頭。

此時能夠前進的人只剩下權力最高的牙丸無道與阿不思,以及白氏三位大長老。至於優香之所以還能繼續跟在,然後其中道理。

約莫又走了五分鐘毫無稀奇的地道後,眾人終於來到了「剪龍穴」的入口。

原本在莉卡的想像中,最後抵達能夠與血天皇「對話」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洞口,洞口便畫滿異教徒的奇行異符。而眾人匍匐跪拜在外一邊叩頭,一邊聆聽從洞口傳來的聲音,甚至不敢抬頭望向洞口裏面的深邃黑暗。

但實際上,剪龍穴不是一個洞,而是一口井。

「到了。」阿不思停下腳步。



一口深不見底的超巨大黑井。
 
 
 
 
 
第358話

巨大的黑井的直徑至少有一百公尺,大得讓人無所適從,不自覺想遠離。

說是井,卻有沒有井的構造,根本就是一個垂直往地底去的超級巨洞。

巨井的礦質有異,跟剛剛一路走來的石材很不一樣,感覺堅硬很多。井壁凹凸不平,在手電筒的照射下,發出異樣的光芒,仔細一看,莉卡發覺有百萬千萬道爪痕佈滿在井壁上,哪些爪痕像是野獸掙扎所刻,又像是憤怒攻擊所留下的痕跡。

莉卡往下看,這井垂直看不見底,還有股難以掩飾的燥熱從黑井底傳上來,就像從地心直冒出來的焚風,裏頭有股大火在燒似的。

有多深?莉卡眼神詢問優香。

優香搖搖頭,也沒有興趣知道。



如果Z組織特遣戰鬥隊來到這裏綁架徐福,這口誇張的深井將是大麻煩。

這洞如此大,如此深,原本畏懼徐福太強,計畫在剪龍穴洞口釋放強力麻醉煙霧毒倒徐福後,再綁他出來,現在已是不可能了。

只能硬碰硬。

不過優點是,幾乎篤定能一次下去多名戰士,從四面八方聯擊徐福,而不是自迫於窄小的洞穴戰——然後一個一個被幹掉。

如果是「十二星座」,加上自己,應該能戰勝負傷數百年的徐福吧?



牙丸無道注意到莉卡複雜的神情,以為莉卡在喟歎剪龍穴之偉大。

「這裏,傳說是我們的遠祖,猛血魔怪在地底層挖構的聖殿。」

牙丸無道用一種無限緬懷的語氣,慢慢說來:「我們先人遠從中國秦朝來到此居,歷經辛苦的戰鬥征服猛血魔怪的後人,奪取他們藏在血液裏的力量,最終成為我們現在的樣子。」

他的聲音回蕩在巨大的黑井裏,哪些語句仿佛有了形體,不斷往下撞擊,反射,撞擊,反射,最終傳到黑井的最深處。

頓了頓,面無表情的牙丸無道,罕見地語帶感性:「而哪些猛血魔怪在世界混沌之始,便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在這堅硬的地底擴張他們的世界,在這個聖殿斯鬥,因此某種意義上,這裏可以說是東瀛我族的聖地。我們的先人一向知道這裏,據說這裏擁有神秘的超力量,血天皇在此修煉,再好不過了。」

牙丸無道,一向很喜歡說歷史。

喜歡說歷史的人,更喜歡掂量自己將在歷史中佔據的位置。

——而這個位置,有時候得用破壞世界的方式奪取。

「大老遠來到這裏,不是要聽說故事的。」大長老白喪一臉大病大痛的模樣,說:「敵人的軍艦都快把東京圍得水泄不通,如果你要戰,便快點請示血天皇,讓我們痛擊那些自以為勢的食物聯盟。」

牙丸無道沒有慍色,點點頭:「有勞了。」

他知道要與人類發動毀滅性的大戰,就絕對不能沒有白氏一族的支援。

承平時期,都是牙丸軍團負責捍衛國境,而白氏一族表面上養尊處優不屑戰鬥,骨子裏卻心癢難搔。牙丸無道深知,只要對這些老怪物尊敬一些,就可以借用他們蠢蠢欲動的殺意,與空前強大的人類諸國決死。那些老怪物在腦子裏圈養了不計其數的恐怖怪物,在這半個世紀以來各種媒體推波助瀾的情況下,幻殺的效力將遠遠大過之前任何一個時代。

「我先來吧。」阿不思淡淡道,用指甲切開自己的手腕,流出鮮血。

鮮血一滴滴落在井裏,井底沒有絲毫動靜。

「牙丸無道,參見血天皇。」牙丸無道也切開手腕,將鮮血灑在井裏。

鮮血平凡無奇地落下,沒有獸吼,沒有巨響,也沒有突然的激烈震動。

見了這一幕,莉卡不禁有些不以為然。

白常往前一步,朗聲。

「血天皇,萬皇之皇,這是來自血之國子民的請求,請您醒來吧!」

只見白常咬破手指,一滴鮮血迸出的瞬間,莉卡感覺到整個世界都在扭曲旋轉,好像站在一台失控脫出鐵軌的雲霄飛車上……不,不是雲霄飛車—而是一個在雲霄飛車軌道上不斷翻滾的巨球裏不停不停地摔著。

幸好這感覺大約只持續了十五秒不到便消失了,莉卡恢復正常的意識的時,這才發覺自己斜趴在地上,半張臉貼著地。而一旁身為十一豺的前輩優香,也是一臉慘白,單膝跪地,一手勉強撐著地面。

抬頭看站在前方的牙丸無道與阿不思,牙丸無道神色鎮定,但額頭上已滲出一抹汗水,阿不思,則一副對覲見血天皇沒有半分興趣的表情。

「……」莉卡用手中長刀將自己撐起,腦子裏卻還在旋轉。

白無咬破手指,往前一步,臨井將血滴落。

「血天皇,萬皇之皇,這是來自血國子民的請求,請您醒來吧!」

嗶嗶……

剝剝……

!!!!

莉卡突然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膨脹出來,仿佛空氣都快要爆裂開來的嗶剝吧響,堅硬的岩壁也出現裂痕,陷出砂屑。莉卡看著手臂上的血管突然漲鼓的像肥土裏的大蚯蚓,她本能地張開嘴巴平衡自己耳鼻腔裏的壓力,但還是抵擋不料突如其來的擠壓感。



慘了,今天要死在這裏!



正當莉卡快要將眼球給沖爆出眶外,那股巨大的壓力驟然消失,身體裏的五臟六腑大解脫,讓莉卡的身子被反作用力往後一摔,狠狠坐在地上。

劇烈頭痛的恍惚間,莉卡看見優香兀自站著,閉眼慢慢調氣,好像也經歷了一場恐怖的身裂之旅。而那些承受不了壓力破裂開來的井壁,此時竟絲毫無損,宣示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實際都不存在。



絕頂利害,這就是凱因斯提到的幻殺吧?



莉卡感覺到鼻子裏有些濕潤,伸手擦了擦,才發現自己在流鼻血。

而牙丸無道面無表情,但攪在背後的拳頭已經死握出血來。

再看阿不思,這位繼承了東瀛最強稱號的女人,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

一定要祈禱,這個女人屆時不要攔在路上,否則事情會很棘手。

白喪踏前一步,朗聲。

「血天皇,萬皇之皇,這是來自血國子民的請求,請您醒來吧。」

莉卡毛骨悚然,忐忑等一下自己將被什麼幻覺給吞噬,全神戒備。

突然有一隻按在莉卡的肩上,是同樣深受幻覺所苦的優香,她微微點頭,似乎要為莉卡打氣。

只見白喪咬破手指,往上甩出一滴閃閃發亮的鮮血。

鮮血在半空中突然變大,竟融出一隻身軀龐大的獨眼妖怪,獨眼妖怪至少有三十多公尺高,手裏拿著無人能敵的狼牙棒與巨大的鎖鏈球,赤身裸體,活像從日本怪談裏走出來的海島精怪。

「怎麼可能……這種巨人怎麼……」莉卡目瞪口呆,殊不知這樣的幻覺之所以出現,她豐富的想像力也貢獻頗巨。

憑空出現的巨眼妖怪再怎麼說,在半空中沒有支撐點,立刻怪吼怪叫地落下巨井。巨怪淒厲的叫聲隨著下墮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只聽見一聲巨大的呯摔,震得連莉卡的腳都感覺到了。

當然了,腳底下的感覺也一定不存在吧?

三個白氏尊者,剛剛都展示了他們的特異能力,看得莉卡目瞪口呆。

如果幻覺能力的戰鬥真的可以殺死實際存在的對方,那麼剛剛那種程度的幻覺應該找不到任何敵手吧?為什麼阿不思可以完全不受影響呢?

此時,巨大的黑井突然有股冥冥不可想像的能量,在最深處歎息著。

每一歎息,黑井就冒出灼熱的×氣節奏拖遝,缺乏精神。

每一歎息,莉卡的精神就受到極大的擠壓,連影子都快逃離身體。



「什麼事?」



聲音之巨大,震的莉卡全身毛細孔都給撥開。

不曉得是特異能力產生的幻聽,還是實際上灌進耳朵裏的聲音。

牙丸無道舉起被割破的手臂

「稟報萬皇之皇,我族面臨生死存亡之際,特來祈求一戰。」牙丸無道朗聲。



「與誰一戰?」



牙丸無道看著阿不思,示意她來說。

「現在是2020年,人類的領袖遭到暗殺,強大的軍隊已經開到大海上了,不管真相如何,或真相究竟會不會水落石出,現在不打一下已經是不可能的。」阿不思淡淡說到。

即使是面對血天皇,此刻心情不佳的她,說話也不抱有特別的敬意。

如同以往,血天皇並沒有任何不耐煩,之始靜靜聽著。

阿不思繼續將這場戰爭令人起疑的地方快速講述一遍,以及今日人類聯盟的強大,並告訴血天皇,為什麼牙丸千軍不能在現場參與乞戰的原因。

白氏貴族就沒有阿不思這種好膽量,平時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白氏長老們,到了此時只是戒懼恐懼地站在剪龍穴旁,深怕多做了什麼或者少做了什麼,身體不由得僵硬了起來。他們驚恐阿不思的侃侃而談,又嫉妒阿不思的毫不畏懼……還記得,阿不思只不過是這一百年內鼠串起來的新秀,來到剪龍穴的次數了了可數,竟有這種膽量,應該說是愚蠢嗎?

所有血族成員對血天皇都懷抱恐懼敬畏的心,平時鮮少可以找出重大事由來剪龍穴請示血天皇的命令,打擾血天皇的修行。此時特來向血天皇乞討與人類一戰的許可,是莫大的光榮,而優香之所以能一同前來,是要等莉卡的皇吻儀式結束再將莉卡帶回,所以才能再度踏及剪龍穴。

關於血天皇的傳言很多。

曾經來到剪龍穴的血族權要,每一個都對血天皇的力量感到喘不過氣,他們深知,學黃還在,不只還在,而且力量逐漸恢復中。



「前陣子出現的獵命師,跟人類同一陣線?」



「不知道,也無所謂。」阿不思毫無猶豫。



「能贏?」



「若不迎戰,最差的狀況便是血族滅亡。」阿不思直接回答。

「猶記得七十多年前我族戰敗,前來向血天皇乞降一事,今日一戰,絕不會再發生,冰存十庫的十二萬大軍,只要三日,便能成為與人類決死的鬥力。」牙丸無道朗聲道:「若我族最後能繼續生存,便是最大的勝利。」

「我白氏一族,亦共體時艱,捨命加入這次的戰鬥。」白常跪下,叩首。

「若有我白氏盡力參與,情勢定與七十年前大不相同。」白無五體投地。

「絕不辱萬皇之皇的威名。」白喪顫巍巍跪下。

優香不知道該做什麼,有點手足無措地跟著跪下。莉卡無所適從,也只好跪下,心想,這真是太可笑了……一群人對著一口大井下跪,對著虛無的聲音效忠,千年百年來,難道都是如此?那聲音雖然一開始讓人毛骨悚然,但稍微習慣之後,也不過就是呼吸聲而已。

血天皇一時沒有答復,眾人當然也沒有敢催促,只是跪伏在地上等候。

巨大的沉默中,莉卡注意到,其實通往剪龍穴的道路不只那一條。

天井的正中央上方岩壁,其實還有一個小洞。

那個僅能供一人之身勉強通過的小隧洞,遠遠就發出連吸血鬼都感到刺鼻的血腥味。想來,那個隧洞就是鏈結自某個直接用來供養徐福的頂級血庫吧?至於過於濃重的浮爛血腥味,很可能,是因為飼喂徐福的「食物」並非活生生的人,而是生血——直接在血庫裏現榨活人迸出的鮮血,過濾掉碎骨與殘渣後,將鮮血好不廢話從這個洞裏撒將下去,讓困在井裏的徐福大快朵頤。

成為吸血鬼後,為了贏取最基本的信任,長期臥底的莉卡吃了不少活人,咬開上百個活人的喉嚨,很快莉卡就感覺到,自己的基因已經突變完全,產生亟欲生吃活人鮮血的強烈本能。她漸漸對吃食冷凍血漿感到毫無興趣,那不過是繼續生存下去的卑微延續……而不是大快朵頤的痛快。

那個隧洞傳達了很重要的訊息——

沒有辦法享受將活人生吞活剝樂趣的徐福,身體一定很孱弱。

即使還有很強的幻殺能力,但幻殺不過是幻殺,猛將十二星座一定能搞定。

莉卡正感慶倖是,巨井驚天震響。



「那便戰吧!」
 
 
 
 
 
第359話

強者,常常沒有群體概念。

或者說,自我中心旺盛的人,有著比一半人更大的實踐力,鞭策自己走上成為強者的修羅之路。

因為不得不的自負,因為這種人的自尊最昂貴,因為根深蒂固的自以為是。

只要看到別人走在前面,這種人就會焦躁難捱地加速向前。

久了。

強,就成為一種偏執。

即使失去了根,還是想燦爛地開著花。



一事又一事,一禍又一禍,東京陷入空前的危機。

曾幾何時,殺胎人帶來的威脅在此時看來已經微不足道。

但,好敵難求。

虛無存在的打鐵場外,一間毫不起眼的小神灶,已佈置下天羅地網。

這種陣仗,乍看仿佛是一種很強硬的賭氣,宣示著無論如何都別想輕易瞭解的仇恨。實際上根本只是一場強烈第六感驅使下都對決。

——一場無關這城市命運的廝殺。

誰死,誰活了下來,如此而已。



牙丸傷心盤坐在地,膝上放著一柄長刀,半合著眼,仿佛入了定。

一百名禁衛軍牙丸武士,在牙丸傷心身後跟著打坐,認真修煉心智。

這幾十年來,這一百名牙丸武士都看著牙丸傷心的背影練習武道,對於這位平時幾乎不說話的滄桑刀客,每個人心裏都有無法言喻的崇仰。偶爾,這位來自樂眠七棺的刀客隨意指點一手,這些牙丸武士無不欣喜若狂,拼命的學習,希望能用勤勞的汗水換取牙丸傷心隨手指點下一招。

但他們儘管崇仰地五體投地,卻沒有人膽敢上一句馬屁話。

不是因為他深鎖的眉頭總是據人千里之外,而是因為他的傷心。

對一個很傷心的人,任何恭維都是難堪的多餘。



終於。

一陣沒來由的地震,讓鎮守在打鐵場入口的小地藏菩薩讓出了「一扇門」。

空氣好像正在溶解,光線與色彩在震動中彎曲崩落,傾瀉在眾武士的腳下。

火焰從異空間中踉蹌摔滾出來,燒了滿地。



出來了。

兩個人。

兩個強到讓一百柄武士刀愕然顫抖的男人。



牙丸傷心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等候多時的一百名牙丸武士緩緩釋放出戰意,慢慢拾刀而起。

結界已經打開,困局正式終結。

看著踏著火焰而出的兩個人,一百名牙丸武士散發出蒸騰的鬥氣,團團包圍。

井然有序的陣式,嚴密扎實地盯住兩人。



「烏兄。」陳木生有些哽咽。

「年紀明明比我大,不要叫我烏兄。」烏霆殲若無其事看著周遭。

「是的,烏兄。」陳木生看著骯髒漆黑的雙手:「我感覺到……自己實在太強了!內力源源不斷從體內激發出來,好多不可思議的招式在我眼前飛來飛去,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

「問我!」陳木生大吼!

「什麼?」烏霆殲嚇了一跳。

「問我!為什麼變得這麼強!」陳木生抬起頭,激動不已。

「……喂,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強?」烏霆殲的眼睛掠過眼前,直盯著那人。



那人的身子很輕,像是被空氣不疾不徐托了起來。

他毫無雜念的眼神,正垂首打量著烏霆殲撩動暴躁的影子。



「努力!持之以恆的努力!」陳木生留下熱淚, 跟鼻涕。



烏霆殲瞪著牙丸傷心。

牙丸傷心腳步輕盈,似幻似真地走了過來。

烏霆殲撩動狂亂的影子突然咆哮向前,朝圍住兩人的百名牙丸武士的影子一掃,竟掃的眾武士心驚肉跳。險些摔倒。卻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驚人的氣勢,好像光靠影子就可以壓死人。

等待的直覺果然沒有錯。

終於見到對手了。



牙丸傷心走向前,腰上的刀長到幾乎要拖在地上。

一雙腳,無視正當在前方的一百名無關緊要的牙丸武士,大步行在眾人之間。

每一步,都平和地像他在潺潺流水上,不礙遊魚在腳趾間嬉戲。

兩隻手,自然在身軀兩側大幅擺動,肩上隨時可棲飛累的小雀。

全身都是空隙,像是在山谷裏漫步。

……散步散步,然後隨手摘下兩朵小雛菊那樣平淡。



牙丸傷心的手,不快不慢地接近長刀握柄。

不快,不慢……



烏霆殲的影子急縮成地上的一個小點,人已高高躍在半空中。

同一時間,愣愣的陳木生飛也似的往後一跳,倏忽在十丈之外。



「你是!佐佐木小次郎!」陳木生在後躍中中大叫。



牙丸傷心那渾然天成的拔刀手,硬生生停滯在握刀的瞬間。



這個名字。

已經很久很久……



「這個名字,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牙丸傷心閉上眼睛,僵硬地握住刀柄。

就在拔刀的那一眨眼,一道熊熊怒火在眾人的頭頂上悍然畫開。



烏霆殲抬頭。

陳木生抬頭。

牙丸傷心抬頭。

一百名牙丸武士抬頭。



日本航空自衛隊,最高指揮部,

戰略官呆呆看著雷達上的小綠點。

「敵人……不是只剩一架F22嗎?」

「怎麼可能!派出去的二十四架F22全數都被殲滅!」指揮官大驚。



東京大街上,百萬人抬頭。



區區一架F22。

孤獨鐵鷹,悲傷星火。



「東京!睜大眼睛!」



一架低空沖下雲端的戰鬥機,帶來人類世界的第一次反擊。

雷力淚吼。按下。



「這是人類的勇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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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30:51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十三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投名狀D


大家好,又到了寫序的時間,這就表示我終於又推進了一集了,真的是很讓人感動啊,這次可以看到這份屌序的人,表示你們不是很介意獵命師的封面換了人畫,謝啦!真的夠意思!

所以就先從封面換手開始說起吧。

大約在三年前,我跟大陸出版社的編輯群一起約到香港玩,其中一個景點是一代小說宗師黃易他家,(從黃易他家的藏書之豐之廣,就可以知道大師之路絕非僥倖,真的讓人嘆服),除了一直默默烤牛排的黃易之外,大家都玩得很開心。

見了大師,自然都是擠上去要簽名,而當時同行的一位插畫家,更興致勃勃地拿了幾張畫稿給黃易看,希望能有進一步的合作。但我看黃易一臉興致缺缺,便湊過去看了那幾張畫稿一下。

這一看,真喜歡,很有靈氣。當天晚上回飯店,就去敲了那位插畫家的門。

「我說九把刀啊,我對男人沒有興趣。」

「……最好是我想肛肛你,我是要看你白天給黃易看的圖啦!」我推門。

就這樣,我們合作了。

那插畫家便是翁子揚,我親自找的,當然很優秀。翁子楊用色大膽,筆觸快意奔放,為《獵命師傳奇》的出版奠定大好基礎。須知道,每一個做出版的人都在尋求好的封面與好的設計,有了翁的力量,我很幸運。

於是持續了兩年、共十二集《獵命師傳奇》的並肩作戰。

這兩年多來我成長了不少,而翁在大陸也大有嶄獲,已是頂級的插畫家。

到了第十三集的此刻,非常遺憾我們沒法負荷翁子揚的新價碼,好聚好散。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晚我親自去敲翁子揚房門的情景。

敬你一杯,謝謝!他日英雄再見!

於是我們迅速展開了封面補強計畫,方案一個換過一個,其中包括我自己拍攝一張我親自cosplay烏拉拉倒立的照片當封面。我想大家那麼愛我,獵拾三一定會賣到爆炸。

「要這張當封面也可以,首刷就從二十本起跳。」

編輯寒著臉,當著我的面,撕掉了我苦心cosplay烏拉拉的照片。

幹……沒有啦。後來我又在網路上徵求了一百個除了看獵命師,生命沒有其他意義的讀者,一起在寒流來的那天脫光光站在沙灘上大喊「斬鐵!」拍下一張魄力十足的照片當封面。我想說大家一定會覺得很感動,覺得這才是正港男子漢的封面!

「……這是性騷擾。」編輯撕掉照片。

於是我有三天時間是在拘留所裏寫獵命師十三的。那段時間我心情很差,所以用很多架飛機把東京炸得亂七八糟,你看了就知道。

唉,我不管了。寫序的時刻我尚未看到新圖,但對最後的出線者,知名漫畫家練任,抱持著充分的信任,希望大家滿意啊,「獵命師」系列一定要充滿大家的強氣才能打開新的氣象!



嗯嗯,算一算字數,應該夠了。

「報告編輯!我序寫到這裏就可以了嗎?」我很緊張。

「你都還沒開始亂寫,繼續!」編輯冷冷關掉視訊。

唉,其實我都馬很認真。

那就說一下,為什麼這次《獵命師》十三會拖那麼久才寫完好了。

簡單說,我的毛病跟蜘蛛人如出一轍,就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事話說從頭,得說很久。

大家看過李連傑、劉德華跟金城武合演的電影《投名狀》了吧?非常熱血,氣勢磅?,票房一片大好,為了狗尾續貂,不,為了再接再厲,電影公司長了個腦袋要拍續集,且一定要比第一集更熱血——要如何辦到呢?這當然得找地球表面上最熱血的小說家九把刀啦!

那天,電影公司拿出重金請我主筆寫第二集的劇本,且是急速件。

「要我寫是沒問題啦,可是我不喜歡被打槍,我寫了就一定要用。」我裝大牌。

「沒問題!你九把刀嘛哈哈哈哈哈哈!」電影公司立刻端上茶來。

會有這層顧慮是有原因的。

話說以前另一間電影公司也找過我寫現在快上映的《功夫灌籃》的電影劇本,我很愛周傑倫所以立刻就答應了,寫了整整一個禮拜後交本,卻被打槍。

我很度爛,明明就寫的很好怎麼可能不用?!

後來我才發現是誤會大了,當時我在電話裏聽不清楚,聽成了《功夫灌腸》,所以寫了一百分鐘,關於一個天真浪漫的周同學,如何從什麼是灌腸都不懂的笨蛋,到有一天意外撿到一本由宮本喜四郎主筆的武林秘藉《十分鐘,你也能灌條腸》後,終於引爆了生命的奇跡。

資質愚魯的周同學,在苦練灌腸非常多個十分鐘後,不僅靠著灌腸的技術擄獲了正妹學姐的淫心,不,是芳心,還參加了大專杯校際灌腸大賽,遇上了宿敵金手指。大賽中,周同學在金手指的「沖天炮」秘技下險些被肛裂,後來快死掉了的周同學使出了防守絕招「夾死你鐵屁股」,加上火力超猛地絕招「千夫所指」後,勉強打敗了金手指,化敵為友。

周同學與金手指,最後熱血大聯手,一路在地區賽過關斬將,一拐一拐地晉級了二零零八奧運指定項目「超級灌腸賽」,他們所要面對的,可是來自日本的灌腸歷史強隊「稻中桌球社」,到底誰會灌破誰的腸!誰!誰!誰!

「哈哈哈哈九先生實在太幽默了,不過還是請你把真正的劇本交出來吧!」導演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就是了啊!你要灌腸我給你灌腸啊!」我有點惱火。

反正就這麼吹了,誤會一場,害我浪費很多時間沒寫《獵命師》。

回到投名狀。

投名狀太棒了,絕對可以為了投名狀續集的劇本緩一緩《獵命師》,但問題是……

「可是電影裏,李連傑、劉德華、金城武不是都死光了嗎?續集要衝蝦小?要演剩下來的山寨弟兄到處收集七龍珠,讓他們三個結拜兄弟復活嗎?」我不解。

「唉,這就要靠你啦!不過日本人很會告人,你不要搬七龍珠出來害我啊!」電影公司嘿嘿嘿擦著冷汗。

「好吧,那我仔細想一想,一定可以找出辦法的。」我很有自信。

「還有,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公司不僅買下了投名狀續集的電影版權,還買下了頭文字D續集的電影版權,所以這兩部戲要合拍成一部戲,更有噱頭,就叫——投名狀D!」電影公司得意洋洋。

「靠!那麼強!」

「真的很強吧!」

「不過這要算兩部電影劇本的錢啊!」

「那當然!那當然!總之劇本越快越好啊!那些大牌的檔期很難橋的!」

如此如此,我就開始寫了。

投名狀D最大的癥結就是死者不能複生,亂復活的話,觀眾會發出噓聲罵這是什麼爛片,所以我換了一個更棒的方法。

……那就是黃飛鴻與十三姨陰錯陽差登上了賭神號,解救了正好遇上炸賭麻煩的陳小刀,兩人惺惺相惜之際,突然出現了一堆恐怖的邪獸上船搶女人,眼見十三姨要被抓走,鬼武者劃破時空適時出現解救,殺退了邪獸。

「真是太棒了,我們三人非得結拜一下不可!」黃飛鴻豪興大起。

「那麼,兄弟結義,各殺一外人,從此兄弟的命就是命,其他的,皆可殺!從此後禍福與共,死生相依!」陳小刀立刻拿出香來,激動得很。

「好耶!」鬼武者笑得很燦爛:「大哥是對的!大哥是對的!」

於是黃飛鴻,陳小刀跟鬼武者三人歡天喜地的分別殺了船長、副船長跟十三姨,立了投名狀。三人以頭髮最少的人當大哥,那當然就是黃飛鴻黃師傅了。

但沒了船長跟副船長,大家很快就在大海迷航,不知所措。

此時奇跡出現,一輛改裝過的AE86出現在大海上來回賓士,還不停的做多餘的甩尾動作,行止囂張,激起無數浪花。

當然啦,駕駛者就是我們的周同學。

「臭小子,你那是什麼車啊??」被噴到水的黃飛鴻看不過去了。

「AE86啊!」周同學嘴裏含者鹵蛋。

「AE86?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要挑一下?」陳小刀拍拍賭神號。

「隨便啊。」周同學在駕駛座旁放了一杯水。

於是三個兄弟就輪流和周同學在大海上尬起船來,從白天尬到晚上,終於……



這劇本真的不好寫,足足費了我兩個月的時間。

不過這都是值得的,能夠一口氣跟這麼多大牌合作,雖然是他們的榮幸,但我也頗有光彩。而且我下個月就會收到寫電影劇本的酬勞,靠,真的很期待上面的那一串零!

這就是《獵命師》一直拖稿的原因。這段期間讓大家苦苦守候了,真的很不好意思,那麼我們就開始吧!這集的《獵命師》依舊是火力全開,熱血加速!

戰鬥啦!
 
 
 
 
 
〈名動天下的失敗〉之章

第360話

「我有點搞不清楚了,我為什麼要變強。」

「因為,我喜歡跟天下無雙的男人在一起。」

「你喜歡嗎?」

「阿通喜歡。」



笛聲回蕩在空穀裏,悠悠轉轉,時而細如流水,時而令落葉感動打轉。

一隻麻雀聽得醉了,幾乎要從樹上摔了下來。

就連神衹親自吹奏也不過如此吧。

細指撫笛的,是一個年方十七的少女。

雖不是美若天仙,但少女的模樣清麗,笑起來白白的牙齒真好看。

穿著尋常人家的衣服,赤著腳,坐在河邊的青石上。

少女受雇為村子裏的大戶人家洗衣,累了,便在河邊吹起笛子。身旁的竹簍子堆了好幾件衣服,看樣子,還得洗上好一陣。

笛聲稍歇,正想繼續工作時,林子裏突然飛出幾十隻慌亂的燕子。

少女看著那頭,一個充滿野性的男人大步奔出林子,氣喘吁吁地。

縱身一躍,竟奮力越過了半條河,再重重地落在最大的那一塊石頭上。

這男人風塵僕僕,身材高大,骨架雄奇,不管站在哪里都是眾人的焦點。

「怎麼那麼喘?」少女笑笑。

「信不信,為了快些見到你,我可是跑了三天三夜呢!」那男人大笑。

少女好開心,從頭到腳打量了這個站在大石頭上的男人。

三年前在這條河邊洗衣服時,認識了這個漂在河裏、奄奄一息的男人。

說是浮屍也不為過吧。

有整整兩年的時間,少女一邊洗衣服,一邊看著這個迅速康復的男人踩著河水,用削扁的木頭練刀。精力充沛,像猛虎出柙一樣。

常常這男人可以毫不間斷連砍一千刀,每一刀都震裂了空氣。

有時候,這男人呆呆地拿著沉重的木刀,有點疑惑地看著眼前不存在的敵人,一恍神,就恍過了大半天。

不管是狂砍還是發呆,少女都自顧自洗她的衣服,不加理睬。

偶爾少女吹著笛子,男人就會盤坐在河石上,入定般靜靜聽著。



少女總是有洗不完的衣服,有一雙與她年輕的臉毫不相稱的、粗糙的手。

後來也順便幫這個男人洗。

大概看了這男人揮了兩百萬次的刀吧,這男人突然說他要走。

少女連問都沒有問,帶著笑容說:「那真是太好了呢。」

這句話讓男人感動得無法言語,跪在地上,請求少女愛他。

此後,這男人不管到了哪里,打了多麼驚天動地的架,男人都會喜孜孜地回到這條河,尋著笛聲,找到正在河邊洗衣的少女。



「這次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是不是外面的世界不好玩了?」少女放下衣服。

「不,好玩!真的是很好玩啊!」那男人抽出掛在腰上的刀,大吼:「不管到了哪里,只要打敗那裏最強的男人,就會獲得很了不起的東西呢!一點也不含糊,只要繼續變強就不會有疑問了!」

在大吼大叫的時候,男人在河上的石頭上跳來跳去,猛力砍著空氣。

每一刀都因為太興奮了,用力過度,顯得大而無當。

每一刀都因為男人的心思全放在少女身上,充滿了可笑的破綻。

少女笑著。不是像千金小姐一樣捂著嘴笑,而是咧開嘴歡暢地笑。

她越笑,男人砍的刀就越笨拙,越像小丑跳舞。

那種為了取悅女人亂七八糟揮刀的模樣,絕對不會是你想像中的那個人。



宮本武藏。



還不是宮本武藏的,宮本武藏。
 
 
 
 
 
第361話

繾綣過後的夜裏。

院子裏吊著一壺剛剛溫過的劣質清酒,那香味卻美得很。

少女躺在武藏的胸口,聽著武藏渾厚的心跳。

「阿通?」

「我還沒睡。」

「這次我遇到一個和尚,他的棍子很厲害的。」武藏悠悠回憶:「我從來沒想過,原來棍子也可以打穿樹木,還能將石頭擊碎……差一點,我的心臟就停了。」

「幸好沒有呢。」阿通笑笑。

只要武藏還在身邊,就算他講了再多驚險刺激的經歷都無所謂。

因為他平平安安地躺在自己的耳朵下,比貓還乖。

然後,武藏竭盡所能,用最誇張的語氣說了他與寶藏院胤舜的決鬥。

寶藏院胤舜是一代槍神寶藏院胤榮的真傳弟子,胤榮的槍法全都毫無保留傳授給了胤舜。胤舜年紀不過二十五,是公認的武術天才,再平凡的招式到了他的棍上,威力就能強大好幾倍。

像寶藏院這種習武的僧院,每天都有好幾個大言不慚的武人登門挑戰,武藏也是其中之一。想之當然,幾乎都被拒絕。

求見未果,武藏乾脆以粗鄙的方式一刀砍開了僧院厚實的大門,強要了一次與寶藏院胤舜生死對決的機會。

武藏用的是真刀,而寶藏院胤舜也在棍子上加了槍頭。

雖然拼的是生死,卻以兩人都沒有傷到對方性命的程度作結束。

「要不是我在對決到一半的時候就用肩膀的傷口,換來一刀砍掉他槍頭的機會,等到他這一棍頂在我這裏的時候,肯定不只是肋骨斷掉而已。」武藏指著右邊肋骨,圓形的紅色焦印。

阿通睜大眼:「真的耶!」手指在上面刮著。

武藏有點得意,說:「那和尚不只棍子上的力量厲害,速度也是一流,在緊要關頭被我連攻了快一百刀,竟然全部都擋了下來。」

「可是你不是用刀嗎?」

「忘了說,他那根棍子不是平時練習用的木棍,而是精鐵燒煉成的,很沉,沒想到那和尚看起來瘦瘦小小的,竟然有那種神力。我們對了很多次,那股力量差點震掉了我的刀。」

「那你是怎贏的呢?」

「後來啊……」

武藏神秘兮兮地爬了起來,露出孩子氣的表情。

阿通坐了起來,看著武藏大步走到勉強可稱作院子的門前空地。

拔出大剌剌插在院子裏、已出現好幾處缺口的武士刀,隨意吹掉上面的泥屑,武藏高高舉起武士刀,對著一棵已有百年歲數的櫻樹。吐氣,呼吸。

「很意外,在對付那光頭和尚時,意外讓我發現一個秘密,我想,以前也一定有人理解過……不,光用理解絕對無法到達這樣的武技。」

距離櫻樹還有七步,武藏的身上散發出濃烈的殺氣。

那股殺氣壓得阿通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大喝一聲,武藏一刀斬出。

刀尖指地。

「……」武藏眯著眼,看著紋風不動的櫻樹。

「……」阿通伸長脖子,看著武藏看著的那棵櫻樹。



沒發生任何事。



「剛剛手感有點不對勁。」武藏臉紅了。

「嗯。」阿通忍住笑。

武藏重新凝聚殺氣,這次殺氣聚攏得又快又急。

不多等待,這次也不大吼大叫了,武藏一刀飛快斬出。

這一刀的破空聲很驚人,但,那棵似乎應該被怎麼樣的櫻樹還是老神在在。

「再一次。」武藏的耳朵也紅了。

「加油!」阿通鼓舞。

於是武藏在思考之前,身體已經揮出了下一刀。

這一刀同樣聲勢嚇人,如果被它劈到了,絕對砍成兩半。

但……那櫻樹還是完好無傷。

武藏又一刀。

又一刀。

終於在第七刀時,也不知道是無意多了什麼技巧,還是脫卻了剛剛用的什麼累贅的技巧,總之,一道肉眼無法追見的「刀氣」沿著鋒口破射而出,將大樹整個削斷!

阿通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不是沒有想過這棵大樹會受傷,但是整個倒下,就完全超出意料了。

根本就跟武藏直接揮刀砍樹的結果一模一樣,而且還不會傷到刀身。

這種招式,連一點武藝都不會的阿通也知道,這是何等的驚人!

「厲害吧!」武藏哈哈大笑,握刀的手持續感應著殘留的餘勁。

這一路跑回來,他可不只是跑跟睡而已。

武藏反復從各個角度劈砍,拼命回憶那致勝的幸運一刀是怎麼使出來的。

……完全沒有頭緒,結論整個空白。

「這一刀一定將那個和尚殺死了吧?」阿通走到門邊。

「倒沒有,他也很幸運,那時我揮刀的角度沒有很好。」武藏又揮了一刀,當然沒有刀氣:「只不過刀氣的威力很大——就像你剛剛看到的那個樣子,和尚只是被刀氣輕輕掠過,還是受了重傷。」

頓了頓,武藏心想:

雖然角度不好,但這股雄渾的刀氣掃到那個和尚身體的任何一個位置,都應該要立刻將他砍成兩半才對。如果談到力量,這一路上自己反復練習的刀氣斬擊都沒有在對付和尚時,意外使出來的那一刀厲害……武藏很清楚這一點。

砍得斷大樹,劈得了大石,卻無法穿透那個和尚的身體……

一定,那個和尚一定用了某種神秘的力量保護了自己,不過絕對不是佛祖保佑之類的阿彌陀佛神力,而是一種「氣」。據說中國有一種武功叫「硬氣功」,說不定會有關係。

嗯,自己在那和尚倒下時,並沒有多此一舉走過去砍掉他的腦袋結束對決,而是在驚嚇剛剛揮出的那一刀……說不定他以為是我刻意饒了他一命。

是了,那下一次出門就走過去寶藏院探訪一下肯定還在養傷的小和尚,問問他到底他練的是什麼武功好了?那小和尚不像他師父整天板著臉孔,很好說話的樣子……

「你在想什麼啊?」

阿通看著武藏呆呆站著的模樣,心中有說不出的滿足。

「現在砍出十刀,大概只能有一刀發出這樣的威力,用在實戰裏還不夠。」武藏回神,又揮了一刀,說:「依賴這種不成熟的招式,無疑自尋死路啊!」

說著,不等阿通回話,武藏快速絕倫地朝虛空連續砍出一百多刀。

與其說是太快了,太猛了更為貼切。

像煙火一樣,刀起刀落的過程完全看不清楚,其中約莫有三刀斬出了刀氣,範圍卻沒有剛剛那麼遠,只不過比原來的刀長更遠一些。無須靠著斷樹,武藏自己就可以感受得到。

可見,專心在一刀之中所爆發出來的力量,遠比連續快斬還要有看頭。

不過這可不行,一定要在任何狀態都能使出新的招式……

「在下次出發前,我想將這種奇妙的力量鍛煉到隨心所欲的層次。」

「你可以的。」

武藏將刀又插在院子裏,大步走向阿通。

兩人一起坐在屋簷下。

武藏看阿通的身子有點受冷,於是回到屋子裏拎起被褥,從後面裹住她。

「阿通,外面的世界好大,有各式各樣厲害的人,各種神奇的武功。」

「嗯。」

「像我剛剛那種招式,絕對不會是我第一個鍛煉出來的技巧,在我之前一定有更多的怪物練出那種招式,或更厲害的招式。你知道嗎,我在用刀氣砍倒那和尚時,他的師父,那個叫胤榮的老傢伙竟然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一臉就是……‘喔,原來如此’的表情。」

武藏滔滔不絕,比手畫腳:「我想,這就是武學之道最不可思議的地方,看看我正在走的路,然後知道這條路已經有人走過了,這個時候就會很不甘心,會想,比起當年他們踏上這個位置的我,我是不是還來得太晚了?我的資質沒有問題嗎?繼續走下去的話,我是不是永遠都在重複別人已經走過的人生、領悟的都是別人早就參透了的武功?」

阿通的頭,輕輕倚在武藏的肩上。

「每次我都會很生氣,我說,總有一天,我一定要衝到這些人都沒有走過的地方,看到這些老傢伙一輩子都看不到的風景。嘿嘿,就只有我才看得到!」武藏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並非一個懷抱偉大志向的武者,更像一個小孩。

「光是聽你說,就覺得好有趣喔。」

「……」武藏有點感動。

自己剛剛說的那些熱血萬千的話,都不及阿通這平凡的三言兩語。

只不過……

「你……你不怕我死掉嗎?」武藏有點笨拙地說。

「只要你成為天下無雙,就不會死掉了啊。」阿通天真無邪地看著他。

「……」武藏怔怔地看著他的女人。

不,他的女神。

「快點成為那樣的男人吧,我的武藏!」阿通笑嘻嘻地。

這是,何等的愛啊!

武藏用力抱住阿通,不讓她看見自己難看的眼淚。

「沒問題!只要繼續變強的話,就一定沒有問題!」武藏抱得好緊好緊,阿通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直到眼淚都幹了,武藏才放開快要窒息了的可憐阿通。

兩個人回到床上,像兩隻小狗摟著睡覺。

阿通摸著武藏佈滿胡渣的粗獷臉龐,刺刺的,好好摸。

「武藏,如果有輪回,真想下輩子再這樣摸摸你的臉。」阿通憐惜地說。

武藏微笑。

只有在這個女孩面前,他才是這種模樣。

跟他交過手的人絕不會同意,他們一致認為武藏是個囂張跋扈的惡魔。

「那個時候的你,可不能把我給忘了。」阿通小小聲地說:「阿通就算是當一個小小的丫環,也很樂意在後面服侍武藏,讓你開開心心去做想做的事。」

「我配不上你。」武藏真摯地說。

就連捧著她的小臉,都生怕指甲裏的污垢弄髒了她。

兩人許久未語,阿通的睡意漸濃,任武藏輕輕拍撫她。

每次武藏回來,阿通就特別好睡。她真喜歡被輕輕拍著睡覺。

「還記得我們相遇的那一天嗎?」武藏摸著阿通的頭髮。

阿通沒有回話,只是微微動了一下身子。

「當時我在水裏漂啊漂的,很冷,冷得我想這麼死去都沒有辦法,意識清醒得很。」武藏吻著阿通微微發熱的臉頰,吻著回憶:「當時我想,若這樣還不死,我一定可以成為天下無雙的男人……但一點也動彈不得呢。」

「好棒喔,你有那麼好的自信。」阿通含含糊糊地說。

「謝謝,我真的可以的。」

更肉麻的話,武藏沒有辦法說。

那就是:我一定要成為天下無雙,才能匹配得上你啊。所以我一定會的,一定一定。

蜷縮在武藏身上的阿通漸漸睡著。

武藏卻沒有辦法入眠。

他太開心了。



「只要你成為天下無雙,就不會死掉了啊。」



武藏的眼淚,又流下來了。



千年一敗

命格:情緒格

存活:九百年

徵兆:宿主通常是戰無不勝的某領域霸王,例如億萬合約的球星、叱吒風雲的拳擊手、牌桌無知的賭神、考試沒拿過一百分以下的天才等等,但都會在最重要、最關鍵的某一場比賽或考試中失敗。且一敗塗地,幾乎沒有可能在人生中翻盤。

特質:慘到極點,宿主的失敗將被當成經典案例討論,大家會興致勃勃討論你失敗的故事,用各種分析圖歸納出你失敗的原因,並好心地結論你的失敗對世人帶來什麼樣正面的影響。簡直就是流傳千古的敗北。

進化:大敗亡
 
 
 
 
 
第362話

三個月後,武藏離開了那條充滿笛聲的河流。

先是到寶藏院向胤舜討教了關於神秘護身術的奧秘,接下來,便循著雖然正在沒落、卻盛極一時的吉岡家名聲,來到了風雅的京都。

對武藏來說,風雅之於一個手上拿刀的人,真是太多餘了。

一樣,用武藏最擅長的破門而入,大剌剌地用逆刀砍了十幾個攔在院前大聲喝斥的吉岡門生,然後一鼓作氣沖到吉岡一門練劍的道場,站在三十幾名上身赤裸、正拿著木劍彼此對打的武者前。

——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沒有禮貌、說幹就幹的「刺客。」

「初次見面,我是來找這裏最強的人,然後打敗他。」武藏滿不在乎地掃視著眼前這群明明在做些沒幫助的練習、卻把自己累得滿身大汗的傢伙。

一下子,武藏的視線就停在一個最高大的男人身上。

野獸的本能,讓他立刻明白該找誰打架才能滿足他戰鬥的欲望。

「你一定是吉岡清十郎了。」武藏看著那一個比他還高出半個頭的男人。

那男人的汗水裏,有著與其他人不同的氣味。

「哈!哈!」男人乾笑了兩聲,拿著比一個人臂膀還粗的木刀。

這男人一笑,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練習的汗水熱騰騰滴在地上。

「用真刀吧,以為輸了只要求饒就能打混過去的勝負,沒辦法讓我變強。」武藏毫不客氣,瞪著高大壯碩的男人:「彼此都不要有遺憾。」

高大的男人看著遠處倒了滿地、忙著哭爹喊娘的門生。

這個瘋子般闖進的男人,若讓他死得太快,根本無法彰顯出吉岡家的手段。

「我想用真刀的時候,我自然就會用真刀。」

高大的男人冷酷地說:「但你不配,像你這種自不量力的闖入者只配死在這種木頭底下……別以為你可以身首分離、痛快地閉上眼睛。我會狠狠地痛揍你。」



沒錯。

被木劍活活打死的滋味可不好受。

說不定被一刀斬在腦袋上,眼珠子還會迸出去。

但武藏很失望。

這個號稱京都最強的男人,好像沒有傳說中的強?

如果真的很強的話,不就會感應此刻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可是……



「我實在是太強了。」武藏將刀鞘扔在地上。



在眾人還沒有會意過來前,武藏凝刀,朝後方猛力一揮。



「……」高大的男人。

「……」周遭的門生。

「……」武藏自己。



什麼也沒發生。



「我……真的很強。」武藏有點氣惱,再拔勁往左砍出一刀。



唰!



明明就還有十步距離,在武藏的左側卻有三個門生的腦袋飛上了半空。

三個月的苦行,造就二分之一機會的刀氣斬殺力,已是現階段武藏的極限。

鮮血從三隻斷脖子的斷口往上暴沖,然後雨點般落在每個人的臉上。

高大的男人呆住了,揩了揩臉上的血滴。

所有人都呆住了,手中的木刀頓時變得很沉重。

武藏如猛虎般的凶眼,狠狠地發出青色的光芒。



「請用真刀。」
 
 
 
 
 
第363話

渾身染血的武藏,昂首闊步地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他媽的,原來剛剛砍錯了人,竟然浪費那麼多時間在跟不強的人互相砍殺,到最後三十幾把武士刀氣急敗壞朝自己身上砍將過來,逼得只好統統殺掉。

對,就是氣急敗壞。

輸的人很可能會死,這不是一開始用真刀決勝負就很清楚的事嗎?

為什麼旁邊的人要硬插手?還滿臉不甘心、惱羞成怒呢?

邊走邊想,終於來到最後咽氣的那門生口中的妓院。

嘿嘿,那門生死前還冷笑:「……去吧!快點去吧!」

一臉就覺得武藏將死在這間妓院裏似的。

而武藏的心底真誠希望,妓院裏的那個人,有名符其實的強大。



進妓院不必敲鑼打鼓、也不必踹門了。

所以武藏用嘴巴亂問一通,就來到了最豪華的房間門口。

武藏站在雅致的院子裏。

小橋流水,假山環繞,真是個刻意風雅、卻極其庸俗的脂粉之地。

他考慮著是否要逕自打開門,但這跟以往的直趨而入大不相同,老實說……真不想突然看到那種畫面啊。武藏皺眉。

此時房內傳出聲音:「外面的野獸,何妨再等一下?」

於是武藏滿意地站在院子裏,抬頭看著天空,悠悠地想從浮雲裏悟出新的招式打發時間。心想,真正的吉岡清十郎真不錯,果然跟我一樣,天生就擁有察覺高手氣息的能力。



不會錯的,等一下的彼此砍殺一定很有意思。

只要能活下來,就能繼續變強。

那個肯定是我。



一盞茶的時間,門終於打開。

六個妓女懶洋洋地坐在房間兩側,衣衫不整,沒有一個把奶子仔細塞好。

一個披頭散髮、體態略顯單薄、眼眸子裏卻流動著冰冷氣息的男子。

「……好體力。」武藏頗為不悅:「但你該不會想藉機推託,擇日再戰才公平吧?」

「真的不能用這種理由嗎?」吉岡清十郎失笑,有點無奈地坐了起來。

用腳趾勾了一下系住刀鞘的花繩,將刀慢慢勾到自己的手上。

真是輕佻的劍客……不過如果實力很強,再更輕佻一點也無礙。武藏心想。

「來挑戰吉岡的,都是為了名利吧?」吉岡清十郎摸著刀,提議:「這樣吧,我買了這六個女人跟我廝混到明天早上,但……現在不過才下午,我想我有點托大了。怎麼,我分你三個女人,咱們一齊享用吧?」

「……」

「如此一來,你便可以跟外人吹噓,你跟大名鼎鼎的吉岡清十郎一齊享用過女人呢!哈哈哈哈哈!」吉岡清十郎大笑,六個妓女也笑得花枝亂顫。

「我想變強。」

「那六個女人都賞給你如何?如此你便能說,你狠狠搶了吉岡清十郎所有的女人,這可是天大不得了的大事喔!」吉岡清十郎攤開兩手,一臉苦澀。

「失禮了,我誤以為你弟弟傳七郎是你,所以斬殺了他。」

武藏指了指衣服的血漬。

「唉呀,有人為了這種事道歉的嗎?」吉岡清十郎笑了出來,突然消失了。







武藏本能地往後一跳。



只見吉岡清十郎站在剛剛武藏站的地方,若無其事地將刀扛在肩上。

鮮血,從扛在肩上的刀尖口聚集成珠,滾落在地。

嘶……武藏的胸口迸開,露出一道不淺不深的血線。



太棒了!這個人的刀速真是不同凡響!

無須突破空間的刀氣,這個人飛身、拔刀、疾砍的體勢與速度,全部都淩駕在過去每一個差點殺死自己的對手之上。



「我弟弟一點也不強。」吉岡清十郎面無表情。

「我無意殺他。」武藏舉起刀。

「不,你有選擇。」

吉岡清十郎凝視著武藏的眼睛,將他的冰冷鑽進:「即使你剛剛砍殺的人就是真正的吉岡清十郎,那麼,你應該感覺得到,那個人完全不是你的對手——你既然知道,又為何向完全不是對手的吉岡清十郎揮出刀子?」

「……」

「像你這種人,不過是貪取虛名的小人。」

吉岡清十郎冷笑:「一點也不足懼。」

說著,他再度消失。



鏗!



這一次武藏沒有眨眼,奮力揮斬,架開了吉岡清十郎這快如閃電的一刀。

吉岡清十郎一擊沒有得手,順著武藏雄渾的刀勢斜身滑開,反手,竟在武藏的背上由下往上逆砍出一刀。一氣呵成。

武藏迅猛地退開,果斷地拉開距離。

灼熱的鮮血從背上湧出,使這場戰鬥的氣息更加濃郁。

「我瞭解了,我的確錯砍了他,也許當時我太希望盛名的背後會有一點驚喜吧。」武藏氣喘吁吁,才兩刀,就讓他全身的毛細孔都打開來了:「可惜你弟弟的刀法裏,實在一點驚喜也沒有,就這樣糊裏糊塗地死了。」

不是故意挑釁,武藏實話實說。

吉岡清十郎臉色一沉,卻沒有立刻動手。

「曾經有個自稱會看手相的江湖術士跟我說,我的身上擁有不可思議的命力。」吉岡清十郎慢慢說道:「會一直遇到強者,終生充滿殺戮,即使我不出門,那些追求虛名的瘋子照樣會登門挑戰。所以,我一直在清除像你這樣的人。」

冰冷的殺氣,從吉岡清十郎的身上勃發出來。

像是寒冷的春泉,從武藏的頭頂一路澆灌而下。

「那術士說的不錯,真希望我也有那種好東西啊。」武藏享受著這種等一下不是活著就是死掉的緊張感,野性地笑:「不過,那術士可有說,你今天會遇到最後一個強者?」

「說得好,先砍掉你的嘴!」

吉岡清十郎身型晃動,一下子竟繞到武藏的背後。

「過癮!」武藏快速絕倫地往後一砍,刀氣縱橫!

倏!

沒有選擇進逼,吉岡清十郎斜身閃過無形刀氣,頭髮卻給削落了幾絲。

刀氣直奔,將一塊造景山石如豆腐般切碎。

「原來如此。」吉岡清十郎冷冷道,提刀再攻。

這個「原來如此」,可真是對武藏的最高讚譽了。

一瞬間,吉岡清十郎攻了十刀。

武藏左支右絀,擋下了五刀,也中了五刀。揮空了五刀——就算刀氣十足也沒有用,斬得草木破飛罷了。

吉岡清十郎的腳和他的刀一樣快,若不是武藏的刀擁有神秘的刀氣威嚇,註定在一開始的這十招以內,武藏就會死在清十郎的刀下。

可怕的是,清十郎的刀沒有一定的軌跡,從任何方向都可以完成超高速的斬擊,也不輕易斬出無效的攻勢——非常接近高翔雲端的老鷹瞄準地上的白兔、俯衝直下一定要得手的冷酷狠勁。

「嘿!」吉岡清十郎低身沖出,這一刀又輕輕切中了武藏的大腿。

「呼!」武藏的刀刮起疾風,卻只劈到了吉岡清十郎的影子。

總是慢了一著嗎?

比起吉岡清十郎迅速確實的動作,武藏像是第一天學會拿刀的蠢漢,只會大動作的亂砍亂揮……但武藏比起其他武者,卻又已算是超高速派了。



關鍵是腳。

清十郎的兩隻腿徹底掌握了空間。



厲害,這個世界真大啊!

武藏暗忖,如果在這個時候,能夠雙手同時使刀的話,就……

沒錯,怎會這麼晚才想到如此理所當然強化自己的方法呢?

如果雙手都可以同時使出刀氣,厲害的程度就像是兩個心意相通的絕世高手完美地合作,絕對可以封鎖像清十郎這種……嚇!

又一道從下至上的白色閃光,讓武藏的耳朵差點就被削掉了。

「跟我對打的時候,竟然敢分神?」吉岡清十郎冷笑。

看似吉岡清十郎遊刃有餘,實際上他對武藏凜然生懼——從來沒有人能夠在他的刀下苟延殘喘那麼久,而只要武藏的刀、或刀氣斬中了他的身體,只要一刀,生死便瞬間逆轉。

然而吉岡清十郎到底是箇中高手,越是危險,他的集中力就越出色。

弟弟的死帶來的憤怒,在此時已經遠遠落在邊界,毫不影響。

「唔——」

「呼!」

兩人身影交錯,卻沒聽見「鏗」地一聲。

那便是有人中刀了。

武藏的胸口冒出一股鮮濃的血箭。

立在池水上的巨大假山爆出一陣灰煙。

「……」武藏已經頑強地中了十二刀,清十郎卻只是掉了幾條頭髮。

但武藏的精神力跟他身上的傷完全兩回事,他異常亢奮。

腎上腺大量分泌的結果,竟然使新受的刀傷迅速止血,還散發出火藥般的氣味。武藏的表情、姿態,乃至靈魂,都好像一座巨大的不動明王神像。

負傷的野獸最危險,因為它會不顧一切撲過來……吉岡清十郎冷靜等待那個瞬間。只要一下下,如蠶絲細小的那麼一下下,一刀就結果了武藏。

只見武藏遲遲沒有進攻,好像在發呆,眼睛看著兩人刻在地上的影子。

吉岡清十郎可不是等閒之輩,不管武藏是真的發呆,還是裝模作樣,清十郎豈會錯過武藏失神的機會?但他卻有些無法動彈,身體本能地不想主動追進。

武藏遲遲沒有動作的樣子有點可怕……不,應該說是難以理解。

「關鍵是腳。」武藏像是突然下定決心。

「……」

「我決定先斬掉你的一隻腳,如果可能——兩隻腳都斬。」

「真是了不起的結論。」

吉岡清十郎嗤之以鼻,心裏卻是一陣古怪。

武藏盯著吉岡清十郎的影子,不,應該說是腳。

「……」吉岡清十郎慢慢地走著,繞著武藏,繞著,繞著……

位於纏繞圓心的武藏面對著吉岡清十郎,調整呼吸,一邊用眼角餘光有確認周遭的戰鬥視野。

聽了武藏剛剛那些不加修飾的話,清十郎的姿態竟然有些僵硬。明明知道是心理受到影響,卻還是起了疙瘩。混帳……絕對要你付出代價!

唰——————————————————

吉岡清十郎沖出,一刀橫切向武藏的腰。

鏗!

武藏驚險地擋住這若有似無的一刀,知道這只是吉岡清十郎的攻勢前奏。

就在吉岡清十郎反身再劈一刀時,武藏用極暴力的姿勢朝清十郎的下方快斬。

「呸,又是這種大而無當的招式。」

清十郎輕鬆跳開,卻見刀氣猛烈地撲向假山下的池水,斜斜地爆開!

無數道水劍沖向躍在半空的吉岡清十郎,狠狠撞上了身子有些單薄的他。

這可不是尋常的水柱,勁力非凡!

「不妙!」吉岡清十郎的身子失去平衡,往後飛倒。

就在他的背快要撞上身後的假山時,武藏的刀來得更快。



龍捲風似地,吉岡清十郎的兩條腿「啪地」離開了身體。



一陣淩亂的水花,吉岡清十郎整個摔落在院子的大池子裏。

很快池子就紅了。

只如此單調的一刀,巨力萬釣地逆轉了戰局。



剛剛還在笑笑坐在房間裏欣賞武藏被虐殺的六個妓女,至此尖叫一哄而散。

武藏很平靜,全然沒有勝利的喜悅。

吉岡清十郎也很平靜,他的眼睛甚至沒去尋找失去的兩隻腿飛到了哪。

浸在冰冷的池裏,加速了斷腿處的大失血,才幾個眨眼腰部以下就快沒感覺。

「吉岡清十郎,我問你,當今之世,誰是最強?」武藏舉起刀。



這是勝利者的權力。

吉岡清十郎覺得有些諷刺,以往自己殺人時總是快勝電光火石,根本不屑問對方任何問題。連問問敵人名字這種虛應了事的最後敬意也省了。

現在,卻是這個男人在質問自己。

「……柳生宗矩、夢想權之助。」吉岡清十郎說話的時候,嘴唇已經發麻。

武藏默默記下這兩個、必須進一步互砍才能幫助他成為天下無雙的男人。

「不過,比起名聲響徹雲霄的這兩人……都沒有我某日出遊,經過出雲山徑時,不意看見一名無名劍客對著群燕練劍,要來得印象深刻。」

吉岡清十郎有點頭暈。

比起瞭解眼前這個男人是怎麼鍛煉出,僅僅從父親口中提過的可怕刀氣,他更想在死前喝一口剛溫過的清酒,暖暖身子,好上路。

「對著群燕練劍?」

「我見到他的招式,立刻決定轉身就走,越遠越好……這是身為劍客的恥辱,但我還想留著命抱女人,劍客的驕傲?哼。」吉岡清十郎輕蔑地看著武藏,冷冷地說:「如果你繼續往前走,總有一天你會遇見他,然後死在他的劍下……」

武藏笑了。

「不可能的。」

「?」

「我的女人,她准許我成為天下無雙。」

「是嗎?」吉岡清十郎嗤之以鼻。



突然之間,吉岡清十郎打了個哆嗦。

好像有什麼東西帶著一點點的溫度,從剛剛那一口哆嗦中離開了清十郎。



不知怎地,武藏往後退了一步。

……有點頭暈目眩,差點跪了下去。

掌心有點異樣的灼熱,背脊湧出瀑布般的冷汗。

吉岡清十郎只剩下孱弱的一口氣。

武藏放下刀。

「不殺了我永除後患嗎?」清十郎閉上眼睛。

……永除後患?

這是威震天下,吉岡一家最後的幽默嗎?

「好好回憶人生吧。」

同樣重傷的武藏轉身,用若無其事的神采說道:「下了地獄,告訴閻羅王你是被一個叫宮本武藏的男人殺死的。十年後,黃泉下的你不會感覺到一絲屈辱。」


那夜,京都洛外下松,一百名忿忿不平的吉岡門生伏擊了傷痕累累的武藏。

早晨,人們在城外發現一百條驚駭莫名的屍首,還有一條孤獨遠去的血跡。

歷史開始知道,有個名字一定會千古傳頌下來……



風的種子

命格:集體格

存活:五百年

徵兆:宿主的身邊隨時隨地都處於有風的狀態,即使行走於密閉空間裏,還是會突然刮起一陣又一陣的風。

特質:屬於與大地節氣息息相關的數種珍貴命格之一,宿主的情緒越亢奮,能夠召喚出來的風也就越大越猛。文獻記載的案例並不多。

進化:接近天命的形式,長久持練可進化成阿修羅風。
 
 
 
 
 
第364話

四下蛙鳴,小草屋前。

地上的火燒得柴枝畢剝叭響。

柔軟的笛聲稍歇,武藏將酒斟了一大碗。



「這次我出門,又打敗了一個非常厲害的傢伙。」

他滿足地喝了一大口,將碗遞給阿通。

「他很強嗎?」阿通也輕輕喝了一口。

「在我這裏留了一道疤痕呢。」武藏掀開衣服,露出精實的肌肉。

一道從胸口斜斜橫下、直至肋骨下方的新鮮疤痕。不只如此,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刀傷,全都是同一把刀刻下來的。

從受傷到結痂的時間,就是武藏從京都慢慢走回小河邊的旅程。

阿通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順著那些還燙著的刀疤,檢視著,關心著。

「這次我學到了,光是依賴刀氣跟氣勢還不夠,我腳上的速度還得更快才行。」武藏接過碗,貪心地又喝了一大口:「還有砍出的角度,控刀的手腕精細度也很有意思,那傢伙只是瞬間調整了一下,我就沒辦法跟他刀碰刀,而是白白挨了一下,嘖嘖……他是個天才,我得用更多的練習去學會他本來就習以為常的技巧,真不公平,真的很不公平。」

然後武藏又說了很多。

交手瞬間應該怎麼佔據最佳的位置,如何用身法補足速度的不足,怎麼用地上的影子確認敵人來刀的方向,不可避免一定要挨刀時用身體的哪個部位承受、較能在瞬間發動反擊等等……

阿通似懂非懂。

只是看著那條可怕的刀疤,看得出神。

武藏好久沒有受到這麼讓她心疼的傷。

「武藏啊……」

「嗯?」

「你可曾通過向你下跪求饒的敵人?」

「一次也沒有。」

武藏看著吞噬柴枝的地火,呼吸著那原始而灼熱的空氣,說:「在決鬥時喪失性命也是意料之事,甚至是每一個追求極致武道的男人最好的死法。」

「倘若有人向你下跪求饒呢?」

武藏皺起眉頭,想了想,說:「我會在他膝蓋著地前,一刀結束他的性命,讓他光榮地用武士的身份死去。」

「原來是這樣。」

「怎麼了嗎?」

「我突然有種,害怕你會死去的感覺。」

以前沒有過的預感嗎?武藏沒有不安,反而將阿通纖細的身子摟得更緊。

真好啊,有人擔心自己是生是死。

雖然肯定會妨礙修行,在關鍵時刻有所眷戀,但……那又怎樣?

他喜歡此時此刻的感覺。

阿通的手指經過武藏身上疤痕的時候,武藏感覺到一股鼓脹的疼痛感。

這可是在激烈互砍時從未感覺到的深層疼痛。

「求饒很丟臉的嗎?」阿通幽幽說。

「我想都沒想過,那算什麼?要求饒的話,一開始就別走這條路。」

武藏斬釘截鐵。



能夠為了我,在快要失去生命的時候,跪著向敵人祈求苟活嗎?



阿通這麼想,可是卻不敢說。

當她越來越愛武藏時,她就知道,越不能阻礙這個男人去追尋他的夢想。

拿刀互砍才是這個男人的快樂。而自己,不過是這個男人尋求安慰的港口。

這樣也好。也很好。

躺在懷裏,阿通滿足地呼吸從武藏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臭味。

如果這種甜蜜能夠成為永恆,不知道該有多幸福。

「武藏啊……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阿通看著火光。

「要成為天下無雙!」武藏大叫:「一定!」

粗魯的吼聲,就連地上的柴火也怕得發起抖來。

「還有……另一個小小的約定呢。」

「啊?」

「……就是,輪回到下一世的時候,要記得阿通的臉喔。」

「哈哈哈哈哈!沒問題的,到時候還請阿通多多指教。」

「不是開玩笑的。」阿通有點煩惱,小小的臉蛋揪成了一團:「我好怕武藏你忘了阿通的模樣,到時候茫茫人海的,找不到武藏,阿通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幫武藏洗衣服、吹笛子,都沒有辦法……」

武藏很感動。



比起天下無雙——

想成為天下無雙的理由重要得太多。
 
 
 
 
 
第365話

武藏出去,又回來。

武藏出去,又回來。

出去,回來。

一次又一次,身上的傷口一下子多,一下子少。



「我上次練習的二刀流,在實戰裏果然非常有用啊!你看,像這樣,左右開弓,你應該看看那個鎖鏈鐮刀好手的表情!」

武藏指著額頭上的腫包,大呼好險卻又洋洋得意:「不過他也真厲害啊!差一點就死了!在上野回不來了!哈哈哈哈哈哈!」

阿通笑得東倒西歪。



「我的刀氣好像越來越有自己的意識了,連我的身體裏面也鑽得進去,跟寶藏院那些和尚教我的氣功有點相似的感覺,好希望可以從刀氣的生成裏領悟更多武學的奧秘啊……阿通,你覺得我應該去找個老師父修行嗎?我有好多問題都得不到解答啊……」

那幾天武藏滿嘴的煩惱憂愁,卻是一臉的快樂。

倒是阿通又想出了新的曲子。



「有的人明明就一點名氣也沒有,卻強的要命,知道平時都是怎麼練習的?像差點用奇妙‘氣功’震掉我雙刀的山林野人,又像是跟我在飯館裏打架、用紙傘就可當作兵器的怪老頭。嗯嗯,這次我最大的收穫,就是不要因為名氣的響亮與否評斷一個人。」

武藏信誓旦旦,對著天空,幹掉一大碗的酒。

阿通看著武藏,也幹掉了一小碗的酒。

「那個吉岡清十郎曾經提過的夢想權之助果然有兩下子,他用的是棍,但他的棍法跟寶藏院那光頭和尚又不大一樣了,你看……這裏、這裏,跟這裏,是骨頭斷掉又癒合起來的痕跡,雖然我有刀氣護身,骨頭還是斷掉了。」

武藏展示著身上的新傷痕,任阿通摸來摸去。

他一直都很喜歡如此帶著撫慰的觸摸。



「常常聽到敵人一邊出招,一邊在那邊亂吼亂叫的。阿通,我也蠻想要幫招式取名字,這樣比較有氣勢,喝啊喝啊的,感覺有名字的招式會比較強!」

「這樣好啊,這樣很有武學大師的風範喔。」

「嘿嘿,那要取什麼好呢?總之要有一點統一性,你覺得用老虎怎麼樣?」

「用龍好了,龍會飛,比較厲害。」

「這樣啊!怪不好意思的,龍耶!」

武藏與阿通,當天晚上就幫所有的招式起了名字。



「上個月我在美濃遇到一個也會使用刀氣的高手,我不知道該不該殺他,因為看起來他好像才剛剛領悟了刀氣不久,還會繼續變強的樣子……可我在猶豫的時候,竟然不小心就把他給殺了,唉……贏得有點不快樂。」

武藏有點愁苦,看著插在地上的刀影。

阿通靜靜地洗衣服,一邊想像著武藏的心情。



「這次我在越前做武者修行時,遇到了很奇怪的人,他們十之八九是妖怪,竟然在夜裏吃喝活人的血!他們的動作很快,很像野獸,卻用人的語言說話,有的還會使刀!他們發現我在偷看他們,便主動攻擊我,但我一下子就把他們統統殺掉了,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倒是他們的血聞起來跟一般人的血不大一樣,好古怪的感覺……為什麼我可以嗅得出差別呢?我也說不上來。」

武藏走來走去,一下子抓頭,一下子踢了一下土。

阿通張大嘴巴聽著,這是多麼恐怖的故事。



「我又聽說了一次,那個對著燕群練劍的高手的事,傳說他可以拔刀斬殺天空飛行的燕子,而且還是刀不回鞘、單一刀來回斬殺,很多人不相信,但我很清楚,他一定也是個領悟出刀氣的高手……如果吉岡清十郎當時看到的景象就是那個無名高手練習用刀氣斬殺燕子,那,他不只比我早一步進入刀氣的境界,而且,他的刀氣範圍還大大超越了我!」

武藏有點興奮,對著瀑布亂砍一通。

沒有人比阿通更高興了,她最喜歡看到武藏興致勃勃的樣子。



「記得三個月前我回來時提到的那些吸血怪物嗎?這次我到但馬找人挑戰,沒找到該找的人,卻在山谷裏遇到了更多這種吸血怪物,他們非常地強,比上一次遇到的還要厲害太多了。嘿嘿,不過我也更厲害了,只受了一點傷就把他們殺得一乾二淨。怪的是,我一邊喝酒一邊等到天亮繼續趕路時,太陽一出來,那些怪物的屍體竟然燒了起來,還發出很噁心的氣味……惡!」

武藏瞪著阿通,然後用更恐怖的語氣渲染他跟怪物對決的過程。

阿通聽得一愣一愣,緊抓著衣角。

其實哪有什麼對決,根本就是武藏一面倒地屠殺那些見不得光的怪物。



「那個應該比我強的男人原來叫佐佐木小次郎,據說他是個天才,修行沿途都一直聽見他的名字呢。嗯,真是羡慕。比起他,我聽到關於自己的評價都不大好,比如瘋子啦、野獸啦、狂人啦、著魔的武藏啦,其實只有我知道,這條路上哪有什麼真正的天才,就算是天才,也是很辛苦拿命在賭才能變強啊……」

武藏說話的模樣,就好像跟遠方素未謀面的佐佐木小次郎是多年好友一樣。

笑笑的阿通將剛剛煮好的熱茶,沖進冷掉的糙米飯裏。



「我這次出門砍人,聽說有三個專門幫人打造兵器的老人,他們的手藝獨步天下,各有特色,很多高手的兵器都是從他的手上鍛造出來的,你看,這已經是我用過的第幾十把刀了,上面的缺口多得像什麼似的。有機會,我也想找那些老人幫我造兩把刀,一長一短,長長久久陪我砍人。」

武藏拿著從敵人手上搶來的兵器,兵器上刻了一個武藏看不懂的符號。

阿通湊臉過去看,瞧兵器色澤隱隱不凡,不禁哇地發出了讚歎之聲。

那聲音,讓武藏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找到兵器大匠。



「你猜對了,我又遇到那些喬裝成人的吸血怪物了。那個晚上他們完全沖著我來,不多,十幾個人,不過這次他們全副武裝,全部都是一流高手,逼得我只好又變強了,全部都砍了個乾淨。第二個晚上他們又來了,換了一批人,我照殺不誤,第三個晚上又來,第四個晚上又來……有完沒完,我殺了整整十七個晚上!」

說得可怕,武藏的身上卻沒什麼新傷。

阿通裸身貼著武藏,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

兩人繾綣。

牆角隨意放著兩把暗藏流光的新刀,上面發亮著魚眼記號。
 
 
 
 
 
第366話

武藏的旅行總是帶著傷痕與笑容回家。

到了後來,武藏能說的越來越少,身上也不再有傷。

他在湍急的河流上走來走去,拿著一根木棒隨意舞動。

此刻的武藏,光是用雙手斬出的刀氣就足以削開瀑布。

如果有尋常刀劍砍在他身上,也會給武藏體內的先天刀氣反震,立即斷折。

武藏在河面上瞎走,回憶著這些日子以來他所遇見過的敵手,用手上的木棒與過去的魅影對打。掄,刺,挑,砍,劈,橫,擋,撤,圓,破,摜。

起初精神還有些集中,到了後來卻有點漫不經心,隨意動作,放心而為。

那些過去的高手魅影一個一個出來,又一個一個再死一次。

在現在的自己看來,那些高手的破綻越來越明顯,攻破的方式可以千變萬化。

不,就算強攻對手不是破綻的強處,憑仗強大的膂力與猛烈的刀氣,照樣可以將對手的腦袋掀下。即使要跟吉岡清十郎比速度,也不見得輸給了他。

沒趣了。

真的好沒趣。



武藏煩悶,手中的木棒被刀氣迸散,隨風吹走。

又開始在河面上走過來走過去,有時突然將頭塞進沁涼的河水裏一動也不動。有時胡亂撈起沉重的河石,高高丟起,又重重接住,然後又開始走來走去。

阿通靜靜洗著衣服,看著武藏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已大半天了。



「武藏……」阿通放下衣服,站了起來。

「嗯?」武藏把頭拔出水面。

「什麼事不開心了?」阿通歪著頭。

「我……會不會已經天下無敵了?」武藏皺眉,表情非常認真。

「那很好啊!」阿通笑笑。

「是嗎?」說完,武藏繼續將頭埋在水裏。

阿通覺得武藏煩惱的樣子好可愛。

如果她的男人真的天下無雙了,那她就安心了。再沒有人可以傷害她的男人。不過阿通也有點擔心,武藏失去了對戰鬥的熱忱後,那整天無精打采的樣子。



那樣,她寧願武藏活在危險的精彩裏。

讓所有不安的等待都留給她。



有天武藏坐在瀑布底下沉思,任傾盆大水從他的頭頂轟然撞下。

明明就有很多事還不大明白,模模糊糊的一團又一團的影子在眼前擋著,可是,已經沒有敵人可以讓他斬殺,從中獲得進一步的解答。

年紀輕輕的,能不繼續砍殺嗎?就這樣傻傻坐著假裝悟了道,可以嗎?可以嗎?

現在這種尋求頓悟的模樣,不該是等到自己老態龍鍾才該進入的境界嗎?

難道,自己應該將刀氣鍛煉到,足以一刀斬斷一座山那種境界嗎?

有可能達到那樣的境界嗎?不,應該問,真的練到了那樣的境界有什麼用?難道有那麼厲害的敵人需要用到「一刀斷山」的力量嗎?

突然打了個噴嚏,體內的刀氣陡然膨脹,瀑布整個往四面八方狂射而去。

「……」武藏呆呆地看著手上的鼻涕。

抬頭,又看了看坐在遠方洗衣,突然淋了一身濕的阿通。

兩人對看,突然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這麼愉快。

武藏甩身躍下,像一枝飛箭落在阿通面前。



「我想去找那個,唯一可能比我強的男人。」
 
 
 
 
 
第367話

那個名叫佐佐木小次郎的男人,比起武藏,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同樣帶著一把刀周遊列國,佐佐木小次郎也同樣打敗了無數對手。

比起一邊流浪一邊大聲嚷嚷的武藏,佐佐木小次郎的來歷顯得非常神秘。

關於小次郎的傳說也很簡單,那就是一刀。

一刀就結束對決。



「只用一刀」四個字,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傳說。

見識過小次郎殺人神技的旁觀者,也無法仔細形容小次郎斬殺的奧秘,甚至連是用怎麼樣的姿勢拔出刀都講得支支吾吾。

只是尋常路人也就罷了,就連眼睜睜親睹師父被殺的劍派門生,對於小次郎出刀收刀的姿勢與體態,講法都彼此矛盾,亂七八糟。

他們僅僅能飽受震驚地說著:「就那麼一刀!」

斬殺的技巧記憶不能,但他們卻對小次郎懸佩的那把長刀印象深刻。

那把刀長達三尺二寸,比任何一個武士所使用的刀都還要更長,儘管小次郎身材修長,但長刀還是拖到了地上。他不需出手,這柄長刀的外觀就足以留下很多關於奇怪招式的想像空間。

兵法有雲:「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但要使用這麼長的刀非常不容易,這是常識。曾經有敵手為了局限小次郎的長刀攻勢,將對決地點選定在茂盛的老竹林裏,想藉著堅韌又茂密的竹子讓小次郎的長刀反變成礙手礙腳的兵器,發揮不出該有的技巧。

這種幼稚的策略在決鬥開始的下一秒就被無情地攻破。

……就那麼一刀。

有人說佐佐木小次郎師承富田一派,但真正與富田一派有淵源的人都對小次郎半點不知,卻又因為謠言攀附而沾沾自喜。若有人問起,便若有其事地板著臉,說:「這是門內之事,不便說予旁人分曉。」

但真相沒有人知道。

小次郎的談吐不凡,似是書香人家。

但眉宇間卻藏著一股冷峻的威嚴,像是鷹。

鷹可不是宅邸人家可以豢養出來的猛禽。

而武藏是虎,負傷的虎。



相對于聲勢兇猛的宮本武藏,佐佐木小次郎輕描淡寫地斬出另一片紅色天空。

儘管步伐不同,但行走于同一條路,這兩個人遲早都得分出勝負。

有太多人想要藉小次郎的手斬掉武藏這頭凶獸,免得他到處咬人。

也有許多人站在武藏這邊,希望武藏能夠靠著爆發式努力的特質……那似乎是凡人勉可親近的,扳倒抬頭尚無法仰望的天才小次郎。



「那麼,就決鬥吧?」

武藏抬起頭,凝視著天空一片奇形怪狀的雲。



七天后,那片怪雲隨風流浪,流離到美濃。

小次郎站在山巔,遠遠地看著怪雲籠罩過來。



「是嗎?那就決鬥吧。」

小次郎莞爾,拔刀。



雲破。
 
 
 
 
 
第368話

決鬥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



為了變得更強,彼此無冤無仇的兩個人,可以拿著刀兇狠地互砍。

失敗的人捨棄怨懟閉上眼睛,活下來的人奪取對方的名聲,得到兩人份的力量,繼續尋找下一個享譽天下的敵手——只有繼續壯大自己、成就自己、無敵自己,才對得起一個個死在刀下的敗將。



敗錯了人,再強悍的武者也無法留名。

敗對了人,即使是螻蟻草芥的小刀客也會被永遠記憶。



人們都很好奇。

究竟是宮本武藏斬殺的那一串人會留下來。

還是佐佐木小次郎所砍飛的那一串腦袋會留下來。

不需要兩位元主角親自相約,決鬥的日期地點不知如何已被決定,無人不知。



嚴流島。



只不過,另一個世界的眼睛,也在虎視眈眈,想收割這場天下無雙的鬥爭。
 
 
 
 
 
第369話

武藏一路斬殺來自幽暗的吸血怪物,當作是決鬥前的最後修煉。



很妙的是,武藏不必親自動手,那些怪物就會自己尋上門來。

是氣味嗎?

武藏不以為然,他的嗅覺跟真正的野獸差不了多少,可也不覺得自己的氣味跟尋常的臭人有太大分別。

那些吸血怪物白天是出不了門的,能夠鎖定武藏的行蹤,一定有真正的人類暗地裏幫忙那些怪物監視武藏。但武藏在武者修行時鍛煉出敏銳的洞悉力,如果有人監視他,絕對會觸動武藏敏感的第六感。

那麼,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

找上武藏的吸血怪物越來越厲害。

不,是等級越來越厲害的吸血怪物,找到武藏的次數變多了。

有一天,武藏做了一個實驗。

他在絕對能將任何氣味都沖消得無影無蹤的河裏,泅潛了一整天。

輕易消除了慣常的殺氣,只露出一雙眼睛、鼻孔,一步也沒有走出小河。

餓了就隨手抓取遊魚撕開果腹,想尿尿就直接拉在水裏……自是當然。

然後靜靜地思考一個恐怖的可能。



到了晚上,小河邊竟來到了一個渾身散發出一流鬥氣的怪物高手。

神奇的是,這個怪物高手顯然並未發現武藏。

他扛著一個被打暈的女人,丟在河邊,咬開喉嚨大快朵頤。

武藏靜靜地在河裏看著怪物吃食完女人後,又看著怪物掬起河水擦嘴抹嘴,終於忍不住慢慢拔起身子,河水在赤裸的武藏身上流洩下來。

「……」怪物眯起眼,冷冷地看著這個從河裏冒出的怪人。

「是巧合嗎?」武藏的手裏拿著長短雙刀,一腳跨出河流。

「不是尋常食物,你在此等候多時了嗎?」怪物並不畏懼,拾起放在女屍身上的長槍,緩緩起身:「在打之前,我問你,你怎麼知道我要在這裏吃人?」

擁有人形的吸血怪物手握長槍,渾身散發出果敢的鬥氣。

同樣拿著長槍,這股鬥氣還遠在當初辛苦打敗的寶藏院胤舜之上,真不簡單。

「……難道真是湊巧?」武藏皺眉,心情非常之差。



如果他心中畏懼的事情竟然是真的,那該怎麼辦才好?

這些怪物一直一直找上門來,他怕是不怕,但……這種事如果一直沒完……



「雙刀?」

那個人形怪物看著武藏手中兵器,吸出一口熱氣,鬥氣更盛,暗忖:難道這個殺氣內斂的人,就是傳說中那個……獵人宮本武藏?



武藏煩悶至極,赤著身,再一踏步。

怪物大喝一聲,長槍狂猛衝出!



「龍捲風!」



長槍噹啷墜地。

武藏跪在地上,整顆心都揪成了一團。



原封不動

命格:集體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你待的公司營運很久都沒有起色了,你居住的社區十年前的面貌跟十後之前的樣子如出一轍,你效力的球隊已經好幾個球季沾不上季後賽的邊,你身邊的朋友就算繼續相戀十年也結不了婚。

特質:你的命力完全將周遭的人事物往前進的力量封印起來,真不簡單啊你。

進化:劣質的大地
 
 
 
 
 
第370話

決鬥的日子來臨。

在前一天,佐佐木小次郎就已經抵達了嚴流島。

什麼也沒做,小次郎光是看著大海,就看了一整天。

據說武藏的刀法,就像潮水一樣兇猛。

身為各式謠言的核心人物,關於武藏的任何傳說小次郎幾乎都不相信。

但有一點很確定。

那就是強。

不管有沒有人看過武藏如何殺敵,用的是什麼招式,兵器是否真是奇怪的長短雙刀,武藏能夠一路活到現在,除了超凡入聖的強,沒有別的可能了。

明天正午,那個絕對很強的人就會站在自己面前,踩著這片粗糙的礪岸。

拿起刀。

一把,或兩把,像猛虎一樣朝自己砍殺過來。



一刀。

不,絕對不會只有一刀吧?

那個很強的男子一定可以逼自己使出真正的絕技「燕返」。



數百年前震撼天下的絕招「燕返」,只是世人粗略理解佐佐木小次郎的大概。

所謂燕返,就是指快速拔刀斬向群燕,在斬殺其中之一後刀不回鞘,在半空中閃電反轉再斬。斬殺第二隻燕子後繼續反射回斬。如此持續。

能夠靠絕對的刀速斬殺在竄飛舞的燕子已是非比尋常的技巧,能不斷在同一次出刀中接連不斷地斬殺群燕,更是令人驚駭莫名的武技。

很多人看過佐佐木小次郎用這招斬燕,但從未看過小次郎用過這招斬人。

因為根本用不著。

可以說,這是一招從未開鋒過的絕技。

好敵難求,自從領悟了居合斬後,小次郎就一直寂寥落寞。

而明天日正當空時,他一定能在強大的武藏威逼下,展開超越自己的戰鬥。



「……」小次郎皺起了眉。



不知何時,四面八方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忍者。

他們踩著海潮之聲,用輕如羽毛的步伐靠近自己。


當真不容易,自己可是用柔軟淡薄的鬥氣在三百尺內築起了警戒線,這些忍者可以走到這麼接近自己的地方才被發現,全部都是狠角色。

深呼吸……這些忍者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味,不是普通人。

而是自己曾經斬殺過無數次的「那些人」。



「忍者的命,就不值錢嗎?」小次郎覺得很掃興。

言下之意,便是不把來者看在眼裏了。

「我們主子邀請你,請你成為我們最強的八位永恆戰士之一。」

一個首領模樣的忍者解開面罩,露出一張慈眉善目的臉。

他微笑說道:「在永恆裏,你可以盡情追求武學的化境,也可以斬殺不斷從歷史上湧將出來的厲害角色,這對熱愛戰鬥的你,再合適不過。」

這個帶頭的忍者不簡單,全身上下都是空隙,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走一樣。

小次郎直視忍者首領的眼睛,毫不畏懼可能因此中了幻術。

「抱歉,此刻,我的眼裏只有武藏。」

小次郎的手,輕輕,輕輕敲著刀鞘。

如果再不走,就算是傳說中實際統治著日本的鬼界,也照樣斬殺不誤。

「身為永恆的戰士,就得肩負永恆的責任。」忍者微笑,甚至大步踏前:「當了永恆的八位戰士之一,總有一天,這個國家的興亡就得靠你們挺身而出。」

突然,忍者的頭顱飛向了天際。

「煩不煩?這已經是你們第幾次說什麼八位永恆戰士?」

小次郎扣上刀,站了起來,不耐煩地看著團團包圍的忍者群:「你們一起上,日出前統統叫你們灰飛煙滅。」

忍者群低著頭,全都一動不動。

只見失去頭顱的忍者首領屍首屹立不搖,雙手掐住頂上空無一物的脖子,用力擠啊擠的,竟然從斷頭處硬生生擠出了一顆熱呼呼的新鮮腦袋。

不管是一開始就是幻術,還是怪異的頭顱增生術,都很了得。

「這倒是頭一次見識。」小次郎莞爾。

「過獎了。」

那忍者臉部的肌肉用力地拉扯,好像重新調整著表情,也不生氣,說:「在下服部半藏,同樣身為鬼界的八位永恆戰士之一。任務在身,若讓你跟武藏硬碰硬的話,你們之間不管倒下了誰,我都很難交代啊。」

小次郎點點頭。

服部半藏的腦袋又飛上了天。



名不虛傳的快。



「……」沒有腦袋的身體有點無可奈何地叉著腰。

掉在遠處地上的腦袋,眼睛還一眨一眨的。


「服部半藏,原來也是個妖怪。」小次郎嗤之以鼻。

四周的忍者突然消失。

完全看不到,也感受不到。

「唔……」小次郎閉上眼睛,發動熟練的殺氣進行空間感應。

空無一物。

連地底下也沒有忍者進行遁術。

不。

不對……



一瞬間,小次郎拔刀。



無數名忍者突兀地出現在小次郎身邊十尺,全部都拿著鋒利的短刀沖上!

閃光。

「十三聲響——地之拔刀!」



十幾個忍者被腰斬,空中爆出大量血水。

刀未回鞘,小次郎以驚人的速度在半空中繼續來回斬擊!

超越人體極限的連十三折返斬,將前仆後繼湧上的忍者斬成了對半。

沒有一個忍者能夠接近小次郎周身三公尺之內,太困難了。

力盡,長刀即將回鞘之際,突然有一個不可思議的身影倏忽接近小次郎。

「!」小次郎手腕低懸,直覺抽出一刀。

沒有金屬交擊的鏗鏘聲。

取而代之的,是兩道水火不容的傷痕。



一個肩頭淌血的長髮刀客站在遠處,得意地獰笑。

沒有搞錯吧?



「吉岡一流的刀法,應該已經不存在這個世上了吧?」

佐佐木小次郎手腕低懸,用力甩掉刀上的鮮血,慢慢回鞘。

剛剛那一錯身真是驚人,腰上竟給切了一刀。

「真抱歉啊!武藏忘了將我的頭砍下來!」那人正是死而復生的吉岡清十郎,他舔著青色的刀光,妖異地笑著:「那天在半藏大人的邀請下,我成了不死之身呢,從地獄變得更強回來了呢。」

「得到了永生,就該好好珍惜啊。」小次郎覺得很不屑。

真正的永生,理當在輪回裏。

這種不倫不類的妖怪,多活一刻都有害天理。

「成為了鬼界的一份子,我的腿更快了,我的刀更快了,就連夢寐以求的刀氣也給我練了出來,嘻嘻,如今名滿天下的佐佐木小次郎,也擋不下我快速絕倫的一刀。」吉岡清十郎在淡薄的月光下哈哈大笑:「如何!成為我們之一吧!」

說著說著,在暗處又走出了七條不可逼視的黑影。



每一個黑影,都散發出極其暴力的壓迫力。

小次郎一個也不認識。

但想必,來者都是曾經名動天下、從地獄折返人間的不祥武者吧。

「……」罕見的,小次郎在調整自己的呼吸。

「或許他們加起來,尚且打不贏你。」服部半藏不知何時又長了腦袋,飄浮在半空中笑言:「但加上了我的忍術,那就很難說了。」

「……」小次郎。

「……」八個鬼。



高高浮在半空中的服部半藏,頗有興味地看著這「八打一」的對峙。

他不需要成為血之一族,就擁有各式各樣的「忍能力」。

更重要的是,服部半藏很快樂。

用年輕的身體繼續他無邊無際的永生,更加地快樂,只是沉潛在翦龍穴裏的主子並不打算賜予永遠的自由,讓半藏偶爾想起來時頗為煩躁。

依照這次出棺的條件,他有無限長的時間可以收服宮本武藏與佐佐木小次郎。只是現在情勢有變,兩人突然要搞出大對決,萬一這兩個百年一見的天才中的任一個被另一個給砍死,那麼,什麼也不必說,半藏立刻就得回去冰冷的棺裏長睡。

換過很多身份活躍在歷史上,有過很多驚人的名字,服部半藏只是其中之一。

每次半藏都玩得很快樂,越是困難的任務越是樂趣十足。可不想就這麼回去。

他要全力設下陷阱,分別誘捕兩人落入強大的命運裏。



這片粗礪滿布的礁岸上,醞釀著一觸即發的超豪華大戰。

雖說是八人的氣勢壓制了小次郎的氣勢,但反過來,小次郎的精神力與他的戰鬥力一樣出色,氣息緊密,讓這「關西八絕斬」無法越雷池一步。

佐佐木小次郎開口了。

「我追求天下無雙的武藝,一路上難免有許多生死對決,為此斬殺了許多英雄豪傑,心中不免有些遺憾。」佐佐木小次郎冷冷地說:「謝謝你們自己變成了妖怪,我砍死你們,可是一點歉意也沒有。」

語畢,神氣飛揚,全身刀氣流轉。

「是嗎?你能擋下這樣的刀嗎!」吉岡清十郎飛步竄出,高聲尖笑:「你根本不知道你要對付的世界,究竟是什麼——吉岡流,無想穿刺!」

「柳生無花斬!」

「寶藏院十斷絕!大破殿!」

「上泉百斬交擊!」

「夢想無極天日流,破!」

「齊藤千命一碎,斬!」

「伊東一刀拂舍!」

「塚原天真滅神劍!」



服部半藏笑了。
 
 
 
 
 
第371話

決鬥當天,不管是否習武還是尋常老百姓,都對這場勝負抱持絕大興趣。

海上隨波可見前往嚴流島的小船,有的是富貴人家包下,有的是愛看熱門的鄉民湊錢前往,更多的是想藉機一窺至高武學境界的流浪武人。

武藏也在其中之一。

並沒有說破自己的身份,武藏雇了一艘破爛的船,坐在船頭。

大太陽的,迎著帶著鹹味的熱熱海風,武藏心情煩悶,竟開始削起船槳打發時間。罕見的,此時此刻,他對這場生死對決無法如平時般專心致志。

明明對手很強,空前的強。

自己可能會死。

但武藏現在很迷惘,應該說,這幾天他一直無法擺脫充斥在身上的恐懼。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一直被糾纏,一直被盯上,不需要主動尋覓就能一直遇到強者……

鼻子竟然有點酸楚。



「客人,你可相信命運?」



船家一邊搖槳劃水,一邊說道。

一隻黑貓坐在船家的肩膀上,像是睡著了。

「不信。」武藏看著船家的背影。

「我來自西土,粗通命術,有些話想對客人說說。」船家停止劃水。

「你說。」武藏感覺到船家不是凡人。

「你畢生註定會遇見無數強者,遭逢無止境的死亡決鬥,你是所有劍客的恐懼,也是天下劍客最想擊敗的目標。直到你被殺死的一刻為止,都會重複這樣的命運。」

「……」武藏呆住。

那個船夫若有所思,歎氣說道:「在嚴流島上等著你的,絕對不是你武道的最後戰役,你的一生,不變強,就會死。」

武藏虎軀一震。

這一震,並非畏懼強敵。

而是背後隱藏的意義。

「船家可是高人?」武藏心情激蕩。

「高人?」船家搖搖頭,說:「豈是高人,不過與客人有點臭味相投。」

「在下的命運可有扭轉可能?」

「客人命力之強,已根深蒂固,我從未見過如此盤根錯節的命力。」

然後不說話了。

武藏呆呆地看著海,萬念俱灰。



如果敵人永遠都找得到他,如果那些吸血怪物擺脫不了……

那麼,阿通怎麼辦?

自己若回到阿通身邊,豈不是將那些變態的吃人魔也帶到了阿通身邊?

自己可以一戰再戰,但真的能次次保護得了孱弱的阿通嗎?

如果自己不在阿通身邊,那些妖魔鬼怪趁虛而入……

這是何等瘋狂的厄運!



武藏流下了眼淚。

沒有了阿通,天下無雙到底是什麼東西?


豔陽高照。

嚴流島已在眼前。



「客人,命力不可對抗,但,人有很多選擇。」

船家擺動木漿,似乎看穿了武藏困頓的心思。

「……」

「一個人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這不是命運之力可以控制的本色。」船家語重心長:「也許他日我們會因為彼此的選擇成為敵人,但今日我既有緣送你一程,便再送你一句話吧。」

「請說。」

「名動天下,也是報平安的一種方式。」



武藏霍然站起。

久久,不再言語。

看著天,想著她。



「我現在,要去打倒一個叫佐佐木小次郎的男人。」



武藏仿佛聽見了遙遠的笛聲。



「阿通,請為我祈禱。」









第372話

太陽很大,佐佐木小次郎半睜半闔著眼,就快睜不開眼。

靠著身邊的巨岩遮擋驕陽,小次郎才沒有癱倒。



那場架,一直打到快要日出才結束。



筋疲力竭嗎?

如果真是筋疲力竭就好了。



在服部半藏千變萬化的忍術掩護下,八個鬼展開了魔性十足的刀法。

八打一,到後來變成了五打一,這已是小次郎最極限了。

胸口中了往日劍聖上泉信綱那一刀「難心破」,通史活著命熬到現在,全靠服部半藏印在自己背部的「轉生忍法掌」維繫微弱的生命力。真是丟臉。

那些圍攻自己的怪物並不是沒辦法殺了小次郎,而是刻意饒過了他……就在心口中了「難心破」那一刀後,小次郎便將全身刀氣集中在心臟處,強行壓制上泉信綱的殺著。一旦小次郎使用了刀氣,護住心臟的刀氣就會牽動、潰散,然後即刻爆裂。

所以,接下來小次郎用的燕返刀法都只剩下了刀速,刀質都消失了。

還擁有速度的小次郎依然很可怕,只是再也威脅不到名動天下的五個劍鬼。剩下的五個鬼用輪流喂招的嬉鬧態度,崩潰了小次郎珍貴的體力,意識也漸漸模糊。

遇上了強敵,不算什麼。

遭到了奚落與訕笑,小次郎怒不可遏,不斷揮斬手中長刀。

最後終於倒了下來。

「你想跟武藏打,可以,就留你跟武藏決鬥吧。」

服部半藏微笑,在小次郎的背上重重印上了一掌,這才離開。



海潮聲。

此刻,嚴流島已經來了幾百人,紛紛搶佔觀戰的最佳位置。

一望海上,還有幾十艘的小船正航往這裏。

小次郎倚著矗立在海邊的巨岩,長刀撐地,勉強保持著姿態。

沒有人敢接近傳說中的佐佐木小次郎,只是遠遠地看著、評論著。

那些見不得光的鬼,也一定派了他們的僕人在附近窺看吧。



小次郎很清楚,這場決鬥,不論輸贏,自己是死定了。

武藏甚至不需要動手,只要跟自己保持距離,悠閒等待,自己會就倒下。

但在死之前……



我需要,一個超越我能力一擊的,一刀。

那一刀,只要一刀。



小次郎集中精神,感應著身上的刀氣。

半吊子的一擊是無法擊敗武藏的。

只是刀速的話,武藏一定有先天刀氣護身,不可能將他斬成兩半。

一定得彙聚全身刀氣,燃燒靈魂,低身踏步——使出最快最強的拔刀術。



只要一刀!



小次郎的視線,不由自主停留在一艘正在靠岸的小舟。

無法不注意。

如此外放,毫不矯飾的狂霸之氣。

那個人的兩隻腳像鐵一樣焊地船頭上,挺拔著,挺拔著。

仿佛整艘船都會跟著他一起沖上岸似地。



只要一刀!



小次郎離開倚靠的巨岩,離開了巨大的影子。

腳趾踩在第一線的陽光下。

揪緊全身的力量,平衡著每一寸肌肉,在腦中演練第一百次的那一刀。

必定不可能完美無暇,但絕對要揮出這了無遺憾的居合斬!



全部都感受到了,一點也不誇張。

所有人都呆呆地察覺到兩雄的對峙。



船未靠岸,武藏已如炮彈射出。



地上只有一個黑點。

高高在上,武藏整個人與太陽的萬丈光芒融為一體。

不可仰視啊……



「燕返,地之——」小次郎微笑拔刀,刀氣破散。



「舍龍——大輪回斬!」武藏有如天神,霸道的刀氣在陽光中淩厲而下。



小次郎的姿勢還是維持在剛剛拔刀的那一瞬間。

僵硬,凝固,凍結。



天與地同時炸開。

武藏重重落下,就站在小次郎的背後。

一條裂縫在小次郎的腳邊無限延長,將那深深依靠的巨岩給斬成兩半。

刀氣沒入翻騰的浪花裏,往海裏的礁石橫沖直殺。

卻沒有傷到小次郎一分一毫。

武藏將手中的船槳丟在一邊。



「你受傷了。」武藏輕描淡寫。

「……」小次郎沒有言語,他的心臟已碎裂如泥。

「真是遺憾。」武藏大概明白了這怎麼回事。

「……」小次郎的刀隱隱拔出了寸許,寒芒如凋零的秋葉。



武藏轉身就走,踏上剛剛的小舟離去。

留下嚴流島上,無數個驚歎與不解。



紋絲不動的身形裏,一道神秘的忍界咒印,緩緩就修補著小次郎的心跳。



這場名動天下的對決結束,由武藏斬殺的那一串劍客繼續留在歷史上。

還有無數關於宮本武藏四處修行的訛言與傳說。

而天才佐佐木小次郎則成了神秘的過客,關於他的一切都說不清楚。



或許他是武藏遇過最強的對手。

或許不是。



只知道傳說中,那位被武藏一擊斬殺的小次郎。

有一種神秘的絕招,叫作燕返。
 
 
 
 
 
第373話

一切看似結束,一切也還正在剛剛開始。

武藏沒有回到那條溫柔的小河流。

連接近也感到畏懼。

白天迎斬想要一戰成名的無名刀客。

晚上,斬鬼。



他一直斬殺著那些鬼。

如果有一天,能夠將那些鬼全部都斬盡,才是他回到阿通身邊那天。



年華漸漸老去。

兩鬢斑白。

刀變重了。

天下無雙。

寂寞的天下無雙。



「還記得我們相遇的那一天嗎?」

「當時我在水裏漂啊漂的,很冷,冷得我想這麼死去都沒有辦法,意識清醒得很。」武藏吻著阿通微微發熱的臉頰,吻著回憶:「當時我想,若這樣還不死,我一定可以成為天下無雙的男人……但一點也動彈不得呢。」

「好棒喔,你有那麼好的自信。」阿通含含糊糊地說。

「謝謝,我真的可以的。」



他不是真的那麼在科,是不是被無名小卒打敗。

即使被斬下兩隻握刀的手,只要能回到阿通的懷裏,便足夠。

回憶兩個人看著院子裏的火,驚喜刀氣的存在。

那時好弱,卻很快樂呢!



「你……你不怕我死掉嗎?」武藏有點笨拙地說。

「只要你成為天下無雙,就不會死掉了啊。」阿通天真無邪地看著他。

「……」武藏怔怔地看著他的女人。

不,他的女神。

「快點成為那樣的男人吧,我的武藏!」阿通笑嘻嘻地。

這是,何等的愛啊!

武藏用力抱住阿通,不讓她看見自己難看的眼淚。

「沒問題!只要繼續變強的話,就一定沒有問題!」

武藏抱得好緊好緊,阿通都快要不能呼吸了。



阿通是否還在人間,是否還在河邊為人洗衣。

一定,阿通還在寂寞地等待著他回去,卻只能從旁人的言談中知道他尚在人間,而且大名鼎鼎。有人還稱他武聖呢。一想到此,武藏就會發呆一整天。

名動天下了,卻不再回去了。

她會覺得天下無雙的自己,終於辜負了她嗎?

不,她很善良,一定不會這樣想的。



「武藏,如果有輪回,真想下輩子再這樣摸摸你的臉。」阿通憐惜地說。

武藏微笑。

只有在這個女孩面前,他才是這種模樣。

跟他交過手的人絕不會同意,他們一致認為武藏是個囂張跋扈的惡魔。

「那個時候的你,可不能把我給忘了。」阿通小小聲地說:「阿通就算是當一個小小的丫環,也很樂意在後面服侍武藏,讓你開開心心去做想做的事。」

「我配不上你。」武藏真摯地說。



又過了幾次秋。

阿通嫁人了嗎?

她那麼溫柔賢淑,一定是早早嫁到好人家,子孫滿堂了。

武藏開始寫書,念佛,學禪,尋求武學之外的人生哲理。

一切,都是他想解脫悲傷命運的努力。

武藏在完成《五輪書》後,忍不住差了自己的養子遠赴故河,想知道阿通的近況。

「尋著笛聲,一定可以找到她。」武藏悠悠交待。



還記得養子伊織回來的那天,下著大雨。



武藏一邊流淚,一邊聽著伊織帶回來的消息。

早在十幾年前,一群流浪的匪寇洗劫了村子,殺了很多人。

殺了很多人。

阿通終生未嫁。

據遺留下的村人說,洗累衣服的阿通常常看著天,滿足地笑著。

阿通沒有一天不快樂的。



「武藏啊……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阿通看著火光。

「要成為天下無雙!」武藏大叫:「一定!」

粗魯的吼聲,就連地上的柴火也怕得發起抖來。

「還有……另一個小小的約定呢。」

「啊?」

「……就是,輪回到下一世的時候,要記得阿通的臉喔。」

「哈哈哈哈哈!沒問題的,到時候還請阿通多多指教。」

「不是開玩笑的。」阿通有點煩惱,小小的臉蛋揪成了一團:「我好怕武藏你忘了阿通的模樣,到時候茫茫人海的,找不到武藏,阿通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幫武藏洗衣服、吹笛子,都沒有辦法……」



武藏大哭。

輪回相遇的約定嗎?

茫茫人海裏,要記得阿通的臉嗎?

武藏沒有把握。

他只是個粗魯的人,只會砍殺,只會變強。

看著模糊的遠方。


如果有輪回,阿通一定會遵守約定出現的吧。

如果沒有輪回,只剩無邊無際的無感,便不能再想阿通了。


只有一個辦法。

唯有一個辦法。


「投胎吧,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會找到你的……」

武藏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這一次,我一定會遵守約定,記得你的臉……」



宮本武藏,入魔。



乘風破龍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文獻缺乏正式記錄,僅僅說在太古時期尚有鳥人一族時,最為驍勇善戰的猛將常棲息此命格,百戰百勝。

特質:極其罕見的稀有命格,為天神賜予的恩惠,猶如天之戰甲。

進化:無
 
 
 
 
 
〈咆哮的天空〉之章

第374話

日出前七小時。



位於東京千代田區,建於西元一九三六年,占地七萬平方公尺,諷刺地象徵民主進步意義的日本國會大廈,表面上寫著為人民發聲,暗地裏卻有一條通道直接連結地下皇城,好讓那些把人民送進噬血地域的傀儡政客在危急時遁走避難。

還真的是名副其實的「暗地裏」。

一分鐘前,一顆重量級的空對地飛彈割破了夜空,灼熱的火線割開了冰冷的雲氣,轟的一聲,為日本追加了一筆國會大廈重建的巨額預算。

現場呼嘯著,一片狼吞虎嚥的火海。

自衛隊的戰鬥機群再度緊急升空應戰,目標無比明確——



「將它擊落!」自衛隊的空防指揮官氣急敗壞大吼。



在天空,有一場不亞于地面刀戰的大對決已經結束。

當年宮本武藏對上「吉岡拳法」本家一百名劍客,經歷了空前壯烈的慘勝。

很扯,但世人勉強可以理解……畢竟一群人再怎麼厲害,逼近宮本武藏時也不過就是堪堪容納兩打一的空間,只要宮本武藏重複以一砍殺二的動作五十次,就能將一百名武藝高強的劍客殺得支離破碎。

但,一架戰鬥機幹掉二十四架戰鬥機?

絕對不可能!

然而沉沒在東京灣海底的二十四架F16,卻是不爭的事實。

於是在天空中,第二場驚天動地的報復性空戰即將展開。

不管付出多大代價,血族絕對不容許這架F22平安無事飛回第七艦隊!



東京夜空,一道銀色鐵光。

F22最厲害之處就是可以在被敵機發現之前,就遠遠的賞出一顆飛彈了結敵人性命。

但這樣厲害的優勢已經結束。僅存的唯一一架F22戰鬥機身上,空對空飛彈都已經在剛剛的空戰中用光了,只剩下近身戰鬥的鷹爪機炮。

「雷力!快點回航!不要戀戰!」來自艦隊的通訊命令。

「……」雷力沒有理會,只是回憶著同伴們慷慨赴義前的?喊。



「上帝!我的名字,叫喬洛斯迪恩!這就向你報到啦!」

「無論如何,今晚很高興共襄盛舉,與各位一戰!」

「太遺憾了!我們到天堂再計算成績,看看那個中隊要穿女人的泳裝吧!」

「天堂啊?從這裏上去可說是最捷徑了!我先走一步!」

「熱烈光榮啊!我們再最接近天堂的地方,與來自地獄的魔鬼一戰!」



不管底下的城市有多騷動,東京的夜空還是很安靜。

星星閃爍,月色朦朧,城市無限繁華的霓虹,再真正的天空下還是顯得太過渺小。如果同伴都能在這裏欣賞這片美麗的星光,該有多好。

「重複一遍,任務解除,緊急回航就是你最新的任務!」司令部很強硬。

「放心吧,我死不了的。」雷力關掉通訊,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淚水漸幹的雷力有種感覺,他正在脫胎換骨。

難以言喻的一種自信在雷力的靈魂裏震動,咆哮,不斷擴張成長。

那股正在破殼而出的力量,從雷力的指尖慢慢流瀉出去,沿著方向盤、儀錶板、機艙……像一頭沒有固定型態的巨獸,將整架F22嚴密的包裹起來。

雷力看不見、沒聽過、也從來不可能相信這股正在成形的力量,但他直接領悟到自己已經不是過去的自己……整個天空,都是他的領土。

如果真有靈魂……如果真的有他一直搞不懂的、虛無縹緲的「靈魂」這名詞,當同伴犧牲後一定以倍數的重量加總到他的靈魂裏。是以,他一定是擁有了四十八人份的力量。

原本代號「雷神之槌」的攻擊自衛隊輕型航母群行動,已經因為雷力的空對地飛彈不足無法執行。但雷力心中自由一套替代的正義。

同伴一共有四十七架F22戰鬥機墜落大海,看看燃油表,雷力還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為同伴復仇,最後再全速沖回第七艦隊,綽綽有餘了。

算一算,剛剛已經打掉了二十四架敵機,還得至少再擊落二十三架……

嘿嘿。

嘿嘿。

新的十二架敵機已經出現在預警雷達上,從三個方向鎖定了雷力。

說來諷刺,在顛撲不破的美日安保條約底下,日本的自衛隊機群的組成,同樣是由美國銷售給日本的F16所構成。就連日本戰鬥機飛行員的訓練,很多也是委託美國空軍、移地美國所完成。除了盟友英國,日本可以說是美國在軍事上最友善、最積極合作的國家。如果沒有這一陣子「意外」,再過兩年,空中兇器F22戰鬥機也會逐漸開放額度,販售給一向有好的日本。



十二架?

區區十二架?

哼,太小看了我了吧……雷力啟動鷹爪機炮,快速側開機身。



「我要這些戰鬥機全部變成炸彈。」雷力已經殺紅了眼。

「勇敢的飛行員,請告訴我你的名字。」敵人的飛機上傳來通訊。

並非友善,也毫無和氣,卻充滿了武士道裏獨特的敬意。

「我叫雷力。」雷力全神貫注。

「日本的歷史會記住你的名字,勇敢的雷力先生。」



那肯定是的。



就在第一架F16機上的AIM 9X空對空飛彈即將鎖定F22時,機身上突然被釘出好幾個洞,沒有立刻爆炸,卻失速斜斜往下墜落。

「小心!」敵機領隊忍不住大叫。

見鬼了,從來沒有一門空中機關炮,可以在那麼遠的地方就擊中對方。

豈止。

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技巧,不!是不要命的魄力!F22戰鬥機肆無忌憚地沖進的敵機機群的核心,一陣精准無比的炮火飛點後,瞬間以難以形容的下沖、下沖、下沖!

擺脫合圍的F22戰鬥機突破寒冷的雲氣,來到超低空的世界。

大廈,高樓、尖塔,與天競高的都市叢林。

這是雷力選定的,最佳的空中屠宰場。

「快點鎖定它!」

「壓制!R7跟R8從上面壓制目標,一定不能被他甩開!」

「在哪?在哪?」

「速度太快!速度太快!雷達快要跟不上了!」

不知道用了什麼技巧,原本應該壓制住F22的兩架F16反而被對方從後方咬住。莫名其妙地,從後方射來不該在這種射程條件中成立的炮火!

兩架F16亂七八糟撞上下方的辦公室大樓,爆出驚人的震響。

「跟上來!一架一架給我跟上!」雷利全神集中。

F22如花蝴蝶般螺旋穿梭,借著高樓大廈的遮蔽為自己建立起可怕的活動防線。

「保持冷靜,對方只有一機。」F16領隊的聲音沒有變化,機械般冷酷。

「R3鎖定!」

「R4鎖定!」

兩枚AIM9X新式飛彈射破雲氣,鬼魅般給咬住F22的尾巴,隨著F22奔竄在高樓之間,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幾乎就要、幾乎就要結束這場空戰……

「鎖定?」雷力沒有笑,嘴角甚至沒有上揚。

輕輕鬆松,像是炫耀,F22魔術般閃出危險地帶。

兩枚飛彈交叉掠過,集中兩作正好隔對街的玻璃帷幕大廈,巨大的火光照亮了東京,超高速低空飛行的F22夾帶著灼熱的熱流沖向剛剛攻擊的兩架F16。

逼近,F22仰沖向上,超猛的熱對流衝開了兩架F16的平衡!

也不過哪麼一下下,F22大翻滾下沖,鷹爪機炮扣了兩聲,隨手將失去平衡的兩架F16擊落。

墜落的兩架F16戰鬥機將地面炸開兩個沸騰大洞,灼熱的油氣震動空氣,將十幾條街的玻璃全震碎了。

剛剛所有的動作,F22都不像一架飛機,至少,不是跟科技有關的那匯總飛機。

而是一頭活生生的突變翼手龍!



「那種擊落?這怎麼可能?」F16領隊大驚,正面對著直沖而來的F22。

「接住了。」雷力舍去機器輔助,直接以眼睛作為准心。

只輕輕扣了一下機炮,就像西部牛仔的對決,單單一顆鷹爪穿甲彈射穿了敵機領隊的機艙玻璃,直接爆掉了領隊的腦袋,乾淨俐落——

「怪物……」一架敵機飛官目瞪口呆。



只見領隊的戰機,朝著東京灣最熱鬧的地帶快速旋轉、旋轉、旋轉……
 
 
 
 
 
第375話

巨大的喧囂後,白氏長老、阿不思與無道等人面向囚潛著吸血鬼王的黑洞,恭謹離去。渾身乏力的莉卡有點茫然,只是依循阿不思最後暗示的眼神,繼續將膝蓋壓在地上。

離開沒有多問。

誰該留下,誰該離去,莉卡自然只有遵從的份。

等到連最輕微的腳步聲在擁有巨大回聲的地穴裏,失去最後的存在感後,也過了很久很久。

沒有絲毫動靜。

莉卡凝視著剪龍穴。



所有她的欲望都藏在剛剛巨大吼叫聲裏。

只是聽那吼得連血都給震到抽搐的聲音,徐福那老頭……還挺有元氣的嘛。

不過傳說最可怕之處,就在於傳說永遠都只是傳說。

只要一直不被真正認識、不被實際接觸、永遠都充滿臆測與謠言,大家都會給予傳說過高的評價。例如「絕對的最強」、「終極的恐怖」、「最後的大魔王」之類的名詞,光是嘴巴講一講,就足以讓很多能揮動一國軍力的國家領導者卻步。

——例如,在第一顆、第二顆核子彈丟向廣島與長崎後,就應該像撒種一樣繼續往全日本每一寸土地上扔,壓根不需要接受什麼和談,當初一鼓作氣消滅掉吸血鬼勢力才是正經。

吸血鬼是魔王?

哼。

只有真真正正活在浴血戰鬥中的人才知道,這個世界上無所謂「無敵」。

僅管你驍勇善戰身負奇術,在漫天槍火中不意多挨上一顆擊中牆壁、又反彈射穿自己大腿的子彈,都極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幾秒鐘遺憾敗死。

這就是真實的戰鬥。真實的人生。

是,徐福肯定很強。

但吸血鬼能有多強,莉卡到底是見識多了。


而十二星座絕對不會讓徐福有僥倖活下去的可能,因為他們的強,一共能讓徐福死上十二次。甚至還能綽綽有餘,將徐福整個打包帶走。毋庸置疑。



「現在呢?」莉卡終於忍不住。

「呼……現在,就等你借著第二次的死亡重生了。」許久之後,優香的聲音還殘存著些微喘息,可見剛剛白氏長老的頂級幻術連她也只能勉強承受,說:「你該聽說了很多,皇吻能讓你的戰鬥潛力統統爆發出來,各種力量都會提升一個層次,簡單來說,就是脫胎換骨。」

「不是單純的儀式嗎?」

「等你接受過,你就都明白了。啦……嗯。」



關於皇吻,也有很多類似如此的傳說。

這樣的傳說賦予了徐福淩駕于所有吸血鬼之上的「確定性」。顛撲不破。

莉卡不是不相信「能力」會因此大幅度提升,但可不是因為徐福的「愛與嘉勉」,而是稀有的、基因排序呈現原始形態的牙管毒素,在「科學上」的確有可能刺激被新形態牙管毒素感染的後天吸血鬼產生「第二次的突變」或「基因銳進」,從舊有的細胞裏壓榨出所謂的潛力。

這種潛力也真是太好笑。

按照這樣的定義,人類被感染成吸血鬼而增加了體能、戰鬥力、動態視覺力,豈不也是因為遭到牙管毒素的荼毒?那不過就是再被感染一次罷了。



「你呢?也是要接受第二次的皇吻嗎?」莉卡壓低聲音。

「不,我們這輩子只能承受得了一次皇吻,那種突然暴增的力量連自己也得慢慢習慣,第二次皇吻……大概會立刻死掉吧。」優香回想起自己的經驗。

——能力暴增,並不是一件完全另人愉快的經驗。

「那,我要自己爬下去嗎?」莉卡皺眉。等得也太久了。

「不,那股黑暗隨時都會撲向你……我們……啦。」震懾於等一下將要發生的事,優香竭力克制說話啦啦啦的毛病。

「黑暗?」莉卡失笑。

那一瞬間,像是剪龍穴打了個狂暴的噴嚏。



巨大的回聲嗆出了一大團的「黑暗」!



像是有了形體,有如逆射上沖的巨大瀑布,黑暗朝著四面八方衝開。

比看見任何東西都還要駭異,莉卡本能的想開口大叫,卻被激流似的黑暗趁機灌進了嘴巴,什麼聲音也喊不出來。

不只嘴巴,眼睛、鼻孔、耳朵全被那股無法定義的黑暗給強行灌入,完全無法抵抗,也無法形容這股「侵入體內的黑暗」到底是什麼東西,灌進體內的滋味也沒有感覺,純粹就是被黑暗給侵犯了。

一定是幻覺!

莉卡咬牙,想要這麼提醒自己的時候,思考完全終止了。



腦子裏有的,只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無法靠岸,沒有終止鍵的絕對黑暗!



公主的眼淚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翻新書被紙割到會痛到流眼淚,好心借同學看的小說被折到心痛到再去買一本,拆免洗筷時被竹絲戳到會痛到無法動彈,要炒菜絕對將全身緊緊包裹起來免得被熱油燙到。要你用打火機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特徵:承受痛苦的忍耐力極低,些微的痛楚都讓你疑神疑鬼、覺得天快要塌下來了。

進化:一群公主的眼淚
 
 
 
 
 
第376話

踩著優雅的腳步,正在無人的百貨公司裏試穿最新上市的大衣。

喜歡打扮自己跟經常從事戰鬥這兩件事,對張熙熙來說絕對不矛盾。

不管是多危險、多慘烈的戰鬥,張熙熙都想打扮得美美的,畢竟為了打架、追求武學新境界就不在乎外表、把自己搞成醜女,她絕對不會認同。

都決定要活一萬年了,醜也是一萬年,美也是一萬年,白癡才不好好保養。

話說武術也是保養的一部分,越厲害,就越不容易在打鬥中受傷,想要淑女一樣優雅地打鬥,就得強到跟任何人對決都能遊刃有餘。投資時間與心力字修煉上,打發時間又可以維持美麗,張熙熙很願意。

但武術也是嚴重妨礙體態的一種自毀。

張熙熙看過很多女人在練習武術後肌肉變大、骨架變厚變寬、體型趨熊、眉宇之間不由自主散發出一股陽剛之氣;天啊,殺了她吧,何苦為了變強如此捨棄女人的嬌媚呢?

張熙熙研究過了,要厲害,而且要優雅地厲害,又不會令肌肉爆炸性的壯碩——太極拳,大概是最適合的吧?而太極拳極度講究天份,張熙熙又多到可以分給很多有需要的人。

哼著歌,正在考慮是要將選好的衣服立刻換上,還是放在袋子裏時,張熙熙突然感覺到一股「不算力量的強大力量」正逼近自己。

「好快!」張熙熙一驚,轉頭往左,看著力量來襲的方向。

罕見的,她並不覺得自己可以靠完美無瑕的太極勁卸開著股力量,而是果斷地往後一跳,能跳多遠就跳多遠。

瞬間,牆面轟然爆散,一台失控高速打轉的F16戰鬥機迎面撞進了百貨公司,撞開無數破片與灼熱的油氣,怪模怪樣地全部一齊朝張熙熙沖了過來,簡直是場大災難!



「哪來的飛機!」



張熙熙一邊往後面跳,一邊用太極勁卸開撲向自己的亂七八糟的破片、籃球大小的水泥塊、正在著火融化的塑膠模特兒、狂吐硬幣的收銀機、飛行員脫離身體的肩膀……

飛機殘骸的衝力太大、太狂暴,張熙熙無法硬拼,職能逃命似後躍,在眨眼見飛躍到這層樓的最底還是無法擺脫那股無與倫比的衝擊力,她只得在千鈞一髮時將部分的真氣集中在背部,順勢撞開後方的玻璃,在大爆炸直接沖到自己身上前,垂直往下跳。

水之城購物中心並不高,只四層樓。

張熙熙並不需要靠一路拍擊樓壁一路卸力,就以燕鳥的姿態輕輕落下。

「……」張熙熙一落下,立刻又往後飛竄了兩百公尺。

兀自在大火中狂嘯的水之城,整個就被剛剛那架莫名其妙的飛機給衝垮了。

張熙熙心想,好險自己武藝高強,否則遲早真的被聖耀的凶命給害死!



吐了一口濁氣,張熙熙有點懊悔。

不只剛剛選好的衣服沒拿,身上的衣服也毀了,等一下一定要在大街上打劫櫥窗裏的服飾模特兒,不然可就沒形象了……
 
 
 
 
 
第377話

遠方的城市深處震動狂嘯,那幾聲大爆炸把整個東京都叫醒了。

玻璃噴碎聲、汽車鳴笛聲、油管焚爆聲、空氣浪爆聲,巨大的火光令耀眼的城市霓虹黯然失色,火光穿越十幾座大廈,遙遙映在於打鐵場外合圍的一百名牙丸武士臉上。

雖然只有抬頭一眼,但所有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一架低低飛掠的戰鬥機帶來的超級攻擊。這個攻擊在人類與吸血鬼的歷史中,都佔有極其重要的地位。

但也許只有烏霆殲一個人,清晰地感覺到飛機上有一股強大的命格正在灼熱變強。比他所射出的飛彈還要強悍,還要悲愴。



……不,那種感覺不像是命格變強。

而像是更強烈的狀態。



但此時烏霆殲沒空仔細追想這個異相。

任何人都無法忽視那一把比人還高的長刀,還有握住刀柄的那雙手。

只是握住長刀的那人,眼神已經褪去了戰意。

陳木生落地,駭然大叫:「你不是……早就應該死在岩流島了嗎!」

這一句脫口而出的話,再度觸動了牙丸傷心手腕的神經。

無比強烈的殺意,在刀出鞘的前一瞬間席捲了方圓數百公尺內的所有,連同一陣線的一百名牙丸武士都僵硬不動——程度,差太多了。

「……」微微彎下腰,陳木生全神戒備,銅鈍兵形在握。

對壘多次,他明白眼前這個怪物的厲害。

現在所保持的「安全距離」也不見得安全,天知道「佐佐木小次郎」在取得這柄J字長刀之後,武藝又有多大的進步。



「……」烏霆殲雙手環胸,像一塊沉重的生鐵硬邦邦墜落。

眼前這一百名被殺氣壓迫住的牙丸刀客,都是屁。烏霆殲分毫不看在眼底。

對手只有一個人,白髮蒼蒼的佐佐木小次郎。或者該說,牙丸傷心。

烏霆殲的腳下,燃起了一縷若有私無的藍火。

一踏,一踏。

藍火一閃,一閃。

對壘一次,他就把「上一個版本的佐佐木小次郎」打成一團鬼哭神號的火。

現在,他當然可以再燒他一次。



「岩流島……岩流島啊……」牙丸傷心的眼半睜半閉

佈滿老人斑、握刀的手鬆開,暴漲的殺意頓時無影無蹤。

重重纏繞在百名牙丸武士身上的「線」忽然鬆開。

眾刀客吐出一口濁氣,有種想放下武士刀片刻的疲憊。

牙丸傷心轉身,逕自離去,身影無限意興闌珊。

似乎是不愉快的回憶帶走了牙丸傷心。

烏霆殲嘴角極度不屑。

因為……



二十幾個橫在烏霆殲、陳木生與牙丸傷心之間的牙丸武士,臉上多了一點無法自我理解的迷惘。紛紛低下頭,又抬頭,接著只好彼此對著。

刻苦習練刀法的人生已經到了盡頭啦!他們的苦笑似乎說明了一切。

他們的身上並非一條工整的線,而是波浪狀的無形刀痕。



「地之拔刀。」



牙丸傷心的刀不知是何時出了鞘,更別提回鞘的動作完全省略。



「偷偷摸摸的拔刀術。」烏霆殲左腳下,只剩一道被刀氣撲滅的嗚咽焦煙。

「果然,果然……」陳木生持著盾的手隱隱震動。

一言不發,牙丸傷心看著這兩名等候多年的敵手,似乎在重新評價。



忽地,血的大爆炸!



時間之輪再度啟動,牙丸傷心的身形隱沒在一片狂舞狼藉的血紅中。



「讓我來!」陳木生大吼,左手青龍偃月,右手九節棍。

「在外面,可沒有受傷了還可以再來一次的機會!」

完全不苟同一對一,烏霆殲抓住一團烈火,以橫掃千軍的氣勢沖向牙丸傷心!

烏霆殲打打殺殺,可不是為了變強。

他的目標明確,他的英雄氣魄絕非獨善其身。

更不想失去好不容易由弟弟轉送過來的同伴!

那一百名……不,現在緊剩七十五名牙丸武士,雖然沒有進入「刀氣境界」,依然都是真正使刀的好手,他們快速讓開一條血路,讓主帥牙丸傷心手中長刀大開揮灑,並迅速在最週邊擺開強硬的刀陣。

刀氣逼人,那把長刀非常危險,非得在短兵相接前決勝負!眯著眼,烏霆殲搶在陳木生之前,炸藥似的夥拳遠遠出擊。

牙丸傷心刀未出鞘,只是用手輕輕扣住,隨意閃過烏霆殲拳頭上噴射出的巨大火焰,腳力非凡的他只一眨眼,就來到陳木生與烏霆殲之間。

「七聲響,地之拔刀!」牙丸傷心冷冷地說,瞬間已拔刀回斬向兩人。

每七斬之間都毫無肌肉反映、神經反射、空間邏輯的配合,招招毫無關聯,純粹可以看成連續七次瞬間回鞘複又斬出的拔刀神技。但事實上,這每一斬都沒有收刀入鞘,全是不可思議的七連斬!

「厲害!」

陳木生左支右絀,拼命躲閃。躲不開的,就勉強用青龍偃月刀擋住。

由於習慣運用沒有形體的兵形,陳木生的肉眼依稀可以看見刀氣的走向,對他來說刀氣不是虛幻的能量,而是貨真價實的硬力。甚至比硬力的破壞力更強。

只不過比起年輕時候的佐佐木小次郎,這個牙丸傷心所斬殺出來的刀氣,竟是波浪形態的「刀潮」。更加揮灑、更不拘泥,功力至少一倍以上。

「有點看頭!」

烏霆殲沒有閃躲,用最強的功力運化出一道白色極火築成的移動火牆,試圖擋下來襲的刀氣。

豈料刀氣如此剛猛,竟然斬穿連穿甲彈都可以瞬間溶解於無形白色極火,但漏網之刀全被烏霆殲窮兇極惡的「惡魔右手」給硬聲聲抓開。

那是什麼?牙丸傷心皺起眉頭,但沒有疑惑。

戰鬥有各種各樣的狀況,太在意對手的驚人之舉反而會失去勝利的契機。牙丸傷心很清楚,於是持續放鬆身心靈,在無所不在的火焰中追索兩雄。

但對手的驚人之舉還沒有結束。

「喝啊!」沉木生遠遠一甩,九節棍兵形如一條毒蛇撲向牙丸傷心。

「……」牙丸傷心可怕的第六感感應到萬分之一的危險,下意識低頭側身,閃過了幾乎砸在臉上的無形九節棍。

可陳木生的手腕翻轉,九節棍在半空中往下頓挫,完全擊中牙丸傷心的腰際!

「!」牙丸傷心被震退了三步。

這種出其不意的攻擊,不管是對哪個版本的佐佐木小次郎都有效啊!

陳木生信心倍增,揉身再上!

「?」牙丸傷心吐出了一口血。

雖然有先天刀氣護身,但陳木生灌注在九節棍上的內力可不是走進打鐵場之前的那個陳木生所能相提並論,剛剛那出其不意的一棍,給了牙丸傷心不小的傷害。

「試試看這個!」陳木生大步逼近,青龍偃月刀重重炸出。

「居合——大地斬破!」牙丸傷心本能地拔刀相迎,斬向虛空。

牙丸傷心看不見陳木生手中兵器,但對危險的感應卻沒有消失。

兩股巨大的強氣在半空中硬碰硬,爆出一聲金屬嚎響,兩人同時被震後退。

在此同時,一枚經過內力超壓縮的火球擊中牙丸傷心的腳底,瞬間炸出沖天火海,將牙丸傷心炸的灰頭土臉。

這遠遠一擊絕對傷害不了牙丸傷心,早就試過了。但……

「哈!」烏霆殲趁著大火的掩護沖近牙丸傷心,近身一拳。

這可是長刀的弱點!

但牙丸傷心豈是等閒之輩,瞬間斜身往後拔刀,用刀側架住烏霆殲的火拳,還在下一瞬間朝烏霆殲飛斬三刀,三刀都命中烏霆殲,血箭紛飛。

「……」烏霆殲毫無懼色,奮力一拳將最後砍在肩上的那一刀砸開。

然後陳木生夾擊。

然後烏霆殲擊火。

兩雄前後左右毫無間斷的迫招,連眨眼都來不及跟上的速度。

接下來連續四十多次目不暇接的交招,牙丸傷心擋下烏霆殲大部分的攻擊,卻一直受制于陳木生千變萬化的奇襲,無法將他的拔刀術完全徹底爆發出來。

完全就是複製在死戰空間裏兩人二打一對付「佐佐木小次郎」的勝利模式。

牙丸傷心腳力驚人,一躍百尺,森然:「居合——空之拔刀,百連斬!」

一百道幾乎同時斬出的快刀刀氣,如滂沱雨下。

「正版的果然比較強。」陳木生用鐵砂掌悉數硬吃。

「……」烏霆殲用火炎咒卷開刀氣。

兩人腳底下的大地就慘了,被當成豆腐摧殘,給砍的支離破碎。

到了第十七招,儘管體質裏已混有堅韌的藍水,陳木生的左臉頰骨還是被斬斷、大腿被深砍見骨,而烏霆殲的胸口劃出一道兇猛的血痕,一雙眼睛差點被刺瞎。牙丸傷心也挨了陳木生好幾招。

實際上,陳木生與烏霆殲在死戰空間裏大幅提升了功力,如果各自一打一牙丸傷心,勝負可能在五五之波,端看誰的戰運強些。

如此按照計算,就算是加法最差勁的人也知道,這兩個超級戰士將以壓倒性的勝利吞沒牙丸傷心。

但沒有。

牙丸傷心精准地利用了輕盈的身法、與危險的長刀所爭取的時間,巧妙的與兩人戰成了平手,不愧是東瀛武界裏的超級天才。



一打二,竟然毫無懼色。

真的很可怕。原來這就是樂眠七棺的實力。

弟弟已經遭遇過這種等級的對手嗎?

在死戰空間裏隱隱跳動的不詳第六感,難道跟這種感覺有關嗎?

烏霆殲暗暗驚異,預備動用他的新武器……



這精彩的以一敵二的局面還能支撐多久?

很不幸,縱使牙丸傷心比起還是佐佐木小次郎的時代要強上許多,但很多隱藏在個性裏的戰鬥習慣還是沒有差別,破綻也很類似。而牙丸傷心面對的兩個人可是合作了近百場震古鑠今的戰鬥,而不只是一加一等於二的強度。

「無敵大鏈炮!」陳木生狂吼,全力一甩。

音爆聲,超猛的「鏈炮兵形」狂轟之力像一枚大炮彈沖出!

牙丸傷心反手拔刀,還是趕得及在鏈炮擊中自己之前,揮出不亞于生平最巧妙、最豪邁之刀的一斬……「沖天響!地之拔刀!」

長刀猛烈上挑,鏈炮兵形瞬間硬是被垂直砍向半空,但十枚火焰彈也從四面八方射向牙丸傷心——不,是射向牙丸傷心可能移動的十個方向。

「……」牙丸傷心沒有憂鬱,沒有閃躲。



低著頭,專心感受真正的危險。

一秒不到的時間,在此刻被劃為千萬個單位,進入了「道」。





四面炸開,火焰奔散,早就放棄鏈擊的陳木生,另一雙手卻橫來一柄超級兇器——巨斧,直截了當輪向牙丸傷心的腰,大吼:「來了!」

睜眼牙丸傷心反手向下回斬,以釘穿地球表面的氣勢擋下這一擊!

「嚇!」陳木生吐出一大口熱血。

「唔!」牙丸傷心虎口迸出一道裂傷。

硬碰硬的對決將地表衝開好幾道裂縫,同時,一道無比淩厲的慘光籠罩住招式已死的牙丸傷心,轟的他全身的刀氣潰散,雙腳下崩。

難以形容的招式將牙丸傷心腳下的地表瞬間烤焦、蒸發、裂解。



「一招就把你轟進地獄!」烏霆殲豪吼。



原來烏霆殲早已高高越起,在兩人對決時用「惡魔的爪子」一炮而下。他一點也沒有小覷牙丸傷心,這一爪用了三成去不復返的惡能量,如果沒能打中就太可惜——要中了,就是頭彩。

看到這一幕的牙丸武士們,終於結束了目瞪口呆的觀戰,不要命地沖想戰局。

「殺!」

縱使這些牙丸武士的程度只是過來赴死而已,但他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英雄死在二打一的不公平決鬥裏!二打一,太不值了!

「可以!」烏霆殲尚未落下,左拳凝火,向自四周沖近的刀陣轟出。

所有的牙丸武士一齊揮刀斬火,功力高的踏火前行,功力低的被火吞噬。

熱愛他的部屬們爭取了這一片刻,牙丸傷心迅速從慘光中摔跌而出,還刀入鞘,體內的先天刀氣重新凝聚,快的讓人讚歎。

他的姿態令陳木生有點動容,原本已準備好的新一輪攻勢暫時停止。



烏霆殲落地,觀察著被惡魔的爪子蹂躪過的牙丸傷心。

這是烏霆殲第一次在真實世界裏使出他的新武器,攻擊範圍拿捏得非常恰當,沒有太浪費裝填在右手斷臂裏的「恐懼」。

但烏霆殲沒有把握最好的時機繼續給予牙丸傷心粉身碎骨的一擊,因為,他有點欣賞牙丸傷心並沒有對「二打一」這件事有任何抱怨。

戰鬥不是比武對決,能夠明白並毫無怨懟,不是武學修為上的進境,而是一種真正的戰鬥氣質。



「……」牙丸傷心一動也不動,只是站著。

可以說,除了被「能量」狠狠攻擊,還有一股強大的厄運輾過了牙丸傷心,令他身上散發出一股不吉祥的黑氣,頹勢已成必然。

牙丸傷心最吃虧的地方,在於他實在是太強了。

這一百年來,他並沒有遇見過幾個能與他勢均力敵的「敵人」,好在戰鬥中進步他的應變能力。要知道,刀氣的猛烈、回斬的速度、冷靜勇敢的心理特製,並不是戰鬥的一切!

此刻即將失敗的他,卻非常興奮!
 
 
 
 
 
第378話

已沒了黑暗。

莉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是站著的。

眼睛好象從來沒有這麼清明過,即使眼前所見毫無差別。

看著有點陌生的手掌,握了握拳。

吱。

吱。

渾身每一寸肌肉動充滿了力量,源源不絕。

唧——怦怦,怦怦。

仔細聆聽,好象還會聽見血液裏細胞不斷膨脹、收縮的聲音。

連頭髮裏奄奄一息的細胞好象也活轉過來,有種可以自由操作頭髮豎起、或像海草一樣波濤冉擺的錯覺。

「唔……」莉卡扭動脖子,舒服的發出聲音。

呼吸變沉了,間隔也緩緩拉長,因為肺部貪婪的擴充它的領地。

只是脖子左側多了個理所當然的咬傷。傷口還在發燙,好象有黑煙從裏頭冒出來的那種發燙,實際上當然沒有。比起身體的異變,那種痛楚根本不算什麼。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這個傷口一時很難痊癒,直到你完全適應了新能力,差不多那個時候才會癒合起來。當然啦,如果你只是一直睡覺,傷口還是會好起來。」

優香幼稚不堪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莉卡沒有回頭,優香的聲音幾乎連她的表情也能生動的呈現出來。

大概聽覺也變的更立體了吧?

「我昏過去多久?」莉卡淡淡地問,很想跑一跑,動一動。

很想立刻咬開一個活人的喉嚨,大口大口吸走他的血。

這種更強烈的殺人欲望,也變成了新力量的副作用了吧?!

「……你留在這裏,是為了怕我迷路,要帶我走出這裏吧?」莉卡猜。

「我留在這裏,當然自有安排啦。」

優香點點頭,冷冷語氣掩藏不住平日的興奮:「帶你走上去是一定要的,但是,每個剛剛被皇吻洗體的戰士,都平息不了變強的興奮,不動一下就會抓狂,所以啦,在這裏跟你互毆一頓也是我留下來的原因。」

「喔?」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以前都是這樣的,所以來吧。」

假的。

騙人的。

回想起當初接受皇吻洗體的時候,是賀那個傢伙帶自己來的,而她受不了力量狂增的喜悅,一直挑唆奉命帶自己離開剪龍穴的賀。但賀沒有動手,甚至連正眼看她一眼也沒有,害她把賀從偷偷喜歡的名單中刪除。

——現在立場可是反過來了呢。

優香心裏小鹿亂撞。這裏沒大人,地方又大,他猜血天皇咬了這麼一頓也該累著了,不會為了這一點打鬥聲就沒肚量的醒來。再說再說,鼓勵鬥爭不就是千百年來血天皇默許的汰弱存強鐵律嗎?應該……應該不會被罵吧?

不管了,乾脆就偷偷打一下吧!

「如果我不小心把你給打死了呢?」

莉卡還是沒有轉過身,專心感受著身體裏的異變。

這股新生的力量要如何駕禦,真的,非常讓人好奇怪啊!

「忍者如果會死,就不是真正的忍者了。」優香挺起傲人的胸部。

「……真是貼心的安排。」

莉卡說完的瞬間,已回過腳踢碎了優香的身體!

不,是殘影。

「百分之百用出剛剛得到的力量,應該可以真的踢中我才對喔!」優香興奮。

優香說話的時候,已毫不留情一拳就將突然使出踢擊的莉卡狠狠擊倒。

咚。

唰!

莉卡倒在地上的時間不到半秒,便像蜻蜓點水一樣彈向一擊得手的優香。

這次,莉卡踢出的這一腳更猛烈了。

換來的是優香按住她的腳踝,用力朝穴壁重重摔去。

失去平衡的莉卡撞上牆壁的一瞬間,立刻像一顆橡皮球反射向優香。

更快,更強!

「你不用武器嗎?會被我打到吐喔!」優香倒掛,像一隻怪叫的蝙蝠。

沖出的莉卡沒有吭聲,迅速朝優香擊出十幾拳,低調的轟轟聲蘊藏著驚人的破壞力,每一拳都超越了皇吻前的力量三成以上……就算是打在鐵上,鐵也會喊痛的。

但每一拳都揍了個空。

「給你!」優香剛剛出汗,淩空一踢。

很好,沒有比在實戰中更能理解自己的新力量了……莉卡心想,用高舉的手肘防禦。

好痛。

莉卡連退了好幾步,手肘也冒出了焦灼的煙。

「倒!」

優香低身橫掃莉卡的腳,快速將她踢倒。

「搞什麼啊?我都還沒使出忍術櫻殺咧!」

優香嘴上這麼說,卻很佩服莉卡的適應力,又用更快的速度揍了莉卡好幾拳,莉卡十拳有八拳都勉強招架住了,剩下的兩拳全打在人體天生最結實的背部。

優香知道,剛獲得新力量的時候最想打架,可是卻也最不適合打架,就想一個平常習慣騎小綿羊機車的人換騎了一千西西的重型機車,引擎是猛了,但怎麼也不會騎的比平常要得心應手,搞不好一下子就會出車禍。

但反過來說,在實戰中快速學會運用新力量的效率,就等於是這個人的戰鬥天分。這是平庸的人永遠也無法偽裝來的。

優香,就是想看看這個新的十一豺夥伴,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啦啦啦啦啦啦啦!一起加油變強吧!」優香在胡亂怪叫的時候,莉卡被當成一個移動的沙包,只有防禦的份。

但也由於專注在防禦上,莉卡的動作變的太固定,太沒變化,完全處於下風。若不是優香還想玩一下,莉卡早就被一腳踢暈。

新的力量明明很強大,卻如此被壓制,莉卡快要鬱悶的吼叫出聲來。

迫不得已,莉卡自然而然動用了暗自練習的新招式——



以徒手為鏈錘,肩胛末端發力,莉卡一拳「錐」出!



「唔?」優香暗暗吃驚,急速往後躲開。

差點被著突然逼近面門的一拳給擊中,一滴冷汗從眉毛飛出。

「哼」莉卡解除了鬱悶,忍不住又是連續快拳。

眼前一黑,莉卡還沒看清楚自己中了什麼招,就朝著半空飛了出去。



優香抬著腳,有點高興地定格住這姿勢,腳底隱隱冒著焦煙。

「連續使用你的絕招嘛!這樣才有看頭喔!」優香嘖嘖,收腳。

話還嗆沒完,兩人的身影又快速交疊。

隨著優香巨大無朋的胸部快速晃動,她的拳頭,腿法也越來越刁鑽了。

在莉卡偶爾使出「末端加速的鏈拳」的怪招後,只是單純快速的拳頭已無法確實打中莉卡,優香在技巧上提升了層次,悄悄進入了「忍」的境界。

一邊挨打一邊習慣自己「更新的強」的莉卡,終於掌握住優香的節奏。

千鈞一刻——



「中!」鼻青臉腫的莉卡大叫,用比先前快三倍速度擊出精彩的一拳。

只見優香被深深擊中,整個人被莉卡的鏈拳貫穿,優香驚愕又痛苦的表情……卻幻成了毫無觸感的煙。


「忍術……櫻殺!!」



瞬間,莉卡完全失去意識。

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在同一時間擊中了莉卡身上十八個地方。

莉卡頭昏腦漲倒下,優香毫髮無傷得出現在莉卡的背後。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很強吧!」優香甜甜地微笑:「雖然你長得很醜,不過你只要去動個換臉手術,作個乳暈漂白,刮掉腋毛,還是歡迎你成為我的好姐妹喔!」

「……」莉卡完全沒有聽清楚,因為耳膜裏都是剛剛被揍的噪音。

這就是正宗的十一豺跟自己一的實力差距嗎?

比起凱因斯麾下的十二星座,眼前這名女忍者一點都不遜色!

「起來吧,應該沒有那麼痛才對,因為優香只用了五成力哦!」優香笑眯眯地拉者莉卡起來,不管莉卡揮手阻止,還是硬幫她擦去嘴角的鮮血,說:「經過我們姐妹這麼一打,感情開始有一點點萌芽了吧,所以你不可以跟那個沒有水準的東子好哦……」

「……」

「對了,你平時喜歡幹嘛啊?喜歡買東西嗎?啦啦啦啦啦啦最重要的是,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啊?我跟你說喔,我最近愛上了一個男人,你知道嗎?他可是之前鬧很大的殺胎人喔!禁忌的戀情最讓人興奮了,光是用想的就可以達到高潮了喔!」

「……」

不管莉卡毫無興趣,優香兀自三八不絕,等到莉卡可以自己站好的時候,便帶著莉卡循原路離開翦龍穴。優香靜不下來,莉卡偶爾也只好答理幾句。

莉卡故意落後幾步,找了個機會將特殊的微型訊號發送器粘在了剪龍穴附近。

這台微型訊號發送器所發射出來的訊號,當然無法直接穿透厚厚的地層到達地面,但它的訊號頻道有效範圍也有十公里,穿透率強,莉卡身上總共有五台,只要掌握好距離,在透過橋接技術,便能在路徑五十公里之內的穴道虛擬出通往煎龍穴的路徑。



如果莉卡無法親自帶路,這些通訊器是最可靠的備案。

——將帶領出,就算是獵命師,也絕對沒有想過的超豪華獵捕特餐!



蒙眼的暴馬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考試只要一開始的兩三題不會寫,就發狂到在姓名欄寫甘霖老師。開車遇到前車停紅燈,就會一直按喇叭逼前車跟你一起闖紅燈。做愛的時候每兩秒就問對方一次:「啊你到底是高潮了沒有?」或「要射就快射!」

特質:超級容易焦躁不安,暴衝暴進卻也不見得知道要幹嘛,一刻也無法安靜下來,完全呈現無腦狀態。

進化:蒙眼的一百匹暴馬
 
 
 
 
 
第379話

幾乎,東京有一半的人都抬起了頭。

從來就沒有想過,天空原來可以這麼危險。



「R9,兩枚鎖定!」

「R11,兩枚鎖定!」

又有四枚飛彈咻咻咻咻地咬者F22的機屁股,在城市半空狂野嚎叫。

「保持距離,R1鎖定!」

「知道了,R5鎖定!」

一瞬間又加入了兩枚,自上而下地追索雷力的性命。

絕對在那一刻,剩下的七架F16都認定勝利女神已經站在他們的肩上。

「仗著飛彈多,就一定能贏嗎?」雷力屏住呼吸。

雷力駕駛著……不,是根本與F22戰機合為一體,機身策翻,在六枚飛彈的追咬下沖進狹窄的大樓縫隙中,在快要撞上對面橫檔的大樓時,好像根本不需要回轉半徑似地,近乎垂直的從大樓縫隙側邊又沖了出來!

毫無意外,六枚飛彈全部都在縫隙中擊中不應該擊中的大廈建築。

六加乘的威力轟得七十幾層樓高的大廈瞬間短了一半!

玻璃,混泥土,鋼骨,亂七八糟的屍塊全部都摔落在人人抱頭鼠竄的大街上,壓垮了正在大塞車的馬路,製造出更多更多無辜的屍體。

無法置信,F22竟然在實戰中用了這麼花哨的馬戲團技巧。

「不可能!F22不可能這麼強!」F16飛行員大叫,看著自己發射出去的飛彈造成的滔天大禍。

「大家想辦法將敵機引誘到海面上!不要在這裏決鬥!」說完,不知道怎麼中的招,這一架F16引擎上多了好幾個彈孔。

「警戒!」飛行員幾乎抓不住方向舵:「R12棄機!R12棄機!」

機蓋彈開,飛行員高高彈射出去,即將從座椅後方噴出緊急降落傘。

咻忽!

一道銀色閃光從後方沖過,將飛行員乾淨俐落砍成兩半。

還有意識的上半身帶著降落傘遊蕩在這不寧靜的城市上空,下半身提早一步墜落。在半空中的哭喊聲是沒有人聽見的。

「還不夠,還不夠……」雷力的戰鬥機機翼上飛淌著血水。

鎖定著前方,一架驚惶失措的F16。

「我擺脫不掉!我擺脫不掉那架魔鬼!」那名F16飛行員完全亂了方寸。

「不行!機關槍會射中民宅!快點往北飛走讓我對付他!」又一架F16試圖從左後方鎖定雷力的F22。

語畢,最後說話的那個人隨即失去操縱戰鬥機的意識。



一台造價昂貴的火球,在雲端墜落。
 
 
 
 
 
第380話

「乖乖不得了,我們剛為了打架製造出來的災難,好像一點也沒有意義。」

「可不是?不過這樣看起來,我們好像來晚了。」



距離集合時間還有一小時,提前結束幹架的賽門貓與螳螂首先在約定的地點碰頭,一個被揍得半死卻帶有笑意,一個沒什麼大礙卻滿臉的幹。

兩頭臺灣的吸血鬼坐在樓頂看著一場突然就表演起來的煙火秀。

時不時,大地傳來焦躁的震動。

螳螂很羡慕渾身是傷的賽門貓,他的腳部肌肉嚴重拉傷,最少也得休息一晚上才能恢復,迷蹤拳想必打得很過癮吧?話說他一撇一撇的還能跳回這裏,也真不容易。

「你說,那個叫大鳳爪的,身手不錯?」

「人很噁心。」

「王八蛋!我沒問你他人怎樣,我問你他是不是很強?」

賽門貓拿著剛從便利店買回來的冰塊包,冰敷著隨時都在抽筋的小腿,叼著煙說道:「很厲害,我估計下一次就算一開始就用迷蹤拳對付他,勝負也最多只有四六波。」

「這麼行,那你怎麼看我跟他打呢?」螳螂雙眼綻放光芒。

「問我做什麼?沒真的打起來,怎麼知道有沒有相克的問題。」他皺眉,隨口反問:「那你呢?對上了誰?」

「……」螳螂一時語塞。

「該不會是冬子吧?」賽門貓一猜就中,沒有特別意思的說道:「那個老不穿衣服的冬子雖然實力不錯,可是有一點花癡,怎麼?會特別難纏嘛?」

「我不想提她,反正算是被我打敗了。」螳螂面紅耳赤,語氣忿忿不平。

空氣中又響起了誇張的爆破聲,紅了滿天雲朵。

不得了,不得了,竟然有兩棟知名大廈就在眼前變成歷史名詞。

「總之,下一次來東京之前,我會徹底鍛煉自己,再去找他打一次。」賽門貓吐出一口煙,對他來說,東京行的「個人目的」已經結束。

能帶回一個厲害的假想敵回臺灣,真是一個激勵自己成長的目標。

「不。」螳螂突然說。

「?」

「下次換我跟他打,讓後你去跟冬子打……不,我不管你要跟誰打,總之我要跟大鳳爪打!」螳螂變得很激動,突然就改口:「不!那個大鳳爪沒被你的迷蹤拳打得太厲害吧?我等一下就去找他打第二場!他在哪里?」

「有沒有毛病啊你!」賽門貓沒好氣的按摩雙腳,不再理會老朋友。



兩頭吸血鬼說著說著,天空又瞬間變成紅色的了。
 
 
 
 
 
第381話

一架又一架的飛機殘骸墜落在住滿平民老百姓的東京市區,在最繁華的商業區引起嚴重的大爆炸,死亡與驚恐——沒想到美國人的報復來得如此的迅雷不及掩耳!

尖叫聲此起彼落,不知道是躲進隨時都會變成火場的大樓裏安全,還是直接趕緊按照地震求生法則呆在戶外活命的機會高。

全部都亂了,亂了。

嗚——

一架F16筆直落下,以倒栽蔥的勢道撞擊地表,攜帶著逼近滿艙的汽油令它變成一顆威力十足的大炸彈,爆掉了周圍好幾條街的一切。

熱風呼嘯,沖勁十足的機件殘骸成了切割人體的兇器,斷裂的機翼像一把劊子手的巨大利斧,既快又突兀地朝人群橫切過來。

剮剮剮剮剮剮剮剮——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還冒著黑火的機翼掃殺過大街上,幾十個根本無法相信發生了什麼事的路人身軀,血水爆散,一大堆招牌與路燈砸落飛散,冒著電光的纜線失去控制,在半空中跳來跳去……吱吱……吱吱……

「小子,看來你偷偷愛上了這個城市吧?」阿海捧著天上飛來的半條還殘著火焰的屍體,一邊跑,一邊吃著血。絲毫不浪費。

「不會吧,我只是有一點點喜歡說……」聖耀抱著頭大叫,這一陣子他原以為他的能力已經很收斂了,怎麼會這個樣子呢?



難道這個城市有哪里不對勁嗎?

老大他們都還好嗎?

好險好險,佳芸沒有跟著來……
 
 
 
 
 
第382話

城市管理人站在電信大樓上空,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又一幕。



他心愛的城市變成了煉獄。

而他,卻無法從他看似無窮無盡,實則依然有限的掌握力裏發覺誰該為此負責。

管理系統出現太多亂數了。

尤其應該怎麼處理這個在底下東跑西串的吸血鬼小子呢?

他的身上帶著前所未有的黑暗能量,仿佛就是招惹一切禍事的源頭。

那股黑暗能量,巨大如隕石,深邃如黑洞,用「道」的眼睛來看,宛若一頭張牙舞爪的龐然邪獸。

但讓城市管理人驚奇的是,那個身負邪命的吸血鬼小子毫無特殊之處,卻能壓抑著那股黑暗力量,產生一種詭異的平衡感。如果自己徵用「人情」殺死這個吸血鬼小子,那破竅而出的邪獸恐怕才會真正釀成巨禍吧。

話說,邪惡的力量會被彼此吸引、互相召喚,籍機彼此吞噬強壯。



那個吸血鬼小子究竟是被什麼邪惡的力量吸引過來?

有更多、更可怕的邪惡力量正朝著東京聚攏嗎?
 
 
 
 
 
第383話

所謂的學武之人,最怕的不是戰敗,而是無法追求更強的自己。

沒有比精彩的殘敗,更能激發出自己無窮無盡的潛力了。



「所謂劍之道……」牙丸傷心的頭髮,好象又更白了。



身上的刀氣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揮手驅趕蚊蟻的殺意都蕩然無存。

站在陳木生與烏霆殲面前的,仿佛是一個毫無神采的尋常老人。

牙丸傷心所受到的內傷,遠比外表漆黑的焦痕還要嚴重許多。

由於組成的原始命格都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爛命,惡魔的爪子所擊發出去的「恐懼的厄運」除了物理破壞的效果,還有一種自由穿透物體的奇異能量,讓生命體籠罩在一股無法逆轉的絕望裏,鬥志全消。

如果用獵命師的眼睛來看,此刻牙丸傷心全身散發出一股了無生氣的黑氣。

但牙丸傷心,竟然在這絕望一擊之下,重新站了起來。

用他最自然的姿態。

究其因……



「面對過何其巨大的失敗,劍之道已經毫無價值。」牙丸傷心半睜半闔著眼。



相對於年輕氣盛、百戰百勝的佐佐木小次郎,留敗青史的牙丸傷心早已失卻了求勝的心,也捨棄了自己。

捨棄,並非佛家所說的「放下」,而是「斬草除根的輕賤自己的存在」。

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人的殘敗被討論過如此多次。

只要有宮本武藏名字出現的地方,人們都會自動想起佐佐木小次郎的名字。

一個名字總是跟勝利聯想在一起,另一個名字,自然與失敗同義。



「個人的榮辱,也如草芥。」



牙丸傷心的頭髮奇異地轉黑,皮膚上的老人斑越來越淡、漸漸消失。

肌肉散發出彈性的光澤。隱隱透出紅潤血色。

呼吸變的更輕,低垂的眼神凝聚的更銳利。

這是何等的迴光返照。



再不想敗了嗎?

不,不是那樣。



如果能夠以這樣的狀態,再跟武藏對決一次,該有多好?



不,也不是那樣的。

血族只是給了他永生不死的軀體,卻也讓他聽見了永遠不滅的敗名。

他想借永生企求的顛峰戰鬥,並沒有來到。

就把握住難得的現在吧,在死之前,一定要盡情享受……

牙丸傷心在團團黑氣中,散發出一股自料絕對敗死的頑抗之氣。



有那麼一瞬間,陳木生仿佛在這男人的臉上,看見那個嗜武成癡的師傅——



「我想過了,我實在是太喜歡鑽研武道了,這輩子就這麼一個興趣。如果可以借著這個機緣變成吸血鬼,除了可以跟那個男人一較高下,也能在永恆的生命裏繼續追尋螳螂拳的登峰造極,這樣不是很像我做的事嗎,哈哈!」



陳木生站前一步,擋在烏霆殲面前。

「雖然是我深惡痛絕的敵人,但,我不想他死在你的大龍炮底下。」

這一句話,等於否定了「惡魔的爪子」在武學上的境界。

烏霆殲一點也沒反駁,大大方方讓開,讓陳木生單獨對著牙丸傷心。

烏霆殲的眼睛裏,凝視著牙丸傷心體內的超級惡命。

經過剛剛那麼一炸,他總算是瞧清楚了……



「千年一敗。」

真是窮兇極惡的糟糕命格啊。

等一下那頭吸血鬼死掉以後,就將你吃進肚子吧。

對我的魔鬼右手來說,這可是太豐盛的一餐。



等候著,等一下陳木生將這頭吸血鬼幹掉的那一瞬間。

那個吃食宿主頂級失敗之氣的惡命,一定不會放棄宿主死前激發出的最後能量,在它貪婪掠奪牙丸傷心「最後的失敗」時,烏霆殲便趁機將它給吃掉!



「一直以來,不管碰到十一豺裏的哪一個,我都只有邊打邊逃的份。」

陳木生看者看著,正在積聚最後一擊之力的牙丸傷心,慢慢說道:「但無論如何,我都可以跟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對幾手——唯獨你,我不需要看過你的一招一式,就知道一對上了就一定會死,所以,我總是提早逃的遠遠的。」



牙丸傷心眉毛微動。

逃?

如果當初懂得逃,也許暫時留下一個對決的迷,但……



「現在,我要面對我的恐懼了。」陳木生握緊拳頭。

體內的五十一種兵器激烈地撞擊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鏗鏘金屬聲。

無數種千變萬化的兵器組合在陳木生的掌間隱隱示現。

毫不純粹,絕不和諧,每種兵器的獨特個性涇渭分明。



竟然有這種武功。



牙丸傷心微微驚異。

J老頭到底做的是什麼夢,竟然發明出這種已經不能稱作是兵器的兵器。

嚴格說起來,這已經超越了武功與兵器各自的範疇了。



真好。

真的是太好了。



深呼吸,觀想身體的機能底細——自己還有砍出幾刀的力氣呢?



九百……不,再多一點。

一千。

還要更多。

……還可以更多。



牙丸傷心面無表情,輕鬆寫意的踏出第一步。

仿佛有鮮嫩的小花在他的步履下輕盈盛開。

沒有風,卻像春風拂面。

看似遠處有鳥鳴,還帶著山風的沁涼氣息。



自然就是牙丸傷心,牙丸傷心就是自然。

多少個百年,無數在武學上追求大殺四方的強人,都想蹴及這樣的境界卻不能果——何止殺意全無,每一個動作都容入了周遭萬物得體態一點痕跡也沒有。

慢慢地,牙丸傷心的手搭著長刀。

慢慢地,絕對可以用嬰孩的肉眼加以辨識的速度,緩緩將刀拔出鞘。

慢慢地……慢慢地……

——天底下,有這麼慢的拔刀術嗎?



「危險。」烏霆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此時,這城市遭受多重命運命運之力擠壓的結果,誕生了新的結論……

天空遠處一聲轟響!

一架F16戰鬥機在高空中遭到強襲,統統向四面八方狂射!

像是嗚咽的流星,像是憤怒的天擊,像是火山爆發沖向天又落向地的焰塊,火焰熏天,朝三雄對決處雷霆萬鈞地砸下!

但。



沒有人抬頭。

沒有人膽敢抬頭。



「一千一百十三聲響——無之拔刀。」



牙丸傷心低吟,說完了,刀才真正拔出來。

殘骸傾火落下。

一千一百一十三斬,在牙丸傷心「既慢且快」的奇異斬擊下,不急不徐地施展開來。每一斬都不相同,有的快可逆斬天雷,有的慢到連花瓣都切不斷,有的刀氣縱橫,有的刀質柔軟如水,好象連刀都彎成了荷葉似的。

突兀到了極點,卻又配合的絲絲入扣。

每一斬,都帶給了牙丸傷心新的武學體驗



刀是殺人用的。



求快求了幾百年,快到連最快的子彈都可以輕鬆斬半。

再怎麼將藝術牽強附會到了刀法身上,要是殺不了人,斬不了強敵,武的藝術何用?修身養性何用?再多的哲理又有何用?

刀,一定得殺人,而且要狠狠地殺,殺的迅速確實。

即使是巧妙的在起手式裏容入了不殺的姿態,其結果還是得殺。



然而,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牙丸傷心也不清楚。

他感覺到一股真正的從容。

刀快,刀慢,都不再重要。

反正過不久,即使對方什麼也不做,自己就會死了。

在死之前,享受一下最後這握刀的滋味。

畢竟自己窮極一生,就只有這一把刀。

就在他放棄了生命,放棄了獲勝,只求燦爛一戰時……戰鬥機殘骸不斷撞擊地面,散破出更多更銳利更危險的烈塊,就像是為這一人一吸血鬼之間的對決撞出無數殺人煙火似的。

兩人身上的氣加乘激蕩,這些周遭的變化都無法靠近,遠遠就給震了開來。

陳木生隨機應變,不,是超越隨機應變的一種武鬥本能,飛快使出一招又一招他構想已久的、曾在腦海中流星飛轉的強招。

「原來這一招不太通啊?」

陳木生反手一劍上挑,卻差一點被牙丸傷心的第四刀破開。

「這一招好像有點過頭了?」

陳木生大斧快轟,卻遭到牙丸傷心的第九刀後發先至。

「不對不對,使的跟想的差太遠了,原來應該把速度加快一些!」

陳木生快鞭回卷,差一點就成功封鎖了牙丸傷心的第十七斬。

「果然是這樣,這一招大有妙著!」

陳木生鋼爪呼喝強逼,將牙丸傷心的第三十一斬消於無形。

到了第一百四十六招,陳木生根本就忘記要幹掉牙丸傷心。

反正,也幹不掉。

到了第七百三十四招,幾乎是任由體內的兵器迫不及待沖出去,借由自己的體魄與牙丸傷心的顛峰斬法對決,一敗,再敗,卻也層出不窮,不讓牙丸傷心攻下城池。

陳木生的思考可能停頓了。

或者在這個境界裏,思考已沒有太大的意義。

而陳木生體內的「千軍萬馬」命格,正在異度空間裏呼嘯、擊鼓,狂霸的增幅陳木生攻擊的力量。一直未能插手的七十多名牙丸武士光是看,心臟就猛烈跳動,幾乎想捂住耳朵抵擋千軍萬馬的震撼。

但他們一點也不想逃走。

是的,不是不願意逃走,而是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變強的機會。

牙丸傷心的每一刀都蘊藏著至巧與至拙的境界,只要是用刀之人在旁看了,能夠從中學到一、兩刀的變化,此生便受益無窮。是以七十多名牙丸武士冒著危險也想繼續呆著,看著,學著。

「不得了的戰鬥。」

靜靜觀戰的烏霆殲暗忖:「陳木生在戰鬥中一招一招地進步。如果那吸血鬼突然停止了的話,他反而會開始迷惑,忘記剛剛得到的一切。最好的辦法是繼續不加思索地交招,越久越好,讓身體記住此刻無敵的感覺……」

此刻,他不禁想起弟弟。

弟弟遭遇了強敵,每一次都能僥倖活下去,然後苟且地變強嗎?



落下的戰鬥機殘骸早已盡數灰飛煙滅。

第一千一百零一十三刀並沒有特別驚天動地。

牙丸傷心的刀簡簡單單地回鞘。



結束了嗎?

陳木生有點悵然若失。

身上完全沒有一處受傷,卻也沒能片刻攻城掠地。



牙丸傷心英姿煥發,神采逼人。

「吾乃……佐佐木,小次郎。這一生,總算瀟灑走過。」

閉上眼,動也不動。



空氣中仿佛還殘留著剛剛那一千一百零一十三刀的殘影。

兩人對打的氣息還在,兵器相擊的聲音依然繚繞遊蕩著。

陳木生看著他可敬的敵人。

頭一次,他對吸血鬼有了新的想法。

或許微不足道,但剛剛的打鬥確實發生了某種作用。



一道肉眼無法辨識的光芒,從牙丸傷心的七竅中慢慢爬將而出。

那道光芒的動作很慢,剛剛飽餐一頓的它滿足地回憶這幾百年來的等待。

「這麼肥,一定很難吃啊!」

烏霆殲獰笑,松脫他的下顎肌肉與關節,一踏步,張開大嘴狠狠朝那異色光芒咬下。

那還未完全爬出牙丸傷心的「千年一敗」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連形體都還不完整,只能錯亂地掙扎,甚至想爬回牙丸傷心的軀體裏。

烏霆殲「伸出」惡魔的爪子,一把將驚慌失措的「千年一敗」牢牢逮住,強塞進自己的蛇嘴裏。囫圇吞棗,狠狠地將這幾乎有千年修行的大凶命給吃進肚子裏。



七十多名牙丸武士跪在地上,朝著牙丸傷心的遺體膜拜。至生死於度外。



看到這一幕,陳木生也沒有動手屠殺的念頭了。

「陳木生,我得找一個地方好好消化這只怪物。」

烏霆殲全身散發出並不吉祥的黑氣,仿佛可以聽見「千年一敗」在烏霆殲的肚子裏倉皇無助地默吼,橫衝直撞。淒厲地想逃出這古怪的咒印空間。

「安靜!」烏霆殲大喝,高強的內力往肚子狠狠擠壓。

他的眼睛已經全部黑化。

要將這一股巨大的能量納為己用,至少也得大半天,不,甚至更久。如果這段期間沒有人幫烏霆殲護法,走火入魔是不再至於,但爛命可淬練成純粹能量的比例就不會太高,無端端浪費寶貴的能源。

「走吧,這個城市已經大亂了,那種地方到處都是。」

陳木生看著火紅的天空。



人類終於動手了嗎?

在我進入打鐵場這一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第384話

聽啊。

你聽啊。

不管誰贏了這片天空,這城市都在哭。



十二打一的優勢,已經只剩下二打一。

到底是誰追殺誰已經完全說不清楚。

不,已經只剩下一對一的局面。剛剛又有一架F16的機翼被打掉一邊,快速旋轉墜落,撞上一棟剛剛蓋好、明天正式剪綵啟用的商業大廈。

「……」雷力籲了一口氣。

此刻雷力的鷹爪機炮子彈已經全數用完,卻還有最後一架F16在後方尾隨,伺機用最後的飛彈鎖定他

奇怪的是,雷力並不緊張,他自信只要還在空中,就沒有人敵得過他,即使已經彈藥用罄。卻一定還能逃出生天。不,甚至將最後一架敵機給幹掉。

前所未有的覺悟,將它的空戰技巧維持在最巔峰狀態,無所謂不可能。

正當雷力思忖著要如何利用這城市巨大建築群的空間錯置感,誘引最後一架F16自己撞毀時,兩架戰鬥機正好一前一後沖進了東京鐵塔。

萬分料想不到,一道巨大閃電從東京鐵塔上方轟出,剛剛好就擊中了追咬雷力的F16戰鬥機!

這一擊並非一驟而逝,而是連續的無間斷地猛電,巨大的雷擊效應令戰鬥機上的控制功能暫時失去效能。原本在設計上都具備了防雷擊的保護作用,但只是這一瞬間的功能空白卻讓這架超低空飛行的F16就此往下疾沖。

這一沖就沖到了大街上,橫衝直撞的,至少毀了四條街。

「……」雷力往後撇了一眼東京塔。

完全無法理解剛剛是怎麼一回事,是幸運的鐵塔大漏電造成的墜機嗎?俯瞰著東京街道上的熊熊大火,倒塌的大樓,數十條集體焚燒的大街。

還不夠,

但也無計可施了。

終於,瘋狂報仇的F22揚長而去。

剛剛在全東京最佳視野的地方,觀看了這一場眼花繚亂的空中纏鬥。

即便不知道到底有多困難,但一打一十二,真是夠了不起的了。

「你瘋了嗎?那架飛機差點就撞上這裏了!」廟歲抱怨。

差點他就要被逼得坐上幻化出來的巨型蜘蛛,從鐵塔上的高空跳下逃命。

聶老吹著手掌上的滾滾雷煙。

只用了兩成功力,就可以打下一架戰鬥機啊……這件事他今天才知道。

聶老坐下。

「人類,終於醒過來了嗎?」

多年以後。

人類與吸血鬼的歷史,同時管今天晚上叫「打開地獄入口之夜」。



心有旁騖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寫考卷時會分心研究答案號碼有沒有特定的邏輯,看電影時會非常在意坐在前面十排的情侶是不是有偷偷在做色色的事,參加歌唱比賽時竟然會一邊唱歌一邊研究評委臉上是吃湯圓沾到了芝麻還是天生長痣。

特質:無法集中注意力,一直被特定或不特定的事物給支開注意力。在根本上欠缺了成功者最重要的特質。

進化:大幻想家
 
 
 
 
 
〈壓倒性的驚異狂屠〉之章

第385話

從大阪前往東京的新幹線列車,還不知道他們前往的地點即將變成頭號災區。

獵命師一行人聊累了,開始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鎖木閉著眼,呼吸沉重。他在修煉斷金咒的心訣,雖然他的戰鬥力不高,但是在關鍵的時候多一分力量是一分。

這些年他自以為武功高強,只要循序漸進就能隨著歲月的腳步變成頂級高手,等過了四十五歲,就能自然而然成為長老護法團之一。這是鎖木的優點,絕不好高騖遠,不躁進。但這一個月來的遭遇讓他深深體會到技不如人的痛苦。

書恩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也閉上眼。

她是越來越混亂了。

這輩子她都沒有什麼目標。唯一有過的任務就是殺掉眼前這個小子,但現在大家都不殺他了,眼巴巴押著他去見聶老,不知道會是什麼下場。此刻大戰在即,聶老是傳說中的人物,到底他在想什麼?

有超強閱讀癖的倪楚楚當然在看書,不過已經將那本《喂!你幹嘛討厭自己?》給看完了,現在換了一本《在馬桶裏釣青蛙的男人》。不知道是什麼鬼。

闞香愁剛剛睡醒了,去尿尿,但一直沒有回來,想必是在廁所昏迷過去。

神穀不再踢烏拉拉的腳,

她睡著了,睡得很甜。大概是晚餐的啤酒幫的忙吧。

烏拉拉看著神穀的睫毛,專注的眼神像是在細數神穀的睫毛到底有幾根。

「喂。」兵五常瞪著烏拉拉。

「幹嘛?」烏拉拉繼續看著神穀,樣子像白癡。

「別那樣看她,她會被你看醒。」兵五常伸手,攔住烏拉拉的視線。

「哪有可能。」烏拉拉不信。

「你看著我。」

「我不要,你長得好凶。」烏拉拉將兵五常的手拉下。

「我叫你不要看她,看我!」兵五常惱怒,伸手繼續擋。

烏拉拉只好耐著性子,深呼吸,與兵五常對看。

五秒。

七秒。

「兵五常。」

「做啥?」

「你的鼻毛露出來了。」

說完,烏拉拉繼續看神穀。

兵五常大怒,喝道:「我叫你不要看她,看我!」

兵五常一巴掌就要扇向烏拉拉的臉,卻見烏拉拉看也不看,手指疾戳,幾乎要命中兵五常的掌心要穴。兵五常掌底翻轉,輕易躲開烏拉拉的快指,又想再翻一巴掌,卻還是被烏拉拉的連番快戳給支開。

這一交手均顯出兩人的上乘武功。

神穀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你太大聲了。」烏拉拉皺眉,收手。

「這小子剛剛一直在看你,都是他害的,居心不良。」

兵五常跟著收手,氣急敗壞的看著烏拉拉,卻不敢看神穀。

神穀的臉紅了。

此時,倪楚楚突然坐直身子。

「有人上車了。」她說。

「喔?」烏拉拉精神一振。鎖木跟書恩同時睜開眼睛。

打一上車,倪楚楚就隨意叫了十幾隻次地亞蜂在各個車廂擔任斥候,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是敵人嗎?」兵五常冷冷的道。

「不,是族人。」倪楚楚借著蜜蜂的雙眼,看著晃動的畫面。

兵五常微微失望。

「怎麼有辦法突然上車?那是什麼樣的能力?」烏拉拉好奇。

「車子恐怕不會繼續前進了。」倪楚楚沉吟。

話一說完,高速行駛的新幹線的速度真得慢慢緩了下來。

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車山的乘客不安的看著窗外,原本就心亂如麻的他們,此刻碰上沒有廣播的暫時停車,就更心煩意亂了。

「既然是族人,應該是特地來碰面的吧?」書恩說。

「來意不善。」鎖木料想如此。

「是初十七。」倪楚楚合上書:「他正看著我的蜂說話。」

「……」鎖木、兵五常的臉色同時一沉。

書恩隱隱覺得不對勁。

列車完全停了,乘客鼓噪起來。

「下車吧,不然的話所有乘客都會被連累的。」倪楚楚起身。

「那闞大哥呢?」烏拉拉拉起神穀。

「你管他去死!下車!別忘了你的身份!」兵五常用力捺者烏拉拉的肩膀。

此時兵五常的心情,異常煩躁。
 
 
 
 
 
第386話

烏拉拉等人下車,列車果然重新啟動,朝著烽火連城的東京而去。

有點可惜,但是一頭霧水的烏拉拉暫時還是看著辦。

這裏是一望無際的荒地,約摸在名古屋的近郊而已。



前方,已經有一個人站好了等著。

沒有說話,也不是很想找人說話。

是個女人。



「剛剛應該讓這個女孩搭車先走的。」鎖木看著前方那人,壓低聲音。

「東京已經不能以常理看待了,她待在我身邊安全多了。」烏拉拉。

「……,你會招惹強敵,她只有更危險。」鎖木直說,「就像現在。」

「喜歡的女生看著我,我會比平時強很多。變強以後的我,絕對保護得了她。」烏拉拉自信,「而且,我也相信你們。」

「少來。」鎖木答得斬釘截鐵。

他沒說的是,或許等一下就是說再見的時候。



「初十七,來幹嘛阿!」



首先打破沉默的,當然是心浮氣躁的兵五常。

那個叫初十七的是個年約四十的女人,眼睛腫腫的,像是熬夜哭了一場。

「來殺一個人。」

初十七的聲音蓄滿了哭哭得鼻音,說不出的詭異。

「……我啊?」烏拉拉倒不驚訝,乾脆舉手。

「都讓開了。」初十七倒不廢話,直接拔出一道白光。

用的是一把漂亮的長劍。

烏拉拉吐吐舌頭。

「當我們死人阿!初十七,你再強可以打的贏我們這麼多人嗎!」兵五常大吼,一棍蹬地,卻沒有要出手的意思。

「……」倪楚楚翻著書,幾隻負責偵測這片原野的蜜蜂發現了更多的敵人。

「哼。」初十七冷笑,聲音卻像哭:「逮了一個大家都要的死犯卻不殺,還大聲護著他,獵命師長老護法團原來都是雙面人。」

「大長老說,如果講得通,這小子暫時不殺,抓回去。」鎖木很冷靜,可以交涉,他絕不動手:「我們就提他去見聶老,全部都是實話實說。」

此話說完,一個老人從遠處的黑暗中走出。



「大長老太老了。」老人沙啞,「有時事情想的不是很清楚。我幫他想。」

那老人沒有拿兵器,只是垂著手。老歸老,卻一點也不糟。

太小看那只手的話,一定還來不及後悔就死了。

「老麥,你還活著啊?」兵五常很吃驚。

「失禮,辜負你的期待了。」老麥面無表情。

老麥可是獵命師族群裏人緣最差的幾位之一,原因是他擔任祝賀者時有過三次異常不良的紀錄。怎麼說?老麥三次都不耐一邊哭泣一邊決生死的兄弟姊妹,衝動的殺了他們其中之一或者其中之二,另活下來的那一人、他的父親或母親,從此恨上了這個沒品的人。

大家傳聞,有自殘習慣的老麥自殺已久,連自殺的死法也言之鑿鑿。現在好端端的站在面前,還與惹不得的初十七在一起。



更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聲浪。

看樣子還有幫手,初十七只是負責把列車停住而已。

至於他們怎麼找到烏拉拉等人的?……獵命師無所謂不可能。

來的是一輛軍用吉普車,開車的是一個一腳已踏進棺材的老傢伙。

不是老傢伙不想走路,而是他的兵器實在又大又重。

一個黑壓壓的超級大鏈球,用鋼筘綁在他的手上,放在後車座。

使用笨拙大兵器的竟是個老人,也只有穀天鷹這怪物才辦得到。



這三個人都不簡單。

這三個人都曾經是長老護法團,卻都被大長老解除了護法職務,理由都是服從率太低、行事偏激。跟闞香愁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過不當長老護法團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獵命師本來就是各自為政的草莽個體,若非要防止詛咒應驗,獵命師也不可能發展出這種變態的監視系統。

吉普車停下。

「闞香愁不是跟你們一起的嗎?」穀天鷹左顧右盼,似乎非常在意。

「沒……下車吧。」鎖木保持一定的禮貌。

「那好,我們也不為難你們,你們在一邊看著就可以了。」穀天鷹下車。

那鏈球未免也太大了,拖在穀天鷹那爬滿老人斑的手上卻一點重量感都沒有。

「什麼意思?」兵五常冷冷道。

「為了詛咒,不管是誰都不應該冒險。」初十七陰惻惻的道:「我的孩子半年後就滿十八歲了,我可不想他們還沒來得及過生日,就死在詛咒裏。」

「難道還看不出來嗎?詛咒越來越明顯了。」老麥打量著站在兵五常旁邊的烏拉拉:「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對勁,馬上就會有大戰,大戰會覆滅我獵命師一族,唯一之道,就是先殺了這小子。」

「我可沒這麼大影響力。」烏拉拉傻眼。

早早亮相的初十七就要衝出,被老麥一把拉住。

「總之,讓我們做完你們本來該做的事。」穀天鷹也算是有禮貌。

「不只我們,一知道那兩兄弟在東京,很多獵命師都前赴後繼趕來了,早點結束這件事對大家都有好處。」老麥嚴肅地說。

高傲的倪楚楚掃視了他們三人一眼。

「聶老不在,你們講話就特別大聲啊。」他冷冷得說。

鎖木跟書恩駭異的看著倪楚楚。

「這是說,你們要護著逃犯?」初十七怒的全身發抖。

「如果你要殺的是烏庭殲,我沒話說,甚至會幫手,不過這個傢伙可是束手就擒了。我只聽大長老跟聶老的話,在那之前,誰動他,誰就是獵命師的叛徒。」倪楚楚將書放在大衣口袋,雙手抱胸。

烏拉拉緊緊握著神穀的手。「兵五常,你呢?」初十七拿著劍,怒氣騰騰的指著兵五常。

「我發過誓,這輩子絕對不讓別人拿劍指著我的頭。」兵五常回瞪他。

「這麼說,你要硬幹了!」初十七大叫。

「我一不留神欠了這小子一個人情,如果跟你們幹一架可以還清賬款的話,哼,怕你們三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不成?」兵五常站前,卻連一眼也沒看烏拉拉。

「你們兩個小毛頭,也是一樣心思嗎?」初十七拿劍指著鎖木跟書恩。

「我們沒主見,只是,難道各位前輩不能等到我們一起見了聶老嗎?」鎖木。

「那我們三個就一齊上了。」老麥點點頭,似乎也可以理解:「不好意思,我們不搞英雄主義那套,你們也別客氣了。」

老麥說完,來敵的三位一起伸出手,將靈貓捧在掌上施咒。

妙的是,連烏拉拉也將紳士捧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詞。

「……」倪楚楚狐疑的看著烏拉拉。

一瞬間引命上身,俱是一流的獵命師們都完成了召喚。

同一時間,所有人又施展了幻貓咒將靈貓送到了安全的另一空間。

當然了,鎖木根書恩動作挺慢,但戰鬥時不傷害靈貓的共識下,三敵暫不出手。這也顯示出他們認為自己的實力大大淩駕于這群小朋友之上。

「……你將我插在你身上的‘百里箍’解除了?」倪楚楚瞥眼,難以置信。

倪楚楚在烏拉拉的背上用自己獨特的血咒圖騰封印起來,這個世界上除了她自己,或是大長老那種怪物,沒有人可以解的開深藏的密碼。

烏拉拉自己要換掉命格,那是絕無可能。

「你別緊張,我先把百里箍放在紳士裏,等危機解除,我自己插回身上,方便你們找到我。」烏拉拉微笑,「如果情況不對,我會第一個帶神穀逃走,之後再去找你們,你們務必全部都要活下去啊!」

倪楚楚幾乎要打了個哆嗦。

這種強行破命法,就連「天才」兩字也遠遠難以形容。

「……」兵五常眼睛索著隨時都會動手的三敵,冷冷道:「帶著神穀,你跑不遠,我答應你保護她就是了。」

「謝謝啦。可是我需要她。」只見烏拉拉笑嘻嘻的從紳士體內拿出一個命格,插在自己身上,伸出手按著神穀的頭,神穀不明就裏看著烏拉拉。烏拉拉嘴巴快速念動,不仔細聽的話還以為是幻貓咒的歌訣,但深究起來又有一點點細微差別。只一瞬間,深谷消失了。

這下不只倪楚楚,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臭小子你搞什麼鬼!」初十七亂叫,拿劍指人。

「我只不過是更動了一下歌訣裏關於隱藏物的?述部分,還有幾個形容隱藏物大小的小地方,沒想到一試就成功了啊。」烏拉拉這種愛炫耀的的人當然有點得意。

但他可不知道這意味了什麼。

幻貓咒的歌訣是大長老親自研發出來,為的是在戰鬥中保護他的同類。但所有的獵命師面對唱的奇奇怪怪的幻貓咒,全部都是靠強記,反正咒語就是咒語,能用就好了,去思考歌訣中的意義,不是追根究底的精神就能辦到,那根本就不是人類的語言……那頻率,顯然是位於靈界與貓之間的橋樑語。



驚世駭俗的天才嗎?

恐怕只有烏拉拉還以為,自己不過是有隨機應變的小聰明而已的努力型。

在那一瞬間,與烏拉拉同行的幾人幾乎就要相信烏拉拉可以突進地下皇城。



「真不愧是跟大長老素有淵源的烏家一族。」老麥面無表情。

只見烏拉拉左手凝了一團火,右手捏了斷金咒訣。

「豈只如此,我還融合了斷金咒、火炎咒、鬼水咒、天崩咒,造了一個超強的新術,上次一用,威力之大,差點連我自己也被殺了。」烏拉拉哈哈大笑,突然出擊。

初十七、老麥、谷天鷹滿臉吃驚。

融合咒術產生新術這種事情前所未聞,那個叫「天崩咒」的術更是聽都沒有聽過,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夠叫「天崩咒」的術一定不能小覷。

倪楚楚心裏有了計較,開始施展特殊轉化,大衣頓時鼓膨起來。

反射神經超快的兵五常幾乎與烏拉拉一起沖出,心中已經開始幫烏拉拉倒數幻貓咒的時間限制,在時限逼近前若無法打敗這三個老怪物,至少也要幫烏拉拉脫困,否則神谷就會永遠困在虛無縹緲的黑暗咒界。

「儘管用你的什麼大怪咒,別管我!」兵五常連人帶棍沖。

「那還用說!摩訶破空咒——第三階段!」烏拉拉高高躍起。

三個身經百戰的強敵抬頭,頭上各一滴冷汗。

只見無數大火如隕石般從天而降,朝初十七等人身上轟砸下來。

這……

這……

這是大火炎咒的雷霆火隕阿!

預期之外的大落火,即使是老麥這種機八透頂的狠角色,一時之間也給燒得眼冒金星。

「哈哈!唬爛的啦!」

烏拉拉充滿火內力的一拳,擊中看起來最強的老麥後背。

當真是怒火攻心,老麥一時承受不住,往前摔倒。

兵五常的黑棍盤上了頭發燒的卷起來的初十七。

倪楚楚解開大衣,炮彈般的蜂群沖向正掄起巨大鏈球掃火的穀天鷹。



奇妙的戰鬥,開始。
 
 
 
 
 
第387話

晚上十點零七分,距離日出還有六個小時。

在夜的時候要多作一點決策。畢竟今天一整天,人類真的做了很多很多阿。

深邃的剪龍穴通道裏,眾人越走越散。

遠遠落在白氏長老後面,幾乎墊底,阿不思陷入罕見的沉思。

如果是牙丸千軍前輩,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呢?

下棋,牙丸千軍是遠遠不如她的,所以牙丸千軍從來不以下棋的比喻教導她任何事。會下棋不過就是下棋,跟謀略什麼的可以說一點關係沒有,如果有,也是牽強附會。

阿不思一邊聽著自己的腳步聲,一邊思考……

除了自認個性很好外,那老頭子選擇了自己當接班人,一定不是因為自己最能打,也不是因為自己最愛好和平——而是因為自己很能打,也很愛好大致上的和平。缺一不可,尤其前者更是維護後者的基本要素。

老頭子想把自己訓練的這麼強,說不定就是為了這一天。

「在想什麼?」牙丸無道聽出阿不思腳步裏的思慮,回頭。

「在想不該做什麼。」阿不思隨口答道。

是的……不該做什麼,而不是要做什麼。

「過多的決策會導致錯誤,我會謹記的。」牙丸無道點頭。

打,牙丸無道是很強,但絕對打不過她。

但牙丸無道的本事是權力,是一種叫很多人為他效命的那種權力。

事必躬親是牙丸無道的權力本色,任何一個人都可以看出牙丸無道對權力的渴望。對權力太過熱衷的人往往犯下躁進的錯誤,但牙丸無道應該是一個可靠的好夥伴。

因為他該拿的都已經拿完了。

想要長長久久擁有他所獲得的權力,擁抱戰爭不是終極之道,擁抱戰爭後收成的果實才是……這點,可能是他們最基本的共識吧。

「對方一定有很強的戰士。」阿不思開口。

「要不,就是設下了很聰明的陷阱。」牙丸無道將腳步緩下。

沒錯。

當初牙丸五十六設下陷阱軟禁了牙丸千軍,逕自對珍珠港發動奇襲,就是培養了一批專屬於牙丸五十六的親信部隊「烏鴉的爪子」,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用力捕捉」了牙丸千軍。

「可見老頭子不是總能贏,要幹掉他,辦法還是有的。」阿不思像是在說著不幹自己的事情,已走到了牙丸無道的背後。

「這個方法同樣適用在你身上。」牙丸無道鄭重,「你要親手報仇,可得小心。人類那邊有很強的傢伙,不管是陰險下棋的人,還是被當作棋子的人,都很不好對付。」

「的確如此。」阿不思有點敷衍,簡直隨便問,「現在有什麼打算?」

「拐彎抹角,只是白白讓己方元氣大傷,盲目地尋求和談只會讓人類得寸進尺……不管人類是不是全都站在同一陣線。」牙丸無道握緊拳頭,讓始終面無表情的他罕見地有了點反應。

「嗯。」阿不思有同感。

和平是軟弱的人的首選——這是很多強國將領心中的想法。

想要和平?可以。

但你不能在第一時間展現出這種渴求給敵人看!



「有必要雙管齊下嗎?」阿不思指的是戰爭與和談。

「先展示籌碼吧。」牙丸無道用若無其事的口吻,說出最強硬的句子。

「這麼說起來,樂眠七棺都要一鼓作氣打開了?」

「敵人盜走了‘那個人’,一定會想辦法將他收編成敵方的戰鬥力,要制衡他的力量,動作得快。」牙丸無道躍躍欲試:「到了上面,我會立刻簽署開館的紅色命令。」

「是嗎?」

阿不思從未見過「那個人」,但根據歷史文獻記載跟多方面留下的殘簡傳說,那個人之驕傲,之強,只狂,絕對不可能被敵人所用。

當然了,這個無所不發明的世界若誕生了什麼鬼的洗腦機,那就另當別論。

但比起樂眠七棺,阿不思難免認為那個有很強自閉症的、躲在剪龍穴裏每天要吃十個活人的「超級大牌」,在面對血族大劫時也該有所行動才是。幾百年了,難道就真的只剩下幫忙上上潛力開發課程的氣力嗎?

也罷,比起大睡一覺後過度飛揚跋扈的胡亂指揮,將戰爭交給真正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人,血族比較有活路。

「這一場戰爭,最好能在展示籌碼後就告一段落。」牙丸無道有感而發。

「恐怕不能如願呢,歷史告訴我們,一旦開打要找出結束戰爭的下臺階理由,會比搞出戰爭困難百倍……」阿不思咕噥。



他們的談話,都聽在走在最後頭的白氏長老的耳朵裏。
 
 
 
 
 
第388話

隱隱挑眉,這些眼珠子閃白的老頭子們,心情可是非常亢奮。

許多人都以為養尊處優的白氏非常缺乏實戰經驗,而現在國家對國家等級的「幻戰」需求被依附在牙丸千軍手底下的「神道」給取代。

會有這種傳言也是正常的。

對比深入簡出的白氏尊者,風塵僕僕的神道可是走遍千山萬水執行特殊任務。神道的成員皆足以擔當大任,手段淩厲,一個訓練有素的神道特務可比一支任意開撥到世界各地的小型軍隊,既擁有白氏的幻戰能力,又擁有牙丸武士的實用價值。

白氏的力量,早就被世人所遺忘。

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白氏長老們集思廣益研發出來的「萬鬼之鬼」血咒初級版,在一次行動任務上震懾住人類的軍事領袖麥克亞瑟,逼迫他相信血族如果不計代價,也是有可能製造出等同核子彈威力的「腦兵器」。

……而且,還可以隨時在休閒開著車經過白宮的時候,直接朝裏面扔幾隻連電影特效都做不出來的怪物進去。



然後又過了好幾十年,白氏還是被自己的族人給遺忘了。

這些年來,白氏低調、或者該說是不屑讓他人知曉地完成了「萬鬼之鬼」結界大咒,並訓練出好幾個出類拔萃的小怪物出來。

如果說牙丸武士是以成天打打殺殺為訓練內容的話,那麼,講究天份的白氏諸人,就是好整以暇地或坐或臥在蒲團上,用眼花繚亂的幻術彼此對抗。

牙丸武士們粗手粗腳的對抗,已經敵不過時代的演進了。

血族面對的,已經不是從前那些只能靠白天苟且求勝的人類。

人類變的太強了。

變得太可怕了。



「只有幻術才是曆久不衰的超兵器。」

活了一千年,依舊精力充沛的白常總是將這句話縫在嘴上,並期待有一天可以在日本陷入危機的時候當眾說出這句話。

漫步向上,千回百轉,眾人已經走到禁衛軍的指揮部,半圓形的戰爭會議室。

踏入會議室前,白常突然轉頭。

「不管樂眠七棺要不要打開,我們都做好準備了。不必理會我們,我們白氏自然有白氏一貫的戰鬥方式,只要我們向軍方做出要求,軍方一切遵照就可以了。」白常面無表情。

「不,會議結束後,請務必告訴我們長老們的計畫。」牙丸無道很會說話。

如果無道說「請自便,我們不會干涉長老們選擇的戰鬥」,聽起來好像是絕對的尊重,但一點都不好奇白氏的行動,等於不關心、不在乎,一點沒有把白氏可以貢獻的力量放在眼底。

那可就觸犯了大忌。

「缺乏長老們的力量,我們無法獲勝,請與我們並肩作戰。」無道的聲音帶著溫度。這種話,阿不思就是打死也說不出來。

「哼。」白常回頭,不知領了這個情沒有。



戰爭會議的氣氛不太妙。

才往返剪龍穴一趟,戰爭會議上的臉孔又多了一批,交頭接耳,拍桌砸聲,彌漫著一股焦慮不安的氣氛。

連牙丸千軍的首級都給敵人侮辱般取下了,還能期待什麼?

而「己方」逕自突襲,在全世界人類面前殺死美國總統……即使是合理的報復,但這不就是落實了人類大舉侵犯的理由嗎?

如果已經準備好要開戰,不是應該主動出擊嗎?

怎麼會今天一堆將領摸不著頭緒的狀態!

迫切需要「有希望的領導」,是血族將領此刻最冀盼的。

白氏長者首先坐下,他們最習慣的貴族席,也是一貫的冷位子。



「該來的都來了吧?」牙丸無道冷肅著臉,掃視與會的高階軍官。

戰爭會議上可以見到形形色色的臉孔,但因為並非主動侵略,而是被迫做出回擊應變的求生一戰,所以看不到欣喜若狂的嘴臉。

少數幾個牙丸稱號的前輩也趕來與會,他們雖然已經不大管事了,但一身功力還在,沖著替牙丸千軍報仇的滿腔怒火,即使牙丸無道不讓他們帶兵,他們當馬前卒也是千百個願意。

此外,自衛隊的人類將領也穿著一身勳章的軍服匆匆報導。這場用世界地圖當格局的硬仗打下來,要不死,這身亮晶晶卻空洞乏味的勳章可得全部脫下來,換上真正的戰功獎勳。



戰爭是加速權力分配的最快方式。

生在承平時代,是戰士最大的不幸。

如果想要透過戰鬥確立自己人生的價值,現在可是大好機會。



一個空軍中校已經拿著一份報告,一臉肅容準備念出是壞消息的句子。

除了白氏,所有人都站的挺直,無人發出一點聲音。

在會議開始前,牙丸無道首先開口。

「我想先讓大家知道,剛剛血天皇他老人家已經允准我們發動對人類的全面戰鬥。」牙丸無道站在半圓形的底線中央,承受眾人的疑惑與焦躁。

「只是,這一場戰爭不大對勁。」

「幾乎,沒有可能勝利。」

「似乎是要聲嘶力竭,用不顧一切的戰鬥換取吾族的生存。」

「吾族一向是霸道出兵的主動那方,哪有等人來打的道理?」

「為了生存而戰鬥下去,恐怕是第一次吧。」

「不過也是正因為如此,一定要獲勝才行!」

「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肩負大日本人類與血族生命安全的強韌防線,所有人,都要有犧牲自己,以換取其他所有人繼續生存下去的覺悟。」

頓了頓,牙丸無道檢視人眼中漸漸消退的疑惑。

有一股無人察覺的強大力量從牙丸無道的掌心中洶湧卷出。

巨大、隆隆地包覆住在場幾十名來自各軍種的高階將領。

那股無形的能量並非山洪爆發般無所節制,而是訓練有素的、計算精准的龐大力量。與牙丸無道的性格完全嵌合。

「不論手段!」他喊道,並非慷慨激昂。

「不畏敵人!」他喊道,並非滿腔熱血。

「不計代價!」他喊道,並非要求群情激憤。

卻自有一股讓人完全信服的魄力。

牙丸無道舉起拳頭,用力握住空:「捍衛血族!捍衛我們的食物!」

眾將領紛紛舉起拳頭,握住眼前唯一可以握住的空氣,用力齊喊:「捍衛血族!捍衛我們的食物!」連續喊了三次。

這種畫面總算有點熱血,實際則非常諷刺,因為約莫有一半的將領都是人類。但那些人類將領在?喊這句誓言的時候比其他牙丸將領更加用力,簡直是聲嘶力竭,好像怕喊得太小就會被認為不夠忠誠。

大概只有阿不思從頭至尾保持一貫的不在乎。

如果不是牙丸千軍隱隱傳承的遺命,她會以非常歡愉的態度維繫住血族與人類的和平,並欣然接受過程中「難免發生的死傷」。

但很不幸,能力上準備充分,個性卻最不適合的阿不思得進入政治。

阿不思坐下,看著準備多時、滿臉悲愴的空軍中校:「說吧。」

「在擊落了幾乎整個敵方戰鬥機群後,白苦長老已經殉職了。」中校很遺憾。

此話一出,幾個年紀較輕的白氏貴族無不愕然,而剛剛從剪龍穴回來的白喪、白常、白無三長者也忍不住眉頭輕蹙……這個表情已經是他們最大的震驚。

白苦,可是白氏五大長老之一,腦能力跟他們不相上下,又加上「萬鬼之鬼」血咒,很難想像會敗死在人類的攻擊中。

「人類的F22戰鬥機群太強了,來犯者一共有三大飛行中隊,共有四十八架,戰鬥力遠遠超出我方的估計,白苦長老奉獻出生命最驕傲的力量才將敵人幾乎殲滅。」該名中校的語氣帶著雄渾的悲壯,哽咽地說:「白非跟白力兩位年輕尊者已經緊急替任了白苦尊者的位置,協助自衛隊守護東京灣的安全。」

不過……

「幾乎,就是沒有全部打下來的意思?」阿不思平靜地看著中校。

「是的,一架敵機成了漏網之魚,闖過了萬鬼之鬼的防線逼近東京上空……」中校語氣憤慨:「原先為了防範敵機來潮,我方派出二十四架在東京灣上空待命,不料卻被這架漏網之魚全數……全數擊毀。」

「這麼厲害。」阿不思有點詫異。

他對空戰一知半解,大抵就是你我的程度,但在完全沒有後援的情況下,空戰要以一敵二十四,這簡直——完全不可能。

「現在怎麼處理?」牙丸無道問。

「已經諭令另一中隊,共計十二架戰鬥機群升空了,絕對會將它擊落!」

「連二十四架都會被擊落,現在只有十二架,你小學有畢業嗎?」

阿不思說著不應場景的話,卻不像在開玩笑。

中校愣了一下,面紅耳赤的說:「對方的空對空飛彈已經全部用磬,除了近身炮沒有一點招架能力,我方派出十二架,已經是高估敵人了。」

「你保證嗎?」

「……」中校心跳加速,趕緊立正回答:「是,我保證!」

人生最可怕的厄運,總是來的最巧最妙。

緊急電話響起,通訊兵支支吾吾的報告:「報告長官,第二波派遣出去的十二架F16全部……全部遭到敵機擊落,空戰效應造成東京市區重大的災害,而敵機……敵機已經離開日本領空,朝第七艦隊的方向返回。」

在場所有人面面相覷。

日本空戰史無前例的,大敗北。

「自殺吧。」阿不思若無其事地說。

誇下海口的中校羞憤交加,立刻就要拿起腰際的佩槍朝太陽穴轟下。

「急什麼?」阿不思冷冷的說:「會不會開飛機?」

「是!下官乃日本空軍官校第1047期……」中校悲憤的說。

「想自殺,就開飛機去撞第七艦隊,到時候睜大眼睛,挑一艘最大的軍艦撞上去,你的命應當要這樣用。若真的讓你撞成了,我們還是會依照契約照顧你的家人,給予你的子子孫孫永遠不被當作食物處置的承諾。知道了嗎?」

「是!」中校低頭。

「敵人很強,現在起要全部攻擊都有同歸於盡的魄力……」阿不思淡淡地說:「如此,才有一絲曙光。」

真是可靠的戰略夥伴。

牙丸無道點點頭,宣佈:「特別V組,此時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是!」

「禁衛軍跟自衛隊聯合準備下,一個小時內打開所有的剩下的樂眠七棺。在十二個小時內,我要所有的樂眠戰士在作戰指揮中心就位。」

雖然在意料之中,但此話一出,所有將領都大為振奮。

樂眠七棺的血族最精銳,個個以一擋萬,絕對可以殺得人類部隊人仰馬翻。

「在此,我奉血天皇之名,宣佈啟動冰存十庫所有的兵力。」牙丸無道舉起手,厲聲說道……



「用最熱烈的慘勝,捍衛我們的食物!」



大材小用

命格:情緒格

徵兆:智商一百六十的你,每天做的卻是智商八十的人都能輕鬆勝任的工作。明明精通十種樂器的你,合組樂團時卻被分配到三角鐵。抓籃板、灌籃、三分線、跳投跟喝水一樣簡單的你,只在分數大幅領先時被派上場練兵。

特質:吃食宿主忿忿不平的心態而茁壯。反之,若宿主隨遇而安,則命格會逐漸萎縮。

進化:千年一敗
 
 
 
 
 
第389話

樂眠七棺,共有八位戰士。

宮本武藏已經出棺,性格孤僻的他只是一味求戰,並不理會上層指示。

牙丸傷心出棺已久,在陳木生和烏霆殲的夾擊下傲然殞命。

究竟剩下來的六位戰士……



北海道,知床國立公園。

美如仙境的原生林深處,各種野獸如狐狸、白尾海雕、棕熊、海豹等,皆以最原始的姿態棲息其中。為了保護它們不被打擾,此處還被日本當局申請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遺產——背後當然藏著秘密。

夜空呼嘯著十幾架軍事直升機的螺旋槳聲,鳥獸驚散。

隸屬國境死衛團之一的「北海道武胸團」,與尚不知自身命運的一百名日本自衛隊隊員一起下了直升機,尋著指示解開機關鎖,迅速前往知床五湖底下,一條深邃百年的迷穴。

兩口比鄰相挨的巨大石棺。

矛盾的立場,相似的命運。

同樣不被上蒼收容的鬼族英雄。



「這就是了。」武熊團的團長土方歲三確認了石棺上的古咒字。



武藏坊弁慶

能登守平教經



依照指示,從未交過手的這兩個人理所當然被分開來處理。

幾百年前就設想好了,巨大的機關啟動,年久卻定期保養的齒輪咯咯作響,履帶將兩口石棺慢慢推送到左右兩間空曠的「復活室」。

話說,能登守平教經出來玩過一次,而武藏坊弁慶也出來玩過一次,每次出來都死了不少人,要請他們進去也是費足了十分功夫。

此時,他們這兩個死對頭得一起出棺,還要請他們到東京協力備戰,真是很艱巨的任務。幸好不論是多麼偉大的英雄人物,出棺的幾個小時內都還是很虛弱,若真聽不懂話,只好要動用一下讓他們大吃一驚的現代武器了。

「現在,右邊五十,左邊五十。」

武熊團團長扭動粗壯的脖子,說道:「開棺預備,倒數三分鐘。」

一百名自衛隊隊員疑神疑鬼的進入了左右兩間復活室,他們接到的命令是監視出棺者復活的過程,並帶了兩大箱冷凍血漿預備淋在出棺者身上,讓其飽餐一頓。

這些可憐的精銳身上攜帶了自動步槍與突刺刀,還有閃光彈、小型手榴彈、夜視鏡,身上的野戰軍服還是特殊塑膠裝填的新一代戰甲,可以抵擋住部份子彈的衝擊力,並模擬肌肉的伸縮功能,直接強化肉身攻擊的力道約四成。

一切一切,只為了讓出棺者能在最短的時間內醒活,用尖銳的痛覺代替迷茫的復蘇。為了更有趣,更有點看頭。

「關門。」武熊團團長微笑。



接下來發生的事,絕對不是任何人所能想像到的……
 
 
 
 
 
390話

日本海,距離日本本土僅十海裏處。



一艘小型潛艇緩緩地貼著海底,以一個斜度小心翼翼朝一道海溝潛行。

海溝很深,很黑,有一股自然而成的巨大魔力潛藏在裏頭。

心不甘情不願的潛艇啟動自動導航模式,讓科技的力量帶領他們深入海溝的最深處。沿途開始出現讓人眼花繚亂的深海發光體,水母、怪魚、奇藻、盲蝦

「真不曉得以前的人是怎麼在這種鬼地方建造基地的,那麼大本事。」潛艇上的指揮官用讚歎的語氣抱怨

一個空間計算上的微小誤差,或一道意料之外的激流猛襲,讓潛艇撞上凸凹不平的海溝岩壁,大家都活不了命。

潛艇進入了海底,被十年前才新裝置好的空間機關吸納進去,進入巨大的水流管道。借著導航系統戒慎恐懼地繼續前進。幸好這次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此處是一個以現代科技重新打造過的巨大囚牢。

簡單而又無比堅固的構造裏,安置了兩口樂眠棺,一大一小。



大的棺很大,快要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

若非巨棺裏儲存著大量的安眠沼氣,就算銅牆鐵壁也困他不住。

像他那樣的「東西」,就是最會做噩夢的高手也未必夢得到他。



小的棺其實不小,就跟其餘的樂眠棺一樣大小。

熟讀日本歷史的人,或許會認為他才是真正的天下無雙。

只有像他那樣的人,才有資格放在那個怪物身邊。



潛艇的官兵開始下貨,將依照「緊急復活處理條例」從孤兒院徵召出來的熟睡的一百名童男童女,井井有條地擺放在小棺前面。

「問問上面,鯨群都驅結完畢了嗎?」

負責任務的潛艇指揮官為等一下看到的景象皺眉。

若不是非得以身作則,他真想轉身背對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

「報告,是。」下屬回報。

「那麼,就依照程式,先把小棺打開吧。」
 
 
 
 
 
第391話

「老實說,我真不想叫醒那個怪物……」

「……」

「如果聽不了話,我得親手押他回去,到時候會弄得我全身髒透。」



阿不思忙著下達啟動冰存十庫與樂眠七棺的配套命令,牙丸無道則與自衛隊將領們召集海空聯合作戰會議。兵力集結圖一次又一次重新排列組合。

日出後,就只有讓食物自己保護自己了。那時一定是人類攻擊的高峰。

阿不思盯著每一個樂眠七棺的出棺畫面。

其中她最在意的就是這一大一小彼此共貼的石棺。

文獻上記載,那口小棺裏的人曾經出棺過一次,而且還是跟著另外兩口棺的人一起出走的。不知道幹了什麼事,過了很久才又回到棺裏。

依照那小棺之人的聰明才智,這世界千百年來的激烈變化不過瞬息而已,一下子就能適應。

至於那超級巨棺裏的大傢伙……這個世界到底變了多少,天殺的毫無差別。

「不過,真想看看美國人嚇得魂飛魄散的臉啊。」

阿不思微笑。

她的視線換到她不是很有興趣,卻比武藏坊弁慶加上能登守平教經都還重要的那一口棺。

那口棺位在上野盆地的三重縣西北部,與滋賀縣、奈良縣、京都府接壤,山區環抱的伊賀町,地勢險要,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光是看埋葬的地名就知道封印的是誰。



服部半藏。

傳說中的最強忍者。



在伊賀忍者既輝煌又神秘的歷史中,服部家族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族裏人人盡皆習忍,是最出名的三大豪族之一。

相傳服部半藏是服部家前所未有的天才,在十五歲那年就將所有的忍術修行完畢,絲毫沒有各種忍術間不同屬性的互相排斥問題,在十八歲那年更是修煉了敵族甲賀忍者的所有忍術,並娶了三名甲賀忍者為妻。

是以,服部半藏終於靠著忍術與血統統禦了長年紛戰不休的伊賀、甲賀兩族,成為兩族唯一共同承認的忍術宗師。

此後,有太多關於服部半藏的功績。

還有更多歷史上一無所悉,卻只能用「翻雲覆雨」形容的出色暗戰,也是服部半藏率領他的徒子徒孫鬼魅般完成任務。更絕的是,沒有人知道服部半藏的「歷史」是該從哪個時間點開始記載,只知道,如果光是從協助德川家康夙興夜寐逃亡的那一段開始講述服部半藏的崛起,絕對太晚太晚。

若非忍術裏沒有可以信任的永生秘訣,而服部半藏也實驗不出來的話,服部半藏絕對不會成為血族的一員。而血族能辦到的事,忍術都可以做到。

然而永生,畢竟對一個活的精彩痛快的忍者來說,太有魅力。

於是服部半藏向血族獻上了忠誠。
 
 
 
 
 
九把刀的秘警速成班(八)

現在世界上的獵人兵團很多,合法登記的有三百零四團,非官方記錄則估計在七百多團左右。人數不定,良莠不齊。

目前規模最大的七大獵人兵團有:鐵十字兵團、凡赫辛兵團、勝利火焰、雅典娜之劍、大漠之歌、千年長城、中國龍,其中歷史最悠久的是勝利火焰,而人數最多的則是與解放軍合作密切的中國龍。

這七大獵人團彼此經常合作狩獵流浪在各國邊境的超級吸血鬼,當然也存在著緊張的競爭關係。

世界獵人排行榜上的排名不只建立在個人名聲上,也是獵人團之間炫耀戰力的重要指標,所以排行榜前一百名的位置,不僅僅是個人能力所能達成,往往也是七大獵人團之間政治性的角力。
 
 
 
 
 
第392話

負責打開服部半藏石棺的,是關西八絕斬之一的塚原蔔傳。



接到了特級命令,率領著約莫十五個牙丸武士跟三十個全副武裝的自衛隊隊員,塚原迅速來到伊賀町的深山密境。一到現場,卻發覺不大對勁。

刻意掩飾過的幽暗入口處,有些許剛剛才被移動過的痕跡。

牙丸武士用電子儀器檢測,果然此樂眠棺的沿途防盜裝置都失去了效果。

「有入侵者,快!」塚原當機立斷。

這麼巧?阿不思也沒特殊感覺,三重縣離東京太原,鞭長莫及啊。

抱著戰鬥的準備,塚原一行人火速沖進樂眠棺隧道。

「塚原,等一下戰鬥時記得打開你的眼罩監視器。」阿不思的指令。

「是!」

可眾人還沒有來到置棺處,塚原就遭遇到了伏擊。

仗著地理優勢,無數鑲銀的子彈快速襲向塚原一行人,塚原等武士死傷慘重。

隧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一顆手榴彈引爆,要尋原路出去就只有硬幹的份。戰鬥雖省下了同歸於盡的大爆炸,然而伏擊的敵人占了地理優勢,一邊侵棺,一邊在隧道裏架起了自動機關槍用火力壓制,令塚原等人幾乎無法動彈。

「不知道我們早就來了嗎?讓你們瞧瞧凡赫辛兵團的手段!」

「我們會成為第一支在日本境內立下大功的獵人團!下地獄吧!」

子彈呼嘯,出了同伴的屍體,幾乎無法尋找掩護擋住這些攻擊。

這樣下去,絕對會全軍覆沒的。

塚原咬著牙,一口氣沖出!

「大家跟上我——塚原天真滅神劍!」

不愧是曾經稱霸一方的劍客,塚原的刀氣化作一道光幕劈開了漫天子彈,瞬間就殺進了敵人的埋伏裏。這下子,近身戰就是勇氣與砍殺的結合藝術了。

血光四濺,兩個操自動機槍的獵人被殺破了喉嚨。

「塚原這傢伙還可以嘛。」阿不思看著螢幕,一面下達關西的兵力支援。

塚原是強,但阿不思可沒忘記,「凡赫辛」這一支素有歷史傳統的獵人兵團曾讓她吃盡苦頭。膽敢在這種時刻沖到日本蹂躪樂眠七棺的獵人團,不是瘋子,就是太強……裏面一定有可怕的高手。

這支獵人團只犧牲了五個人,就用慘烈的圍攻擋下了塚原的推進。

然後,第六個人完全停止了塚原的腳步。

那人的靈動飛快的刀法配合奇異的步伐,勉強擋住塚原的刀勢。

勢均力敵的情況並沒有僵持太久。



黑暗中,無聲無息的,第七個人從塚原背後出了一刀。

塚原的眼睛瞪大,那一刀直接從他的額頭上淌了出來。



他聽見最後的聲音,是腦子團全部揪在一塊的緊繃聲。

「死吸血鬼,吾乃凡赫辛兵團第十二代副團長,記住了。」

那副團長慢慢抽出他刺進塚原腦袋的軍刀,一腳踢開。

接下來,就是一面倒的屠殺了。



「幸好沒發覺我在偷看啊。」阿不思揉揉眼睛。

塚原竟然死在這種爛偷襲上,未免也太沒有爆點。

真想自己上啊。



緊接著,暗自潛入破壞的凡赫辛兵團繼續他們原來要做的事。

十幾個獵人將沉重的石棺從洞竅裏拖出。

「按照服部半藏的第一套劇本,必定是等你們開棺殺他的一瞬間,一口氣把你們這些小屁孩統統殺掉。」阿不思泡了一杯茶,手指掂著載沉載浮的茶包,準備看好戲。

她跟服部半藏沒見過面,單憑聽聞過的神奇事蹟就有足夠的信心。

只見獵人們開始鑽孔,鐳射鐳射迅速將堅硬的石棺表面燒出一個深洞。

「再怎麼厲害的吸血鬼,都免不了怕兩種東西。」獵人副團長在棺木上敲敲。

一種是銀。另一種更絕了,陽光。

最絕的陽光沒有辦法隨身攜帶,但銀可以。

拿出沉重的特殊裝備,眾獵人訓練有素地將液態銀灌進孔中,一口氣就灌入了足以殺死一萬個吸血鬼的份量。

「這挺不妙的。」阿不思苦笑。

也沒叫牙丸無道過來一起欣賞,阿不思一個人喝著茶,觀看一代忍者天王是怎麼被惡搞到死的。

到底服部半藏這種無所不能的天才,會怎麼脫困呢?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真的還有辦法脫困嗎?

又回到那一句電影對白:「天底下並沒有真正的不敗,問題是,你怎麼將他打敗?」或許中的或許,這就是唯一可以確實殺掉服部半藏這永遠不敗的方法了。。

「服部半藏的第二套劇本,就是你已經修煉成了不怕銀的奇妙忍術,等他們放下戒心,打算開棺零碎你的屍體,就是你逆轉勝的開始。」阿不思隨便亂講。

可惜事情還沒有結束。

所有獵人都拿起了鐳射光激槍,各自從不同的角度切割石棺。

隨便計算,如果每條鐳射鐳射都從頭切到尾,石棺至少會被切成五十多等分。不管裏面躺的是誰,都會死得不能再死。

「……」阿不思感覺,這些獵人真是夠婆媽的了。



約莫過了三分鐘,緩慢的虐屍秀終於結束。

石棺在瞬間分崩離析。

凡赫辛兵團副團長一腳踢開碎爛的石棺表面。



答案是……



阿不思差點將手上的茶給打翻。

阿不思大笑。



「竟然還有第三套劇本!」
 
 
 
 
 
第393話

中央藥氣供輸系統的運作聲,隆隆不絕於耳。

蜂巢般的巨型地底城,有種後現代主義的荒謬感。



填充似的無數個絕對封閉的藥氣鋼槽裏,囚禁著一萬名血族戰士。

這一萬名血族戰士已經昏睡了七十五年。

雖然在上層刻意的隱藏下,幾乎沒有人到過這個鬼地方,但監控的儀器還在負責任地運作著,溫度、壓力、藥氣濃度,都維持在穩定的狀態。

穩定還不足以信任。經過科學計算,大約有百分之三到百分之五的冬眠戰士會醒不過來,原因很多,但籠統說起來是跟個體的體質有關。

基本維繫生命的冬眠氣體,原本就不可能十全十美,而冬眠的個體之間的差異很大,有的會產生抗藥性,冬眠不到一年就會在睡夢中發病死去。有的會在冬眠的漫長歲月中突然驚醒,被莫名其妙的情緒給自己嚇死。最多的狀況,便是體質特別虛弱,長期冬眠得不到最基本的營養,也會慢慢死去。

儘管冬眠氣體的配方持續改進,但改進過後的配方不可能立刻取代原先的藥氣,因為風險太大,一口氣更換配方恐怕有騷擾冬眠者的可能。萬一在置換藥氣時不小心讓冬眠者集體醒來,那麼……在那眾情況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便是——一萬人剛剛醒過來時,那一萬人份的巨大饑餓。



灰頭土臉到了這裏,漢彌頓對宮澤佩服到了頂點。

一眼望過去,就像木乃伊的大賣場。

「幹得好。」威金斯肯定地拍拍宮澤的肩膀。

「何足掛齒。」宮澤心裏一點感覺也沒有。

按照宮澤的推算,東京共有六個冰存十庫的據點。

六分之一的機會,竟然讓宮澤帶領這個精英獵人團在多摩市的市郊地底找到了這個大巢穴。如果將戰略型核彈裝在此處,一引爆,東瀛吸血鬼的肉搏戰戰力絕對會損失超過三分之一。

「不會錯,中了大獎。」

漢彌頓拍拍手上的灰塵。

「全部都是伊賀與甲賀忍者,各五千名。」天才好手佩提讀著日文。

最老經驗的尤恩站在一萬名伊賀甲賀的「鬼忍者」中間,感覺到一股不寒而慄的氣氛。牙丸禁衛軍要真啟動了這一萬名超級中的超級精銳,無論人類的特種部隊白天怎麼蹂躪日本,一入了夜,這一萬名鬼忍者就可以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七大獵人團中的任一個,跟這一萬名鬼忍者幹上,絕對會在三個小時內全軍覆沒。毋庸置疑,毫無疑問,百分之百,千真萬確。

「這是最大的幸運。」尤恩克制語氣中的發抖。

殺過最多的吸血鬼,變強了,但也變聰明了。然而不是一昧的勇敢,而是「懂的怕吸血鬼」這個危機思考,才讓當過勝利火焰兵團團長的尤恩一直活到現在。

「要幹就要快。」宮澤口氣平淡,像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人:「戰爭開打在即,吸血鬼隨時都會過來啟動這些隱藏兵力,你們的動作要快。」

但宮澤的好奇心確實天生強烈,在炸藥摧毀這裏之前,他不斷東看看西摸摸,想瞭解的事物實在太龐雜了。

「是,炸了這裏,等一下再去炸別的地方,一口氣閹了那些臭吸血鬼的卵蛋,看他們拿什麼跟我們打!哈哈!」炸藥專家賈納德打開超級重的背包,小心翼翼取出防震櫃中的核裝置,開始複雜的設定。

智商一百七十六的辛辛納屈跟宮澤一樣,對這個呼吸困難的地底感到異常興趣,唯一不同的是,在他入迷之前,注意到了一件事。

「威金斯呢?」辛辛納屈隨口問。

這一問原本沒什麼了不起,眾人各自做著各自的事情。

但辛辛納屈隔了十秒鐘又問了一次:「我說,威金斯不見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愣住,轉頭看著發問的辛辛納屈。

啞巴查特瞪著漢彌頓,漢彌頓瞪著佩提,佩提看了看正在設定核彈的賈納德,賈納德看了最老經驗的尤恩,而尤恩將視線壓在從頭到尾都讓人很不舒服的嗜獵者黑天使。

就是沒有人搭腔。

「沒人看見威金斯嗎?黑天使,你一直走在最後面。」尤恩。

「……剛剛進來的時候還有看見。」黑天使低沉的聲音。

「我記得走進來的時候,威金斯還拍過我的肩膀。」宮澤背脊發涼。

「是嗎?」漢彌頓警戒地看著周圍。

原本將血族一軍的勝利氣勢瞬間凍結了。

突然,啞巴查特後退一步,猛一抬起頭。

這個瞬間抬頭的動作,讓所有人都警戒地往上看。



啞巴查特快速絕倫地沖向正在裝置核彈的賈納德。

一眨眼,切開了賈納德的喉嚨。



「誰!」黑天使手中的鋼鏢射出。

啞巴查特消失,鋼鏢全釘在藥氣鋼槽上。

眼睛比鷹還銳利的漢彌頓注意到,消失的查特並非以超快的身法躲開鋼鏢,而是根本就「突然瞬間移動了」!

啞巴查特出現在賈納德的身後,一腳將核彈裝置給踢得老遠。

賈納德捂著被劃開的脖子不斷想叫,痛苦異常。

啞巴查特微笑,在眾人的疑惑注視下,從後面慢慢抓住賈納德的腦袋,一轉,結束了令強壯勇猛的賈納德難堪的最後畫面。

「為什麼要當叛徒?」黑天使沉住氣,全身散發出污濁的殺氣。

「叛徒?」啞巴查特開口,眾人更吃了一驚。

之間啞巴查特哈哈大笑,拍拍自己的臉。用力拍,用力拍。

五官一陣亂七八糟的猙獰,然後,慢慢變成另一張臉。

一張慈眉善目,凡是都好商量的大好人模樣。

「幸好我發現得快,要不,我的徒子徒孫豈不是要被你們趕盡殺絕?」

那人突然雙手各捧一個頭顱,一顆是查特的,一顆是威金斯的。

沒有人知道這個怪人何時出現,更別提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動的手。

完全一團迷霧……

一時間苦無如雨噴出,四面八方儘是奔騰幻影。



「不用記也沒關係!吾乃,再也不想進那臭棺材的——」



還有誰?

服部半藏是也。

《獵命師傳奇》卷十三 完
 
 
 
 
 
《獵命師傳奇》卷十四

凱因斯瞪著空蕩蕩的石棺材,已經好久好久了。

難得的,他很失望。

空棺並非不在意料之中的幾個可能之一,但真的是空棺,還是教人信仰難撓。

這麼說起來,既然逮不到「那個人」,就表示這次的戰鬥可以跟「那個人」鬥一鬥囉?

也好,在樂眠七棺裏,就只有「那個人」的等級跟其他人不一樣。

完全不能相提並論。與他為敵,那就是戰爭的規模,不再是單打獨鬥的比武過招。風險很大,遊戲的品質也相對提高。

但,現在要怎麼平息心中那股鬱鬱不樂的失望感?

凱因斯突發奇想,下令:「挺好,將那幾百個沒有標記的吸血鬼再打一次藥,在兩個小時內放到紐約街上去玩一玩,幫那些天真的人類上一堂……什麼叫惡夢實現的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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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31:10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十四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偉人就是在說我!


本來寫序都是很快樂的,因為這代表我又攻下了一集《獵命師》。

但現在,又到了我「最痛苦」的寫序時間。

應很會撕序的沒人性編輯的要求,通常我都要對著螢幕胡扯一番,很用力地把不好笑的東西講得很好笑,我原本是個相當嚴肅的人,每次寫序都煩惱。如果寫得不好笑,編輯那邊不過,版稅就不下來,我就等抄寫了個屁。

我不能接受過去一個月,我都活在一團屁裏。

只是最近我的年輕讀者增加了,出版社收到很多家長的來信,說他們的孩子都很喜歡我、都很受我的影響,希望我可以多寫一點有益身心健康的警世文章(例如不好好讀書腋下會長蘑菇、例如上課看小說打牌會滲尿)幫助他們的孩子認真一點長大,不要老是在那裏幹熱血,結果最後變成跟我一樣的人。

這麼說好了,家長們,放心把小孩子交給我吧,因為我可是偉人!

對,你們以為我又要唬爛了吧?

WRONG!

本來我也不相信自己即將成為一代偉人,但上個禮拜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讓我不得不信。

事情是這樣的。

上個禮拜天我在家裏寫《獵命師十四》最後一個章節,寫累了,乾脆在客廳練習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姿勢(被狗仔偷拍我默默行善的時候,可以表現得帥一點),有人來按門鈴。

我一開門,就看見兩個渾身濕透的人。

他們一高一矮,穿著黑色西裝,人模人樣,但他們全身濕掉的程度就跟他們剛剛從海裏走出來的感覺差不多,弄得我家門口地板都是水。

「……」我忍不住看了一下外面。

現在出大太陽、還刮熱風耶,這兩個人怎麼有辦法淋得這麼濕啊?

「您好,您一定是九把刀吧?」高個子喘著氣。

「是。」被叫您,感覺真是飄飄然啊。

「太好了,我們是未來偉人保護組織的特派員。」矮個子乾脆脫下鞋子,在門口給我擰濕襪子:「是這樣的,我們是專程從未來世界穿梭時空,來到二十一世紀初期來保護您的特務。我叫……」

高個子粗著脖子大吼:「笨蛋,不能說出我們的名字!九把刀偉人知道我們的名字後,可能會改變既定的未來啊!」

等等。

「這不是抄‘魔鬼終結者’嗎?」我打斷他們的對話。

高個子點點頭,矮個子搖搖頭。

我看得有點亂了,只好說:「你們在開玩笑嗎?」

「真希望是個玩笑,但九把刀偉人,您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這也是我們辛辛苦苦跨越蟲洞,來到這個時間點協助您渡過難關的原因。」高個子抹了抹臉。

「蟲洞很濕嗎?」我打岔。

「是的,九把刀偉人果然名不虛傳。蟲洞非常地濕,傳送時間又久,我們都差點在蟲洞裏窒息了呢。」矮個子用力擰了擰領帶,搞得我家門口滴滴答答的。

這兩個濕掉的人一直叫我偉人,叫得我不禁覺得自己偉大了起來。

我只好請他們進屋子裏喝茶,還扔給他們兩條抹布把臉上的水擦一擦。

他們兩個在我家裏東看西看,還一直鬼叫:「天啊!沒想到真的能到九把刀偉人家裏,親眼目睹奇跡發生的根據地啊!天啊!」最後還給我感動地流眼淚。

「不可能吧,都市恐怖病的初版!竟然還是只有一刷的版本!」高個子立刻跪下,用力膜拜著我的書櫃。

「這個時候《獵命師傳奇》才出到十三?這種紙質,這種封面……傳說中都是亂寫的序!」矮個子整個人五體投地趴在地上,還哭了出來。

雪特,這一定是詐騙集團。

而且是個技巧非常拙劣、白爛到頂點的詐騙集團!

但待人親切是我的強項,我還是倒了熱咖啡給他們。

「這是?」高個子皺著眉頭,聞著熱咖啡的香氣。

「根據歷史文獻,應該是一種叫熱咖啡的……飲料?」矮個子嘖嘖。

夠了,這種爛演技真的是夠了,還歷史文獻咧!

當這兩人正要開始喝熱咖啡的時候,我立刻拿起其中一杯,往自己的頭上淋下去。雖然燙得要死,但我面不改色。

「其實我們熱咖啡的標準喝法,是這樣。」我微笑,頭冒煙了。

高個子跟矮個玉毫不猶豫,立刻模仿我的動作把熱咖啡淋在頭上。

真是令我肅然起敬的詐騙集團啊,竟然沒有笑場!

不過別想用這麼白爛的橋段騙我上當啊。

「九把刀偉人,我們就直話直說了,由於您是未來非常重要的偉人,您在任何時間點上做出任何的決定,都可能改變我們所認識的歷史,但歷史有時候會因為山繆星人過度頻繁進行時光旅行、或使用的時光機器太過巨大的關係,產生一種稱為蟲洞拉撐裂損的效應。」高個子的頭髮冒煙,咖啡汁液沿著額頭、順著鼻子慢慢滴下來。

頭頂冒湮的矮個子,接著高個子的話說下去:「通常蟲洞拉撐裂損一下也沒有關係,時間旅行醫療聯盟認為,所有人暫時不要進行時間旅行,讓蟲洞休息兩個多月就沒關係了,蟲洞會自行修補損傷。」

喔,聽起來怎麼有點色色的啊?

「但!」矮個子用力一喊。

我嚇了一大跳。

「但!這一次有不明人士搭乘不明異物穿梭蟲洞,導致蟲洞裂損得太厲害,蟲洞在自行修復傷口時所分泌出的物質,已經外滲到各大時間區,這種神秘的物質相當特殊,根據過去慘痛的經驗,將導致許多時間區的歷史發生驚人的改變。」高個子解釋。

「什麼是過去慘痛的經驗啊?」我隨口問。

他們異口同聲大叫:「不能說!」

「不是太深奧就是不能說,是不是詐騙集團啊?」我嘖嘖。

「……詐騙集團是什麼?」

高矮兩人面面相覷,好像他媽的歷史辭典沒把這麼重要的辭彙編進去一樣。

太假了吧。

「所以呢?許多時間區都面臨危機,然後呢?」

我只好裝作很好奇,咖啡從我的頭髮上不斷流下來。

「為了保護歷史暢通運作下去,許多小人物我們不管,但對於將在未來世界做出重大貢獻的偉人,我們機構都會派人冒險穿越蟲洞進行重點保護,確保偉人在還沒有成為偉人之前的人生,完全按照歷史記載的一樣正確運行下去,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等到蟲洞的裂損自行修補完畢,我們才會再回到我們原本的時間區。」

「所以,只要偉人的人生搞定了,歷史就沒問題了?」我冷冷地問。

「是的,根據‘偉人傳就等於歷史’的時間定律,重點保護偉人就可以了。」高個子微笑:「要是一口氣出動太多特派員保護市井小民的話,反而會暴露出未來時間區的存在,改變了歷史。」

真是漏洞百出的說法啊,還定律咧,要是我拿來寫小說,不就被笑死!

「那現在你跑來跟我說,將來我會成為偉人,難道就不會改變歷史嗎?」我隨便舉出一點,就可以打死這兩個騙子的說法。

「不會的,因為您實在是太偉大了,歷史根本就是您參與制造出來的產物。」

答非所問,不過……

「所以我未來超偉大的嗎?」我忍不住問。

「是的,您非常地偉大。」高矮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靠!我就知道!我要打電話跟我媽說!」我一時太過激動,馬上就想打電話跟我媽報告這個好消息,跟她說她竟然生了一個偉人!

不過,等等。

我壓抑不住好奇心,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變成一個偉人啊?」

矮個子立刻從口袋裏拿出一本濕答答的小本子,說:「根據您的年表,你在三十五歲以前還是個廢物,從三十六歲開始,您的人生將會出現……」

「等等,你是說……我現在還是個廢物?」我很詫異。

「是的,歷史文獻是這麼記載的。」高個子也拿出一本還在滴水的小冊子:「二十歲以前,是個典型又徹底的廢物,二十歲到三十歲,是個力圖振作的廢物、但尚未脫離時間聯合組織公約裏對廢物最局限的定義,而……」

「等等!」我太怒了:「可我寫出頭天啦,那麼多讀者為了裝我的小說去買新書櫃,那麼多學校請我去禮堂講笑話,已經是個暢銷小說家啊,再怎麼說我也不算個廢物吧?」

高個子誠懇地說:「跟您未來要做的事比起來,您現在根本就是個垃圾。」

這句話讓我肅然起敬。

雪特咧,原來未來的我那麼偉大,靠,就跟我現在老是叫過去的自己為廢物一樣的道理。

那,未來已經成為偉人的我,一定偉大得很超級啊!

「不好意思,可以請問一下未來的我究竟做了什麼變成了一代偉人?」

「這種事相當關鍵,我們怕一旦說出來,未來就會改變。」高個子臉色歉然。

「喔,原來如此。」我裝出可以理解的表情,又問:「但……我到底會有多偉大?可以具體說明嗎?」

「在未來,偉人分為三個等級,最低的是豐功偉業級,中等的是千秋萬歲級,最高級就是——宇宙戰艦級!」高個子倒背如流。

「那我?」

「您當然是宇宙戰艦級啊!」矮個子燦爛地說。

太爽啦!

我立刻跳到沙發上亂吼亂叫了一分鐘,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九把刀偉人,請您理解我們只能在現階段陪伴著您,不能告訴您太多未來世界的細節。這段期間我們會幫您注意蟲洞的狀況,免得蟲洞的神秘修復物質不小心滴到了您,萬一您因此產生了異變,就無法按照歷史記載成為偉人呢。」高個子繼續道。

滴?

從哪里滴啊?

不管,從那種很濕的蟲洞滴下來的東西肯定很奇怪,我才不想被滴到。

「我走路都戴安全帽的話,會有保護效果嗎?」我正色問。

「安全帽?是一種帽子嗎?」矮個子歪著頭,快速翻著濕淋淋的小冊子。

高個子慢慢地舉起桌上半滿的咖啡壺,為自己跟我又倒了一杯,然後舉止優雅地朝頭頂上倒下,淋了自己滿頭熱氣。

「……」我皺眉,陷入沉思。

現在有兩個選項。

一、用最快的速度把這兩個超蠢的詐騙集團轟出我家。

二、承認自己將是個宇宙戰艦級的偉人,然後接受保護。

我深深歎了一口氣。

「請問,我的《獵命師》會寫到第幾集才會結束呢?」我握拳,低頭。

「很抱歉,這是機密。」高矮兩人又是異口同聲。

果然還是沒辦法知道嗎?

我拿起桌上的咖啡壺,一口氣慢慢倒在自己的頭上。

於是,這兩個來自末來時間區的特派員,就暫時住進了我家……



<拒絕老朋友的代價>之章

第394話

千峰競秀,萬壑崢嶸。

黃山天都峰絕頂,有一奇石,兩側俱是眼力不可觸及的萬丈深淵。

此石險峻異常,寬僅兩尺,模樣如鯽魚背脊,尋常人想攀到上頭需冒極大危險。

先不說山勢難以克服,就說是風,在這天都峰山頂也未免吹得太猛太響,就連飛鳥經過也無法保持平衡,險些摔落,何況是人?

幸好在這山巔,除了難叢言喻的美景盡收眼底外無利可圖,是以人跡俱絕。

在這險境,卻有一老獨自盤坐在奇石上吐納煉氣。

太陽落下已久,滿山雲海一片紫氣,風勢更強,吹得雲氣益加變幻莫測。

盤坐的老頭兒維持吐納煉氣的姿勢已久,絲毫不受風勢的影響。

自幾天前聽到從昆侖山那傳來的怪事,老頭心中就沒一刻安寧。

據那些人說,昆侖山山巔上的獵命師宗廟前,那尊用斷金咒冶煉萬年寒鐵製成的薑公人像,竟然遭到天雷殛毀,崩裂成數百數千塊。

這真是太奇怪了。

明明就有用玄冥天護咒結在宗廟的屋脊上,萬鬼莫近,怎會遭到天雷斬劈呢?

如果這是個徵兆,會是指什麼事?該去找大長老談談嗎?

老頭兒慢慢睜開眼。

唉。

為什麼在這無人仙境,自己還會這麼心煩意亂呢?

所有人都認為當今之世,除了大長老外的九大獵命師,毫無疑問就是指烏禪、闞吟、闞不歸、陸征明、廟老頭、高力、任歸、谷歌石、郝一酉……

老頭兒歎了一口氣……

緩緩伸出左手,身後刮起一道澎湃的豪風。

眼前雲氣破散,紫氣飛騰。

唉。

就算薑公人像遭天雷殛毀,事出有因,自也有許多厲害的角色會去調查關心,一把花白鬍子的自己實在不必心煩吧?不管別人怎麼看待他,這個世界上實在沒有什麼「非自己出馬不可」的事。


……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就是給自己惹麻煩。


老頭兒的左手繼續揮擺著。

風左風右,上上下下,就像一條無形的飛龍穿梭在雲裏,攪撥著,翻滾著,雲氣的形狀與走向完全掌握在老頭兒的意念之中。

像長了翅膀的大海,不管怎麼變幻,都煞是好看。

盤坐山巔的老頭兒,就是將大風咒練到了頂,被推崇為九大高手之一的郝一酉。

但將功夫練到了頂,又怎麼樣呢?

就因為有能力,就一定要使用能力嗎?


十幾年前,相依為命的靈貓死了,自己索性連貓也不養了。

……這舉動也算是一種表明心跡吧?



第395話

烏禪,那個不死心的傢伙。

「烏家火,闞家水。」

這一句在獵命師之間琅琅上口的話,聽在同樣擅長火炎咒的高力耳裏,萬般不是滋味。每聽一次,就要用自己苦練發明的獨門咒術「無限火雨」燒掉半座山,要所有能夠看見山火的人都知道……

「看看誰才是火炎咒的大行家!烏禪那傢伙會這無限火雨嗎!會嗎!」

高力就是這麼咆哮。

可以想見,擅長火炎咒的高力一向跟烏禪不合。

聽說烏禪違背本性去說服高力一同去扶桑斬鬼的時候,一言不合還動上了手。

無限火雨很強,但高力打是打不過烏禪的,不過動手時一路冷言相譏,酸人比施咒還要厲害。最後烏禪大怒離去,揚言若能活著回來,第一個就來殺高力,讓高力自己嘗嘗被火燒死的滋味。

這是何苦?

那時郝一酉聽到這件事就想……徐福再壞,等他再次壞到中土,所有獵命師再一起聯手抵抗他就是了,不見得要衝到扶桑趕盡殺絕吧?

就算想沖,別人也不見得要跟你一起玩命啊。


又說到闞吟跟闞不歸這兩姊弟好了。

既然是渡海大戰,鬼水咒當然是所向披靡的大咒,整片海水都是咒語的法器,力量大到無法估計。別說闞家一個人就敵得上一百艘戰船,就是徐福親自掛帥,想在大海上施法搞鬼,鬼水咒也不見得會輸給徐福的魔力。

烏禪,跟闞吟跟闕不歸,三個人是相當有交情的。

烏禪抱著理所當然的友情與希望,打算邀請兩位高手共赴戰場。

可?

自從忽必烈公開招募獵命師隨軍以來,闞吟跟闡不歸的行蹤便飄忽不定,顯然是故意。幾個月下來,烏禪用上了所有能用的命格就是找不到他們倆,問人也問不到。

烏禪為此鬱鬱寡歡。

怪誰不得,人各有志,這點郝一酉真心理解。


練鬼引術,沒人比陸征明還要在行了。

只是陸征明練著練著,竟養出一批萬人屍軍,模樣醜陋不說,還很臭。

一萬具臭得要命的屍體要放哪?

最後陸征明只好跑去南疆據地稱王,這也是一種人生的無可奈何。

接來要說的事搞得沸沸揚揚,每個獵命師都會背了。

烏禪千里跋涉到了南疆勸說陸征明,邀請他帶領萬人屍軍參加忽必烈東征,但聽說陸征明讓烏禪吃了閉門羹,來個死不見面,就只是派殭屍送道歉信給烏禪,客客氣氣要趕他走。

走是走了。

只是烏禪臨走前氣到放火燒了上千個屍兵,大吼:「想殺我,就到扶桑!」

陸征明已經放話,要是烏禪能夠活著回來,他就要率領屍軍圍殺烏禪。這又是何苦?冤家宜解不宜結啊!


用咒語養蜘蛛的廟老頭也不買烏禪的帳。

他明擺著想在中原作威作福,也不想把命賭在大海上,做那英雄的夢。

「這是為什麼?」烏禪壓抑著怒氣。

兩人隔了數十丈,全靠內力送話。

「烏禪,你追捕我這麼多年了,你還看不清嗎?老子很壞,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殺人劫貨,姦淫擄掠,可以幹的我都幹了,就是沒人治得了我。就是你,打得過我,卻也抓不到我。」

雙手叉腰,廟老頭繼續他的大不屑:「徐福嘛,只是一個比我壞的魔頭罷了,我佩服他可以這麼壞,行不行?」

「廟老頭,你既然知道自己過去造孽太多,不如就跟我一起,把罪扔到大海裏洗一洗吧!大壞蛋當了這麼久,不膩麼!」

「不膩不膩,我的功力若能有今日百倍厲害,我也想跟徐福一樣,一百倍的壞。」

廟老頭呸了一口口水在兩人之間。

他說的可是真話……

天下人這麼多,要壞,又未嘗沒有人壞得過徐福。

只是啊,那些人沒這麼大本事壞,於是便安安份份當個小強盜,當個小流氓,沒錢的時候搶錢,沒女人的時候搶女人。沒事做的時候?就重複沒錢跟沒女人的時候該做的事。

能力大點的,運氣旺點的,便弄來一批也想使壞的混蛋占山做寇。

更厲害的,乾脆殺國稱王,再來個編篡歷史來翻轉他的惡業。

要壞,真得看際遇造化。

「那這樣!徐福,有我一個人挑著!你就用你的蜘蛛舞幫我清掃一下那些礙手礙腳的小角色,這樣總可以吧?」烏禪克制的怒氣已經瀕臨極限,握住九龍槍的手又更緊了。

淡淡的火焰,在握槍的指縫中緩緩地竄了出來。

「烏禪你這狗娘養的!你當我傻的!」

廟老頭像個地痞無賴一樣放聲大笑:「血族皇城裏,又豈只一個徐福厲害?要是那、幾、個、人都醒著,即便是九大獵命師一起殺進去都要掉九顆腦袋!就算那、幾、個、人都乖乖睡著也罷,就算我也爽快地料理那些跑龍套的小嘍囉也罷,可你這狗娘養的萬一被徐福生吞活剝了,我要怎麼走?道個歉說我跑錯地方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麼多年烏禪都想殺死作惡多端的廟老頭,可都沒有得手。

就在烏禪擊出大火炎掌的一瞬間,廟老頭就用他的獨門逃跑招式溜走了。


郝一酉當然不欣賞廟老頭的為人。

但在不想參與烏禪行動這一點上,倒是所見略同。



第396話

谷歌石。

這狂妄自大的傢伙,多年來對大家公推烏禪為獵命師之首,非常不爽。

他老是忿忿不平,說火炎咒火來焰去的,端地是一種嘩眾取寵的招式,哪像最多人用的怪力咒,從練功那一刻起就是一步一腳印,踏實深練,力拔千鈞毫不取巧。

更令谷歌石難以忍受的是,烏禪總是與落魄到家的闞吟、闞不歸飲酒歡歌,老是大贊:「鬼水咒好啊!」、「鬼水咒真是霸道無雙!」

卻不來與自己交好?

比起闕家那窮得要命的兩姊弟,自己可是權勢遮天,獵命師跟隨他練功者眾,不分姓氏血緣、人數眾多幾乎自成門派。就算是尋常人等也想跟著他學習一招半式,入伍從軍。而軍部將領更是巴結著他、冀盼能得到的他得意門生,以獲武將。

但烏禪,就是不來跟他喝杯酒!

就是沒想交他這個朋友!


今次,烏禪終於來了。

還帶著一個請求。


「可以。」谷歌石爽快地說。

可以的背後,還有一個條件。

谷歌石這個條件很簡單,就是要烏禪下跪求他。

「不跪。」烏禪直截了當。

「為什麼不跪?」谷歌石倨傲睥睨。

「不跪。」烏禪面無表情,卻也不動怒。

「嗤……」谷歌石眼神裏淨是尖銳的嘲諷:「如果你真的像你剛剛說的那樣,可以為了斬妖除魔的豪情壯志不惜性命,那,跪我一跪,又算得了什麼?跪了我,不敢說你就破得了東瀛血族,但起碼多了一份希望。你啊你,烏禪啊烏禪,你不過是在沽名釣譽,你斬徐福,不過是想在獵命師問萬古留名,求的不是正義,是虛名!」

但烏禪的凜然雙眼,像火焰一樣直射進谷歌石的靈魂裏。

燒得谷歌石的耳朵都紅了。

烏禪大聲,卻不急不徐地說:「男子漢,要做一件事,就該用男子漢的方式去做,就算失敗也見容於天地。苟且地幹,鬼鬼祟祟地幹,違背良心地幹,就算最後成了大事,也不痛快!」

「放屁!你既然有所不為,為什麼又去求廟老頭?你追殺他多年,是追假的?」谷歌石越說越大聲,脖子越來越粗:「為了求名,你連仇人也求,卻不來跪我?我谷歌石是什麼人物?我統領江湖三大幫派,手底下調教過多少英雄豪傑,有什麼本事及不上廟老頭!你求他,卻不跪我?!」

烏禪朗聲大笑起來。

這一笑,震得谷歌石雙拳狂握。

「廟老頭罪孽深重,這麼多年我總是想殺了他祭天。但廟老頭可不是表裏不一的小人,我也算得上欣賞他說什麼是什麼,不來虛偽造作那套。廟老頭很壞,但我今天是要他跟我去殺一個比他更壞的人,想他把罪折了。他肯,我痛快。他不肯,我不痛快。一翻兩瞪眼,我跟他之間,何其簡單!」

「哼,總是有你說的了。」谷歌石語氣已沒有先前狂妄。

只見烏禪手中九龍槍鏗鏘蹬地,在地上裂出百條火痕。

谷歌石一凜,這是幹嘛?

「哪像你啊谷歌石,你比真正的混蛋更讓人討厭,你敢趁火打劫叫我跪,我今天沒事,乾脆就來殺你罷!」烏禪右手放開穿入地板的九龍槍,赤手空拳踏步前行。

「我做了什麼,你要殺我!」谷歌石暴怒,卻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要殺你!便殺你!」

說完,烏禪只用一個時辰,就在谷歌石的地盤上,宰掉了自稱天下無敵的谷歌石。話說就在谷歌石被宰的整整一個時辰裏,沒有一個門生膽敢出手相助。

事後烏禪在地上用火燒下四個大字,就昂首闊步走了。


「殺人練功。」



第397話

大風咒之首,當然也避不過烏禪的熱烈邀請。


「我的火,吹上你的風,天下之間有誰可擋!」烏禪喊得很用力。

「唉。」郝一酉歎氣也很用力。

那天在華山之巔的對話,還真是尷尬。

「我說老烏啊……唉,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老郝,你還能在哪?就是在四處高山上玩風弄雲不是?」烏禪哈哈大笑。

「是啊,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就是到處爬山,到處弄風玩玩而已。」郝一酉坦白相告:「打打殺殺那種事,我年輕的時候就不愛,何況一腳踏進棺材的現在?我說老烏,我不會勸你別去扶桑,可你也別勉強我……」

「老郝,從前我不會管你,現在也不會管你,可今天我是來——求你的。」烏禪也沒生氣,只是神色滄桑。


這話說得很軟。

可軟得,極重。


「跟打徐福無關,就當是幫我,行嗎?」烏禪連這種句子也說了。

「很容易就死了。」郝一酉直言。

「……我的火炎咒練個百多年,已經沒辦法再更進一步了,這一、兩年,可能就是我平生功力最強的時候,再老下去,我也沒辦法雄心壯志了。」

「老烏啊……你可曾……」郝一酉支支吾吾。

烏禪打斷郝一酉的窘態,縱聲吼道:「但你的大風咒,只要使出破潮陣那一發,風生火起,我的火威力將旺上十數倍,我再問你——天下間有誰可擋!」

烏禪用力說,周遭的空氣都震動起來。

當時郝一酉真想回答「徐福」二字,可不敢。

一把年紀了,講話還要那麼小心,連自己都覺得很窩囊……

華山絕美。

面對著雲氣縹緲的深深山谷,烏禪站著,郝一酉坐著,一個人隨手對著虛空亂丟火球,另一個則用手揚風,將烏禪丟出去的火球逐個搧熄。

有的火球大,有的火球小,是以風也是忽大忽小,用量精准。

火球越丟越多、越來越快,郝一酉的風也就越來越急……

這個不需要言語的小遊戲,就是兩人相交八十年的全部。

男人嘛,不見得有話聊,但總可以找到一件事能夠一塊做的。

烏禪只有在跟郝一酉一起打發時間的時候,才會露出其他人都看不到的那一面。這都多虧了兩人相識的時候,烏禪還是個意氣風發的熱血大頑童。

忽地,烏禪丟出一團足以炸掉一艘軍艦的大火彈。

若郝一酉沒有攔到這團大火,萬一落到下面山谷,肯定會燒出災難的漆黑。

郝一酉趕忙運風狂吹,先將大火彈整個吹向上空,雙手再重重一拍。

八十八股勁風從四面八方將大火彈瞬間壓裂,消散無形。

果然厲害。烏禪咧開嘴笑說:「這樣吧老郝,我們認真來一場賽,不傷和氣,點到為止,輸的人要聽贏的人一個命令,如何?」

「老烏啊……」

「我都還沒說要賽什麼,你就拒絕我?難道你沒打算贏我嗎?」

烏禪皺眉,有點發火。

郝一酉低著頭,也不曉得在難堪個什麼勁:「我什麼都可以輸給你,可我真的不想去。別說徐福了,就算你教我跟你一起去滅一個普通至極的國家,我也沒那樣的心境。我都一百二十多歲了,這一百多年來,九大獵命師裏面各有各的豐功偉業,就我一個,什麼也沒幹過,大家不過是推崇我的大風咒使得不錯罷了……」

烏禪抱著頭,頭痛道:「使得不錯?獵命師有多少人練大風咒?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你的大風咒,練到那些兔崽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境界,難道就沒有更大的抱負?難道你就只是想在這裏吹吹我的火球?」

「老烏……就當我不爭氣吧,我就只惦著玩玩雲朵罷了。」


扛著九龍槍,烏禪悶悶地走了。

那背影毫無霸氣,沮喪得要命。



第398話

對不起了,老朋友。

真的很抱歉,你當我兄弟,我卻真的是個膿包。


大風咒練到出神入化,在名山巔上尋幽訪勝,操縱雲氣變幻,豈不很好?

這就是郝一酉的人生。

最後九大獵命師裏,烏禪只說動了跟他有仇的任歸……還帶了一頭單手怪物。

幾個月前這兩大高手加一頭怪物跟隨忽必烈的戰艦去了東瀛扶桑,沒能回來。

意料中事。

一念及此,郝一酉還是歎了一口氣。

可以認識烏禪這種天生挺拔的英雄人物,郝一酉,多多少少也覺得很高興。

或該說是榮幸吧?人就是這樣,即使是被拜託超過能力範圍的事,也覺得至少對方看得起自己,雖是拒絕,也很欣慰。

獨自坐在這黃山頂峰,少了那些遊蕩在半空中的火焰,不由得寂寞起來……

攤開獵命師的歷史,可以跟烏禪並肩齊名的勇者,毫無一人。

如果連烏禪都殺不了徐福,當今之世,無人能夠。

最後烏禪在地下皇城裏,努力走到了哪呢?

應該有碰見徐福吧?

碰見後,烏禪跟他過了幾招?又說了什麼話?不會什麼都不說就動手了吧!

臨死前,烏禪一定非常悔恨。

可到底烏禪傷到了徐福沒有?

一定有的吧?一定的吧!

罕見地,郝一酉認真祈禱。

至少在烏禪死前,一定有過讓徐福大吃一驚的招式,即使是命中一拳也好……

不,那怎麼夠呢?憑烏禪,那怎麼夠呢?只是一拳又怎能甘心?

至少也要將大火炎咒所有的招式都用過一遍才死,烏禪有那樣的本事!

是吧?

是吧!

窩囊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這次,鼻頭還有點酸酸的。

九大獵命師。

九大獵命師?

今九缺三,獵命師人才濟濟,很快就會補上。

其實話又說回來,這種「高手排行」真是可笑,不過是數字遊戲。

郝一酉心想,不管自己怎麼認定自己的,別人還是會將他這種絕對不管事的「高手」算列進新的九大獵命師排行裏,根本不理睬他的武功只是一場玩風的把戲。

又說如果來個十大高手,說不定聽木咒的高手馬惜通也可以名列其中。十二也是個好數字,這樣一來斷金咒奇才裘三囂、跟一鼓作氣養了七隻貓的獵命鬼才駱將軍,都可以進榜同歡啊!

最後不如列個九百大獵命師好了,人人有份,豈不聲勢浩大?


今晚月色白得慘澹。

胡亂想著,力隨心動,不知不覺雲氣已翻滾如一個黑色大漩渦。


忽地,郝一酉的額上落出一顆冷汗。

心念一動。


「那是什麼?」


郝一酉顫顫巍巍站了起來。

在這險峻的雲氣之巔,隱隱約約,「那東西」模糊直上。

意識,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空白。


「太……太強了。」郝一酉喃喃自語。


對不起,老朋友。

應該……要跟你一塊去的。



巨石定心

命格:集體格

存活:八百年

徵兆:不管四周發生什麼事,颳風地震大雷雨,只要你一出現,大家就覺得很安心……雖然風不會停、地震照震、大雷雨或許還越下越大。

特質:命格像一個無底黑洞,不斷吸收宿主周遭的恐懼能量,所以宿主通常要有非常程度的修行,才能驅動命格將眾人的恐懼封印起來。根據歷史文獻記載,宿主通常是得道高僧,或不世出的大賢者。

進化:萬國升平



第399話

戰爭,無疑是屍體大豐收的季節。

屍體也有品級之分。

軍人的屍體要比尋常老百姓的屍體奸用得多,肌肉強健、煞氣重又有血氣,操縱起來不管是耐用期限或攻擊力都更優異。

宋滅之前,好歹也拚命抵抗過蒙古好一陣子,死去的元兵與宋兵屍體滿坑滿谷,讓許多修煉鬼引術的獵命師大發利市,一口氣搜刮了許多好材料。

只是屍體很多,卻不是鈔票,你有多少本事一口氣使喚多少屍體,才是你能帶走的數量——也就是傳說中的「趕屍」。

通常鬼引術沒有十年功力,是沒辦法一人操縱十具以上屍體的,而一般獵命師操縱二十幾具屍體已經是心力的極限,一因咒力不足,再者陰陽有別——鬼引咒也是陰陽術的一種,修煉者的天生因緣很重要。

一出生就克死了母親,陸征明有股天生的「鬼氣」,可以將他的意念聯繫陰陽兩界,而陸征明的性格又天生灰暗偏激,兩個特質都讓他成為修煉鬼引咒的大行家。

許多獵命師言之鑿鑿,若不要偷懶使用「鬼引無想」,陸征明也能夠靠著意念一鼓作氣操縱一千個屍鬼。也有人說,其實陸征明是半人半屍,才有那樣的能耐。


南疆,一個不屬於任何國家的蠻荒之地。

潮濕、瘴氣、瘧蚊、毒蛇、盤根錯節的樹根、無預警的滂沱大雨、猛獸……

白晝時一切無異,只不過是一個不適合人類文明的三不管地帶。

到了夜晚,這個神秘的三不管地帶,更到處彌漫著一股妖魅之氣。


黑暗的沼澤邊,一隊巡邏的屍兵正在追捕一頭負傷的大老虎。

「……」幾個屍兵圍住老虎,手持發著青光的長戟。

老虎驚恐又憤怒,它嗅不到、搞不懂這些屍兵「究竟是什麼」,只知道這些看起來像人一樣的「東西」完全不怕它的爪牙,不管它怎麼撲、怎麼咬,這些發臭的東西就是無法被一刺擊倒……

屍兵面無表情地靠近,井然有序地,舉起長戟。

憤怒的百獸之王大吼一聲,在十幾支長戟戳下的瞬間做出它最後的反擊。

幾個眨眼而已,百獸之王的屍體上就被兇器貫穿,不甘心地氣絕身亡。巨大的老虎屍體給屍兵們剛剛抬了起來,搖搖晃晃走向「根據地」,預備作成非常兇猛的「魔怪屍虎」。

這是陸征明最常用的「鬼引無想」屍咒,可以在固定的疆域裏操縱一定數量的屍體,命令屍體大軍做出簡單的動作,例如巡邏、追捕發出殺氣的猛獸、與入侵者戰鬥等等。

完全就是個妖氣沖天的鬼城。



第400話

「根據地」不過是一座廢棄古城的廣場。


陸征明一身狼狽站在廣場中央,忙著用紅線將一隻粗壯的斷手縫在一個明顯不屬於它的屍體上,陸征明的腳邊湯湯水水的,斷手斷腳斷頭、心肺臟器大陽小腸流了一地,臭得要命,只有蒼蠅還願意在附近飛來飛去。

他最近在研究「重新組合屍體」是否可行。

於是陸征明將許多孔武有力的戰將屍體小心翼翼切成多塊,儘量將神經系統與完整的肌肉群保留下來,重要的延髓跟大腦也擺放整齊,計畫用這些戰將彼此身上最強的部分拼拼湊湊成一個完整的「超殭屍體」,最後一步,再施展鬼引咒,將屍體從無意識的陰間拉回陽世,做他媽的不人不鬼。

如果這是科學上的技術,勢必徒勞無功。

但在咒語的世界裏什麼都有可能——說到底,又不是真正的復活、屍體也不可能擁有自己的思想,不過是借著屍體生前殘留的力量化作一條又一條強壯的魔犬罷了。

許多獵命師都看不起修煉鬼引咒的獵命師,認為是邪道。

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操縱原本該入土為安的屍體,這根本是一種對死者大不敬的咒術。

但會走上修煉鬼引術的獵命師,原本在性格上就帶著天生的扭曲,對這些批判不是完全不以為意,或根本就大反其道、來個沾沾自喜。


「放火就不是邪道?弄水就不是邪道?儘管嘲諷吧,小心你死掉以後,我會把你的屍體好好炮製起來,當我腳下的狗。」陸征明總是冷笑。


真是強而有力的冷笑。

嘴巴太賤、被陸征明作成極品屍體的獵命師,前前後後就有十幾個。

然後出言諷刺的獵命師,漸漸就少了。

「這次應該沒問題吧?我的手藝可是越來越熟練了。」陸征明欣慰地擦汗。

要是這次的實驗成功了,陸征明就可以朝著更奇怪的實驗邁進,例如將八隻猛將的手臂同時縫在一個軀體上,或是將兩套腦袋與脊髓同時嵌入一個軀體裏,這樣造出來的畸形怪物,醜歸醜,但理所當然會更加厲害吧?

陸征明每想到此,不禁微笑。

啪!

屍兵們將新鮮的老虎屍體摔在廣場邊上,倒在一頭鱷魚旁。

「滾。」陸征明頭也不抬,只是繼續縫他的斷手。

屍兵們拔出插在老虎屍身上的長戟,發出唧唧啾啾的聲音。

陸征明這才忍不住看了可憐的老虎屍體一眼,罵道:「那些屍兵……沒有我親自在場操縱就是一個勁地蠢,沒看好亂七八糟就插進去,萬一傷了重要的肌肉怎麼辦?」

屍兵轉身離去,搖搖晃晃,搖搖晃晃……

陸征明遠遠看了那老虎一眼。

魔怪屍虎?

算了,那種東西玩過就玩過了。如果長戟沒有戳爛主要的肌肉群,等一下就將那頭老虎的肌肉連著皮、塞一點到這個拼湊戰士的身上吧,體質上壯一點,披著虎皮,看上去也威猛一些。

說到異種拼湊……

「據說」那頭毛冉竟然獨自從扶桑逃了回來,還到處胡說八道。

真的假的啊?不可能是真的吧?血族的皇城豈能讓毛冉來來去去?

聚集一堆食左手族的南蠻占城,就緊鄰著這片南疆鬼城,長久以來陸征明就很覬覦食左手族強大的肉體,他佔據這座古城練屍兵,其實是想發動一場捕獲食左手族的侵略戰爭,然後豢養一群食左手族的屍兵、並將食左手族的屍體加以融合進人類的屍體裏。

如果毛冉真的活著回來了,那事情就棘手了。

毛冉很厲害,厲害到能夠不卑不亢地與烏禪那討厭鬼並肩作戰。

要打垮有毛冉在的食左手族,一想就令人頭痛,只希望傳言非屬實。


「不過,怪了。」


陸征明縫著屍體的手,忽地停了下來。

現在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丑時將過……快到寅時的交替吧。

要是在平時,那些自動巡邏的屍兵應該會扛了好幾條猛獸的屍體回來才對,若碰巧沒有遇到倒楣的毒蛇猛獸,按照陸征明所施下的咒,幾十隊的屍兵也會輪流繞回古城廣場、再繞出去繼續巡邏才對。

可是今晚,那些屍兵巡邏隊就只回來過……兩隊人馬?

像平日一樣浸淫在奇怪的研究裏,陸征明到現在才察覺到不正常的現象。

「……」陸征明閉上眼睛。

手指飛快掐算,用鬼引咒感應屈服於他鬼引咒之下的一萬屍兵。

除了躺在古城隧道裏休息的六千屍兵外,其餘駐守在外的四千屍兵……


東側。


原本應該有八百巡邏屍兵在東側的,但現在一點感應也沒有,全都斷了線。

如果屍兵是受到攻擊全軍覆沒的話,就在戰鬥發生的那一瞬間,陸征明就會間接感應到敵人才對。

沒道理,八百巡邏屍兵無聲無息就被幹掉了。

陸征明陰沉地看著東面。

那個方向,完全沒有異樣,絲毫沒有帶著敵意的氣息。

這真是……


「太可疑了。」

陸征明很快用沾滿屍層與血水的雙手結了手印,鬼氣迸發。

「穢土擒屍——八大家將!」

臭氣滾滾,八個污濁的黑影從古城廣場旁通道慢慢走了出來。

八個黑影的額頭上,都寫著陸征明獨門的血字咒約。

第一個,是南宋死守襄陽城的大將,生前殺敵無數,死後也是鬼神通殺。

第二個,是滿臉刀疤的蒙古前鋒,生前擔任陷陣第一人,破城無數。

第三個,是曾經享譽天下、最後卻戰死在襄陽城上的南宋大俠。

第四個,則是一名比兩個人還高的巨人盜賊,老虎曾經是他的食物。

還有四個……

嘴賤真的是一件很不便宜的事。

四個不幸死得比陸征明還早的獵命師,目光呆滯地站著聽候命令。

這八大家將,是陸征明的得意作品。

恐怖兇殘,不僅畏懼。

陸征明咬破手指,血色濺月。


「我們去東邊看看吧……說不定你們很快就有新夥伴了。」



第401話

獵命師從來不是一個意志集中的團體,只不過大家都是缺乏先天命運的異族,都擁有能夠「承受」各種咒術能量的體質罷了。

共同的無命運,共同的無未來。

如果要說獵命師之間有任何唯命是從的事,也僅僅有二。

一、不要違逆大長老白線兒的命令,因為這是對先祖薑公的尊重。

二、看到血族就宰……這是對薑公的義氣。

至於各自要挺何方霸主、各自要支持哪一股勢力,都聽憑獵命師自己,所以獵命師之間打的架多,結的仇也深,每個朝代的背後都有獵命師隱隱操縱著國家的氣運,每個超強將領的背後都有獵命師的支持——每當朝代更替之時,獵命師的身影就更明顯了。


南宋已亡,卻還有一群不肯接受這事實的獵命師挺身而出。

他們守護著一支由南宋殘兵集結而成的遊擊軍,在各處山區裏休養生息,打算慢慢招募被元人欺壓的漢人成軍,加以訓練,總有一天把天下打回來。

而其中一批躲在臨別穀偷偷招兵買馬的南宋遊擊軍,陪伴他們的獵命師們,似乎沒有搜集到關於「好運」的命格——

月黑風高,渾濁的疾風攪動著天空。

滿地突如其來的烈火,燒得數百人的馬匹陣式大亂。


「抱歉,到此為止了。」

高力站在大火裏,一隻白色靈貓坐在他寬平的肩膀上。


「高力!你是漢人,幹什麼替蒙古人賣命!」  一個獵命師立著馬大叫。

「賣命?說得好,我很樂意賣他們一些可以稱霸天下的命。」高力笑笑,撫摸著肩膀上的靈貓:「倒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漢人的笨蛋,才是看不開天地間真正大道的大笨蛋。南宋出了這麼多爛到令人作嘔的昏君,打了這麼多年的爛仗、死了這麼多老百姓,早該亡國了,蒙古也很差勁,可比起南宋那些昏君奸臣,好太多啦!」

「說不通是不是!」一個年輕的獵命師怒火中燒。

「看在你們同樣是獵命師的份上,滾一邊去,我可以饒你們不死。」

「高力!你這蒙古狗!」

「想死就直接出手吧,幹嘛這樣罵人呢?」高力冷笑。

南宋殘兵們面面相覷,剛剛突如其來的超級大火已經嚇傻了大家。

幾個年輕的獵命師騎著馬,悍然擋在高力前面。

看樣子這場架,打是打定了,只是非常不甘心啊!

「高力,就算你是九大獵命師之一,一口氣對上我們幾個,也不會有勝算!」從語氣聽來似乎是這些人領袖的獵命師,大叫:「大家佈陣,全力掩護遊擊軍撤離!」

「是嗎?真教人傷心的結論。」高力臉孔變得嚴肅,手裏拿著一團忽大忽小的青色火焰,說:「別說我沒給你們機會,無限火雨一用,連你們也會陪葬!」

命格早就裝備完畢,眾獵命師策馬沖出。

「斷金咒——千手觀音斬!」

「聽木咒!土吞土吞土吞!」

「就用這個命格取你的性命吧!人鬼!」

「火炎咒!百破火炎掌!」

「大風大風大風!千梭掌!」

「哈哈!高力去死吧!看我的命格——玉石俱焚!」


真是不得了的圍攻啊。

不過你們真是幸運,其實今天老子不打算要你們的命。

睜大眼睛吧,用你們的痛苦來體驗一下吧,刻骨銘心地倒下後,別忘了到處跟其他的獵命師說,當今之世,火炎咒的真正第一行家是誰!

現在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就連烏家也模仿不來的——


高力左右雙手各托了一個巨大的火球。

火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大越高。


「別怕!沖過去!」

「膽怯就輸了!就是要死也要拉著高力!」

「絕對不想輸給蒙古狗!」


愚蠢的忠誠真教人敬佩啊,高力嘖嘖……

在命格「獅子的驕傲」催化下,兩顆高高懸空的大火球瞬間又大了十倍。

就像兩個太陽,巨大的能量燒得大地噴出黑煙,強光令眾獵命師幾乎睜不開眼。

「無、限、火——」

正當高力要將兩團太陽般的大火球,裂解成無數飛蝗般的火球,射向那些來勢洶洶的獵命師們之際……高力的背脊竟硬生生滲出了冷汗。

不。

所有剛剛聲稱不怕死的獵命師,在馬背上全都滲出了冷汗。

三百多個預備趁亂快馬逃走的南宋殘兵一齊呆住,不約而同抬起頭來。

一個南宋小兵脫口說出所有人的直覺。

「今天,會死在這吧?」



第402話

人的惡,可以有多巨大?

這個答案,廟老頭打算花一輩子去瞭解。

不管惡的大小,每天都要做一件壞事,是廟老頭的人生之道。


「大娘,我問你……這世上有沒有天理?」

廟老頭踩著一個胖女人的身軀,而胖女人的眼睛正瞪著丈夫的屍體。

不久前,她那好心在路邊擺攤奉茶給路過旅人的丈夫,竟被這個老頭子不問理由地殺了……這老頭子一句話也沒多說,除了她的丈夫,其他正在喝茶的兩個旅人也給他一人一掌給斃了。

「有天理!你一定會得到報應的!」胖女人淒厲地大哭。

報應?

廟老頭嗤之以鼻地看著天。


「呸!如果這個世界真有天理,我早就該死了。」

廟老頭倒是不厭其煩地解釋給被他踩在腳下的胖女人聽:「說穿了,什麼氣運?什麼天道?屁!不過是命格。就算是十惡不赦的壞蛋,拿到了好運氣的命格,就算姦淫擄掠一百年也不會出事,操,所以我幹盡壞事,到現在還是好得很!」

「你會有報應!你會不得好死!你一定會死得很慘!」胖女人哭吼。

「我有個朋友……不,不算朋友,他是個自以為正義的笨蛋,他啊,為了解救跟他其實毫無關係的人,千里迢迢跑去扶桑去殺一個壞透了的大混蛋。結果呢?死啦!哈哈哈哈!他做好事?死啦!沒機會繼續做好事了啊!我幹壞事,幹到今天還在幹啊!如果真有天理,為什麼歪讓我們的下場換一換啊?有了命格,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老天爺插手的份啊!要是老天爺覺得應該讓大家知道他有在做事,為什麼不來阻止我啊?我呸!」

解釋完,腳也拿起來了。

「……」胖女人呆呆地看著廟老頭。

「看什麼看?」廟老頭嫌惡地轉過頭,罵道:「別以為我說姦淫擄掠,就一定要奸你!操他娘的,也不看看你是什麼德性,眼巴巴要老子奸你?呸!」


就這麼走了。


?女人不敢置信地看著越走越遠的廟老頭。

怎麼可能?那個殺人如麻的喪神……竟然輕易饒過了自己?


呸。

廟老頭可不打算殺掉那可憐剛死丈夫的胖女人。

比起來,讓她那種再嫁也嫁不出去的女人苟活下去,好像還更惡毒一些吧?

面對無力抵抗的尋常百姓,隨手就幹得了壞事,不需要用到什麼咒術,廟老頭也不會覺得無趣。

畢竟幹壞事就是幹壞事,為什麼一定要用到自己擅長的化蟲咒幹壞事才過癮呢?搞強姦的時候,難道也要用化蟲咒嗎?不可能嘛!

「總之,幹壞事真是太開心啦!」

午時才剛過,就幹光了今天的份,實在太愉快了。

等一下若還遇到長得一臉衰相的人,就多多益惡吧?

不過在那之前,不妨趁著天氣清爽先睡個大覺。找了個依傍著小山谷的河流坐下,廟老頭吃著剛剛捉到的甲蟲與蜻蜓,飽餐一頓後便躺了下來,吹吹口哨。

一直跟在後頭的靈貓飛快奔來,親昵地撲向廟老頭。

「胡蘆,乖。」

廟老頭拍拍它,摸出藏在它身上的「絕妙的惡靈」放進自己的身體裏。

自從在二十年前得到了這個命格,廟老頭就將用了很久的「大幸運星」封印起來、棄之不用,專心地培養修煉「絕妙的惡靈」,行事也就更加邪惡更加快樂。

這個命格,不知道為廟老頭躲避掉多少次獵命師的圍捕、烏禪的鐵槍追殺。

說它是惡人的護身符也不足為過。

「你自個兒去玩罷,別走得太遠啊!」

靈貓葫蘆喵喵跳走,自己覓食去了。

廟老頭大字形躺在草地上,愉快地睡起午覺。


睡飽的時候,已是滿天星斗。

廟老頭摸著空空如也的肚子,唉,睡過頭了,顯然錯過了多做壞事的機會……

吹吹口啃。

又吹吹口哨。

「葫蘆!」廟老頭大聲喊道:「別貪玩了!」


沒有動靜。

也沒有葫蘆的氣味。


「葫蘆!」廟老頭用內力將聲音送得更遠。

等了片刻,還是不見葫蘆的身影。

有古怪,葫蘆受過嚴格的訓練,從沒有離自己十丈之遠過,更不曾聽到喚聲後還不快快沖來啊。可能出事嗎?一般的野獸可是傷不了機靈的葫蘆……

警覺起來的廟老頭,一翻身,迅雷不及掩耳地躍上天空。

半空中,廟老頭獰笑著。

……幸好在睡覺前就將「絕妙的惡靈」鎖進自己的身體,不管是哪個自以為是的傢伙找上門來,都要領受他「蜘蛛舞」的惡毒手段。

「化蟲——天羅地網!」

幾百隻被養在廟老頭體內的咒化蜘蛛從空而落。

天女散花般,銀白色的絲線綿延秘密射向四面八方,蜘蛛輕輕巧巧落在它們聯合吐絲織成的巨網上時,毛茸茸的身軀已大到像人類的小孩。

而蜘蛛網可不只一張,而是橫七豎八地攪和在河邊與山谷上,成為好幾十張錯綜複雜的網面!絕對不想遭到暗算的廟老頭,可是刻意找了個適合自己戰鬥的地方睡覺!

昏暗的月光下,幾百隻人一樣大的蜘蛛爬來爬去,尋找著敵人。

廟老頭站在其中一面蜘蛛網上,俯瞰著四面八方,尋找著可疑的敵人影子。

浮雲漲滿了半弧天空,今晚的月光有些混濁,朦朧著青光。

載著模糊月色的河面,多了一點礙眼的蚊蠅。

草地沾滿夜露,點點發光。蟲鳴唧唧藏匿其中。

寒氣越來越重。

重得剛剛才織出來的蜘蛛絲線,都沾了點銀色的露水。



後面?

仿佛承受了極凝重的壓力,廟老頭只能慢慢轉過頭。



「烏禪,你到底……做了什麼?」



絕妙的惡靈

命格:機率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宿主最常聽到的話,莫過於:「你這個沒人性的傢伙,一定會得到報應的!」跟:「我發誓,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可見宿主的行事作風,相當不拘泥于世間的道德標準。

特質:幹越多壞事,就能累積繼續幹壞事的成功機率,吃食宿主犯罪後的得意洋洋。命格與宿主乃是共犯關係,所以有很可怕的副作用——如果宿主停止幹壞事的話,命格就會將以前帶給宿主的幸運一口氣要了回去,讓宿主知道改過自新要付出很慘痛的代價。當然了,這對獵命師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不用的話扔掉就是了。

進化:惡魔的呢喃



<續·壓倒性的驚異狂屠>之章

第403話

苦無如橫射的雨。

危機時刻,每個人的個性在一瞬間展露無疑。

漢彌頓第一時間擋在宮澤面前,精准擊落所有來襲的苦無,眼睛全程盯著幻身飛奔的服部半藏,伺機而動。

佩提無懼漫天紛飛的苦無,眼睛眨也不眨,閃電沖向漫天幻影中的一處,將不斷四處飛奔的服部半藏硬生生攔了下來,兩人快速交擊。

黑天使一動也不動,全身黑氣暴漲,撲向他的苦無全都被彈開。

至於撲向辛辛納屈的十幾枚苦無,就由經驗豐富的尤恩用鐵棍擋了下來。只是尤恩故意露出肩膀一處,讓一枚苦無穿過他嚴密的短棍防禦網,釘在他的肩膀上。

尤恩拔下肩上的暗器苦無,一用力,鮮血迸出。

「……」這算是尤恩故意捱了這麼一下。

遭遇過種種狀況的身體將傷口的感受傳達給尤恩,服部半藏擲出的苦無上面塗著一種叫亞麻甜多叢的高效神經毒,非致命,但作用是麻痹肌肉,能在三十秒內有效遲緩受傷者的速度。

只是,對身經百戰的這些獵人來說,這種等級的神經毒只是搔癢。

撇開刀刃上的毒不說,這些苦無被擲出的力道還真是驚人,若砍中了約一個手臂粗的路燈燈柱,說不定會整個清脆地切掉……幸好尤恩身上穿的強化肌肉纖維特別堅韌、且身經百戰的身體異常結實。


「真不了起,看樣子今天是不可能輕鬆取勝了。」

服部半藏笑笑,從佩提的攔擊中輕輕躍了出來。

行動大膽的佩提也不再追擊,眼角餘光檢視大家的狀況。

除了尤恩以外,每個人都完妤無恙。

「雖然暫時搞不懂你是怎麼殺了查特跟威金斯的,不過,從你現身那一刻開始,你身為忍者的優勢就消失了。」佩提甩著手中的短刀,剛剛一連串兵器交擊的觸感卻一點也發有殘留在手上。

服部半藏短兵相接時的腕力,怎麼和他射出苦無時的力道差那麼多?

「還輪得到小子你說教嗎?」尤恩用唯一的右眼凝視著服部半藏,握住鐵棍的雙手稍稍放鬆了力道:「不過樂眠七棺的狠角色,淩駕在東京十一豺之上,大家要小心對付。」

黑天使自始至終沒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對峙。

他在觀察敵人,像一條逐漸擴張身體的眼鏡蛇。

「真了不起,光氣勢就教我不寒而慄呢。」服部半藏讚歎地看著黑天使。

「……」黑天使沉默不語。

「你身上散發出濃烈的血族氣味,成為嗜獵者已經超過一百年了吧?」服部半藏點點頭,像是頗為可惜:「要邀請你重新加入我們的陣營,好像有點不大可能吧?」

「下地獄吧。」黑天使的身上,暴突起密密麻麻、刺蝟般的攻擊性鐵甲。

哇!服部半藏差點要鼓掌。

這身活動自如的刺蝟裝備是最佳的衝鋒殺人裝,上個月黑天使單槍匹馬沖向波蘭吸血鬼的地下幫會,那種玉石俱焚的攻擊姿態、那種斷首殘肢齊飛的光景,完全就是超級大暴力。


被眾獵人包圍在中心的服部半藏,轉頭看向漢彌頓。

「那麼你呢?聲勢如日中天的獵人漢彌頓?如果你想要臨陣倒戈,我們血族必定張開雙手歡迎囉!」服部半藏堆滿笑容,語氣誠懇。

「我會認真考慮的。」漢彌頓面無表情,手裏拿著改造過的長刀。

服部半藏點點頭,笑說:「即使言不由衷,這句話亦將免你一死。」

「或許一打一干不過你,但我們可不是輕易放棄四打一機會的英雄主義者。」佩提慢慢上前一步,短刀上映著服部半藏的笑臉。

「嗯嗯,扣掉那兩個不濟事的斯文人,實際上是四打一嗎?」

服部半藏點點頭,往左邊緩緩站了一步。

服部半藏的背後多出一個服部半藏。

那個多出來的服部半藏往右邊挪了一步,身後立即又多出一個服部中藏。

這三個服部半藏同時往前踏一步,像是變魔術,三個服部半藏其實還黏在原來的位置,往前踏出的又是新的三個服部半藏。


六個。


「這樣就是六打四了。」六個服部半藏異口同聲。

手腕一翻,忍者暗殺用的危險短刀抓在六雙手裏,寒芒畢現。

佩提注意到,這六個服部半藏的腳底下都有影子,也許不只是幻術這麼簡單。

「……」服部半藏笑笑:「歡迎光臨忍術的世界。」



第404話

漢彌頓瞇起眼,腎上腺以平常百倍的速度催湧而出。

「上!」大喝一聲,漢彌頓的頭髮豎了起來。

像是呼應漢彌頓的巨吼,六個服部半藏同時向外躍出。

四個超頂級的獵人也瞬間使出拿手絕活招架。

老經驗的尤恩原地不動,讓服部半藏自己沖到面前,這才一個簡潔俐落的回身,一棍擊在服部半藏的頸子上。服部半藏頓時爆碎成一堆黑沙。

刺蝟般的黑天使一串砸在服部半藏的胸口,還不夠,身形繼續往前猛衝,又瞬間將第二個服部半藏的頭打爆——這兩個顯然不是服部半藏的真身,登時碎裂為黑沙。

漢彌頓以一打二,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招式,兩個服部半藏在半空中直接被斬成兩半,化為黑沙跌落地面。

迎戰服部半藏真身的,顯然是年輕氣盛的佩提?

「喝啊!」佩提一腳踢在服部半藏的手腕上,擋住刺擊瞬間,佩提果斷地脫手射出短刀,命中了服部半藏的咽喉。

服部半藏握住咽喉上的短刀,怔了一下,身形碎裂成沒有形體的黑沙。

這六個服部半藏都只是虛弱的幌子,那麼,真正的服部半藏到底在……


「在這裏。」


眾獵人圍殺圈外的陰暗裏,服部半藏慢慢拔出插在辛辛納屈頭頂的刀。

唧——

手無縛雞之力的辛辛納屈抱著頭,眼睛上吊,混著腦漿的鮮血像噴泉一樣往上沖,搖頭晃腦地跪在地上,肯定是活不成了。

一代靠頭腦吃飯的鬼才,死的方式竟是腦殘。

「……」就連身經百戰的尤恩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剛剛一眨眼的六打四,誰也沒看見被漏算的「服部半藏真身」是怎麼突然再度分身,鑽出殺陣的。

還是,服部半藏的真身,一開始就不是隱藏在那六個忍術分身之中呢?

謎題不解開,是不可能贏得了這場戰鬥的。

「所以,下一個是我了嗎?」宮澤淡淡地說,心臟卻跳得厲害。

「忍者嘛,心思怎麼可以輕易被你們猜中?」服部半藏微笑,手指在空中快速寫著咒字:「不過就是用這一身老骨頭全力以赴囉,畢竟這裏是我徒子徒孫睡覺的地方,如果不將你們統統打倒,那可就……」

話還沒說完,寫咒的手指愕然停止,服部半藏左腳用力一蹬地!

四周地面爆破。

「小心!」漢彌頓大叫,搶身護在宮澤面前。

無數黑影從爆破的地底下迸出,竟是成千上萬只蝙蝠。

是幻術嗎?還是……

眾人被這蝙蝠大軍一晃,眨眼間服部半藏又不知所蹤。

「統統去死吧!」佩提雙手兵刀狂舞,殺翻了一堆不知死活的蝙蝠。

但佩提的眼睛卻冷靜地搜尋服部半藏的身影,他知道這些根本傷不了高手的蝙蝠只是障眼法,方便服部半藏偷襲大家之用。此時除了砍蝙蝠,被稱作天才獵人的他完全沒有一點應變的計策。

「受夠了你的小把戲!出來跟我決一死戰!」

黑天使毫不畏懼,用驚人的3D跳躍能力上下左右蹦跳,超暴力地尋找服部半藏的蹤影,所經之處蝙蝠屍骸紛紛被掃落。

蝙蝠大軍振翅如雷,鋪天蓋地猶如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龍捲風,依照漢彌頓的判斷,這些夜行者不是幻影,而是被忍術召喚出來的生物軍隊。

宮澤雙手抱著臉躲在漢彌頓背後,深怕蝙蝠會啄瞎自己的眼睛。

「別靠著牆!縮小腳步,我們背靠背!」

漢彌頓雙手以機關槍都辦不到速度殺死來襲的蝙蝠。

不肯好好戰鬥的人真是敵人裏最討厭的類型了,漢彌頓心想。


唯一看清楚服部半藏真正位置的,就是尤恩了。



第405話

剛剛那些從地底暴沖出來的蝙蝠,盡數消失了。


尤恩感到非常非常不對勁,除了服部半藏,四周沒有任何人。

漢彌頓、佩提、黑天使與宮澤,都不見了,就連剛剛被殺死的幾個夥伴屍首,也都不在這裏。可這裏……這個空間,還是冰存十庫現場。

表面上是如此,但又絕對不是。

「這裏是什麼地方?」尤恩擺出數十年如一的戰鬥姿態。

服部半藏繞著戒慎恐懼的尤恩踏步,慢慢說:「回答你也無妨,這是忍術壓縮成的特殊結界‘零時暗殺’,時間的運轉是外面的百分之七,即使如此,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我得儘快在這裏殺死你才行。」

「這就是自古以來,暗殺忍術的秘密吧?」尤恩好像有點明白了。

威金斯、啞巴查特,恐怕就是這樣被「偷偷做掉」的吧?

「可以這麼說。你們都是一流高手,四打一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吃力了,我說忍者不是烈士,反正又不趕時間,用最保險的辦法逐一擊破才是上策。」

「……」

服部半藏微笑,直截了當地展示手上的短刀:「不過你可以放心,在這個特殊空間裏,我的忍術一律沒辦法施展,只能用最簡單的方法把你幹掉,但相反地,你的本事統統都可以拿出來囉!」

尤恩點點頭。

雖然年輕時曾在世界獵人榜中排名第一,但他並不是個特別自負的戰士,如今肉體衰老,遠遠沒有過去的身手矯健,他知道即使服部半藏宣稱不能使用忍術,自己還是凶多吉少。

服部半藏之為血族首席忍者,不可能只會用忍術耍耍障眼法虛晃一招。

不過心中的疑問還是得解開。

尤恩又問:「我是怎麼進來的,總不會是強制的法術吧?」

「很遺憾,只要讓我真實的影子給削中了一小塊,就能請你走這一遭。」

「如果你在這裏被我殺死了呢?」

「這個答案正好可以回答你。我之所以能會這一咒,正好是一個敵國的忍者想藉此暗殺我,沒想到卻在咒界裏被我殺了,從那一刻起,我就自然而然繼承了他這一招的能力。所以,要是你能殺了我,恭喜囉,這一招從此就是你的了。」

服部半藏停止腳步,像是宣告死鬥即將展開。

尤恩點點頭,全身散發出猛烈的鬥氣。


「不敢奢想。但我就在死之前,為同伴砍你幾刀吧!」

尤恩的獨眼閃爍著最後的光芒,鐵棍微微晃動著。



第406話

吵死了。

蝙蝠龍捲風依舊,漢彌頓與佩提將無法自保的宮澤圍在中心。

找不到服部半藏,一心要戰的黑天使無從宣洩心中怒氣,大爆發式地大殺四方,蝙蝠屍體少說也有兩三百隻摔在地上。

只是,尤恩呢?

漢彌頓跟佩提同時意識到尤恩消失的時候,尤恩到底是死是活,這答案也完全不重要了。

「尤恩剛剛不是還在嗎?」抱著頭、躲在兩人之間的宮澤也察覺到了。

在完全摸不著頭緒下,同伴接二連三消失、死去,這種作戰太不利了。在潛入東京之前,為首的漢彌頓曾經推演過各種與血族的遭遇戰,但不管在想像中,戰鬥有多激烈多悲慘,就是沒料到服部半藏這種鬼鬼祟祟的打法。

這種無法正面交鋒的「無戰鬥」,對視死如歸的特遣隊來說正是致命傷。

黑天使的戰鬥力強盛,但他基本上已經著魔了,如果服部半藏有任何的計策、任何陷阱,現在的黑天使都非掉進去不可。

佩提是非常優秀的新人,但對他來說,成為獵人是一種將自身能力大幅擴大的自我實現,而非使命感。缺乏精神面的要素,佩提面對現在的絕境,恐懼感正壓倒性地支配了他。

就連素有氣魄的漢彌頓,也感到此行全軍覆沒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就差一點點,我們就能引爆核彈了,可惡!」佩提咬著牙,砍著蝙蝠。

「出來!出來!」黑天使不斷爆氣,光是殺氣就震昏了不少蝙蝠。

突然,一件物事以極高速衝開狂亂的蝙蝠陣,撲向漢彌頓。

漢彌頓一刀將不明物事砍成兩半的瞬間,才發現這觸感……

「是手。」

漢彌頓看著被自己劈斷的「手」朝兩旁震了出去,心中一凜。

同時一隻血淋淋的物事從下方高速旋轉沖向佩提,佩提奮力一踏,定住。

「去他的……」佩提瞧清楚了,是被活生生拆下來的一條腿。

慢慢地,一顆血淋淋的腦袋不知從哪出現、骨祿碌滾到了宮澤腳邊。

可以想見,是雙眼都被挖出的尤恩。

「!」宮澤怔了一下,漢彌頓與佩提也倒抽一口涼氣。

此時黑天使憤怒的咆哮聲也停止了。

無影無蹤,就在兩個獵人被尤恩的頭顱給吸引住的一瞬間,黑天使也中了招。

消失了。

太詭異了,就算服部半藏再強,要解決黑天使這種足以跟東京十一豺對峙的超強嗜獵者,也無法施予秒殺吧?霸道的黑天使究竟被動了什麼手腳?

「承認吧。」宮澤這麼說。

是啊,承認吧。

不可能贏了——漢彌頓瞬間做出了決定。

漢彌頓拉開兩顆手榴彈,投向蝙蝠聚集的上空。


「撤!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裏!」


※※※※※※※※

殊途同歸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通常發生在雙胞胎身上,哥哥跌倒,弟弟也會感到膝蓋一陣莫名的疼痛,若非心電感應,就是命格作祟。此為雙生命格,有時也會有多重生成的命格發生,也就是不限定為兩人,而是一群人共用同一種命運。

特質:在一定的距離內,此雙生命格會發生感應,此傷之,彼傷之,此樂之,比樂之。禍福同享,休戚與共。一生百活,一死百亡。

進化:命運共同體(不限距離)



第407話

肉眼無法觸及的海那頭,夜空被火焰炙成了半邊紅。

海這頭,卻無法以歡欣鼓舞的氣氛迎接英雄。


浩浩蕩蕩,四十八架F22猛禽戰鬥機從這片飄揚著星條旗的海上離開。

原本的戰果應該是將東京灣上自衛隊的輕型航母群徹底癱瘓,沒想到結局大大相反。回到美國航空母艦的,只有孤孤單單一架戰鬥機。

「……」皮克艦長在指揮塔上,看著燃油幾乎耗罄的F22降落在甲板上。

沒想到,竟然還有人能夠生還,想必Z組織情報中血族的「萬鬼之鬼」幻殺系統,也不是牢不可破嘛。

皮克艦長撚熄手中的雪茄。

剛剛第七艦隊的艦長群正透過視訊開會討論,這份從白宮直令下達的報復性突襲的電訊,究竟是出自何人?白宮方面接到艦隊的任務失敗回報,大感震驚,表示根本沒有下令艦隊突襲東京。

這下可好,突擊失敗,戰爭成為唯一的選項,還折損第七艦隊的空軍主力。

當時皮克艦長是這麼說的:「或許是日本血族侵入了我們的軍事電訊系統,趁著我方總統遭到暗殺,情勢緊張到最極點的時候,刻意給了艦隊假命令。而他們早就準備好反制之道,一舉癱瘓我們的F22戰鬥機群……而他們也的確做到了。」

「環環相扣,聽起來好像都能成立,但真能做到這種地步嗎?」

官階最高的總指揮官安分尼上將困倦的聲音,仿佛比十天前整整老了十歲。

「等到雷力那孩子飛回來,再詳細問問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在那之前,我們得將軍事頻道的密碼全部更新才是。」拉茲威爾上將結論:「從現在起,關於作戰的命令都要再三確認。」

沒有真正的結論,只有無法追討的真相。



跑道上充滿橡皮摩擦的燒焦味,駕駛艙慢慢打開。

「對不起。」

雷力摘下頭罩,頭髮全濕,好像淋了一場大雨。


一下飛機,雷力就被等待已久的指揮員前呼後擁進司令室。

幾個海空軍長官用很複雜的心情,看著曆劫歸來的雷力。

即使現在面無表情,雷力的臉上仍有崩潰痛哭過的淚痕。

是的,沒有人比這個「唯一生還者」更瞭解,失去生死與共的夥伴有多痛苦。

但海軍該弄明白的還是得立刻弄明白,否則後面付出的代價更大。

「到底,怎麼會全軍覆沒的?」飛行中將沉痛地問。

「……」雷力不發一語,眼裏重播著剛剛兩場只有自己參與的空戰。

「回答啊!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你們的通訊紀錄一片亂七八糟,敵人真能是飛龍嗎?為什麼還沒到東京,就一口氣掉了四十七架猛禽?雷達上面明明沒有出現敵機啊!」

「為什麼所有人都亂七八糟開火了?為什麼不聽命飛回來!」

「敵機是不是用了最新的雷達隱跡技術?以你的距離應該看得很清楚吧?」

「為什麼除了你之外,所有人的飛彈都沒有射出的紀錄?」

一連串根本連雷力也無法理解的問題排山倒海而來,他只是表情淡漠地聽著。

面對這些焦躁憤怒的長官,雷力的腦中盤算著一件事。

他開口,打斷了質詢:「請允許我把油添滿,天一亮,我再去殺他一次。」

此話一出,所有長官都愣住了。

飛行中將拍桌:「你究竟懂不懂狀況?敵人擁有我們不明白的力量!」

雷力的眼睛仿佛還看著邪惡的東京,說:「我不懂,也不明白同伴到底看見了什麼,也不知道敵人用了什麼秘密武器,我只知道那些東西對我完全沒有影響。我能戰鬥,一個小時後也還能繼續戰鬥下去,我有自信沒有人可以在天空威脅得了我!」

根據衛星截取的情報,雷力的確以區區一架戰鬥機的極劣勢,大殺自衛隊空軍共三十六架F16。仿佛真是老鷹對上雀鳥,單方面的大屠殺似的。

這種戰果,已經不是篤信科技的美國人所能理解。

「罷了,你先休息吧,我們會根據戰鬥機上的電子紀錄分析出一切。」飛行中將歎口氣,看著這個可憐失去所有夥伴的孩子。

「長官,我真的可以……」雷力急切地說。

「孩子,你累了,但幹得真不錯。」皮克艦長拍拍雷力的肩膀,說:「現在,天空就先交給我們,嗯?」

此時,席間來自Z組織的戰略顧問尼爾說道:「請恕我直言,從今晚F22戰鬥機群的異常表現來看,這很明顯是血族中擅長施放幻覺攻擊的戰術。」

「施放幻覺?」皮克艦長皺眉。

「你是指,白氏的幻覺攻擊?」一位老將官瞇起眼,這傳聞他依稀聽過。

「是,東瀛血族中的白氏貴族一向擅長操控人類的腦波,在一定範圍內施放致命性的幻覺,但在過去的紀錄裏從沒有空軍遭到這種幻術的攻擊。一來距離太遠,二來飛機速度很快,不容易掌握,所以二次大戰末期,盟軍的轟炸機才能在東京上空投下成千上萬的炸彈。」尼爾說道。

「現在顯然有了變化。」皮克艦長。

「沒錯。」Z組織的戰略顧問尼爾嚴肅地說:「很可能,長久以來血族終於研發出遠距離操作幻覺攻擊的能力,如果我們貿然再派遣軍隊過去,可以想見,我軍還會遭到同樣的覆敗……這也是血族想要警告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的訊號。」

「可是我什麼都沒有看到。」雷力堅決地說。

「也許是你的體質特異,也許是你的腦波先天與常人不同,也許你沒有受到幻覺影響純粹是奇跡。我建議你立刻接受我們Z組織安排的腦波檢測,希望從你的腦中發掘阻絕血族幻覺攻擊的方法。」 Z組織的戰略顧問尼爾猜測。

「與其這樣,不如讓我睡飽一覺,直接再飛東京一趟。」雷力面紅耳赤。

「雷力!」親手將雷力帶入天空世界的飛行中將厲聲說道:「你想帶著新的弟兄出擊,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們在你面前一架架墜落嗎!」

雷力緊緊握拳,低頭。

「現在你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協助我們解開血族幻覺攻擊的秘密。」 Z組織的戰略顧問說道:「請你務必配合,也許往後戰爭的關鍵就在你的身上。」

就這樣,滿腔悔恨的雷力被帶離指揮塔。

很快雷力就會知道,要戰勝血族,他是不可或缺的關鍵。


而驚天霹靂的總攻擊,也進入了倒數計時的階段。

更遠方,歐洲聯盟的軍隊,正以最快的速度集結起來……


※※※※※※※※

聲聲誓誓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七百年

徵兆:宿主看著經過的蒼蠅,暗暗對自己說:「如果我可以一次就捉住你,我就可以跟林志玲吃一頓飯!」然後真的一把就抓住蒼蠅的話,林志玲就真的會跟自己吃到飯。手段越困難,能夠達成的願望等級就越高,反之如果說出:「如果我可以在十分鐘內打出來,就可以跟林志玲交往!」這種手段非常簡單的爛句子,也是無法天從人願的。反之,命格會因為不屑宿主,而產生令宿主拉肚子的黑暗能量。

特質:是一種達成自我制約後,命格努力回饋出來的報償能量。說起來不開痛癢,真正掌握訣竅的話,將會產生很超級的力量。

進化:黑帝斯的詛咒



第408話

如同蜘蛛絲,無數條彼此無視的線,卻都在通往「終結歷史」的道路上。

其中一條,被亂入的冷風一吹,偏離了原有的方向。


「哈哈!唬爛的啦!」烏拉拉一拳擊出。

老麥狗吃屎飛出。


大火球落在地上,爆散開來,荒地上的廢土瞬間變成灼熱的流彈。

一瞬間,眾獵命師在烏拉拉製造出來的「主場」裏鬥將開來。


初家的劍法,一向以清冷孤絕為奧義,使出時有種冷眼天下人的驕氣。

但初十七的絕妙劍法,此刻卻像潑婦?街一樣橫沖直殺過來。

「殺你!殺你!殺你!殺殺殺殺殺!」初十七尖叫。

說是潑婦?街,卻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潑婦?街,沒有了初家劍法的本質精髓,劍上的內力卻一點不假,殺氣騰騰,絕對不給人留活路的抓狂氣勢。

兵五常也不是乖乖防守的個性,毫不含糊地用顛狂的蜈蚣棍法砸了過去,以攻代守,命格「無雙」的力量不斷湧現,將棍上的力量催升到平日的三倍,全身隱隱散發出紅色的光芒。

起先兩人的招式快速絕倫地碰撞在一起,眼花撩亂。

但隨著兩個人的力量越來越強,劍棍互砸,空氣中不斷爆開不正常的響聲。

這兩個高手根本沒交過手,但身為現役長老護法團之一的兵五常,自認沒理由敗給這個劍法已經淩亂到不行的女瘋子。

越打,兩個人兵器上的力量越強,撞開時的反作用力就越大,大到後面跟上來的招式都無法順利接上前一招,只能重整旗鼓再使出。

兩人的攻擊頓挫不已。

「日本就要天下大亂了,你們還在這裏攪局!」兵五常不耐煩地大叫。

劍棍交撞,爆開!

「我的孩兒們快滿十八歲了……我的孩兒們就要滿十八歲了!」初十七喃喃自語,神色淒厲:「唷咿他們就快要自相殘殺了……就要滿十八歲了……到底哪一個會活下來呢!做媽媽的真的很想知道答案啊!」

劍棍交撞,爆開!

初十七招式越來越單調,劍上的殺氣卻越來越濃厚,威力強到開始將兵五常的棍勢剌亂,在兵五常的身上劃開幾個深可見骨的傷口。

「不妙,她的命格不大對勁。」兵五常暗忖,這個瘋婆娘的打法好像是在尋仇,根本不像是她口中所說的,單單要宰掉烏拉拉解除詛咒而已。

與兵五常搭檔無數次的命格「無雙」,漸漸被初十七體內的奇怪命格給壓制下去。

一個警覺,兵五常猜到了初十七身上的命格!

「你用的是‘同歸於盡’吧!」兵五常頗為不滿地吼道。

「……是‘玉石俱焚’!」初十七披頭散髮,淒厲地大叫:「你這個連名字都背錯的獵命師,不配跟我打,提前下去等我兒子吧!」

「你兒子半年後要生日了,你壓力很大我曉得,但我們之間有深仇大恨嗎!」兵五常怒不可遏,這「玉石俱焚」繼續發揮作用的話,還真的不會有好下場。

「你跟他們都一樣,癡心妄想,不安好心!」

初十七完全不防守要害,每一劍但求直剌兵五常的心肺。

兵五常忍無可忍,借著一棍重重打在地上,手中黑棍登時斷成十一截棍!


「瘋女人,看我蜈蚣棍法——‘十一重地獄’!」



第409話

對於大混戰,烏拉拉一向是挑「看起來最討人厭的敵人」下手。

從天而降的烏拉拉在老麥的背脊上一轟得手,當真將那個殺人無數的狠角色摔得七葷八素,火焰般的內力攻進老麥的體內氣海,登時讓在地上打滾的老麥咳出一股火燙的濁氣。

「火炎掌!」

老麥還沒穩住,便又看見一道火焰直沖而來。

「!」老麥連臺詞都沒想好,就被這一記比偷襲還偷襲的火焰彈給炸到。

轟地好大一聲,老麥半身瞬間燒了起來。

「我可不打算放過這種連環擊的機會。」

烏拉拉瞬間來到老麥的背後,這次是重重的火焰一腳!

這次老麥連轉身都沒有,直接回臂,用奇怪的招式掃開這雷霆萬鈞的一腳。

「喔喔喔!」烏拉拉被震開。

爭取到喘氣機會的老麥一運內力,喝地將身上的火焰一口氣震熄。

「臭小鬼,這下不會讓你死得太快了。」

壓抑住憤怒,渾身冒著焦煙的老麥,擺出人類絕對無法做出的奇怪起手式。

那兩隻手,好像海草一樣冉冉在空氣中祟動著……

「……哇賽!」烏拉拉點點頭,表情竟然有點讚歎。

老麥的手,很危險。

由於長期浸泡在特殊的古老藥水裏,老麥雙手裏的臂骨整個軟掉,關節松脫、肌肉纖維彈性倍增、皮膚卻逆向硬化!是的,你想的一點不錯,跟鼇九一樣,惡名昭彰的老麥也是燃蟒拳的高手!

只是,老麥的燃蟒拳程度遠在鼇九之上!

「別瞧不起老人啊!」老麥啐了一口,目露凶光。

手臂化作兩條危險的巨蟒,刮起不定向旋轉的怪氣,朝烏拉拉席捲而去。

烏拉拉意識到老麥手臂上「纏著」一股危險的怪力,急忙躲開,只見燃蟒拳刻意示威似地擊中地面,地面立刻被「卷開」一個大洞。

「修煉五十年的燃蟒拳,加上兩百年的命格‘石破天驚’,就是你的死期!」

老麥半甩半卷著兩條手臂,朝著左右閃躲的烏拉拉一陣沒有喘息的快攻。

「怎麼練的啊!一定每天都很勤勞吧!」烏拉拉左支右絀。

「燃蟒拳——空殺絞!」老麥越來越快。

跟鼇九的等級完全不同,不需要真正接觸到敵人,老麥修煉超過半個世紀的陰毒內力,透過手臂肌肉的高速旋轉,竟能像炮彈一樣甩出去,將地面卷開一個又一個大洞。

鑽!

鑽!

鑽!

而燃蟒拳本來就是招式無法預測的怪異武功,沒有骨頭,關節若有似無,全靠蛇一般的肌肉活動。這一拳怎麼打來的,完全不能用一般的拳理去計算。

若非閃躲是烏拉拉的強項,烏拉拉早就被鑽心而過。

饒是如此,烏拉拉的背上全是冷汗。

猛朝自己咬來的攻擊「並非直線的力量」,靠的是高速旋轉再被擊出的內力,威力之大,滲透之深,就算坦克車的厚鋼板打不穿,也能直接殺掉坐在坦克車裏面的士兵吧?是吧?是吧!

忽然,地震了一下。

烏拉拉等人的胸口也跟著震了一下。


原來正施展「怪力訣」的穀天鷹,揮舞超級大鏈球就像沒有重量似地砸在地面,震出的音波掃垮了一大群逼近的狂蜂。

「倪姊姊,你行吧?」慌亂之際,烏拉拉還是脫口關心。

「管好你自己!」倪楚楚皺眉,又操使幾十隊的蜜蜂攻向穀天鷹。

「女人!要不要換手?!」兵五常打得氣呼呼地,真想擺脫這個壓力很大的瘋婆子,將渾身精力發洩在跟穀天鷹的大鏈球對決上。

「少來。」

倪楚楚心想,不管穀天鷹的鏈球再怎麼聲勢驚人,他的本體不過就是一個血肉造成的人。

是人,被一大群蜜蜂螫到照樣得趴……

若不是遇到像烏拉拉這種化蟲咒的天敵,倪楚楚可是無話可說的頂尖高手。



第410話

就連血族都找不到這種超級大力士。

話說可以隨意甩弄超過一千公斤重的大鏈球,穀天鷹卻非擁有超強的怪力,而是一個將「怪力訣」施展得出神入化的獵命師。

從何說起呢?

按照運動原理,如果穀天鷹擁有隨手舉起一千公斤重物的力氣,他一拳揮出的力量也絕對不亞於這個數字,但事實上穀天鷹一拳的力量跟普通拳擊手差不多而已,他一拳打在倪楚楚身上,說不定內力深厚的倪楚楚連稍微後退都不會……

這就是「怪力訣」的奧妙所在了。

修煉怪力訣的獵命師,可以通過喚醒棲息在體內的咒血,消弭地心引力作用在任何物體上的效果。他們能夠舉起、拉起、揮舞起極為沉重的東西,例如將汽車當成紙箱丟出去、將鋼板當作飛盤一樣扔出去、若無其事把電話亭拆下來當紙飛機射向看不順眼的人。

能做到什麼地步、能清除多少份量的地心引力,當然就看個人修為,若加上眼力非凡,徒手接住炮彈甚至飛彈也不是不可能。

——換句話說,一定要藉助物件,才能擁有威力。

在現代,會選擇修煉怪力訣的獵命師非常罕見,不是因為咒語的構造很複雜,而是修煉的方式非常危險。

反而在古代的大規模兵馬作戰中,怪力咒盛極一時,曾有幾十個獵命師家族投入修煉怪力訣,各國諸侯都很樂意雇用擅長怪力訣的獵命師。但自元朝以後,獵命師變成一脈單傳,許多人都在怪力訣的修煉過程中喪命,到了後來,甚至有些知識淺薄的獵命師根本不曉得有這種神奇咒術的存在。

谷天鷹,年輕時是卓越的天才。

老去的現在,則是誰也不服的怪物。

配合著他苦心尋找到的命格「殘王」,精神與肉體上的強化更直接推升了咒術上的境界,如果他可以找到坦克車,你就會見識到穀天鷹把坦克車當作兵器來使!

大鐵球再度砸下。

咚!

咚!

咚!

穀天鷹的招式大拙勝巧,沒有人可以攔得下他這種打法。

「這麼大動作,打得到我才怪。」

倪楚楚不以為然,卻也不敢太過靠近,只能先用蜂群牽制穀天鷹的怪力。

「小女孩,我當上長老護法團的時候,你還在殺你的兄弟姊妹呢!」

穀天鷹不屑地說,刻意等待蜂群逼近,再一球砸在地上,震出的衝擊波一下子就潰散了倪楚楚精心佈置的蜂群。

幾百幾千隻毒蜂就這麼給震暈,落在地上回歸成了字咒。

時間並沒有拖垮穀天鷹絲毫氣力,反而考驗著倪楚楚不斷幻化新蜂群的能力。



第411話

地震連連,穀天鷹的攻擊仿佛要將地球砸爛,然而大鏈球轟在地表的衝擊波不只持續轟亂了蜂群的隊形,同時不斷騷擾著容易分心的烏拉拉。

「怪力咒啊,真是好東西呢。」烏拉拉有點羡慕,心想:「可惜當初哥哥完全不會,否則稍微教我一下,臨敵應變相當好用哩……」

胡思亂想之際,老麥的手臂忽地伸長、拐了個彎擊中了烏拉拉的右手臂。

奇怪的悶響!

烏拉拉往左飛摔,在地上擦出一條土線。

剛剛就算來得及以斷金咒護住身體,直接被這種拳打到胸口的話,內臟也會被絞爛吧?幸好事先把斷金咒寫在手臂上,已經是烏拉拉戰鬥的新習慣了!

「……看起來有點恐怖喔!」烏拉拉摸著疼痛不已的手臂,大叫:「書恩,沒事的話就來點風!」

來點風?

幾乎是抱著觀戰心態的書恩,像是大夢初醒般看著發號施令的烏拉拉。

「就是我們在火車上討論的——風啊!」烏拉拉大叫。

書恩心中沒有任何念頭,一招最稀鬆平常的「大風掌」拍出,體內命格「風的種子」的能量也自然融入這一掌吹出的大風。

等到風呼呼呼來到烏拉拉身邊的時候,那一掌已經膨脹出原先五倍威力的超級大風。

「找對了命格,勝過瞎練十年啊!」烏拉拉順著大風,左掌斜斜削起。

就像是街頭魔術師吹著火把上的火,事先含在嘴裏的酒精順著吹出去的氣噴灑出去,火焰也會突然劇烈膨脹一樣,烏拉拉這是無醞釀的隨手一掌,卻轟出一道威力強大的火焰,將死纏不放的老麥暫時逼退。

「……」老麥摸著焦黑的眉毛,一摸,就隨風灰飛煙滅了。

大風加上大火,那可真是不得了的搭配。


只是如果風太大,就會直接將火吹滅。

又如果火大太,風扛不動,威力也不會有明顯的加乘,那何必聯手?


書恩不強,烏拉拉知道。

但若想要在短時間內讓兩人聯手的威力迅速變強,就不能在「理所當然的常識」裏打算盤。偷雞摸狗的高手烏拉拉,比誰都要深刻瞭解這個道理。

「書恩,我不會慢慢來喔,一口氣就要來真的。」烏拉拉吹著掌心的殘火。

「我會儘量跟上的。」書恩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附和烏拉拉。

老麥對兩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即將的聯手也不看在眼裏,但有句話不說不快。

「並肩作戰,是弱者的證明。看樣子獵命師一代比一代弱,一代比一代沒骨氣,永遠都讓人看不下去。」老麥冷笑,兩條手臂再度冉冉搖晃,模樣妖異。

書恩的耳朵紅了。

但烏拉拉可大方地笑了。

「就算當弱者也沒關係。」烏拉拉承認。

烏拉拉一個後空翻。

「因為我們對戰鬥以外的世界,還有更好的期待。」

單手倒立,雙腳成拳……烏拉拉久違了的戰鬥起手式。

「說得……很好。」

書恩深深深呼吸,精神一振,感覺到「風的種子」也得到了呼應。

老麥沖出。

「風先行!」烏拉拉的掌底積聚著強火,附近的地面都被燒得隱隱發紅。

書恩雙掌拍出,身形隨風掠出。


「大風咒——十三級颶風!」



第412話

烏拉拉的身影消失,只剩下從大地迸發出的一道兇猛火箭!

「!」老麥還來不及反應,就被眼前的恐怖光景給震懾住。

兇猛的火箭在超強颶風的吹襲下,瞬間變成一條張牙舞爪的火龍,卷起幹熱的空氣,有種要將老麥在這一招中就KO的氣勢。

「別以為這種招式起得了作用!」老麥驚極反怒,爆發式用十成功力使出燃蟒拳,硬生生將這條取風引火的惡龍給從中絞斷。

同時烏拉拉以極佳的腳力躍上半空,再度使出威力強大的「雷霆火殞」,巨大的火球不斷轟落,而書恩也依照在火車上的戰術討論,使出在空曠地區最能配合「雷霆火殞」的「大風咒」奧義……

「大風咒——天地操風術!」

這一招,書恩傾注自己所有的力量也不足夠,幸好她剛剛用命格「風的種子」把周遭十公里的風力都搜集過來,現在才有勉強堪用的風力來卷起烏拉拉不斷從空中丟下的烈火。

轟隆轟隆落下的火殞中,有一半直接落了地,僅僅有一半順利被書恩卷起,用風在地面上「捆」成了一道又一道繞著圓圈飛滾的火龍。

火龍灼熱奔騰,又兼具能量持續性,沒想到初次和人合作就能製造出這麼厲害的「東西」,將老麥困在圓圈中央。

「別以為我會眼睜睜看你們把招式合完。」

老麥冷笑,一面沖向最弱的書恩,打算硬鑽出火龍牆把她幹掉。

「說什麼啊?早就合完了。」烏拉拉落下。

十幾條迴旋飛轉的火龍瞬間合而為一。

「試試看!這招叫——叫……」書恩雙手一導,意念回歸。

「叫‘風來火’!」烏拉拉迫不及待取名。

在書恩的風勢操控下,超級大火龍以驚人的速度朝著老麥卷去。

「完了……」老麥的腦袋空白一片。

這是對敵多年的他,首次感覺到一腳踏在死亡的界線上。


「中!」烏拉拉高高舉起雙手。

「中!」書恩全神貫注,別無他想。


眼看超級大火龍就要終結這場戰鬥的三分之一,可惜烏拉拉「火炎咒」的能量還是淩駕在書恩的「大風咒」之上,書恩非常辛苦才能用十三級颶風將「雷霆火殞」轟落的火炎給卷了起來,但說到操控自如卻是遠遠不如。

這條窮兇極惡的大火龍在最後失控,錯開了方向,擊中老麥的左邊。

驚天爆響,大地狂燒,幾百道流竄的火焰往四面八方射去。

這一擊雖沒能得手,但老麥可是大大嚇了一跳,一時之間立著不動。

「怎麼回事!」浸浴在劍氣裏的兵五常也很吃驚。

「?」初十七的劍氣被火焰沖亂,瞥眼看了過來。

「竟然……」倪楚楚高高躍在半空,將剛剛底下的情勢看在眼裏。

這種結合兩種咒術的強猛招式,用在大魔王徐福身上,也一定有用的吧?

不,一定有用!

只要直接打中的話,再強的敵人都不可能沒事的!

正以大鏈球毆打地球的穀天鷹也被流焰掃到,他打得興發,乾脆隨手扔了一球過來打招呼。這一球威力驚人,被風刮得餘火四散。

烏拉拉一看不妙,趕忙翻滾避開重擊,也朝著穀天鷹遠遠拍出一道火炎掌。

「別忘了,你是我的獵物!」重整旗鼓的老麥閃電出現在烏拉拉的背後。

野蠻的蛇拳鑽出,與烏拉拉催出的火炎掌硬碰硬,彼此彈開。

蛇掌著火的老麥趕緊用力一甩,將燒進骨髓的火炎力量驅散,他暗暗心驚:「沒想到這小子單單用火炎咒跟我對轟,竟也能令我受傷。」

「鎖木!」烏拉拉也不好受,捧著劇痛的手掌大叫:「過來一起打啊!五打三這種一定贏的架還不打,怎麼增加經驗值啊?」

「……」鎖木倒是對這種提議不知道回應,一向理智的他完全不認同此戰。

「別怕!你的斷金咒雖然捱不過他們的軟軟拳跟大鐵球,但我跟書恩會幫你擋著啦!你只要趁機偷襲就可以了!」烏拉拉話剛說完,沒想到初十七的劍忽然掃向自己這邊。

「你忘了我的劍!」初十七發瘋咆哮。

兵五常趕忙砸棍追上,豪吼:「別太目中無人!」

此時蜂群瞬間包圍住老麥,將老麥螫得狂舞不已。

初十七也被蜂群突入,氣急敗壞用劍氣護住周身。

其實這才是倪楚楚最厲害的本事,她的能力足以以一對多,只是剛剛烏拉拉的火炎咒太厲害,燒得這片充當戰場的荒地一片火海,讓倪楚楚的蜜蜂部隊行動極為受限,僅能控制飛行路線單挑穀天鷹。

「書恩,接下來要讓你筋疲力盡了,一鼓作氣!」烏拉拉摩拳擦掌。

「別!」倪楚楚冷然阻止:「別讓你的火礙我蜂群的事。」

毫髮無傷的穀天鷹朝著眾人又是重重一砸,炮彈般的大鏈球轟得所有人都跳了起來,密密麻麻圍住初十七與老麥的蜂群再度潰散,卻也震得初十七頭暈目眩,老麥也趕緊捂住耳朵。

「那麼,抱歉了。」

鎖木運化起斷金咒,趁穀天鷹這一擊還未收回,朝他的頸子用力斬下。

「別以為你那種程度的斷金咒對我有用!」

穀天鷹大喝,頸子繃緊,硬氣功直接承受住鎖木這一斬。

有點頭暈,穀天鷹怒得隨即回掌。

鎖木單臂招架,硬碰硬擋下了穀天鷹的硬氣功。

兩人硬碰硬交手之際,忽地穀天鷹斜斜摔了出去,原來是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書恩偷襲得逞。

「……寒風掌。」書恩打中了穀天鷹的腰際,喘吁吁地說:「對不起。」

穀天鷹冷笑,手一抓,大鏈球朝著兩名不知好歹的一陣狂砸。

五個獵命師打三個獵命師,哪能挑得整整齊齊?

現在完全就是混在一起當果汁機打了。



第413話

「你們管到底,我就殺到底!」

初十七尖叫,狂劍殺向倪楚楚。

「瘋女人,你太超過了。」倪楚楚一面招架,一面看准了有二十幾隻毒蜂確實命中了初十七。按照血脈行走的速度,距離初十七昏倒的時間所剩不多。

「別太自以為是了,小娃娃。」

全身都是蜂傷的老麥,一陣不要命的怪拳綿綿密密罩住倪楚楚。

「殺殺殺殺殺殺殺!」初十七用內力鎮壓體內的毒血,不要命地把劍當刀砍。

倪楚楚兩邊受敵,老麥一招鑽開了她的防禦。

碰!

硬是對了一掌,倪楚楚後翻,吐了一口鮮血才挺住。

幸好剛剛即時後跳,不然只這一招就死了,內力果然還是資深的強些。

就在倪楚楚被圍毆的同時,烏拉拉正快速躍起。

「兵大哥!該你!」

又是在火車上討論的新招式……從來就只是單打獨鬥的兵五常咬著牙跟著躍起,在半空中踩著烏拉拉的肩膀。

這一借力,兵五常往更上空又是一躍。

呼,這種高度……在戰鬥中,真是前所未有的心曠神恰啊!


「蜈蚣棍法——十一天連雨!」兵五常長嘯,居高臨下使出絕招。


這一招原本就威力強大,在更高空使出時威力更是大大加倍。

十一道棍勁一道強過一道,從天直壓而下。

「!」

初十七的劍與老麥的拳,同時被迫從下方迎擊這巨力萬鈞的一招。

「殺光你們!殺光你們!」初十七淒厲尖叫,劍卻險些拿不住。

老麥的燃蟒拳往上猛鑽,腳邊的地面被老麥猛力蕩開的棍勁砸得滿地開花。

真是嚇人的連十一招啊!

這場戰鬥,進行到現在不過三分鐘。

這兩個被解除長老護法團的老資格獵命師,在這時間感被激烈膨脹的三分鐘前,絕對沒想到自己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初十七的精神狀態本來就不佳,每天都會不定時發瘋好幾次,如果讓她順利殺死幾個人洩恨解解壓,那是最好,但今天跟人打了很久卻連一隻手也沒能砍下來,實在是太崩潰了,在她體內的命格「玉石俱焚」逐漸忍耐不住,開始擠壓宿主初十七的精神狀態,將她推往更瘋狂的那一條線。

惡名昭彰的老麥更是嘔,從來只有他淩虐別人的份,沒有別人反抗的餘地,但今天一直被自己看扁的小獵命師打得遍體鱗傷,甚至還生出「今天應該會死在這裏吧」的絕望念頭,實在是大大丟臉。

老麥還有幾招壓箱底的屠殺招式,雖然太久沒遇到厲害的敵人,等於封印無用,但今天絕對要拿出來殘殺自己的族人。


「十一天連雨」結束,初十七朝天嗆出一灘血。

「效果不錯吧!」烏拉拉先一步落下。

「還可以!」兵五常跟著落下,好久沒有打得這麼盡興,滿身大汗。

真奇怪,久違了的全力以赴……兵五常有種異樣的情緒。

這個小鬼,這幾年來都是一個人不斷面對這種驚險的追殺嗎?

就算是身為獵命師長老護法團的他,在「面對非生即死的實戰經驗」上,也不會有這個活在每天被追殺的大男孩多吧?

戰鬥的技巧在無數實戰中突飛猛進,可以想像。


——但,為什麼這個大男孩還是可以笑得這麼燦爛呢?


此時鼻青臉腫的鎖木摔到烏拉拉腳邊。

鎖木狼狽地說:「有空的話,請注意我跟書恩快被殺了。」

「被揍了還會說笑啊?那就還有希望啊!」烏拉拉嘻皮笑臉地扶起鎖木,準備沖向他很想交手的穀天鷹,不然穀天鷹再幾下就會把書恩砸扁吧。

接下來的幾分鐘裏,大混戰亂七八糟地持續著。

對兵五常來說,這是痛快的男子漢運動。

對倪楚楚來說,這種不斷交換敵人的打法相當考驗她的耐性。

對鎖木來說,他漸漸開始認識另一個不懂計算的自己。

對書恩來說,她第一次找到在強者戰鬥間,屬於自己的位置。

對烏拉拉來說……這完全就是演練新戰術的最佳場合。


洩!


毫無預警,在這些專注於戰鬥的獵命師的意念之外,傾盆大雨下!

沒有打雷,沒有烏雲滿布,沒有悶熱的空氣。

就像是一百輛消防車重重包圍住這八名獵命師作戰的荒地,一百口噴嘴對天,然後將水壓開到最大、一口氣製造出一場超級突兀的大雨一樣。

雨勢大到每個人的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被火炎咒烤得焦黑的土地,被雨水一淋,熱能釋放,瞬間冒出大量的蒸氣。

不約而同,這些渾身是傷的獵命師都暫時停了手。

「這雨……」鎖木摸著搖搖欲墜的鼻骨,說:「不大對勁。」

的確是不大對勁。


因為,烏拉拉不見了。

穀天鷹那輛吉普車也不見了。


※※※※※※※※

前車之見

命格:修煉格

存活:兩百五十年

徵兆:在刻意警覺下,宿主可以洞察可預期的危險,如地雷、陷阱、埋伏、通電的裝置,進而趨吉避凶。對小偷或行軍的將領來說一樣有效。

特質:典型的修煉格命格,提升的是宿主本身既有的能力,可以洞悉人為的變因,卻無法預期大自然的力量。

進化:一針見血、大偵查家、判善斷惡。



第414話

真是奇妙的畫面。

河邊的大草地上,被當母親的用氣勁裂出了一個工整的大圓。

十名祝賀者站在圈子外,等待著圈子內預備上演的兄弟相殘。

這兩兄弟,只差了十七秒,便一前一後抵達了十八歲。

闞香愁,十八歲。

闞能歡,十八歲。

十個祝賀者皆想,自古以來闞家的鬼水咒之厲害,獨步獵命師一族,或許是闞家的家族血液裏藏著特殊的遺傳秘密,或是訓練的方式特有竅門,令闞家代代都是天才。


烏家火,闞家水。

水火不容,各擅其場。


每到致命的生辰祝賀,闞家必會有一場令人歎為觀止的大水戰。

於是,今年殘酷的儀式竟吸引到十位祝賀者同時駕臨,好像忘了儀式的本質,這十位祝賀者抱著奇怪的心態來「觀賞」鬼水咒又被闞家新一代提升到何種境界。

可時間慢慢消逝,這兩個雙胞胎兄弟只是坐著對看,好像不打算開幹。

最後這對雙胞胎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令十位祝賀者相當震驚的話題。

「如果我們聯手,把那十個祝賀者都幹掉,加上爸爸媽媽也一併幹掉,應該也是辦得到的吧?」闞能歡打了個呵欠。

「唉,怎麼可能辦得到?如果是六個以內才有勝算吧。」闞香愁搖頭。

「也是。」闞能歡瞥了一旁的祝賀者半眼。

「不過就算辦得到,那也太累了吧。」闞香愁從鼻子裏噴氣。

「沒錯啊,光是稍微想一下就覺得很累。」闞能歡乾脆半躺了下來。

這種對話聽在十個祝賀者耳裏,當然又驚又怒……這算什麼?

旁若無人地亂講大話,把有地位又有力量的他們看做了什麼?

難道不怕十個祝賀者齊上,將這兩個混蛋小子一口氣都打死嗎?

又過了十幾分鐘目無尊長的對話,好不容易,這對雙胞胎兄弟總算切入重點。

「我們之間,誰活下去都一樣吧?」

「是啊,反正都沒差別嘛。」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誰活下去都一樣。」

「那我就去死吧。」

「我看還是我死了好,活下去這麼累的事就交給你了。」

「要不,就……就讓這只蜜蜂決定吧?」

「嗯,停在誰的身上,他就活下來吧。」

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一搭一唱,此刻已分不清楚哪一句話是誰說的。

而他們口中的蜜蜂,就是從剛剛到現在就一直在兩個人周遭嗡嗡嗡飛來飛去的這一隻,不曉得是單純的白目,還是真的來采花蜜的。

沒有人可以決定這兩名獵命師決鬥的方式。

既然他們說了是蜜蜂,這十名千里迢迢趕來看好戲的祝賀者也只能呆呆地看著那只蜜蜂在兩兄弟附近飛啊飛、繞啊繞的……

最終,那只蜜蜂並沒有在兩兄弟中的任何一個身上停留。

而是一隻蜻蜒,停在了闞香愁的肩膀上。

「再等下去實在太麻煩了,就這只蜻蜓吧?」闞能歡攤手。

「說好了是那只蜜蜂……算了,那就我吧。」闞香愁也沒有意見。

於是闞能歡與闞香愁同時坐直了身子。

兩兄弟各伸出右掌,掌心貼在一起。

「我的力量統統給你,這樣你就可以少掉一半的練功時間啦。」

「那太好了,請給我吧。」

前所未聞,不可思議的水能量在兩兄弟的體內迅速轉移,只用了半炷香。

闞能歡徹底成了個廢人,而闞香愁則獲得了突飛猛進的進境。


夕陽下,兩兄弟彼此對了最後一眼。


「兄弟,再見了。」

闞能歡舉起右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最後的內力殘燼從太陽穴湧入,毀碎了大腦,闞能歡倒下不起了。

「……我也陪你睡一覺吧。」

闞香愁說倒就倒,躺在雙胞胎兄弟旁大睡。


這,算什麼?

闞家的傳奇就到今天為止了吧?

不管是死去的那個,還是活下來的那個,不過都是廢物、跟廢物中的廢物。

幾乎在同時,十名祝賀者表情嫌惡地離去。

而雙胞胎的父母則沉默地接受發生的一切,轉身,留下他們兄弟最後獨處。


獵命師史上,從來沒有過這麼枯燥白癡的對決。

這是一般人的解讀。即使是當時的旁觀者也如此評價。


只有那只蜻蜓知道,剛剛兩兄弟暗中策劃的大突圍何其驚心動魄。



第415話

闞香愁慵懶地握著方向盤。

這個動作,已是烏拉拉看過他做過最有精神的事。

「哈。」闞香愁其實也沒在開車,他不過是隨便放了一隻手在方向盤上,也正好踩住油門,直直將車往前開罷了。

脫離了新幹線的軌道,這裏是名古屋的荒郊野外,放眼望去沒人沒車,電線杆也很少,因為闞香愁根本就沒有開在正常的路上。

不正常開,時速也很隨便。

油門上的腳只踩不放,一下子就來到一百八十公里。

「闞大哥,你剛剛不是還在新幹線上睡覺嗎?」烏拉拉感到好笑。

「哈。」闞香愁慵懶地笑笑,身上酒味超濃。

絕不會有人想到,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豪大雨將眾獵命師的大混戰給「沒收」。

至於闞香愁到底用了什麼辦法,借著大雨當障眼法將烏拉拉「偷走」,就連烏拉拉自己也摸不著頭緒。

似乎在大雨落下的瞬間,烏拉拉就出現在吉普車上了,至於闞香愁使的是咒術,還是特殊的命格,就完全不可解。

這個醉鬼,真不簡單。

如果說烏拉拉是努力的天才,那麼,只能說闞香愁是天才中的天才吧?

不過比起「技術」,更令烏拉拉好奇的是,為什麼闞香愁這麼懶惰的人要費神把自己「救」出大混戰呢?

咚!

高速行駛的吉普車輪胎壓過路上的石頭,劇烈顛簸了一下。

「……」烏拉拉有點想吐。

「你早就料到我會救你嗎?」闞香愁瞇著眼,時速已經到了一百九十公里。

「神機妙算,應該是你的強項吧?」烏拉拉回憶著歌訣。

闞香愁,顯然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慵懶:「我只是想看看,可以自己更改幻貓咒的歌訣、又把人變進異次元的天才獵命師,還可以做到什麼事?」

闞香愁笑得很隨便。

「還可以把人給變回來。」烏拉拉微笑,哼著歌,打著拍子。

柔和的白光在烏拉拉的手中一現,他輕輕將白光拋向吉普車後座。

仿佛是廉價的電影特效,白光隨風褪去,神谷抱著紳士,出現在吉普車後座。

「真了不起。」闞香愁嘖嘖:「大叔我,怎從沒想過幻貓訣可以改個唱法?」

從黑暗咒界回到人間的神穀,表情看起來有點呆呆,紳士也有點精神不濟。

咚!

又是一陣讓人想吐的劇烈顛簸。

「……」這一震恰巧讓神穀回過神。

神谷焦切地看著烏拉拉,好像在檢查他身上的傷勢,所幸烏拉拉除了一身衣服照例燒得破破爛爛,並沒有大凝。

紳士一溜煙鑽回主人的懷抱,喵喵聲抱怨著它並不喜歡待在剛剛被送去的地方。烏拉拉按摩著紳士的頸子,回頭笑笑看著神穀:「等一下你一定要跟我說,那個黑暗咒界長得什麼樣子喔。」

咚!

又來了!

「你剛剛一直不逃,嗝,那些人肯定拿你當藉口打個沒完。」滿口酒味,闞香愁含糊地咕噥著:「小朋友,你根本就是賴在那裏玩嘛,嗝。」

「被你發現啦?」烏拉拉心想,這輩子他再也不想跟獵命師作戰了。

剛剛不管是毫不畏懼一打多的穀天鷹、老是想硬碰硬的老麥,還是很崩潰的初十七,大家打起來都有一種連命都可以不要的氣勢,就連算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兵五常跟倪楚楚,為了自尊,好像也有一種絕不向敵人屈服的氣概。

既然如此,既然不怕死,為什麼不燃燒生命「死對地方」呢?

既然不怕死,又為什麼當初「要用極度痛苦的方式讓自己活下來」呢?

這些矛盾,烏拉拉通常不去想。

一想,就很想對著黑暗的遠處大聲咆哮。

咚!

咚!

哆!

時速一百九十公里的顛簸真不是人受的。

劇烈搖晃,神穀的臉不斷向前探,烏拉拉抱著受到驚嚇的紳士輕輕安撫。

「我問……我問你,嗝,憑你,剛剛明明可以將他們身上的命格偷走,嗝,至少會讓他們的攻擊少掉一半,怎麼不做啊?嫌麻煩?是嫌麻煩嗎?」闞香愁摸摸鼻子,眼睛又瞇又睜的。

這表情好像是在說:嫌麻煩所以不做這種事,我也可以理解喔。

「那些命格,他們養很久了,有一天他們會用來打吸血鬼吧。」烏拉拉說著連自己也不大相信的事:「如果我先打再逃,他們會更加記恨,應該會努力想辦法找到我、把我殺掉。而我要去哪里?當然是去找我哥哥。我哥哥在哪里?我哥哥當然在東京,現在他一定不會放過殺進地下皇城的機會,所以他會去地下皇城,我也會去。」

「……嗝。」

「按照詛咒,如果我很乾脆地死了那就沒問題,但如果我被血族抓到了死不成,那獵命師就全部等著被詛咒集體毀滅。為了確實殺掉我以絕後患,那三個獵命師再怎麼不願意,也一定會到地下皇城追殺我的,到時候一大堆獵命師你擠我、我擠你把地下皇城塞到爆,竟然不一起打徐福——我不相信!」

「喔,這樣啊,哈哈哈哈嗝哈哈。」闞香愁笑得前俯後仰,笑得像個專業的酒鬼:「不過你真的以為他們真的是為了獵命師的狗屁命運,嗝,才大老遠跑來殺你的嗎?哈哈哈哈!」

「難道不是嗎?」

「他們啊……」闞香愁笑得眼淚都擠了出來:「只不過一群見不得人好的叔叔阿姨啊!小朋友,你怎麼到現在還不明白嗝,你們兄弟倆聯手殺了一堆人逃跑,是多麼讓人羡慕的事啊」嗝,他們那些自私自利的傢伙、哪里想得到什麼詛咒?什麼命運?哈哈哈哈哈……」

原來。

如此。

烏拉拉突然明白了很多事。

他在剛剛那三位追殺者眼裏看到的不是大無畏的驕傲,而是燒得滾燙的妒火。

「闞大叔。」一股情緒上湧,烏拉拉脫口而出。

「嗝?」

「你太強了,乾脆你也一起來打徐福吧!」

「聽起來好累啊。」閻香愁斷然拒絕:「嗝。」

「很好玩的!」

「哈哈,還是不了,我啊……比較適合輕鬆的差事呢,嗝。」

「哈。」

車子往前開,烏拉拉依著月光判別方向,這台車正在接近東京的路上。

只是這條路的正前方,有一棵大樹。

「喂,前面有樹。」烏拉拉隨口提醒。

「哈。」闞香愁笑嘻嘻看著前方。

「喂!有樹!」烏拉拉感到狐疑。

「嗝。」闞香愁打了個酸苦的酒嗝。

「……」坐在後面的神穀也感到不對勁。

在烏拉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時候,吉普車就轟隆一聲撞到了大樹。

引擎蓋冒出濃濃的黑煙。

烏拉拉拎著爛醉如泥的闞香愁、驚嚇過度的神穀,站在撞成稀巴爛的吉普車後。

剛剛千鈞一髮,烏拉拉再怎麼隨性也只有快點拉著闞香愁與神穀跳出車外,要不就是一起撞樹。

神穀比手畫腳,指著肇事的闞香愁一陣激動啞罵。

「現在沒車了,怎辦?」烏拉拉感到很好笑。

「想辦法再找一台吧,哈哈,嗝。」闞香愁絲毫不以為意,人卻躺了下來。

「怎麼,這種節骨眼上要休息嗎?」烏拉拉頭歪了。

「好幾年沒這樣動了,嗝,我不睡一下不行了,睡眠是快樂之母啊嗝。」

闞香愁就窩在倒楣被撞的大樹下,姿勢隨便一擺,看起來就是超好睡的:「前面再走十五公里,有一棵長得很自卑的白櫸樹,樹上,嗝,你會看到一隻正在吃青蛙的貓頭鷹。如果青蛙是黑色的,往左手邊走,嗝,你會看到一台半滿油的小貨車。如果青蛙是紅色的,往右邊走,走快點,會看見公路,耐心等,也許會遇見不要命開往東京的車子……嗝。」

聽起來,闞香愁是打定主意不會繼續與烏拉拉同行了。

烏拉拉看著這個半瘋半醉、卻也許是他遇過最厲害的獵命師,從一些短暫的相處中可以知道,這個二十四小時「隨時保持一蹶不振」的大叔,至今為止的人生大概都被其他獵命師狠狠瞧不起吧。


……但他輕而易舉就辦到了其他人都辦不到的事。


廢物般的闞香愁發出輕微的鼾聲。

烏拉拉心中有種奇異的親切感湧了上來,情不自禁用力踢了闞香愁一腳。

「闞大叔,我身上隨時可以插上‘百里箍’,倪楚楚她們遲早會找著我的,你呢?到了東京怎麼跟你聯繫?」烏拉拉很認真地說:「就算你不想打徐福,也可以一起打個麻將,喝喝酒什麼的。」

「這樣啊……打麻將好啊,喝酒更好啊,想喝酒的時候我自然會找著你的。」

闞香愁抽動了一下,隨即翻過身,呼呼大睡去也。

烏拉拉牽著神谷慢慢朝前方走去,紳士一蹦一跳地跟在旁邊。

「肚子餓了,你呢?」烏拉拉摸摸肚子。激烈打鬥後,總是想大吃一頓。

神穀臉紅點點頭,晃著烏拉拉的手。

「拿了車,我們就先去找吃的吧。」烏拉拉玩著神穀的手指。

除了車子、食物跟水,烏拉拉很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新衣物……

唉,不比漫畫跟電影裏英雄身上永遠不會破掉的衣服與褲子,綠巨人浩克的褲子永遠不會撐破,而艾斯的衣服永遠也不會被自己燒掉,在現實人生裏——


火炎咒實在是非常消耗衣物、甚至有點猥褻的一種咒術啊!



第416話

遲遲等不到總攻擊。


漢彌頓與宮澤「逃離」冰存十庫,已第三天了。

毅然在冰存十庫的忍者洞中分開逃命的佩提,不僅沒有出現在集合地點,這七十二個小時來也沒有用通訊器聯繫。幾乎可以說是死亡確定。

東京市中心,一戶被闖進的短租高級公寓裏,電視沒有關掉過。

二十四小時千篇一律都是官方媒體的制式報導,其餘頻道都只剩下馬賽克的粗糙顆粒。即使這台電視也架有衛星小耳朵,但所收到的訊號都非常微弱,國外的新聞資訊幾乎沒辦法進入日本。

戰爭瀕臨全面爆發的時刻,現在的日本在資訊發達的國際社會中還可以自鎖到這種地步,雖然不可思議,但也有跡可循。

絕大部分日本手機所使用的通訊協定自成一格——PHS系統,而非國際社會最廣泛被使用的GSM系統,真正的理由是,PHS設計的目的是作為住宅、辦公室,及室外小區域移動範圍內的無線電話系統,最適合用於都會區,因此常見其基地台異常密集地布建于路旁電線杆、辦公大樓、百貨公司與住宅等地方,功率較GSM低很多,卻也造成了基地台無所不在的現實。

危及時刻,官方電信局可以透過這種「僅限日本」的獨特規格,防止敵國透過GSM系統向一般日本民眾滲透資訊,且「特別V組」也能透過特殊裝備,在大街小巷的基地台二十四小時不斷發送安定腦波的頻率。

但科技也有無法保證的極限。

此時此刻,東京遭到了新聞管控無法掩飾的戰鬥機攻擊,恐懼已經壓倒了安定腦波的頻率,儘管國會已經宣佈軍事戒嚴,東京街頭上還是出現大批示威的民眾,高舉大字報標語:

「給我們資訊!不要官方說明!」

「恢復網路!恢復通訊!機場開放!」

「盡速和談!不要戰爭!」

「拒絕讓東京變成下一個廣島!」

「國會議員站出來,首相出面說明一切!」

員警也沒閑著。

幾百張盾牌擋住重要的路口,手中的木棍敲擊著盾面,厚實的膠制靴底穩穩地踩踏地面,營造出強大的肅殺氣氛,偶爾還用水柱與催淚彈衝開那些付稅金請員警保護他們的市井小民。

有些憤怒的民眾戴著安全帽,高舉自製的汽油彈扔向抗暴的員警,員警毫不猶豫將鬧事的民眾當場一陣亂棍打暈,迅速逮捕。

為了徹底鎮壓住民怨沸騰的狀況,連坦克也開上了街頭,荷槍實彈的自衛隊展開了市街巡邏,以保護不斷播送著「請民眾安心」的廣播車順利運作。

可有人會相信嗎?

房間裏的電視,也是不厭其煩重複著這一套。

「請民眾稍安勿躁,為了杜絕謠言,請民眾以官方電視新聞為唯一可靠的資訊來源,不要任意聽信無法驗證的說法,自衛隊已經做好了保護國家尊嚴、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的準備,隨時……」主播甜美的笑容,自信滿滿地念著講稿。


從漢彌頓手中接過解藥,宮澤卷起袖子,將冰冷的藥劑慢慢注射進去。

埋在宮澤體內的D2戰略性猛毒,還要持續解毒兩天,毒性才會全部褪去。


「我的老婆孩子都還好嗎?」昨天宮澤這麼問。

「很抱歉,負責接送他們的組員全都失去聯繫了。」漢彌頓如此坦白回答。

然後漢彌頓一聲不吭,挨了宮澤一頓長達四十七分鐘的揍。



第417話

失去聯繫,不過是凶多吉少的另一種說法罷了。

但到了此刻,宮澤心中竟沒有太大的悲傷,這點連他自己也感到很意外。

在這種窮兇惡極的末日氛圍裏,或許早一點走到人生盡頭也不算太壞?

還是自己在這幾年擔任血族鷹犬的生涯中,早默默做好了身家全滅的準備?

「任務已經失敗了,你還留在這裏做什麼?你能穿透嚴密的警戒偷渡進來,當然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離開日本吧?萬一核子彈從上面丟下來,可是分不出日本人還是美國人的……」

宮澤將空掉的針筒,遠遠扔射進垃圾桶裏。

他的臉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胡碴,眼眶凹陷,黑眼圈黯淡了整個臉色。

「一旦總攻擊開始,還留在這裏的特遣隊自然有新的任務。」

漢彌頓坐在地板上,靜靜地煉氣。

這三天,除了跟第七艦隊上的戰鬥指揮部聯繫,漢彌頓都重複著打坐煉氣,回想著與大忍者服部半藏短暫的交手過程。

七十二小時以來的結論:要擊敗服部半藏的方法——

沒有。

比起用武力擊敗服部半藏這種「註定沒他份的事」,宮澤這幾天思考的反而是:服部半藏到底是什麼時候盯上特遣隊的?

是在特遣隊從秘密侵入地底之前?還是之後?

還是服部半藏打從一開始就用忍者的本領冒充了特遣隊其中一員?

服部半藏在自我介紹時曾說,他從來就沒有被囚禁在樂眠七棺過。

血族的統禦一向以嚴密著稱,就算是宮本武藏這種狠角色也不得不乖乖躺在樂眠七棺裏睡覺,服部半藏竟然可以來去自如,果然是忍者本色。

此刻,服部半藏多半已向血族本部報到,跟阿不思說了自己背叛的狀況吧。自己可是確確實實帶了人類部隊準備爆掉冰存十庫,就算回到了特別V組,怎麼跟上面解釋也不會有用,死罪一條。

不過,回想起幾乎就要爆破了冰存十庫的那一刻:心臟就會怦怦跳。

是興奮吧?是一種超級大反撲式的緊張感吧?

自己的身體裏,果然還是流著人類的血。

「如果總攻擊開始了,你們的任務會是什麼?直接突擊地下皇城?幫助陸戰隊進行巷戰?」宮澤一邊問,一邊露出冷淡的表情。

「我這幾天聯繫下來,特遣隊覆沒的除了我們這一支,還有兩支也任務失敗,全數被殲滅。其餘的七支隊伍各有斬獲,目前暫時都躲了起來,等到關鍵時刻,這七支精銳都會發揮作用。」

……未免也太小看了血族。宮澤躺在靠窗的床上,將窗簾拉開一條縫。

他注意到,那些上街示威抗議的民眾正大量消失中。

不會有錯,若要跟人類列強開戰,無道跟阿不思需要大量新的兵力。

日本境內的冰存十庫勢必正在開啟的過程中,先不說其他地區,光是東京就有三處、一共三萬名血族戰士,要他們醒來就能得到食物滋養,一定需要大量的鮮血。

縱使平日各地主要醫院、醫學中心就貯存大量的冷凍戰備血漿,但肯定不夠三萬名饑腸轆轆的沉睡戰士食用,那些膽敢在這時候上街抗議政府的民眾,自然成了特別V組逮捕的對象。

遲遲不見早上出門的家人回來,恐懼會越來越巨大吧?

在總攻擊來臨前,更大的示威抗議一定會出現,東京會越來越亂。

宮澤不禁想到,不久前他在「城市電眼」監視系統中看到的、與十一豺以及宮本武藏爽快對上的「那個人」,以及那個人背後的「那一群擁有古老神秘力量的族類」。

他們不會放過日本烽火連天的絕佳機會。

他們一定會鬼魅般潛入地下皇城,拿走他們幾個世紀來都想拿走的「東西」。

「漢彌頓,你當獵人幾年了?」

「從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吸血鬼的那一天起,一十七年。」

「十七年裏,你可曾看過、或聽過一種奇特的吸血鬼敵人,叫獵命師嗎?」

「我聽老一輩的獵人說過一些,不過那只是傳說罷了。如果他們是真的,這十七年裏我一定會碰過。」

「……」宮澤心想,能力那麼強大的異族,居然不論是吸血鬼還是獵人都摸不清楚他們的存在,於理真不合。

這中間一定發生過外族無法理解的變故。


※※※※※※※※

呆若木雞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常常發呆,恍神,根本不需多費唇舌解釋啦。許多國中生、高中生在上課時都有這樣的症狀,其實是因為命格作祟的關係,跟老師不會教完、全、沒、有、關、系。老師怎麼可能不會教呢?真相當然不是學生自己爛、就是根本被命格附身啊,所以有時候學生上課看獵命師,只是想找出為什麼上課會發呆、想睡覺的病因而已。老師通常都會體諒,或沒收回家幫學生研究。

特質:彷佛是電腦中毒似的,宿主的大腦也出現了LAG的現象。命格吃食宿主的注意力維生,但宿主通常以為多睡覺就會好了。放屁。

進化:若加以修煉,則可變成非常猛的集體格「集體當機」,到了那個時候宿主本身完全不會發呆,反而都是周遭的人出現大規模恍神的症狀,許多學校的校長、教官跟老師,都很用心地在修煉這種命格。



第418話

「紳士,你一定很擔心小內吧?」

烏拉拉摸著紳士的耳後。

開車前往東京的路上,烏拉拉不斷回想那天晚上的死鬥內容。

每種咒術、每個細節、甚至對戰鬥氣氛的重新想像,烏拉拉不斷不斷地在腦中重新演練一遍那晚發生的一切。

記憶力真好?

不,厲害的不是記憶力,而是為什麼烏拉拉能夠從許多角度去「看到」眾人戰鬥時發生的一切!

烏拉拉並不是一個強悍的人,甚至也不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但他有種隨時隨地態度從容的人格特質,不管是在多險惡的環境下,烏拉拉都能脫口說出近乎垃圾的大便話——這表示烏拉拉其實在戰鬥裏找到了很多微妙的空隙,進行比別人更多的思考。

如果抹除了這個空隙,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烏拉拉拋棄在戰鬥中愛胡思亂想的個性,專心致志,會發生什麼事?

「神穀,說真的,要是我全力戰鬥的話,會比現在強一百倍喔!」

坐在副座上,烏拉拉大口吃著從廢棄的超商倉庫裏抱來的一大箱巧克力。

「……」神穀緊張兮兮地抓著方向盤,無暇回答烏拉拉。

這都怪半小時前烏拉拉問神穀想不想學開車,說什麼現在是大好機會,因為公路上幾乎沒有車子敢往危機四伏的東京開,沿途也幾乎看不到員警。話說員警大概也自個兒逃命去了吧……

於是神穀就興致勃勃點了頭,坐上了駕駛座。

「不用怕,真的有危險,我咻咻咻咻就把你救出去啦。這點英雄救美的小事我很在行的啦!」當初烏拉拉嘻皮笑臉地保證,但神穀的油門還是不敢壓得太緊。

漸漸地,雖然神穀開得挺順利的,但態度始終戰戰兢兢,一刻也不敢鬆懈。

烏拉拉兀自自言自語:「不過這樣一來,就不能把別人的招式完整看完、偷學一點東西,之後我的進步就會很有限了。唉,我就是那種自己修煉沒耐性,但很適合在實戰中成長的男子漢喔!很酷吧!」

專注看著前方的神谷根本沒有仔細聽,只是隨便點頭。

「只是那個宮奉武藏,我是絕對不想再對上一次了,他打起來像個脾氣很差的瘋子……該怎麼說呢,我覺得他跟我哥哥蠻像的,都有一股霸氣,那股霸氣啊,就是你跟他對上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覺得……天啊,我絕對贏不了這個人!還沒打就先輸一半了。」烏拉拉繼續吃著第十四根巧克力條,滔滔不絕地說:「哼哼,不過我記住了他身上的命格‘逢龍遇虎’的味道了,以後遠遠感應到他,就提早閃遠一點好了,不然再打的話,又要砍到我下跪求饒,超難看的。」

烏拉拉才說完,全身寒毛立刻豎了起來。

睡到一半的紳上也霍然抬起頭來。

遠遠的前方,有一個缺乏交通常識、身材高大的男子沿著公路的左邊線道慢慢走……往東京的方向。

熟悉的氣息呢!

烏拉拉趕緊拍拍開車開到滿身大汗的神穀肩膀,忙說:「停車!路邊停車!」

神穀一緊張,雖然是路邊開去,腳卻沒有踩對煞車,而是往油門用力踏下去!

默默走路的男子像是非常投入地在想事情,入了定,竟然沒感覺到汽車以時速一百四十公里的力量接近他。直到人車極為接近的時候,神穀尖叫,烏拉拉跟著大喊:「快閃開!」

男子這才觸電般往後面看了一眼,但已來不及了。

碰!

汽車撞上了這個男子的背,將男子彈到二十幾公尺遠的地方。

安全氣囊爆了開來,前擋也整個撞凹了,但總算是勉強煞車煞住了。

神穀驚魂未定,但烏拉拉卻迫不及待搖下車窗,對著被撞飛的中年男子高興地大叫:「真不愧是‘逢龍遇虎’啊!上次分開沒多久又讓我遇到你了!」

那個倒在地上慢慢爬起的男人,正是宮本武藏。

由於神穀與烏拉拉並沒有敵意,邊趕路邊思考人生意義的宮本武藏也就毫無察覺有台車子正沖向他,反正「先天刀氣」總是一如往常,像自動防護罩一樣保護他,是以宮本武藏受到高速車撞也只是在公路上跌了個精彩的狗吃屎,並無大礙。

「……」宮本武藏摸摸鼻血,看著車子裏的烏拉拉。

他媽的,這個手下敗將竟然開車撞我!

還笑!

「宮本武藏,你要去東京啊?」烏拉拉向他大叫。

「是又怎樣。」宮本武藏撿起摔在地上的長短雙刀,有點暈。

「你……你用走的?靠,那要走超久的耶!」烏拉拉讚歎:「真有毅力。」

「要這什麼手段,以為這樣就能贏我嗎?來啊!」

好不容易站好,宮本武藏發出濃濃的殺氣。他心想,這小子老是神不知鬼不覺接近我,到底是什麼能力?簡直比忍者還誇張了……

無照駕駛肇事的神谷努力將安全氣囊消氣,雙掌合十朝宮本武藏的方向拚命道歉。

宮本武藏立刻臉紅,只好點頭示意接受。

「沒啦,我哪敢啊。倒是你去東京要做什麼啊?關西那邊都沒事了嗎?」烏拉拉邊說,邊抓了幾條巧克力丟向宮本武藏,說:「這東西好吃,試試看!」

宮本武藏一把接住這莫名其妙敵人扔過來的食物。

「我接到新的命令,要去東京殺幾個像你這樣的傢伙,有時間的話再把摸上來的洋鬼子全都幹掉。」宮本武藏老實不客氣地說。

他從來不威脅人的,他要幹就直接幹了。

「那……那你還是慢慢走吧!」烏拉拉紅著臉,說:「如你所見我在約會,不載你了。你應該也不想上車吧?啊?」

說完,就讓神谷重新發動引擎,噗噗噗噗離去。

宮本武藏看著汽車離去。

心中有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情緒。

有點奇怪,受了自己那麼猛烈的「雙龍捲風」,就算僥倖不死,現在也該傷到無法動彈才是,可那臭小子還有力氣搞偷襲。

不過比起這個,剛剛怎麼會一點想出手的想法都沒有呢?這才怪了。

邊走邊吃著敵人贈送的巧克力,宮本武藏咀嚼著這異常奇怪的感覺。

總之真是混帳啊,突然開車撞我、讓我無端端出醜?

最後還讓那臭小子隨便打混一下就走了,簡直就是故意侮辱人。

下次再看到他,一定二話不說就把他砍死!

這時,剛剛那輛前擋壞掉的車子逆向回轉,直接開到了宮本武藏面前。

緊急煞車,車窗再度搖下。

「對了對了,認真問你一件事。」烏拉拉滿臉的誠懇。

「啊?請說。」宮本武藏脫口。

「我在找人一起去地下皇城殺徐福,我想說,雖然你也是吸血鬼,但應該跟徐福沒交情吧?像你這麼厲害的人如果可以加入,一定能贏!」烏拉拉直言不諱,還豎起大拇指。

烏拉拉身後,神穀也跟著笑笑拍拍手。

被稱讚了,宮奉武藏有點不好意思。只是……

「……我發過誓的,要用我的武藝效忠血族交換永生。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抱歉了。」宮本武藏正色道。

烏拉拉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說:「OK、OK,原本就是我一廂情願啦,你別放在心上。那我先走囉,祝你一路順風。」說著就用力揮揮手。

「慢走。」宮本武藏微微躬身。

無言地,再度看著汽車技巧拙劣地回轉,揚長而去。

……

心頭一揪,宮本武藏突然操起雙刀,憤恨不平地朝公路轟然一斬。

刀氣縱橫,公路柔腸寸斷。


「混帳!」



第419話

「這場實力懸殊的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

「?」

漢彌頓閉著眼睛,繼續發表他的見解:「東京遭受這麼猛烈的攻擊,政府提出來的解釋卻十分空洞,現在網路整個被截斷,主流媒體還是被血族控制,人民人心惶惶,恐懼跟憤怒卻沒有出口,在口耳相傳間都是無法證實的謠言,血族再這樣封鎖資訊下去,只要盟軍的總攻擊一開始,日本國內就會引發無法壓制的暴動,內外夾攻,血族很難勝利。」

「或許吧。」宮澤隨口,不以為然的意思很明顯。

「難道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如果人類有把握的話,總攻擊應該在空襲東京後幾小時就會展開。已經三天了,至今毫無動靜,可見人類大軍的信心沒你想像中的多。」

「怎麼說?」

「打仗,有打措手不及,兵貴神速,一口氣打得敵人睜不開眼。」

「不該這樣嗎?」漢彌頓沒有睜開眼睛。

「在與吸血鬼對壘的漫長歷史中,人類其實是非常保守的族類。現在的對峙就是最好的印證。」

「……的確。」漢彌頓無法反駁。

漢彌頓想起,自己曾多次跨國追捕吸血鬼幫派重要的幹部,但在請求當地秘警協助時,秘警總有說不完的安全考慮無法給予充足的協助。其中最常聽到的原因就是:不希望追捕行動造成社會不安!

在許多國家秘警署的考慮裏,總有與其和吸血鬼爆發街頭火拚、不如讓吸血鬼偷偷摸摸地宰食人類,來得「不麻煩」的思維。

「表面上人類的聯軍是在等日本內部發生暴動自己瓦解,但其實根本不會。幾千年了,吸血鬼控制日本的政治技術非常成熟,暗自控管社會不安因素的手段更加熟練,就算一夕之間,全日本的活人都發現他們長期都活在吸血鬼奴役陰影下,迸發出來的恐慌也不至於大到難以壓制的地步。」宮澤摸著平日難得一見的雜亂胡碴:「這點,我相信人類的軍事分析家也知道。」

如果自己現在還在特別V組值勤,一定正忙著製作安定民心的國外假新聞,另一手命令便衣員警進行主要異議份子的逮捕。

這種骯髒事他沒有做習慣的一天,但越做越拿手倒是真的。

宮澤看著在大街上不斷被扔玻璃瓶的鎮暴員警,繼續說著核心的論點:「交戰雙方,敵人如果很冷靜,就算敵人輸了,戰爭的結果也會很平淡,就好像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的日本,日本其實有非常長的時間在醞釀失敗的結局,所以最後能以締結條約為雙方做結。」

「有道理。」

「但如果敵人是那種會因為遭到軍事突擊而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況,那麼戰爭的終點就會演變成同歸於盡的局面——當一個國家連自己的人民都不要,一切戰略都是為了要讓交戰國付出代價,可以想見戰爭會全面失控。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就要讓敵人慢慢掌握所有能得到的資訊、甚至判斷情勢,可能的話,讓敵人知難而退.擬訂出敗戰的方針那就最好。」

為了避免失控,得讓敵人有時間好好想清楚?

這倒是很新鮮的想法,漢彌頓的眼皮顫動。

「所以人類現在在等吸血鬼投降?」漢彌頓失笑。

「這也不儘然,單純的恐懼更有可能。」宮澤冶笑,想起在職位上處理過的幾個國際血貨交涉案件。「人類和平太久了,就算科技力越來越強大,但人類對吸血鬼神秘的力量依然畏懼。能不畏懼嗎?對方可是怪物。美國總統遭到公然刑殺,現在人類社會裏的恐慌一定不亞於屋頂被轟炸的東京。」

漢彌頓一生獵殺吸血鬼無數,正氣凜然睜開眼:「恐懼?總有一天犬儒主義會被拋棄,真相會赤裸裸呈現在世人面前。終於全世界人類都會發現有吸血鬼的存在,那一天,全人類都會團結在一起,一鼓作氣將吸血鬼殺到一個不剩。」

「我倒是完全不這麼認為。」

「?」

「你是一個獵人,獵人當久了,就只知道怎麼當一個獵人。」

「請說清楚。」漢彌頓的耳朵跳動。

樓下有聲音。

「正面交鋒,以現今世界的勢力版圖來看,吸血鬼是絕對打不贏人類的。可一旦吸血鬼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真相全部公開了,如果你是一個平凡老百姓,在電視新聞上看到……哇!原來這世界上有吸血鬼!然後呢?」宮澤回憶著在特別V組的檔案室裏看過的秘密處決資料,說:「一開始足覺得不可思議,然後是害怕,再然後,就是非常害怕。」

「……」

「接下來,人民會問:既然政府早就知道有吸血鬼的存在,為什麼都不告訴我們?為什麼原來歷史上很多的戰爭都是吸血鬼跟人類火拚造成,可你們告訴我們的是另一套說法?為什麼有些國家的政府會默許游離人口被裝在貨船上、打包成食物運往日本?我家的小孩去年失蹤了,是不是被住在同一個社區的吸血鬼抓走了?還是遭到政府綁架、打包送給吸血鬼當成交換和平的祭品?」

「你說得對。比起早就做好全面戰鬥準備的獵人,老百姓會先對政府失去信任。」

漢彌頓聽到隔壁再隔壁的房間門打開了,然後是含糊不清的談話。

沒有吸血鬼的氣味,來者似乎是一群人類。

從腳步的輕重與節奏聽來,應是訓練有素的共時步伐,厚底的軍靴。

帶著不大熟練的殺氣,還有淡淡的火藥氣味。

是槍。

「沒錯。以前政府說的都是諱言,現在又說絕對能贏,又怎能相信?人民因為過度恐懼強烈反對打仗,又不信任政府主戰,於是走上街頭要求恢復和談,最後反而是政府想打也打不了。」

漢彌頓點點頭,說:「原來還有這一層。」

過去漢彌頓認為,人類政府之所以不與吸血鬼全面開戰,主要原因是吸血鬼近乎一種恐怖的傳染病,要是開戰,吸血鬼咬人也不遮掩了,即便打贏了咬人頗有節制的日本,也會造成難以杜絕的吸血鬼「大規模疾病」。

「如果牙丸無道頭腦冷靜,一定會先打開南京的冰存十庫,接著是臺灣。毫無疑問,由實力不足的吸血鬼恐嚇人類的平民老百姓,比花時間跟人類軍隊硬碰硬還要重要。」宮澤非常有自信地說。

只是宮澤自己一方面很有把握,一方面也暗暗感到奇怪……為什麼自己沒有待在特別V組的情報系統,卻可以感受到大量的、混雜的、甚至機密的資訊從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流竄出來?

漢彌頓雖然是世界獵人排行榜第三名的人物,也統禦過軍團,但對於政治版圖上的領略,卻遠遠沒有透徹瞭解日本血族的宮澤來得深入。

「宮澤,那麼依你看,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

漢彌頓將身上的槍械與刀刃扔在床上,用棉被蓋好。

「這個世界已經負荷不了超過一個月的世界大戰,這次不管結局,戰爭都會在一個月內結束。人類如果沒辦法在這一個月內把血族打到垮臺,就只有與血族簽署新的和平協定的選項。」宮澤看著漢彌頓做著奇怪的事。

「是嗎?」

「不過,這是指沒有人搗亂的情況下。」

會這麼說,是因為宮澤感覺到兩大勢力的背後,除了獵命師,還有一股難以形容的「不痛快」鬼鬼祟祟地躲著。而這股「不痛快」大概會等到兩大勢力彼此拖垮對方實力的時候,才會浮現出來。

「……」漢彌頓非常佩服宮澤的論調,果然不愧是當過特別V組的戰略行家。

若能說服此人完全投靠人類的陣營,對接下來的「總攻擊」一定大有幫助。

只是佩服歸佩服,漢彌頓的雙腳依照直覺地站了起來。

「?」宮澤這時才感覺不對。

漢彌頓用手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門外。

半分鐘後,有人敲門。

漢彌頓沒有應聲,只是靜靜地看著門,將門外的「數量」聽個仔細。

敲門聲繼續,漢彌頓示意宮澤躲到沙發後面,這才一個人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四個穿著特別軍服的士兵,手裏都拿著沉甸甸的真槍。

「沒看新聞嗎?政府正在進行重點人口保護,怎麼這麼久才開門?」為首的士兵怒目,逕自踏進屋裏東看西看:「這間房只有你一個人嗎?你是旅客嗎?還是在日本定居?護照有沒有?」

漢彌頓一腳攔住,冷冷地問:「……重點人口保護?」

「是!恭喜你們抽中了電腦隨機號碼簽,被列入了重點保護人口,現在要請你們跟我們到外面,搭乘裝甲車到安全的緊急庇護所直到戰爭結束。」肩膀上別著「V 」字的士兵大聲嚷嚷,語氣中一點也沒有祝賀的意思。

四個士兵的背後,走廊上還有十幾個被電腦隨機選中的幸運兒。

漢彌頓感覺到,每一層樓都有相同數量的特別V組士兵在「收集幸運兒」,附近一定還有重兵在戒備。也許還是牙丸禁衛軍。

一打起來,要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只能速戰速決快點轉移陣地。

「不用打包了,庇護所裏什麼都有,請快點跟我們走。」一個看起來稍微斯文點的士兵打量著身材高大的漢彌頓,說:「護照跟現金拿著,就可以走了,快!」

漢彌頓點點頭,說:「宮澤。」

「?」四個士兵不解。

一切都很自然,士兵們看著宮澤雙手高高舉起、慢吞吞從沙發後走出來的瞬間,漢彌頓已經從容不迫地來到四人中間。

還來不及露出驚訝的表情,漢彌頓無法捕捉的手刀,輕輕鬆松就將四人的頸椎與喉骨斬斷。迅速,確實。俐落的殘忍。

宮澤啞口無言地看著自己的四個爪牙軟癱倒下。

漢彌頓踩著其中一個士兵的背脊走出房間,看著走廊上充滿無助眼神的十幾個「幸運兒」。他們緊緊依偎在一起,用顫抖的手拿著簡便的行李。

只差一點點,幾個鐘頭後他們就會見證地獄的存在。

但這次僥倖被救,下次呢?

下次,很快就會來。

很快很快……

「聽好了,這些士兵都是假的,他們要帶你們去的地方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回到屋子裏,把門反鎖,遇到有人敲門就停止動作,不要發出一點聲音。」

漢彌頓溫和的語氣裏,自有股奇妙的威嚴:「這幾天哪里也別去,房子裏的食物要省點吃,戰爭很快就會結束了。」

說完,只是盡了必須說完的義務。

至於這些居民是不是能夠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真的很抱歉。

漢彌頓轉過頭,看著宮澤:「宮澤,我沒有辦法帶著一個受我威脅的人一起執行任務。我的背包裏還有剩下份量的解毒劑,你留著吧。無論如何我希望你活下去,並且真正站在我們這邊。」

「……」

「如果有幸再見面,希望是在人類的陣線。保重了。」

掀開棉被,漢彌頓迅速重新整裝,將槍械與刀刃裝備在身上。等一下在他離開這棟高級公寓之前,也打算一併將其他樓層的特別V組爪牙給清一清,就當作是總攻擊發動前的暖身吧。

宮澤深深吸了一口氣,背起了裝有解毒劑的背包,若無其事站了起來。

「跟著我走吧,我知道城市電眼的系統邏輯,在總攻擊開始前以儘量不發生戰鬥為目標,安全地躲到下一個地方吧。」宮澤這麼說,意思很明顯了。

從今以後,他的力量只為人類所用。

有點感動的漢彌頓正要伸出手握住宮澤時,猛地一驚。

「等等,樓下有動靜。」

來者身手不凡,瞬間就撂倒了正在底下樓層搜捕血族食物的假士兵。

幾乎在同時,漢彌頓完全消除了身上稀薄的氣息。

但功夫高強的來者卻逕自往樓上走來。

被發現了嗎?怎麼可能?

漢彌頓確信自己在過去擔任職業殺手時苦練的「匿蹤消氣法」,是讓自己總能在險局裏全身而退的盜賊法門。後來當了獵人,由於任務需要,平常不戰鬥的時候,自己散發出來的日常鬥氣已經比別的戰士要少太多,若再用上匿蹤消氣法,氣息逼近全無,就連野生動物也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才對。

但功夫高強的來者,卻開始加速,筆直往這裏前進。

「冷靜。」漢彌頓保持心情淡漠,雙手擺開架式,聽覺全開。

來者有兩人,一個腳步飛快,湧著無限精力似地。

另一個……簡直就是被拉著。

「……」宮澤也察覺到氣氛的異樣,撿起地上的手槍,對著門。


來者停下腳步。


雙方只隔了一扇鋼板門。

氣氛凝滯。

「我沒有敵意。」門的另一頭說。

另一個被拉著走的人竟然還在喘氣,一點功夫也沒。

「是嗎?」漢彌頓感應到對方的體溫,兩個人都不是血族。

「我是碰巧經過,感覺到你們身上藏著很厲害的東西,就想來認識一下。」來者的手似乎握住了門把,說:「我要開門了,我會開得很慢,希望你們別胡亂出手才好。」

「……」漢彌頓沒有放下攻擊手勢。

門緩緩打開。

宮澤瞪大眼睛,垂下手中的槍。

「你是……」


那個大鬧東京的小子。


叫「獵命師」是吧?

你我的命運終於結合在一起,就在這即將遭到毀滅的都市。


※※※※※※※※

獅子的驕傲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宿主的自信,到了狂妄自大的程度,常常覺得自己是人中龍鳳。這種氣質有時會折服意志力較薄弱的其他人,有時只會讓人討厭。歷史上有許多名將都曾得到「獅子的驕傲」,或自行用人格特質將其他較低等的情緒格命格修煉為「獅子的驕傲」。

特質:越驕傲越能發揮力量,是非常單純的爆發式情緒格。

進化:霸者橫攔



第420話

大海的情勢陷入膠著。

地下皇城的軍事會議如火如茶地進行著。


「需要我去一趟中國嗎?」


服部半藏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地下皇城作戰會議室的角落。

所有血族將領與人類軍官,不約而同看向一個傳統忍者裝束的中年人。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的,都沒有人發現。

一般時候也就算了,但在場的可都是高手。

「怎麼敢勞動前輩。」阿不思微笑:「神道已有合適的人選。」

雖然掩飾得極好,但阿不思注意到服部半藏的身上有一股受傷的氣味。

能夠讓大忍者服部半藏受傷,可以想見服部半藏自己暗不作聲出了一趟危險的任務。敵人顯然很強,但站在這裏跟自己說話的,畢竟還是服部半藏。

一向恪守規矩的牙丸無道,倒是對服部半藏的行事風格很不以為然,冷眼說道:「服部,你究竟自己離棺了多久?」

服部半藏笑嘻嘻地說:「身為一個忍者,如果還被你們隨便找個地方就埋了起來,豈不是辜負大家的期待?服部我,從來就沒有待過那種臭棺材,這幾百年都在外面晃啊晃的,世界各地陽光曬不到的地方我都去了一下,愉快地生活著呢。」

「現在的情況無法對你做出懲處。這場戰爭很艱難,你最好做足將功折罪的覺悟。」牙丸無道冷冷道。

對於白氏之外的自己人,牙丸無道總是好大的官威。

「是的,總指揮官。」服部半藏沒有收斂笑容。

阿不思看著服部半藏,心中有股說不出的熟悉感。

比起動輒活過數百年的各大吸血鬼,阿不思的資歷淺,根本沒見過服部半藏,奇奇怪怪真真假假的傳說倒是聽了好幾簍子。

不過眼前的熟悉感,可不是聽過的那些傳說可以帶來的。

「我在哪里見過你呢?」阿不思直問。

「在哪里呢?」服部半藏露出狐狸般狡詐的笑容:「為了跟大家保持熟悉感,地下皇城我也是經常走動的,不由自主看了很多事,強迫西化啦、侵略中國啦、戰敗投降啦、皇城重新科技化的大工程啦。只是你們既然不打算叫我起床,我也就樂得不打招呼,也就不管事了。」

若非這次人類千刀萬剮了他的棺,又癡想炸掉他的徒子徒孫,服部半藏是不是還會繼續裝傻,實在是難說得緊。

「原來如此。」阿不思心想,以服部半藏的能耐,自由進出皇城只是小菜一碟,也一定曾化作一個尋常職務的牙丸武士遠遠遇見過自己。

不論怎麼說,違背血天皇的命令自行出棺……甚至從未好好躺在裏頭睡覺,可是相當嚴重的罪行,但這種節骨眼上怎麼計較?

於是阿不思又開口:「這樣也好,所有的情勢你都很清楚了,也不必像其他人一樣慢慢讓他們摸索這個世界的新模樣。只是前輩,從現在起還得請你聽命行事囉。」

「沒問題,忍者原本就是效忠主人的狗。不過阿不思,你很強呢……多年來我在皇城自由走動,這還是我第一次這麼靠近你。我猜太接近你的話,一定會被你發現不對勁的吧。」服部半藏微笑。

阿不思嘖嘖:「原來是味道的熟悉感啊。」

招呼算是打過了,現在得進入正題。

現在可是核子武器的時代,血族與人類部面臨了生死存亡的關鍵。

「東京現在來了很多怪物,可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應付的。」服部半藏認真說道:「就算是城市管理人也一定無暇照會所有的變亂因素,剛剛醒來的弁慶跟平教經最好可以快點進入狀況。」

「在路上了,從北海道空運急件快遞過來的兇神惡煞呢。」阿不思心想,東京是真的來了很多怪物,甚至剛剛還跟上官簡短通了一下電話呢,那個自命不凡的傢伙顯然需要練習一下說話的禮貌。

下次若見面,認真教教他好了。

幾個年輕的白氏貴族聽著他們的對話,靜靜地思考即刻加入戰局的可能性。

白響與白刑等人做了這麼多年的幻戰訓練,怎麼也不想輸給弁慶跟平教經那種只靠暴力的大塊頭。那幾個小夥子躍躍欲試的心情,觸動了服部半藏的心思,服部半藏往白氏貴族那方向看了一眼。

雙方禮貌地點了點頭。

要知道,服部半藏在白氏貴族的心目中,也是很特別的存在。

「對了,差點忘了說,你養了一隻叫宮澤的老鼠,他搞窩裏反,帶了一隊很不錯的老鼠想爆掉冰存十庫的忍者洞……」服部半藏舔著食指與拇指間的傷口,回憶著與黑天使的精彩死鬥。

「原來如此,難怪一直找不到人。」阿不思倒不吃驚,淡淡問:「結果呢?」

「結果那群老鼠被我解決了大部分,不過最後還是讓宮澤跟另一隻老鼠給逃了。不過啊,我順手叫醒了那一萬個徒子徒孫,他們可餓著呢,我看不如開放半個東京讓他們飽餐一頓吧?」

阿不思笑了。

知道宮澤還活著,心情不禁大好。

「比起那些缺乏運動的食物,有種更高級的料理。」

「喔?」

「我們的戰艦是打不過人類的,但如果你能帶著你的徒子徒孫攻上第七艦隊,就可以避開科技戰,改用肉搏戰逆轉戰局。」

「你是說,欺騙雷達的忍術嗎?」服部半藏莞爾。

「能做到嗎?」牙丸無道瞥眼。

「如果有‘那個最接近神的男人’的幫忙……或許可以吧。」

服部半藏也不敢保證。

此時等候已久的加密通訊,總算接上了。

阿不思對著螢幕上,久違的那張臉。

要知道,當初牙丸千軍領著阿不思與神道成員「用過招取代打招呼」的過程中,「那張臉」給阿不思吃的苦頭,要遠遠超過其他神道情報員。

「我們需要一支牽制中國的後方部隊,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阿不思說。

「是。」那張瞼充滿了冷酷的自信。

「啟動後大概需要一段時間組織,才能重新當作是可運用的兵力,但我們的時間沒那麼多,得製造些動亂讓中國當局窮于應付。你知道該怎麼做。」

那張臉的眼神,沒有一點疑惑。


「瞭解。」


命令下達。

美國第七艦隊即將發動總攻擊的前夕。

一個血族的傳奇英雄,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這個距離中國實質上的經濟首都,上海,僅有三百公里的吸血鬼沉睡之城——


南京。



第421話

南京,歷經過中國近代史上最苦難的一頁。


一九三七年,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前兩年,日本正式入侵中國。

中日雙方在上海及周邊地區展開大會戰,歷經三個月死傷慘重的苦鬥,日軍佔領上海,中國國民黨軍隊潰退到南京,並承受日本軍隊對南京的全線進攻。

實力懸殊。

不過一個月,中國軍隊再度棄守敗走,日軍陸軍第十軍團終於攻破了南京。

在大將松井石根的授意下,陷入瘋狂的日軍在這個悲慘的城市裏屠殺了四十萬人,姦淫擄掠,血腥殘酷到任何人都無法忍受。

史稱「南京大屠殺」。

屠殺了四十萬人,但被埋進萬人塚的,卻是四十萬具乾癟蒼白的屍體。

大量的血液被冷凍封存進特殊的藥瓶裏當作「乾糧」,提供只在夜間行動的吸血鬼部隊食用,維持強大的暗黑作戰能力,而南京也成為供輸血液的轉運站,不斷從各地運入新取得的新鮮血液、再向各地作戰的血族部隊輸出加封過的血液包。

在戰爭接近尾聲時,這些不斷增加、不斷減少的冷凍血液數量還剩下很多。


「是嗎?別忘了我們還有隨時進出中國的打算。」

來自日本地下皇城的指示。


當日軍從中國撤退之際,表面上極為狼狽,但為了往後的大規模戰爭的偷襲需要,節節敗退的日軍暗中在南京城裏興建了巨大的地底城,讓一萬名牙丸武士精銳沉睡在裏面,而那些加了藥劑的冷凍血液,也成了這幾十年維繫戰士們睡眠狀態的食物。

是為境外冰存十庫之一。


這個可怕的秘密,只有非常少數的高級軍官才知道。



第422話

神道,銀荷。

曾經目睹這個密埋的地下鬼城興建過程的銀荷,最適合這個任務。

說起來,當年南京城破,若沒有銀荷、恐怕還得延宕數月。

據國民政府不對外公開的軍事紀錄「淞滬會戰戰情報告」中,寫到當年國民黨軍與日本十軍團隔著一條江打得僵持不下時,曾有一晚,有半數將士親眼目睹無法解釋的「奇觀」!


我發誓這是真的,大概有幾百顆大鐵球從敵人那邊滾過來,轟隆隆的好嚇人啊!怎辦?開槍也沒用啊!大家只有躲啊躲的,互相踩死了很多弟兄,真慘啊!

第三十八頁,生還者章天明說道。


打仗嘛,什麼槍林彈雨沒遇過?可就沒看過那種嚇死人的聲勢!幸虧我逃得快,只被鐵球輾過一條腿,但立刻就痛得不省人事。醒來後我的腿表面上看起來沒事,但一點知覺都沒有,醫生也不曉得為什麼……

第三十九頁,生還者王強這麼說。


太可怕了,日本人怎麼有辦法隔江把這麼大的鐵球扔了過來?太多人來不及跑,就被碾成肉醬了!什麼?你說沒有那種屍體?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啊!大家都是親眼所見,我們活下來的人絕對不可能串通起來胡說八道吧!

第四十四頁,生還者林篤知如此說。


這場無法搬上歷史正頁的「大鐵球奇襲」重創了國民黨軍隊,一夜死傷千人。

隔了七天,幾百顆大鐵球再度破江而來,是夜又「輾斃」千人。

但不管目擊者怎麼繪聲繪影,隔天就是找不到大鐵球的蹤跡,就連理所當然應該留在地上的滾動痕跡都沒有。

更邪門的是,那死去的百人千人士兵的屍體模樣,也不是被碾到肚破腸流,而是驚嚇致死,抑或是在陷入恐慌時互相踐踏而死……

離奇的「大鐵球奇襲傳說」壓垮了國民黨軍隊,再這樣下去恐怕會全軍覆沒,在無法得到合理解釋的情況下,國民賞一軍隊只好全面往後撤退。


不日,南京潰守。

大屠殺。



第423話

而這一個血族二戰英雄,不需要偽裝,也不需要偷偷摸摸,就在晚上十點,銀荷駕車來到市中心一棟商業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距離下班時間已久,停車場裏的車幾乎全走光,監視器也全部關閉。

在血族的資金挹注下,南京這整片辦公大樓的區域都經由各個房屋仲介公司陸續買下,再分租給各中小企業,有出版社、小工廠、倉庫、傢俱店等,表面上營運正常,但電力使用卻比南京其他區域要高出三倍。沒人抗議,當局也就完全不以為意。

循著幾十年前的記憶,銀荷觸動了塵封已久的開關。

停車場後方的暗門緩緩打開,露出一道暗紅色的石牆。

不知情的人若不意觸動了機關、打開了暗門,看見了這道毫無特殊的石牆,也只會以為是純粹的設計錯誤。因為這道結實的石牆有八百公斤重,厚達五十公分,除非用炸藥,否則怎麼推也推不動。

「……」

銀荷單手按著年代久遠的石牆,手上暴起青筋。

不同于養尊處優的白氏,隸屬神道的成員在牙丸千軍的訓練下,肉體能力強化到與一流的牙丸戰士不相上下,可說是身心俱技的最佳代表。

一股熱氣從銀荷嘴角吐出。

沉悶的裂動聲中,石牆緩緩向後栘動,露出人間與地獄之間的通道。

一萬名吸血鬼大軍即將從傳說裏沖向現實。


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秘密了……


※※※※※※※※

百應賭咒

命格:情緒格

存活:五百年

徵兆:對天發誓沒有偷媽媽的錢、如果偷錢就被雷劈——結果一走出門雷就劈了下來!對著老婆說帶秘書去汽車旅館真的只是尿急一時找不到廁所、一尿兩個小時是因為拉肚子,如果說謊小雞雞就會爆炸——結果?還有什麼好結果的,就爆啦!

特質:吃食宿主的誓言能量,轉化成應咒的效果而成長。宿主越是激動、越是信誓旦旦,賭咒的負面能量就越強大。是相當恐怖的命格,基本上是為了反咬宿主一口而存在。如果宿主將誓言說成一種不確定的未來式語言,如:「如果我明天沒有考一百分,隕石就會掉在學校操場!」這一類並非唬爛說謊的句子,則不會產生效力。

進化:聲聲誓誓



第424章

第一個發現異狀的,是正在新世紀大飯店擔任夜班櫃檯服務員的小張。


晚上十二點整,十幾個穿著陳舊日軍土黃色軍服的中年男子魚貫通過飯店的旋轉門,臉色蒼白地走了進來,前後有序,抬頭挺胸。

小張看著這些「日軍」的打扮:心中不禁有氣。

這是cosplay吧?大半夜的這些過時的大叔搞這什麼cosplay?

重點是,什麼角色不好裝,偏偏要打扮得像二次大戰時的日本亡兵?

這裏可是排日運動最激烈的南京,打扮成這副模樣不是故意惹人討厭嗎?

這群日軍打扮的男子渾不理會其他服務員的招呼,逕自分散開來,有的往飯店的樓梯走上去,有的走向大廳,有的則迷惘地看著飯店電梯,跟著深夜歸來的旅客走了進去。

其中只有一個男子走到櫃檯前,大概是要幫同伴訂房間的吧。


「……」這個日軍打扮的男子,歪頭斜腦地打量著小張。

「先生是要住宿嗎?」小張擠出訓練有素的微笑,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臭味。

這股臭味,像是一種肉類腐敗的氣味……不,還要更古怪。

突然坐在飯店大廳看報紙的客人發出慘叫,小張反射性看了過去。

只見一個日軍打扮的男子大口咬著那位客人的脖子,鮮血極不真實地噴了出來,大半湧進了那位怪男子的喉嚨裏。那客人拚命掙扎、手舞足蹈,卻無法掙脫行兇者的「捕食」。

小張大駭,正想按下櫃檯上的警鈴時,站在面前的古怪男子像一頭獵犬沖過櫃檯桌子,閃電咬住了小張的氣管。

「唔!」

小張完全無法相信自己遇到了什麼,只是本能地用力推、推……

意識陷入黑暗前,飯店裏四處都爆開了尖叫。


新世紀飯店外的街道,生銹的刺刀霍霍,響起了軍靴踏地的震震隆隆……


這個城區每一條街,都在上演接近屠殺的大規模獵食秀。

銀荷坐在鮮血淋漓的地方警局裏,監聽著開始忙碌的警用頻道。

員警不算什麼,也不需要自己出手。

估計真正難纏的解放軍部隊,會在「爆發」後的兩小時左右開進南京,也許還會有世界上七大獵人團之一的「中國龍」尬上一腳……他們有強大的軍火,各式各樣現代化的槍炮刀械。

那樣實在是太好了。


「兩個小時的黃金侵略時間,倒數計時。」


這裏是大飯店最集中的地區,人口稠密,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距離頑強抵抗卻只剩兩個小時。銀荷要求這些剛剛蘇醒的鬼兵每半個小時都要有確切的佔領進度,務必要在解放軍警覺之前製造出幾萬個渾渾噩噩的血族殭屍,幫忙擋子彈、分散注意力。

再來,就是從那些解放軍與獵人團塞滿大街小巷的屍體上,直接奪取現成的現代化武器,重新將這一萬個太久沒打過仗的吸血鬼打造成一支強大的侵略軍隊,佔據南京、佯攻上海,牽制中國對外出兵的軍力。

銀荷攤開南京市地圖,聽取部下最新的佔領情報,將淪陷的地區用紅筆圈起來。

紅筆越圈越多,距離兩個小時的預定期限也越來越近。

一向冷靜行事的銀荷,也不由自主心跳加速起來。


幾十年的和平了,自己的戰鬥能力等同被強制封印……

現在,終於可以肆無忌憚地將改造過的招式傾瀉出來了。



第425話

「這些穿著軍服的吸血鬼,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年輕的獵命師韓雨晴,嫌惡地甩了甩手上的血漬。

「不簡單啊,這些吸血鬼比我們之前宰掉的那些小嘍嘍都還要強,看來真的是軍隊等級的。」獵命師軒愷抽著煙,手裏還拿著一大杯啤酒:「有大事正在發生。」

酒吧裏橫七豎八的吸血鬼屍體,支離破碎的,全都是韓雨晴與軒愷的傑作。

這兩個在南京同居的獵命師,一個修煉火炎咒,一個修煉斷金咒,算不上超級高手,卻也是南京吸血鬼聞風喪膽的狠角色。這幾年動的手少了,可說脫離打打殺殺的人生已經很久。

今天半夜在酒吧裏飲酒作樂,突然碰上了一大群吸血鬼襲擊酒吧的怪事,他們雖然幫忙酒客們幹掉了來襲者,可那些酒客都慌亂地沖上大街……下場可想而知。

兩個獵命師走到酒吧外,順手又撂倒了幾個不長眼的吸血鬼。

「到底來了幾個啊?到處都有人在叫救命。」韓雨晴皺眉。

「……」軒愷看著用血塗寫在手臂上的斷金咒,覺得有點陌生。

此時聽到遠方傳來綿密的炮火轟隆,以及坦克的柴油引擎轉動聲。

解放軍再怎麼慢,也該來了。

「怎辦?這件事要管嗎?」軒愷雙手插腰:「靈貓都在家裏沒帶著呢。」

「遇上吸血鬼作亂,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就幫一幫解放軍吧。」韓雨晴捏了捏拳頭,說:「單憑我們聯手,就算沒用上命格也對付得了這些雜魚,天亮了再回家取貓吧。」

「你說什麼就什麼了。」軒愷看向炮火聲最密集的西方。

兩個人騎著重型機車,用最高速沖了過去。

一路上怵目驚心的畫面衝擊進兩人的眼底,可以預料到再過不久,那些被咬死倒地的屍體,全都會變成這城市下一波更大的劫難。

「火炎咒——百彈槍火!」

坐在後座的韓雨晴,用右手食指做出手槍狀,不斷擊發出高熱火焰壓縮而成的火彈,儘量朝那些尚未感染完全的屍體射去。

「屍體」著火,發出古怪的吼聲,燒掉一具是一具。

「省著點,等一下可有硬仗。」軒愷催緊油門,好意提醒:「只是對付剛剛復活的殭屍的話,解放軍綽綽有餘。」

「你管我?」韓雨晴繼續狂射火彈,說:「平常哪有機會玩這種呢!」

並肩作戰已久,不需多費溝通,兩人一見到解放軍裝甲部隊的蹤跡,便將重型機車放倒在路邊,沿著高樓陽臺快速翻上城市屋頂,從高制下,採取暗中掩護的姿態。

「還沒看到中國龍獵人團的旗幟。」韓雨晴在屋頂上快跑。

「到底還是解放軍快了一些?領國家薪水的嘛!」軒愷跟在後頭,忽然看見遠方也有三個人影同樣在城市上空飛奔著,與自己的路線平行。

對方也注意到了,雙方人馬慢慢靠近,原來都是打過幾次照面的獵命師。

「記得嗎?我是葉大瑞,住城西的,見過一次面的。」那跑得最快的獵命師自我介紹的時候,刻意用手指擦了擦,發出紅色的火花,提醒對方自己也是修煉火炎咒的。

韓雨晴點點頭,也用手指擦了擦火回應。

「我宏維,她叫虹均,剛剛被吸血鬼吵到睡不著覺哩。」另外兩個年紀輕輕的獵命師正好帶著靈貓,邊跑邊說:「我們練的是大風咒跟聽木咒,不過都還練不上道,請前輩們多多包涵。」

「我軒愷,我的愛人韓雨晴,斷金咒跟火炎咒。」軒愷看到有同伴加入,信心大增說:「看來大家有志一同,很好很好。」

五個獵命師放慢腳步,居高臨下觀察著戰局。

一見敵人就沖下去聯手把對方幹掉,把街清光後,旋即飛身上樓繼續往前推進,是最聰明又保守的打法。

原本解放軍火力強大,在短暫的巷戰中不斷擊退來犯的吸血鬼部隊。

但甫遭到攻擊的日軍吸血鬼部隊突然往後狂撤,撤的速度快得不正常,像是刻畫讓開了大路。

快速獲得第一場勝利的解放軍並不躁進,而是慢慢地整軍推進,裝甲車跟坦克在前方開路,步兵在後面持槍戒備著,顯然也有所懷疑。

「撤得太快了吧?」連經驗最淺的宏維都起了疑竇。

「對方一定有陰謀,多半在前方設下了陷阱?」軒愷皺眉。

「別瞎猜,讓我用命格測看看——‘前車之見’!」葉大瑞運化起命格的能量,專心致志地尋找前方十公里可疑的敵軍。

片刻後,葉大瑞睜開眼睛:「沒有陷阱,是真在撤退。」

「?」韓雨晴還是不信。

「不過,對方來了一個人,速度很快往這邊沖來。」葉大瑞摩拳擦掌,笑笑說:「應該是很有自信的大將吧?咱們就讓他吃吃苦頭。」

只有一個人?眾獵命師不禁笑了出來。

敵人越來越近。

「單槍匹馬,有膽識,就讓我用瞬間死亡向你致敬吧。」韓雨晴感覺到了那股正在逼向己方的敵氣,用火炎咒拉起了一道灼熱的火弓,瞄準著敵人來襲的方向,瞇起眼,喃喃道:「火炎咒,千里穿心火……」

「這招啊……」葉大瑞有樣學樣,左右手拉起了高熱火弓,瞄準同樣方向。

突然,才剛剛進入肉眼可見範圍內的敵人停住了。


是個女人,銀荷。


「中!」韓雨晴火箭射出。

「中!」葉大喘火箭射出。


銀荷面露訝異,兩道射向自己的火箭精准無比,能量強大。


「討厭。」


不擅長硬碰硬,銀荷往旁竄出,躲開了爆炸性的兩箭。

轟隆!

剛剛銀荷落腳的屋頂被熱烈四射的火炎咒燒出了一個大洞,黑煙亂竄。

「……」銀荷冷笑,拍掉燒在手臂上的火。

韓雨晴用力拍拍手,像是嘲諷著銀荷剛剛的判斷正確。

「在真正動手前,告訴我們,為什麼又要發動戰爭?」葉大瑞朗聲問道。

銀荷集中腦力。

腦波以超越光速的速度,瞬間與方圓一公里內的任何大腦做出強制連結。

「真正動手前?不管你們是何方神聖,你們已經錯過了唯一殺我的機會。」

銀荷目露白光,這個肉眼可見的距離正是自己發動幻殺能力的條件範圍。


「凡所見,皆可殺!」


銀荷的手指指向天空:「鐵雨。」

順著銀荷的手勢,站在屋頂對面的五個獵命師不約而同稍微仰起了脖子。

「能接住嗎?」銀荷輕蔑地冷笑。



上百顆超級巨大的黑色鐵球,像暴雨從高空猛烈砸下

這種招式!

這種已經無法稱為招式的——軍事攻擊!

「怎麼回事?」葉大瑞大駭。


鐵球暴雨逼近!

離地三百公尺!


幻術侵入底下的解放軍軍隊的數百顆大腦,此時也抬起頭。

目瞪口呆,面面相覷。


離地兩百公尺!

離地一百公尺!


「斷金咒,霸力殺!」軒愷避無可避,只能運起最強的功力來個硬碰硬!

「火炎咒……火炎咒?火炎掌?千里穿心……」韓雨晴說是這麼說,但完全就傻了眼,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功夫能招架得了這種雷霆萬鈞的軍事空襲!

「大風咒!大風咒!」宏維焦急大喊,感受到超強烈的風壓襲頂而來。

「聽木咒!上吞上吞……」虹均慌慌張張在地上劃起咒界。


無法逃避,零公尺。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個城市,發出了無聲的大地震。

解放軍全滅。

底下的居民全滅。


五個滿腔熱血的獵命師,僅剩軒愷一個人筋疲力竭地站在原地,慢慢地跪了下來,「自以為斷了一隻手」地看著心臟痲痹而死的愛人韓雨晴,悲痛欲絕。

在軒愷的眼中,韓雨晴可是死得肝腦塗地、同伴們的屍體一片狼藉。

仰天長嘯。

「斷金咒!佛舍刀!」

軒愷悲憤地沖向銀荷,奮力一躍,在屋頂上的半空中運起最後的力量。

「氣勢不錯。」

銀荷隨手一揮,足足一百顆鐵球從她的身後射向捨命一擊的軒愷。

當鐵球狂襲的幻影沖過軒愷的意識時,軒愷硬生生從半空中墜落。


……啪嗒。


軒愷解除了斷金咒的身體,在地上摔成了一團稀巴爛。

銀荷轉身。

「很遺憾。我一個晚上的幻殺限額是……十萬顆。」


是夜,南京被奪。


※※※※※※※※

鱷魚的眼淚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假惺惺,幹!就是在說你啦!明明就是看別人挫折失敗想鼓掌,卻還是假情假意地想扶人家起來,只為了近距離欣賞別人痛苦的表情。許多學校裏成績好的學生都有這種命格,標準症頭就是拿著一百分的考卷問別人考了幾分。

特質:爛人。

進化:惡魔的酒窩



第426話

Z組織的陰謀,正隨著戰爭氣氛的節節升高,巧妙地滲化進人類的陣營裏。

背後的棋手,有著卓越的聰明,與邪惡。


凱因斯瞪著空蕩蕩的石棺材,已經好久好久了。

難得地,他很失望。


空棺並非不在意料之中的幾個可能之一,但真的是空棺,還是教人心癢難搔。

這麼說起來,既然逮不到「那個人」,就表示這次的戰爭可以跟「那個人」鬥一鬥囉?

也好,在樂眠七棺裏,就只有「那個人」的等級跟其他人不一樣。

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與他為敵,那就是戰爭的規模,不再是單打獨鬥的比武過招。

風險很大,遊戲的品質也相對提高。

但,現在要怎麼平息心中那股鬱鬱不樂的失望感?

現在的東瀛吸血鬼,大概被大海上的人類聯軍搞得壓力很大,居然用最快的速度打開了位於南京的冰存十庫,一夜之間殺得南京變成了鬼城。原本即刻就要出兵增援美國第七艦隊的中國海軍,也因此被逼得暫令不發了,目前以全軍力剿滅佔領南京城的吸血鬼為主要任務。

這麼貨真價實地釋放吸血鬼到人類的土地上作亂,等於是向人類的平民世界開誠佈公魔物的存在,這可不是一般的計策。

——而是完全地梭哈了。


「真是一連串的意外啊……」海因斯喃喃自語:「跟我原本的想像不一樣,那些吸血鬼的膽子比我想像的要大,大很多啊。」

自己,竟然慢了一手。

那就是要趕進度的意思囉?


一直以來,Z組織的研究部門就對吸血鬼不斷進行奇奇怪怪的活體實驗。

身處不受任何國家管轄的深海底,比起日本七三一部隊在中國東北惡搞的一大堆活體實驗,Z組織在吸血鬼身上亂幹的實驗更勝一籌。

例如低溫急速冷凍吸血鬼的軀幹,再直接切掉壞死的軀幹,好研究肌肉裏細胞的活性。

例如將不同種類的高劑量麻醉劑藥彈,射向吸血鬼的身體各部位,看看哪一種藥性在吸血鬼的體內發作最迅速、最低劑量又是多少、成為吸血鬼的時間長短是否與麻醉成功所需的最低劑量呈現相關?

例如將各種致命的細菌與病毒注射進免疫系統超強的吸血鬼體內,看看會發生什麼事,想辦法培養出連吸血鬼也不敵的新疾病——這點相當困難,畢竟吸血鬼的免疫系統實在是太強悍了,除非是碰上了銀,否則牙管毒素的能耐強得不可思議。但在身體抵抗外來病毒的過程中,那些吸血鬼可是痛苦得想自殺。

又比如將吸血鬼體內的重要臟器切除,比如腎臟,比如肝臟,比如胃,看看少了哪個臟器,吸血鬼的生命狀態又會產生哪些改變、改變的速度又是如何。

還有用放射線不斷照射吸血鬼,迫使吸血鬼的基因與細胞產生突變,看看不同波長、不同強度的放射線各自又有什麼差異。這個實驗製造出相當多畸型的吸血鬼,他們的照片比任何一部恐怖電影裏的怪物都還要讓人想吐。

有一個實驗極為變態,即是命令第三種人類與吸血鬼交配,看看有沒有可能產生奇怪的異種。或是強制對吸血鬼進行不可思議的基因實驗,試圖將吸血鬼改造成第三種人類……目前為止都失敗了,還有賴杜克博士在泯滅良心後,為Z組織想出更有創意的雜交機制。

有些則根本毫無意義,不過以實驗之名行虐待之實。

……例如將吸血鬼鎖進高壓艙,再不斷增加艙內壓力,看看什麼壓力值會令吸血鬼會眼球爆出、什麼壓力值會耳朵爆血、什麼時候腸子會從肛門噴出等等。又例如用焊槍燒灼吸血鬼特定的部位,聽聽看燒到哪里慘叫聲就越大。又例如活體解剖……這一點用任何醫學觀點來看,都是極度無意義的。

更多的則是戰鬥測試。

戰鬥測試可不是將吸血鬼綁在鐵樁上、再用各種武器攻擊吸血鬼看看效果,而是將素質不錯的一群吸血鬼扔到一個大廣場,再令幾個改造成功的「第三種人類戰士」到裏面進行戰術演練。

所謂的戰術演練,有集體的肉搏攻防,有以少勝多的兵器操演,也有以一挑多的英雄強度測試——藉此挑選出Z組織的戰鬥英雄。

當初能夠入選圍殺牙丸千軍的斬鐵一百人,就是從這個殺人競賽裏脫穎而出的佼佼者。

由於毫無道德、不受人類世界的約束,許多實驗的成果飛快地加速Z組織對吸血鬼的理解,並將許多珍貴的基因實驗資料與結果彙集起來,最後都成了「第三種人類」誕生的一部分。

但大部分的研究成果對這個世界一點都沒有好處,只是滿足凱因斯個人的喜好。

其中有一種令凱因斯拍案叫絕、提出來對任何勢力都沒有幫助的爛研究,叫「瘋狂激素引爆計畫」。




第427話

計畫的起因這樣的。

要用細菌戰屠殺人類,那實在太簡單了。人類畢竟是上帝脆弱的劣作。

但要「發明」足以毀滅吸血鬼的大瘟疫,那就大大不容易,吸血鬼的免疫系統真的是無與倫比地超強,牙管毒素的自愈性要遠超過Z組織的想像,只有確實地施放足以遮蔽天空的霧銀毒氣方能一口氣殺掉許多吸血鬼,可沒有辦法弄出具有傳染性的疾病讓吸血鬼大滅絕。

但轉個方向想,病毒殺不死吸血鬼,還有一個可以令吸血鬼消失的方法——利用牙管毒素每隔一個世代就會微幅突變的特性,把吸血鬼搞得不像吸血鬼!

也就是,突變吸血鬼。

只是這個研究並沒有真正成功,因為吸血鬼已經存在了上萬年,算是人類的先祖,基因沒有那麼容易大規模突變。

可是實驗產生了愉快的意外。

研究人員發現有好幾管激素會令吸血鬼陷入瘋狂、精神崩潰。有的藥性短、爆發力強。有的藥性雖然遲緩、卻能持續好幾個月。有的藥性可叢讓血液被吸幹的「殭屍」變成快速奔跑的瘋狗。有的藥性能面讓吸血鬼連同類都照咬不誤。有的藥性強到可以將吸血鬼的大腦溶成一團漿糊、無所畏懼。

更妙的是,即使瘋狂激素無法摧毀牙管毒素、卻可以借著牙管毒素的感染機制,傳染給下一個喉嚨被咬開的人類!這樣製造出來的狂亂吸血鬼,就連吸血鬼族群也不會認同的!

在幾個小時前,少了「社會常識」的杜克博士用很慌亂的語氣告訴海因斯:「停停停!我很快看過了,這個瘋狂激素實驗計畫不能再繼續下去,幾個世代後,激素遲早會從中樞神經系統裏改變牙管毒素的基因排序,你會製造出沒有辦法逆轉的新演化!」

「新演化?」

「對!到時候新的吸血鬼不只是會瘋狂而已,遲早會變得……不一樣!我們現在好不容易快接近研發出逆轉牙管毒素的解藥,可以將所有的吸血鬼回歸成人類,但如果是注射了瘋狂激素的吸血鬼,那很可能就沒辦法……他們太不穩定了!如果瘋狂激素爆發成疫情,到最後真的只有第三種人類可以抵擋得住,人類就沒有選擇了!」

杜克博士用很慌亂、激動、恐懼的語氣,說著讓海因斯深感興奮的事。

新演化?聽起來真是恐怖到了極點啊。

到底哪一種瘋狂激素,會在物競天擇下存活下來,成為新的野獸呢?

「這可是研究室裏無法製造的惡魔實驗啊!」海因斯心癢難搔。

是,東瀛吸血鬼已經豁出去幹了,他們在「賭」人類社會陷入恐慌後,廣大群眾並不會繼續支持侵日計畫,而是壓迫人類政府採取和談的策略。

只是,中國官方控制媒體的本事,可不比日本吸血鬼差多少,如果吸血鬼只是在南京暴亂,遲早會被「中國龍獵人團」與解放軍聯手鎮壓下來。

不如,幫他們一把吧?

凱因斯突發奇想,下令:「聽好,將那幾百個沒有標記的吸血鬼再打一次藥,在兩個小時內放他們到紐約街上去玩一玩,幫那些天真的人類上一堂……什麼叫惡夢實現的課。」

「是!」


※※※※※※※※

玉石俱焚

命格:集體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老是向好友嚷著乾脆一起自殺算了,或是在自殺網站上征人一起燒炭,但就是不肯一個人好好幹掉自己。宿主性格有天生「責怪他人」的毛病——就算自己有錯,別人也脫不了干係。更何況不想活了的狀態,整個社會在其坎坷的生命史中都得負上一份責任似地。

特質:在欲望得不到滿足時,強烈的控訴感將支配宿主的精神意志,求生的本能將徹底反轉,變成自我毀滅的傾向——而毀滅的力量,將牢牢抱著敵手共赴黃泉。恨意越強,力量越強,若只是放棄自己,而對敵人的恨意不夠,命格的能量也會大大降幅。

進化:黑帝斯的詛咒



第428話

南京一夜鬼城。

僅僅三天,紐約曼哈頓也變成了歷史。

八百多個餓了超過三個月的吸血鬼完全喪失了理智,身體機能原本已退化成殭屍等級,但在Z組織各式各樣的瘋狂激素催化下,這些吸血殭屍開始大暴走,在紐約街頭橫衝直撞,咬開活人的喉嚨,狼吞虎嚥鮮濃的血液。

瘋狂激素加快了吸血鬼牙管毒素的濃度、與感染的效率,更順著傷口,與牙管毒素一起侵入宿主的血液與淋巴系統,正常的人類被這些暴走的吸血殭屍咬到,二十分鐘內就會被拉進黑暗的領域。

與其說是變成吸血鬼,不如說是變成吸血的野獸。

「等等,這不是真的吧!別靠過來啊!」還沒被咬的人不要命地狂奔。

「剛剛那一幕拍下來了沒有?別忙著逃啊!這裏還有!」記者也瘋狂了。

「再過來我要開槍了!我數到三……操!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員警,黑幫,跟任何一個家裏有槍的人在事發後幾個小時內部將子彈打光光。

八百,隨後以等比級數的速度擴大成無法計算的數字。

員警系統在事發三個小時內就崩潰。

軍隊進駐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反而踏入了泥沼。

紐約多的是人,擁有所有的階級。

白人,黑人,黃種人,拉丁人,有錢的人,沒錢的人,不需要自己開車門的人,交通工具是滑板的人,手機一直貼著耳朵的人,每頓中餐都吃攤販熱狗的人,靠著恐嚇比自己弱小的人過活的人,心情誓死跟隨股市曲線上上下下的人……


很快地,這個城市只剩下兩個階級。

剛剛被咬的。

以及……

立刻就會被咬的。


曼哈頓地區最為恐怖,街頭已變成B級恐怖片的場景,黑掉的血漿是強迫流行的色調。到處都是吸血鬼佔領的區域,中央公園裏到處堆滿即將感染成吸血鬼的半人半屍,時報廣場上撞癱了忙著逃竄的幾百輛汽車,火煙四起,無人理會。

麥迪森花園廣場裏尼克隊與湖人隊的球賽進行到一半、從女性洗手間一路感染出來的大批瘋狂吸血鬼,用最快的速度咬死了滿場的觀眾,咬死的咬死,踩死的踩死,連球星也無法倖免。

下水道裏嗚咽著無法辨認自己命運的殭屍。

喪失理智對那些可悲的人類來說也許是一種幸運,因為瘋狂遮蔽了原本該有的恐懼,用獸的姿態四處捕捉著人的影子。

夜盡日出,瘋到不曉得該躲避陽光的吸血鬼大量燒融成屍湮。

不見天日的地下鐵成為這城市最危險的地帶,二十四小時上演著屠殺秀。

整個曼哈頓變成了沒有對白的城市,四面八方回蕩著野獸的嘶吼。

十二小時前,進入曼哈頓搜尋生還者的第十山地師之第一軍團近乎全軍覆沒。

坦克被掀翻,強化防彈衣被撕開,幾十支對著滿街狂奔的吸血鬼射擊的自動步槍,好像射出槍管的只是一條一條軟弱無力的橡皮筋,打在那些咆哮的獸身上,完全不痛又不癢似地。

「開槍……繼續開槍!千萬不要中斷!打頭打頭!」

「不行了……他們完全瘋了!不可能擋得住他們的!」

「第四街整個被堵死了……大好機會!直升機快點投彈!快!快!」

「聽清楚了!打頭沒有效!集中往膝蓋開火!打斷他們的腳!」

「我沒子彈了!誰還有彈夾!彈夾……啊!快點把我的手砍下來!」

「火箭炮支援……你問我打哪里?隨便射!不要停下來就對了!」

「不是說轟炸機隨時待命嗎?快點過來啊!這裏沒平民了,不需要顧慮!」

「聽著,弟兄們各自找新據點躲起來,半小時後無線電聯絡!」

「長官!長官!轟炸機怎麼還沒來!轟炸機怎麼還沒來!」

噬血的瘋狗像黑色的海浪,淹沒了大街小巷,淹向視線茫然的陸戰隊們。

漸漸地,連槍聲也給淹沒了。

殘餘的軍團士兵,用僅剩的火力攻進了一間購物廣場,眼巴巴期待著援軍。

現在曼哈頓的上空,除了黑鷹直升機在上空搜尋陸戰隊員血戰的痕跡,還有新聞記者瞠目結舌地獵取血腥的畫面,將無法置信的恐懼即時轉播給三億的美國觀眾看。

三億雙眼睛,三億份巨大的恐懼。


吸血鬼的存在,完全擋不住了。



第429話

這條街,如同載滿氧氣與血液的主動脈一樣,直接連接到世界經濟的心臟。

每一天,每一件在這條街上發生的事,都會影響全世界的人民怎麼期待明天的生活,怎麼計畫他們後天與後天之後的未來。

華爾街六十號,德意志銀行大樓。

深灰色的玻璃帷幕。滿桌焦黑的煙蒂。被古董花瓶砸壞的一整面現代藝術畫作。洩恨似的彈痕貫穿了電腦液晶螢幕。表情痛苦的吸血鬼黑幫老大抱著豬腦袋,不停地大吼大叫。

「老大……看來我們非撤不可了,街上的瘋子都滿出來了。」

部下喘著氣,剛剛可是經過一番惡鬥才逃出生天。

「……」黑幫老大的手,已經將光頭腦袋抓出十條血痕。

「老大,那些狗娘養的怪品種連我們都會攻擊,被咬到的兄弟也跟著發瘋了,眼下除了撤,根本沒有辦法啊!」另一個部下的聲音還在發抖。

方才只差一眨眼,要不是電梯門即時關起,他也會被咬成瘋子。

黑幫老大大聲吼道:「我們能撤到哪?我們八成的地產!我們六成的錢都在這裏!要撤到哪里?我們的根基就是錢,靠著錢才能跟人類談判!你說我們要撤到哪里!」

歇斯底里的黑幫老大手裏拿著槍,咆哮中又朝強化過的玻璃帷幕開了幾槍。

但逃命的事,可不是幾發子彈就可以打發過去。

「老大,現在走還來得及啊,萬一人類開始轟炸曼哈頓,我們就得陪葬了。」

「是啊老大,要不我們帶著剩下的錢,去投靠洛杉磯的蛇幫吧!」

「十幾個血族幫派都在撤,我們也快撤吧!連最凶的達克幫分部也撐不住了!」

「老大!直升機已經準備好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這些不知道丟錢肉痛的小嘍嘍圍著失魂落魄的老大,七嘴八舌地勸逃。


他們渾然不知,就在一分鐘之後,將會有幾百個吸血鬼沖上五十幾樓的樓梯,張牙舞爪來到辦公室門外……



第430話

曼哈頓四周環水,恐怕是不幸中的大幸。

曼哈頓聯外的主要橋樑,布魯克林大橋、喬治華盛頓大橋、曼哈頓大橋與威廉斯堡大橋全部都被重兵把守,重型機關槍架在橋末、對準彼岸曼哈頓,想沖過橋的吸血鬼屍體前仆後繼倒成了一座座小山。

連結皇后區與布朗克斯的三區橋被戰鬥機打斷了,皇后中城隧道與林肯隧道都被軍隊用炸藥徹底崩壞、荷蘭隧道再過十分鐘也會被混凝土塞灌住,避免吸血鬼藉此向外滲透。

總部位於紐約德拉姆堡的美軍第十山地師的軍團,盡了最大的努力「封印」住曼哈頓,等待更多、更精良的陸軍師團支持。

可在那之前,還有重要的事情得做。

二十架黑鷹直升機已經重新填滿了油,弟兄們也有了共識。

「第二步兵團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進城!」第二軍團團長報告。

「第三步兵團也準備完成,隨時進行掃蕩!」第三軍團團長報告。

「第四步兵團全員到齊,請准許立刻執行營救任務!」第四軍團團長報告。

這些立正站好的軍團長語氣都很焦急,因為破城而入的第一軍團並未完全覆滅,殘餘弟兄們還死守著購物廣場,借著無線電告訴其餘的軍團他們正努力地活下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曼哈頓的情況越來越糟。

第一軍團的弟兄再怎麼精悍、精神再怎麼堅強,子彈一旦用罄,什麼都完了。

「進城?」

第十山地師軍團總司令,茫然地看著軍事衛星傳來的最新畫面。

這個城市,還有任何希望嗎?

剩下的活人,值得部隊冒險進城解救嗎?

妖魔寄生的曼哈頓裏,不管軍隊用什麼裝備壓進去,都不可能生還的……

深呼吸,腦中還是一片漆黑,軍團總司令痛聲道:「不能再犧牲了!」

所有軍團長都愣住了。


美國軍隊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不曾放棄過任何夥伴。

這也是所有弟兄願意為國家出生入死的重要關鍵。


男孩無他,生死與共。

那是義氣。


「可是長官!第一軍團還在等待我們的救援!」第二軍團長紅著臉抗命。

「都給我聽好了,你們的性命都要留著!不能夠明知有去無回還硬要進城,那不是執行任務,是送死!送死不是軍人該做的,聽好了嗎?」軍團總司令大聲說著連自己也感到羞恥的話:「我們在這裏等待白宮進一步的命令,現階段不要讓那些吸血鬼離開曼哈頓才是我們應該執行的任務。每一根炮管都要對準橋,每一把槍都要對準橋,每一隻眼睛都要對準橋!第一軍團的弟兄們會理解的!」

「第一軍團還有人活著!他們可以活下來,我們就有義務救出他們!」

「閉嘴!」

「只要給我們二十分鐘,直升機鎖定購物廣場位置,先用火力清掃街道一下,只是營救幾個弟兄很快的!」

「安德遜,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軍命!」

此時,巨大的聲浪籠罩天際,將眾軍官的吼叫聲重重撥開。

幾十架前所未見的裝甲直升機從哈德遜河上,慢慢壓到第十山地師軍團上空,朝著被重兵封鎖的鬼城曼哈頓前進。

「那是……哪一支部隊?」第四軍團團長抬起頭,不知所以然。

「是自己人嗎?是自己人吧!」第六軍團團長皺著眉頭。

沙沙沙地,眾軍官立刻從無線電裏聽到奇異援軍的通話。

「各位人類的戰鬥夥伴們,我們是Z組織麾下的第三種人類部隊,代號‘灰色十字架’的反吸血鬼特種小組。」對方的聲音很沉穩。

「……你們打算做什麼?曼哈頓已經不行了。」軍團總司令質疑。

「曼哈頓情勢的確惡劣,我們也掌握了種種不利的情報,所以接下來的情況就交給我們了。我們Z組織絕對不會、也不能放棄任何一個存活的人類,包括陷落的第一軍團——請相信我們。」

語畢,無數黑點從直升機上高速跳落。

一瞬間,數百張灰色的降落傘開滿了整個天空。

從高空中手持機槍就對準地面,灰色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底下異變。

這種陣仗,這種氣勢,絕對不只是營救生還者如此簡單……


灰色十字架,即將創造屬於Z組織登場的第一段歷史!


※※※※※※※※

頭暈目眩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莫名其妙地感到頭昏腦脹,就算在平地也以為天空在大旋轉,不只是平衡感失能,意識也會跟著模糊起來。

特質:宿主長期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甚至產生「地球轉得好快」的錯覺感,日常生活大受影響,藥石無效,導致自殺者眾。

進化:如果宿主能捱得住「頭暈目眩」的能量不斷侵蝕自己的意識,慢慢加以掌控,則可以將「頭暈目眩」的命格能量擴散出去攻擊敵人,那便是非常兇猛的修煉格「空襲警報」。



<呼喚亡靈的大海>之章

第431話

七天了。

美國總統遭到公開刑殺的背後真相,一直沒能破解。

日本當然拒絕道歉,美國社會持續群情激昂,國際社會全力相挺美國。

隨後全世界的人被吸血鬼「攻陷」紐約與南京的報導嚇呆了,前所未有的絕望持續衝擊著人類的社會。油價已經飄升到每桶四百八十塊美金的天價,各國股市則奮力往下無量破底,自殺率首度超過出生率。

為防堵吸血鬼病毒大規模肆虐,公民疫苗法不只火速被國會通過,一百間Z組織主導的基因改造緊急手術室在洛杉磯快速完成,第一階段開放給所有自願報名接受「升級成第三種人類」的民眾,當然手術免費,由Z組織無限制資助。

明明就是非常古怪的計畫,接受改造的民眾卻絡繹不絕,大排長龍。

Z組織口中宣稱的「兩年內在美國籌備出一萬間基因手術中心」目標,首次有了起點。洛杉磯的街頭上開始出現膚色灰濁的新人種,其中不乏好萊塢明星、職業運動選手、地方議會議員也接受了這種怪異手術,一種新的美學正荒謬地上演。

而教宗彼德三世,竟然在梵蒂岡公開為世界和平祈禱的彌撒儀式中,以第三種人類的改造模樣出現,他意志清醒地宣佈:「第三種人類,是上帝的旨意。」

全世界譁然。


恐怖,真的是一種比核子彈還要厲害的武器。

要反制恐怖,就只好用更大的恐怖。


「幻術的部份,吸血鬼很難在白天施展。」

喬治華盛頓航空母艦上,來自Z組織的戰略顧問尼爾說道。

「……但不能不防。」安分尼上將看著黑色的海平面。

「只要是雷達看不見的東西,就當作不存在,絕對不能被影響。」視訊螢幕上,馬克維奇將軍信誓旦旦,這幾天的鬱悶終於有了重重一吐的時刻:「反正飛彈不能鎖定看不見的東西,我們贏定了!」

「沒錯,即使能夠蠱惑人心,幻術還是沒辦法攔下飛彈。」視訊螢幕上的另一頭,皮克艦長附和:「勝利是占在我們這邊的。」

突然之間,安分尼上將有點想念他的老友。

牙丸千軍,如果你還在的話,在這種節骨眼上一定還不肯放棄和談吧?


深夜四點,距離天亮只剩不到一個小時。

天氣預報:萬里無雲,陽光普照。


夜晚,是吸血鬼的領域,卻也是吸血鬼最鬆懈的時刻。

要對東京發動真正的超襲擊,人類的軍隊一定會選在晚上。

但風險也無法估計。吸血鬼上次使用的極限幻術,根據F22戰鬥機上的電子通訊紀錄,竟然讓人類最優秀的空軍「看見了噴火飛龍」,在大海上慘遭近全軍覆沒的厄運。

這一次的總攻擊,是堂堂正正的全力狂攻,所以定在破曉時分。

白天,是跟日本自衛隊海軍硬碰硬。血族再強,也只能躲在東京地底裏搖旗吶喊,壓抑怒氣等待晚上的城市巷戰一口氣討回來。

但會有那種機會嗎?

即使這次的總攻擊時間,被日本自衛隊的情報網擷取知悉了,又能如何?

除了原本就在日本駐防的艦隊,分別駐守在韓國釜山、浦頂、鎮海、新加坡等地的第七艦隊群,也紛紛在這幾天完成海上雄獅大集合。

光是看資料,就足以震懾所有與之對抗的國家。

由核動力航空母艦喬治華盛頓號、與藍嶺號兩栖登陸指揮艦為首,四艘巡洋艦,二十二艘飛彈軀逐艦與護衛艦,六艘攻擊型潛艇,八艘登陸艦……麾下共六十艘軍艦,四百架戰鬥機,艦隊滿員的編制超過六萬人。

太陽一出,燦爛的陽光將灑在集結完畢的美國第七艦隊身上,漂漂亮亮,浩浩蕩蕩,仿佛只要瞄準敵人的方向航去,就能強勢消滅任何一個擋路的國家似的。

敵人一眼望之便心膽俱裂。

這次的接近戰不比二次世界大戰的諾曼地登陸,用的不再是陸戰隊不畏犧牲的人海戰術,而是綿綿無絕的飛彈炮彈,將打得日本自衛隊抬不起頭來。

預計將海岸線炸裂了一條燃燒的裂縫後,再來才是全世界最強的陸戰隊入侵。

「人類,真的能贏嗎?」

看著這股氣勢達到最強盛的艦隊,安分尼心中沒有任何驕傲。

而是不安。

萬一連第七艦隊這一仗都打輸了……

「不,一定要贏。」


總攻擊。

倒數時間,一個小時。



第432話

總攻擊,倒數五十分鐘。


東京,地底。

禁衛軍指揮部,半圓形的作戰會議室。

南京突襲履傳捷報,銀荷帶領一萬血兵生吞活剝了整個城市,還屢次進犯上海,戰到了幾個小時前都還保有六千實力,但製造出的可憐吸血鬼則有數十萬,完全將中國海軍牽制得死死的。

但血族的作戰會議室裏,完全沒有一點喜悅的氣氛。

太多情報都指出,第七艦隊的總攻擊已經進入最後倒數階段。

而血族的反制行動,也在快速倒數計時中……

牙丸無道淡淡道:「要不要多派幾個神道過去支持銀荷,穩紮穩打?」

南京搞定,意料之中。

一想到銀荷將幾十年前侵略中國時用的招式「滾鐵球」改成「空襲鐵球」,腦力又狂倍增的情況下,解放軍又怎能敵?獵人團裏有不少好手,可要接近銀荷的本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還有兩個神道已經趕過去了。」阿不思說,語氣也很平淡。

她的心中,跟牙丸無道一樣,一直都摸不透一個大問題。


到底是誰在「幫」血族,在紐約製造出那麼大的、異曲同工于南京的麻煩?

如果真有盟友,為什麼不來邀功?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這麼便宜的事。

每件事後面都有動機,動機後面藏著欲望。

擁有這個欲望的人,跟操弄淚眼咒怨刺殺美國總統的人,是同一個嗎?


「阿不思,晚一點你要親自上場嗎?」

一個沉厚的聲音打斷了阿不思的思緒,高大壯碩的超凡身影蓋住了她。

鼻骨斷裂的武藏坊弁慶,報到多時。

阿不思點點頭,微笑:「任何時候,我都想親自上陣。」

「如果立了大功,以後我再也不想回到那石棺裏。」

另一個高亢的聲音,來自與武藏坊弁慶同樣高大的巨人。

左眼瘀青的能登守平教經,這次出棺竟然沒有機會與仇人弁慶交手。

「今天的海戰不比你們兩個當年打過的那場,我們先在地面候著吧。」

阿不思扭了扭手腕。

這幾天自己都陪著這兩個史前大怪物在地下皇城裏,美其名暖身,實則一面倒地痛毆尚未完全恢復身手的弁慶與平教經。一直揍到他們完全蘇醒為止。

這兩個鼻青瞼腫的大怪物,雖然彼此仇恨,但一出棺就被一個女人毒打,也就打消互毆的念頭……完全沒意思了。他們只想著要如何在阿不思面前表現,展現出身為武將的價值。

阿不思看著超大環形螢幕,幾百個畫面都在等待待會海上發生的事。

海上的防線遲早被破,再來就是地面的事。

到了地面戰的那一刻,所有軍事大權都將集中在牙丸無道一個人手上。

因為阿不思絕對是血族在地面上,不可或缺的「絕對軍事力」。


牙丸無道看了看時間,看了看阿不思。

兩人微微點頭。


「自衛隊全軍注意,慢慢向海前方開進。」



第433話

總攻擊,倒數四十分鐘。


東京,上百架高射炮瞄準著天空。

一棟高樓天井,正在舉辦一場人體烤肉。

十幾個額頭上還綁著「勒令投降」布條的人類,被彎曲的鋼條從肛門剌進去、再從嘴巴裏穿了出來,像烤小鳥一樣串了起來。

底下放了一大盆火慢慢地燒,鮮血一滴一滴落在火盆裏,發出輕微爆裂的滋滋聲。

被女人打得全無還手之力的橫綱,洩恨似一個人默默吃了三個烤人。

這幾天他都沒有跟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講上一句話……他媽的沒義氣的傢伙,被女人打敗的醜樣全教他看在眼底了。

「嘖嘖,那群壞傢伙竟然放了你,真不可思議。」

越吃越肥的狩,已經吃了奸幾桶的炸雞,汽水也喝了好幾瓶。

雖然已經不算是十一豺的正式成員,但狩還是經常跟他們混在一塊,想說自己乾脆練一點新能力消耗熱量算了,一直無節制吃下去是很快樂沒錯,但最近真太胖了,走起路來已經會喘……

傷勢恢復泰半的賀怏怏說道:「他們說,我有更好死的地方。」


的確有這種地方。

這裏很快就會有大戰,要殺的敵人很多,浴血奮戰也是一種慷慨赴義。

但,這並不是上官留賀一命的理由。



第434話

「不說出地下皇城的直達路線的話,你真的會死。」

上官單手將戰敗的賀重重摔在牆壁上,賀吐出一口鮮血。

不說。

「徐福不是很強嗎?引我去見他,不是正好被他殺掉嗎?說啊!」

上官用力一踢,將賀又踢去撞牆。賀的五臟六腑幾乎要踢碎了。

還是不說。

「我不是君子,別太奢望我問話的手段。」上官非常厭惡問話時要搭配動手動腳的,現在已經到達他的極限:「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出來我轉頭就走,不然就一掌打碎你的腦袋。」

接下來,上官看到難以理解的畫面。

剛剛還一心求死的賀,竟跪了下來。

多年以來都汲汲營營想與最強者上官一戰,還精心設下對自己絕對有利的局面,老實說,失敗並不在賀的人生規劃裏。

他滿腦子,都想著幹掉上官後縱聲大笑的畫面。

一切成空。

身為戰土,賀當然可以死,但真心不想死在這種缺乏覺悟的悔恨裏。

真可憐。

人性是很複雜的,現實世界裏的人性可不是小說大綱裏的人物設定。

有時你自以為忠誠,但往往是背叛的誘惑太低。

有時你自以為癡情,事實上你只是沒本事劈腿。

賀已經錯過了,豪爽赴死的情緒。

充分讓戰敗的感覺侵蝕了的賀,精神能力正急速萎縮。

「你要說什麼?要說請放過我吧,好讓你繼續變強?要說變強之後想再與我奮力一戰?省省吧。」上官冷冷地說,語氣裏完全沒有要饒過賀的意思:「我提早告訴你結果好了,你所有想要打敗我的念頭都是徒勞無功。你就死在這裏吧。」

「我……」

賀吐出斷牙,用力說出同樣難以理解的話:「就要世界大戰了……我想看看這裏會變成什麼模樣……拜託了,我真的很想看看……東京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慘叫跟火焰的模樣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上官真的傻眼了。

這傢伙,徹徹底底是個毫無道德感的怪物。

「看過之後呢?」上官嗤之以鼻:「就可以死了?」

賀頓時精神百倍,說:「看過之後,我會盡情大戰一番!然後自殺!」

上官啐了一口,說:「求我放他一條生路的人,說要自殺?」

「沒錯,如果戰爭結束後我竟然還活著,一定在東京鐵塔上自殺!」

賀說得很激動。

上官感覺……超好笑的,扔下一句:「那就期待你自殺了。」


就離開吵死人的地鐵了。



第435話

那些畫面,那些對話,自己的改變……

休想賀向任何一個人提起。


「這麼說起來,上官他們也是站在血族這邊?」大鳳爪調整著假髮的角度:「只是他們打招呼的方式稍稍讓人討厭了點?」

大鬧一個城市、亂扔燒夷彈、隨意殺掉一些嘍嘍,其實也沒什麼。

「不,他們只是覺得事有蹊蹺。」賀玩著飛刀,淡淡地說:「這場戰爭背後的原因,好像不是我們這種人能理解的。算了……」

「不能理解,就處理可以理解的部分就行了。」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自有一套現實的思考邏輯:「摸上來的人類部隊,看到就統統殺光吧!」

冬子笑嘻嘻地舉雙手贊成:「統統殺光!」

「……」莉卡斜眼瞪著一絲不掛的冬子。

莉卡雖然心裏知道自己不會永遠跟這些人一掛,但冬子老是什麼都不穿,看起來真的非常礙眼。這種整天跟變態為伍的臥底生涯,讓莉卡的脾氣有越來越暴躁的趨勢。

「不過就快要天亮了呢,我們得先躲好,天黑以後再大顯身手。」大山倍裏達扭動初愈的筋骨:「希望白天自衛隊儘量挺住啊!」

他比同樣受到蜘蛛猛毒攻擊的阿古拉幸運,傷勢更嚴重的阿古拉持續報廢中,而大山倍裏達經過肌肉移植手術後已經複元了九成,這段休息的時間裏東京發生了很多事,全都錯過的他恨不得立刻就開幹。

「我們可不比以前了呢。」

用飛刀慢慢切著燒烤好的手臂,賀不禁有點感慨。

東京十一豺,曾經威風凜凜擋者披靡,現在為首的牙丸傷心被幹掉了,阿古拉廢掉了,狩的複出遙遙無期,實質上剩下八人,只補了一個看起來又沒多強的長刀莉卡。太多人也戰敗了……橫綱,冬子,大山倍裏達,虎鯊合成人TS-1409-beta以及自己。

不過,此刻坐在這頂樓待命的只有……?

歌德不在,那是理所當然的。

身為一個遵守恐怖電影規則的無限復活狂,誰都沒辦法真正殺死他。


同時身為一個連環殺人狂,誰都無法掌握歌德神出鬼沒的行蹤。

但……


「對了,怎麼沒看見優香呢?」



第436話

總攻擊,倒數三十分鐘。


東京,被墜落的戰鬥機擦撞起火的商務大廈裏,最高級的套房。

張熙熙正在吹頭髮,這幾天她所做的事全都跟練武無關。

螳螂已經連續做了一萬次的伏地挺身,一直無法停下來。

這幾天他一停止伏地挺身,就會想起那個賤女人從陰部拿出手機的畫面,讓他激動得想吐。要不是上官閑閑陪他過了幾招,螳螂一定會沖出去找人再戰。

「那小子會遵守跟你的約定嗎?」

聖耀啃著超營養的血漿蛋土司,突然想起了賀。

「會吧。你不懂自尊心嗎?」上官躺在沙發上看書。

「……大概懂吧。」聖耀隨口亂答:「可死掉了的話,自尊心也沒用啊。」

上官笑笑,不再解釋。

聖耀的優點,就是放心而為,只為了單純的情感與理由動作著。

自尊心這種看起來很高貴、實際上卻很傷情緒的東西,完全不會影響到聖耀。

這樣多好。

「……就連我都想辦法從軍艦上偷到情報了,血族那裏,也一定知道人類的總攻擊時間。完全就是公開的決鬥了,打起來一定很火爆。」阿海玩著電視遊戲機,遊戲是漫畫《刃牙》改編的雙人格鬥。

阿海很欣賞流氓「花山薰」,每次玩都用那一隻。

「真的很巧,我們才剛剛到日本就遇到這種觀光大事。搞不好等一下,戰斧飛彈會直接命中這棟樓呢。張熙熙你離窗戶最近,看到飛彈逼近的時候要叫一下啊。」賽門貓拿著另一台遙控器,聚精會神用角色武神「愚地獨步」跟阿海的「花山薰」對打。

話說花山薰的腕力被遊戲設定得強,正好與大鳳爪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忍不住回想起那天晚上被痛毆的感覺。

答答答答……答答答答……兩個吸血鬼正在用手指決勝負。

這幾天食物充足,洗手間裏堆滿了穿著特別V組假軍服的捕食士兵。

這種為虎作倀的人類,吃起來完全就是太過癮,就連聖耀也不會面有難色。

張熙熙吹著頭髮,撥一撥,看著窗外將白的天空微笑。


「待在這裏,正好可以看到這座美麗城市的最後一面。」



第437話

總攻擊,倒數二十分鐘。


東京,灰濛濛的海岸線。

雄壯威武的自衛隊海軍軍艦一字排開,充滿著悲壯的赴難氣息。

日本的國防軍費位居全世界第四,僅次於美國、中國與法國,養兵千日,可不是養來投降用的。豢養他們的主人不可能下令棄守,這些軍隊也只好接受他們即將成為「英雄」的事實。

海上最強防禦「萬鬼之鬼」結界裏,目前是由年輕一輩的白非與白力鎮守。

萬鬼之鬼結界的大後方,還有一群戰鬥力與其驕傲不相上下的難纏人物。

站在高塔上,他們冷眼看著即將天亮的海岸線。

「海岸線有我們白氏,後面才是牙丸。瞧瞧誰才是最勇敢的戰士。」

貴族長老白無感受著從海上傳來的鬥氣。

一個一個最兇殘的腦兵器,就站在白無身後。

白氏貴族的四大長老,白無、白常、白喪與白舌,好整以暇地穿著白色狩衣。

年輕一輩,白刑、白響、白離等人則穿著白色的西裝,有點輕浮的傲氣。

天曉得他們在腦子裏養了多少奇形怪狀的怪物,就等那些沖上岸的人類驗收。


天空響起一聲清雷,白無微感詫異。



那個最接近神的男人,完全醒了!



第438話

總攻擊,倒數十分鐘。


負責第一波攻擊的六十架戰鬥機早已添滿了油,隨時起飛。

駕駛員在機艙中祈禱。

「雷力,旗開得勝。」跑道指揮員拍拍F22的機身。

「殺他娘!」坐在裏頭的雷力豎起大拇指,他絕對要發射第一枚飛彈。

為了保護空軍血族的幻術攻擊,唯一不受幻術侵擾的雷力需要更強大的裝備。

Z組織幫雷力重新調整過系統,讓雷力可以連同自己實際駕駛的F22戰鬥機外,同時用輔助駕駛操控兩架F22。在新系統的飛行仿真室裏雷力表現的非常優異,一口氣操縱三台戰機根本不是問題,壓倒性地獲得認同。

若不是上頭覺得太誇張,雷力還想挑戰一個人獨飛十架F22!

安分尼上將看著海平面。

此時此刻與他一起看著同一條海平面的海軍將領,大概有上百個吧。

在這一場戰爭過後,誰的戰艦射出了更多的飛彈、誰的飛彈擊殺了最多的敵艦,就會晉升得更快。這可是武將難能可貴的機遇。

十艘Z組織的科學觀測艦也就位了。

這些觀測艦將亦步亦趨地跟著第七艦隊推進,將戰場上發生的一切記錄下來。更重要的是,這些觀測艦會將戰爭影像即時回傳到Z組織的海底城,給自始至終最有興趣的那一個人欣賞。

Z組織的首領莫道夫的影像傳送到安分尼上將面前,說道:「謹祝勝利。」

陪在安分尼上將旁邊的Z組織戰略員尼爾,歎氣:「原本要來的中國海軍也回返了,看來南京的吸血鬼動亂比紐約更甚,上海真的岌岌可危。要壓制世界各地的輿論,我們需要一場大勝仗。」

大勝仗嗎?

就等海那頭的血族開城恭獻了。


全員就位。

六十艘吞食天地的軍艦,慢慢一分為三。

總攻擊,只剩倒數五分鐘。


「全軍預備。」安分尼上將沉穩地說。


遠遠,一聲雷。

遠方飄來一片黑壓壓的大烏雲,烏雲以極誇張的速度沖向第七艦隊。

黑風呼嘯,烏雲裏奔騰著無數詭異的閃電。

動用了好幾台氣候與軍事衛星做出來的天氣預報,怎麼會在瞬間逆轉?

「……」安分尼上將瞪著天空,握緊了佈滿老人斑的拳頭。

無邊無際的大烏雲籠罩過來,將原本的日出破曉蠻橫地吞了進去。

此時的天空已是全黑。

海面上的浪越來越大,小一點的軍艦微微晃了起來。

「不可能是吸血鬼能改變天氣!這是幻覺!」馬克維奇將軍無法置信。


啪嗒。


早已清空的甲板跑道上,雷力瞪著機艙玻璃上的水珠。

「不是吧?」雷力張大了嘴。

開始下雨了。

竟然開始下雨了!


「這是什麼詭計?如果只是幻覺的話,那些見不得光的吸血鬼也不可能攻過來啊?」尼爾驚呼,這種狀況完全超出預料。

「不,天氣確實改變了。」雷力打開機上的通訊系統,對著司令塔報告。

不是幻術……氣候確實改變了?

血族什麼時候擁有可以改變天氣的能力!

「全軍停發,警戒敵人!」安分尼上將用力撾著麥克風。


轟隆!


十幾道青色的雷光從黑雲沖進大海,高熱爆開了海面,瞬間蒸發成霧。

雷氣崩落了雲上的水氣。

雨水激不成珠、上兆條水線狂射、狂射、狂射。

巨大的雷聲不停,一道又一道鞭笞著大海,大海痛得哀號起來。

大海在搖晃。

就連最大的喬治華盛頓航空母艦都感覺到了。


嗶。

嗶。

「長官!有東西快速從海底接近艦隊!」雷達官驚道。

「什麼東西?是魚雷嗎?」安分尼上將趕緊一看。

雷達上,一個不斷閃爍的光點從海底一千公尺處往上沖。

一千公尺?現在最新的潛艇只能潛到六百公尺啊!

且移動的速度比世界上任何一艘潛艦都要快上許多!

「不可能……訊號非常大,至少有一艘戰艦那麼大……不,更大!」雷達官快速報告最新資料:「九百公尺……八百公尺……七百……」

「速度太快,先發射魚雷反制對方吧!」副雷達官一凜。

「發動攻擊!」安分尼上將下令。

其他艦艇也發現了從海底逼近的不明威脅,第一時間為了自保全發射了魚雷。

十幾枚最先進的追蹤魚雷鑽進海裏,在雷達上化成急促閃爍的小光點,往快速移動的巨大光點追逼去。

嗶。

嗶。



那巨大的光點瞬間往旁竄,速度又加快了。

魚雷的感應裝置追了上去,死咬不放。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大的東西,行進得那麼快?」雷達官大呼。

「一定是血族的新式武器!」副艦長盯著雷達,背脊發汗:「混帳啊……」

這時,負責擔任斥候的攻擊潛艇也出聲了:「報告指揮部,那海底下的東西……太快了無法鎖定!」

一瞬間第七艦隊所有的焦點,都集中在那一個快速閃躲魚雷的光點上。

「到底是什麼!」馬克維奇將軍在另一艘艦艇上大罵:「想辦法快追!」

雷達上出現匪夷所思的畫面。

那巨大的光點在海底甩了個彎,竟以直線加速度往上暴沖。

暴沖——

「那東西往艦隊中心沖上來了!」

「距離拉開!把距離拉開!」

「快解除魚雷!」

來不及——了!

十幾枚魚雷同時在接近海面時爆炸,震波之大沖亂了眾軍艦的電磁訊號。

海水沸騰,風雨狂亂。

無法正式記載於這場大海戰的超級凶獸,破出海面。


日本國史上最強怪物。



八岐大蛇!



《獵命師傳奇》卷十四 完



《獵命師傳奇》卷十五·預告

「這……是幻術嗎?」

雷達上,出現密密麻麻的光點,幾乎覆蓋了整個電子螢幕。

數百成千寫著古老誓約的紙片從黑雲頂端落下,在雷電交加中幻化成獸。

鼓蕩著黑色翅膀的人面烏鴉,淒厲的叫聲宛若嬰兒在哭。

甩著刀刃般尾巴的飛舞鐮獸,在狂風中張牙舞爪翻滾著。

——全部都沖向第七艦隊群!

地對空高射炮咚咚咚地朝天狂射,綿密地在艦隊前築起火網。

「弟兄們,該我們上了!」雷力的F22戰鬥機第一個沖出跑道。

最強大的現代軍隊,首度遭遇最古老的咒獸大軍。

高踞漫天黑雲的頂端,十三根手指慢慢地結著大衝魔手印。

「這就是,咒。」

最接近神的男人,風雅地微笑。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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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2-4-11 13:31:23 |只看該作者
獵命師傳奇卷十五



「不可詩意的刀老大」之 正妹的純真眼淚


這一次的《獵命師》,距離上一本《獵命師》已經有……九個月了。

很多人都覺得很度爛,覺得我很沒品,其實兩本《獵命師》隔了那麼久,我自己也嚇一跳。這中間我出版了《後青春期的詩》、《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不是盡力,是一定要做到》、《三聲有幸》、《殺手,無與倫比的自由》,也在雜誌上連載了許多小短篇,甚至還拍了一部電影。

表面上看起來很有在做些什麼,偏偏我就是沒有寫《獵命師》!

有一天我在星巴克寫別的小說,看見有兩個穿著藍白拖的阿宅坐在附近,一胖一更胖,手裡各自拿著一本《獵命師》第十四集,聚精會神地看,口中還唸唸有詞。

看小說還用嘴巴念出來,真的是病得不輕。

我最怕遇到神經病了,所以我沒理他們,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直到我去尿尿的時候經過了他們那一桌,我才嚇了一跳。

這兩個阿宅拿著各種顏色的螢光筆、紅筆、藍筆,在《獵命師》裡面給我不停地劃線,還圈重點,嘴裡快速地唸著小說裡的每一個字,像在唸經。

不會錯的,這兩個怪阿宅在給我背書!

我的心中不禁感到一陣安慰……大眾小說一向被學校老師瞧不起,尤其是很受歡迎到讓學生冒險在上課偷偷看的大眾小說,更是老師視為毒害學生的爛貨。

有時候我會接到學校老師的來信,信件標題寫著:「九把刀先生,我發現學生看太多你的小說,都會變成腦殘。」我就直接刪了,不屑點進去。

而現在,這兩個阿宅用準備月考的姿態在背誦《獵命師》,還將書裡劃得密密麻麻,為什麼?

百分之百,絕對是——學校老師要考!

我好感動!真的快哭了!

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師終於發現我的小說不只不腦殘,而且對人類文明擁有巨大的貢獻啊!雖然考背書是有點太誇張了,不過……不過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啦,反正又不是我考!

「同學,請問你們在做什麼?」我裝作不知道,忍住眼淚。

專注到連頭都沒有抬起,其中一個胖阿宅用非常憎恨的語氣說:「我們要把《獵命師》第十四集整本背起來。」

「範圍呢?要考哪裡到哪裡?」我有些哽咽。

我一定要問是那一間學校,然後降價去那裡演講!

「考個屁,我們是要去背書給九把刀聽。」另一個更胖的阿宅也沒把頭抬起。

「啊?」我不理解。

「九把刀太賤了。」胖阿宅不停不停地劃線:「《獵命師十五》一直都不出,所以我們要去他《殺手五》的簽書會,當著他的面把整本《獵命師》背完,讓他知道獵十五已經拖到大家都可以把書背起來了,逼他覺得很對不起讀者。」

「讓他知道自己有多可恥!」更胖的阿宅氣到肥肉都抖了起來。

我有些火大:「可是九把刀很認真啊,即使一時不寫《獵命師》,他還是很努力地寫了很多其他精彩動人、無敵好看的小說,感動了很多無知也無腦的讀者啊,聽說還有很多男女因為整天討論九把刀的小說,不知不覺變成了情侶呢!」

「什麼都寫!」他們異口同聲幹道:「就是沒寫《獵命師》!」

然後他們開始對著獵十四胡亂叫罵:「爛人!」、「富奸!」、「沒誠意!」「斷頭比爛尾差勁一百倍!」、「網誌只回正妹!」、「江郎才盡!」、「只會亂講大話!」、「富奸!」

……什麼!富奸罵了兩次!

老師對不起!

真的!看太多我的小說真的會變腦殘!!

我拍拍他們的肩膀,慈祥地說:「那要認真一點背喔。」

然後我就去尿尿了。

尿完以後我就完全忘了這件事。

後來在《殺手,無與倫比的自由》簽書會,在金石堂,我從下午兩點簽到晚上九點四十分,不是因為我很受歡迎有很多讀者排隊,而是這兩個胖阿宅,滿臉怒容地站在我前面一起背了兩個小時的《獵命師十四》。

「老大,怎麼辦?」超正的簽書會主持人小仙女很緊張,一邊用手指偷偷在我的大腿上寫著「神經病」、還補了十個驚嘆號。

我倒是相當愜意,慢慢拍手:「科科科,幫他們打拍子啊!」

於是我跟小仙女就左搖右擺幫他們打temple。

最後我在他們的《殺手五》的書上,簽上「顯然背得不夠熟」這幾個大字。

阿宅澎湃的內心世界,根本撼動不了我。

原本我還打算繼續寡廉鮮恥地寫別的東西,比如出一本自嗨用的詩集、出一本我用左手畫的山水畫、寫一本騙錢用的《九把刀看水滸傳》、《孔子新解:來自九把刀的獨家觀點》。

BUT……

人生最雞 巴的就是這個BUT!

BUT有一天下午我在臺北捷運車廂裡一邊發呆,一邊開啟我的「正妹搜尋模式」時,發現左前方有一個氣質出眾、沒錢買布料只好無奈露出整個大腿的漂亮女生。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震驚不已……

那個漂亮女生一手抓著椅背,一手拿著捲起來的《獵命師十四》,邊看!邊哭!

她的眼淚一顆一顆滴到書上,沿著頁面,慢慢流到她的手腕,整隻手都濕了。

此時不搭訕,豈不是比禽獸還不如!

「我也覺得這一本書,寫得非常感人。」

我感性地說,一邊遞上衛生紙。

「不是,是傷心。」哭得很崩潰的漂亮女孩,將臉埋進早就濕透了的書裡。

「傷心?哪一段?」我記得牙丸傷心是在第十三集的時候掛點的啊。

「大家在說,《獵命師十五》一直沒有出,是因為……作者死了!嗚!」

眼淚又大顆又重,漂亮女生哭得抬不起頭。

「啊?九把刀沒死啊!」我失笑,不過還是不爭氣地摸了一下心臟。

「死了!」漂亮女生尖叫。

半個車廂的人都把頭轉過來,好像在抓色狼。

「怎麼會死了咧?」我趕緊解釋:「九把刀動不動就會寫部落格啊,也還有出其他小說啊!有時候也會去學校演講,有點過太爽!」

「死了!」漂亮女生叫得更淒厲了。

「幹麼咒他死啊?前幾天他還有去《殺手五》的簽書會啊,很多人都看到啦。」

「嗚!嗚!我認識的那一個……愛寫《獵命師》的九把刀,已經死了!」

漂亮女生繼續哭得不能自已。

這是什麼邏輯!

不過!正妹不需要邏輯!

正妹滿臉缺乏邏輯的眼淚,每一滴都讓我好心碎啊!


門打開,我呆呆下了捷運。

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我另一個沒在笑的頭,都已經徹底反省過了。

不行,我要力挽狂瀾!

我要找回正妹深愛的那一個九把刀!


回家後,我立刻在網絡上貼出一個很嚴肅的公告:「我發誓,在《獵命師》第十五集寫完前,我絕對不打手槍!不然我的睪丸就會在半夜睡覺翻身時,被自己不小心壓破!」

我才剛發完誓,網友讀者的響應就飆出一大串。

「《飛行》呢?那時好像也有用睪丸發誓啊。」

「喂,刀大,你的睪丸已經壓破了好幾顆了。」

「最好是啦。」

「《獵命師》?好像有聽過耶!啊!原來是那個《獵命師》喔!!」

「好羨慕喔,刀大一定有好幾顆睪丸……」

「歷史一瞬間!我們即將目睹,第一個睪丸被自己壓破的作家!」

幹!

你們這些只有區區兩顆睪丸的臭阿宅。

記得曾經有一個宇宙戰艦等級的偉人說過:「說出來會被嘲笑的夢想,才有實踐的價值。即使跌倒了,姿勢也會非常豪邁!」

面對排山倒海的嘲笑,我一頭熱血地打開新文件,敲下最新的進度。

每一行都是正妹的期待,每一個字跡讓正妹深深地愛我。

「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辜負妳的眼淚。」我一邊寫,一邊微笑:「妳喜歡的那一個九把刀,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復活了啊!」


傳說中,大家都說我九把刀寫稿的速度很快。

但絕對沒想到……我比傳說中的傳說都還要快!


第二天,我就把《獵命師》第十五集的完稿寄給蓋亞出版社的編輯。

「寫好了。」我對著視訊微笑。

「這是全部?」編輯滿臉狐疑。

「對啊,YA!吃早餐YA!」我豎起大拇指:「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這一集的《獵命師》比較短,不過完全不損好看的程度,驚險萬分啊YA!」

「這一集《獵命師》只有五千個字?這是故事大綱吧。」編輯的眼睛眯一條線。

「……」我在桌子底下握拳,臉上還是裝笑。

「這五千字裡面,『哈哈哈』出現了八次,『總之就是以下這樣』出現了十七次,『反正這也不必多說』出現了二十五次,『科科科』一共出現了五十六次……還有,那個神之手指加藤鷹是怎麼一回事?」

「科……科科科?」我幹嚥了一口口水。

「繼續寫。」

編輯冷冷關掉視訊。

我大怒,我真的好想打手槍啊!

把新抓的片子塞滿上個禮拜才買的超大型硬盤,是我這個禮拜的主題啊!


過了三天,我全身發抖地將《獵命師》第十五集的完稿寄給蓋亞編輯。

衛生紙盒放在計算機旁,硬盤裡面的資料夾也確實做好了分類。

「前面寫得不錯,但九把刀……」編輯很快看完。

看那麼快,真的很不尊重作者。

「這次我可是寫滿了六萬五千個字,我用Word算過。」我很堅定。

「我知道你很喜歡用轟轟轟、砰砰砰、咚咚咚、斬鐵斬鐵去填滿一整頁,效果通常也不錯,也很創新。」編輯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線……

幹,又是那條線!

「不錯就好啦!」我大聲道:「快點出!再不排毒我就要爆炸了!」

「但是你有五萬個字都是砰砰砰砰砰砰,會不會太過分了?」編輯關掉視訊前,冷冷丟下兩個字:「重寫。」

五萬個砰砰砰又怎樣!

完全很合理啊!

我就是想表達那種地對空炮擊的密集感,才會逼不得已一口氣用掉五萬個砰砰砰啊!為了藝術,為了新文學的誕生,就算我一時受到大家的誤解我也會咬著牙撐下去啊!


太痛苦了,我摔在床上大哭大叫……不過沒有打滾。

現在打滾的話恐怕會斷掉。


痛定思痛是我的強項。

很快我就靠著不斷深呼吸、跟上Youtube看許純美的訪談回覆冷靜,重整旗鼓。

這個禮拜特別難熬。

由於我前一陣子已經線上刷卡了,萬萬不能浪費錢,所以我每天還是在網絡上照抓片子,正常下載。

下載完了當然要打開檔案看看到底抓了什麼,看是不是經典,還是濫竿充數的大爛片——這一個確認影片質量的動作,弄得我呼吸大亂,內力差點在我的丹田裡爆炸。

我打電話給我的醫生朋友。

「睪丸……可以再生嗎?」

「當然沒問題——如果你是那美剋星人,連屌都可以砍掉重練。」

為什麼我要被逼著抓片!

為什麼我不是那美剋星人!


每天晚上,我都至少洗三次冷水澡,唸佛經,看一些因果報應的小故事。

一個禮拜後,我滿懷自信地將《獵命師十五》的完稿寄給蓋亞編輯。

為了表示我的慎重,我還特地穿了西裝,打了至少十年都沒打的領帶。

「寫好了。」我在視訊面前,露出彷彿在接受面試的假笑。

「我正在看。」編輯的表情很嚴肅。

「我算過了,上一本《獵命師十四》比前十三本都要厚,可是在我勵精圖治之下,這一本《獵命師十五》又比《獵命師十四》更厚,至少厚十頁!」

「九把刀。」編輯的眼睛,抽動了一下。

「嗯啊?」我又情不自禁開始握拳了。

不要眯。

不要眯啊!

「前半本寫得不錯。」編輯的眼睛,逐漸眯成傳說中的那一條線:「不過後半本……」

我張大嘴巴,全身都軟了。

只剩下一個地方是硬的。

「我知道你很喜歡一頁單一行字置中的感覺。」編輯眼睛的那條線,射出泯滅人性的冷光:「不過你總共有一百頁都是一頁一句話,這樣看起來會不會太空曠了?」

「我就是要這種感覺!」我紅著臉大吼:「《火鳳燎原》的陳某也常常一頁一句話啊!浦澤直樹也常常整頁一句話啊!這是需要搭配非常高超的氣氛營造,才能使出來的特殊文字技巧啊——用棒球的術語來講,就是一擊必殺的全壘打啊!」

「其中你有二十五頁,都只用了一個驚嘆號擺在中間,很乾,是怎樣?」

「……科科科?」

「重寫。」


幹!

視訊結束的一瞬,我崩潰大叫:「如果發過的誓都會靈驗的話,那些政客早就死光光!我立刻就打!我立刻就要打!」

怒不可遏,我一拳向身後的牆壁捶了下去。

轟!

我是何等人物,這力拔山河的一拳登時將牆壁捶出血來。

等等……

「牆壁會流血嗎?」我有點狐疑。

很快我就發現,原來是我的拳頭在飆血,晃了晃,絕對有骨折。

命中註定……還是我賴以維生的……神乎其技的左手。

沒錯,男子漢豈能言敗,輕易放棄也不是我的忍道,於是我試了一下右手。

但,不管是動作還是觸感皆非常不自然。



我想起了,櫻木花道在接到流川楓唯一傳球的前一刻。

「原來左手……左手才是輔助。」

這一拳的骨折,將我打回了冷靜,頓時領悟到了天生我才必有用、萬物陰陽皆有互補法則的道理,大徹大悟,法喜充滿,馬上坐回計算機前格式化那一顆充滿負面能量的硬盤,健字如飛,誠懇踏實地面對《獵命師》第十五集。

   遲遲沒有打手槍的結果,讓我的體力突飛猛進,首先是睡眠質量都大有改善,以前我都要睡八小時,現在只需要睡五個小時就覺得躺在床上很浪費時間。接著,不 僅視力恢復了,不需要戴眼鏡了,而且還意外地發現我可以透視!然後我開始跑步,一邊跑一邊用我綁著繃帶的左手,跟每一個與我擦身而過的歐巴桑打招呼。


數日之後,我的手好了。

《獵命師十五》也確確實實攻了下來。


「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我欣慰地將繃帶解開。

我的手笑了。

我的頭,也笑了。


這一本《獵命師傳奇》,就獻給天底下每一個愛我、想我、不想我死的正妹。

妳們深深喜愛的那個九把刀,再度回來啦!

〈大風起兮,陰陽師傳奇〉之章

第439話

有人說,那是一個妖怪與人類共處的時代。

在那個時代,妖魔鬼怪不只活躍在深山惡水中,同時也潛伏在人類社會裡。

雖說共處,人類還是相當畏懼妖魔的存在。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雙方的力量太過懸殊。

山有七百八十六怪,水有八百四十四精,舉頭有靈,草木皆神,凡人所擁有的刀槍棍棒,對於那些修煉百年的神鬼魔怪來說根本不值一哂。

然而,天地蘊「氣」,陰陽有「咒」。

先說「氣」。

人類在一百萬次的肉體鍛鍊後,從失敗中學習,自絕境中逢生,終於理出頭緒,開創了武術,漸漸發現了天地之間蘊藏著無窮盡的「氣」。

起先,人類只是對「氣」有了非常模糊的理解,但仰賴智慧與實踐,「氣」慢慢融入了武術系統,終於讓弱小的人類走上了「變強」的康莊大道。

這即是所謂的「以武悟道」。

許多掌握了「氣」的武術高手,不僅能劈斷堅石,以一當百,甚至還能用手中刀劍斬殺妖物,鬼神皆驚。

「咒」,同樣自古有之。

以人類所能理解的語言來說,「咒」,可說是「宇宙間包羅萬象的各種能量,所共通的轉借契約」。沒有不能訂定的契約,沒有不能轉借的力量,只是一切講究對等與交換,是以需要「修煉」。

原本「咒」只屬於修煉非凡的妖物與仙人所有,但不知為何、從什麼樣的機緣開始,或許是受多了「咒」的侵擾,少數的人類也開始得到「咒」的啟發,踏入「咒」的世界。

參悟了「咒」,人類得到了威力強大的超自然力量,口中唸唸有詞,手指結通印記,就能擊退神魔,進而支使妖物,正所謂「鬼使神差」。

「氣」與「咒」,孰高孰下,勝負莫測。

一般而言,習練「咒」的新術師,對抗妖魔的能力會大大領先鍛鍊「氣」的武者,但「咒」非常仰賴領悟力——也就是與生俱來的資質,除非是稟賦極佳者,根本無法進入「咒」的高深世界。所以鍛鍊「氣」的武者能力會逐漸追趕上習練「咒」的術師,乃至大大超越。

就結果來說,不管是任何時代的人類,刻苦修煉氣的武者,都要遠遠多過於鑽研咒的術師,所以威震天下的武將者眾,而留名歷史的術師則少。


這是一個關於「咒」的故事。


長月之夜,天空朦朧青光。

質地如細紗般的柔軟霧氣,繚繞在院子裡的老藤樹下。

庭下,有一棋盤。

一棋局。

手持白子的老者,穿著一身的深墨,好整以暇地將一子落下。

每一顆白子上,都散發出巨大的妖氣。

對坐在老者面前、手持黑子的中年男子,相貌俊美,眉宇間有一股颯然英氣,穿著素色的貴族狩衣,更有一股渾然天成的風雅。

思考了半晌,這才慢慢將黑子端放在棋盤上。

光是坐在老者面前,就算是第一流的棋手也會如赤身坐在雪池裡,全身僵硬。

可這位奇男子,在棋面上七十六顆黑白子的方寸攻防上,絲毫不落下風。

當今之世,這片土地上,唯有他,能夠與持白子的老者不卑不亢地持棋對奕。

煙霏霧集。

一名女子踏著輕緩的碎步,悄悄來到兩人身旁,倒上熱茶。

老者沉默,男子不語,各自捧起熱茶慢飲了一口。

那名斟茶的女子,不知何時竟已消失。

這一盤棋局,已經進行了一百一十七夜。

不急。

勝負不急。

上一次分出勝負,足足花了四百零四夜。

再上一次,則黑白交戰了三百五十七夜。

越是瞭解對方的棋,越是瞭解對方的人,這勝負也就越來越久。

或許,也越來越模糊。

門外一陣急切的敲打聲。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門外的男人倉皇大喊。

還不只一人:「不好了,西市鬧鬼了!鬧鬼了啊!」

「煩勞晴明大人……快點去西市收鬼啊!」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早在這些城內居民來到這裡之前,這位被稱作「晴明大人」的奇男子,就已知道他們正在趕往這裡的途中,以及為何如此急切的原因。

不只是男子擅長占卜,更因為從城裡通往此處的小徑,佈滿了他結下的咒界。

整個平安京都是他的領域。


「今夜,就下到這裡吧。」

男子將手中黑子放回碗裡。

「也好。」

老者摸著鬍鬚,悉聽尊便。

第440話

西市,二十幾個粗壯的勇士拿著長刀與與長槍,圍成一個圈。

眾人胡亂大聲吆喝,驚嚇著困在中心的青色巨漢,同時也壯一壯自己人的膽。

不急不徐,穿著狩衣的男子隨著舉著火把與燈籠的居民們,來到了西市。

的確是鬼,男子心想。

那鬼足足有三個人高,手長過膝,臉孔如犬,赤裸裸一身暗青色的皮膚,猶如披了一層長了青苔的鱗甲在上。

是生長在山澗裡的精怪,叫羅鬼。

羅鬼的身上刻滿了十幾處新鮮熱辣的刀傷,背上還插著一根竹槍,顯然都是剛剛發生的格鬥痕跡。

這些壯丁雖然合力將羅鬼困在西市城樓下,也一齊重傷了他,卻不敢過分逼近,窮途末路的羅鬼可是為求脫身,不計代價連傷了好幾個壯丁。

「大家讓讓,晴明大人到了。」

「晴明大人到了,讓讓,讓讓……」

備受信任的男子一到,眾壯丁似乎松了口氣。

松了口氣,卻不是將手中刀槍放下、連步後退,而是想到有人撐腰,膽子更壯,吆喝聲更大,手中的刀槍也更不留情地虛砍虛刺。

「羅鬼,你叫什麼名字?」

穿著狩衣的男子輕輕踏前一步。

「臭陰陽師!」羅鬼咆哮:「你管我叫什麼名字!等一下就吃了你!」

男子在心中歎了一口氣。

這羅鬼受傷了,又驚又怒,嚇到連……裝模作樣的求饒都做不來。

山精的種類繁多,要修煉成羅鬼,至少要花上兩百年吞吐山澗霧氣,今晚主大霧,也正是大霧將羅鬼從山裡帶往此處吧。

不過羅鬼乃山澗低怪吞吐霧氣所化,畏懼陽光,一旦日出,不必這些人類動手,羅鬼自然就會全身燒灼而死。這些人自不知,但想必羅鬼心中非常惶恐才是。

男子想,距離日出還有一些時間,自己應該有辦法將羅鬼降伏,帶回居所,等重入了夜,再將他平安送回山裡。

「叫什麼名字,為什麼到這裡吃人?」

男子耐著性子,藏在衣袖裡的左手與右手暗暗各自捏了個印。

「為什麼要告訴你!」

又驚又怒的羅鬼一掌拍下,底下石板進裂,嚇得眾人心膽俱裂。

沒辦法了,得先讓他感到屈服才行。

「大家退下。」

男子雙手緩緩伸出衣袖,將左右各自結好了的印,合成了咒。

從剛剛迸碎了的石地板底竄出了四隻粗壯的石手,牢牢地將羅鬼雙腿抱住。

「!」羅鬼大驚。

「哇!」就連那些故作神勇的壯丁也嚇了一大跳。

不等眾人反應,男子的雙手手指複雜交纏,快速地驅動剛剛施出的咒。

從地上冒出的石手越來越多,不只抱住身形巨大的羅鬼的腳,更合力將他拉倒,一下子,羅鬼巨大的身軀就被狠狠壓制,動彈不得。

脖子也被石手扭住,羅鬼的下巴都頂到了地,從這個角度,即使是急怒攻心的羅鬼也看清楚了,眼前施法制住他的男子,他的雙手手指異常得多,一共有十三隻!

這個擁有十三根手指的男人……

即使在荒遠的山林裡,羅鬼也聽聞過其傳說。

傳說中,這個奇妙的男人是修煉千年的狐仙與凡人所生,誰男誰女,都有說法,而這個狐與人相交所生的男子擁有可怕的法力,能夠咒役萬物,變幻大氣,眼下自己狼狽的處境,正好印證了傳說。

而這個男人……對了,剛剛那群人呼喚他什麼來著……


晴明。

是了。

此人正是京城裡赫赫有名的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羅鬼奮力掙紮,卻一點效用也沒有。

「放棄吧,你不可能敵得過石神的力氣。」

安倍晴明蹲下,皺眉:「你應該在山裡,為何來到京城?」

羅鬼還沒回答,拿刀拿槍的眾人已鼓噪起來。

「晴明大人!這妖怪吃人!」

「我親眼所見,他吃了兩個人!」

「請施法術將他斬首吧,晴明大人!吃人的妖怪一刻不能留啊!」

你一言我一語,大家恨不得將羅鬼除之而後快。

不理會眾人,安倍晴明凝視著羅鬼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荒。」羅鬼沒有選擇。

「荒,你為何特地來京城吃人?」安倍晴明的語氣中沒有責備之意。

低下頭,深深歎了一口氣,羅鬼咬著牙說:「我原本在距此三百里的山裡修煉,不意間在十個日月前,在山裡遇見一個迷了路的老人。」

「嗯。」安倍晴明點點頭,示意荒繼續說下去。

「人……我以前只有遠遠看過,但沒吃過那種東西,一時好奇,便走過去吃了一下。」荒老老實實地說:「從此以後就一直念念不忘。」

「人的滋味嗎?」安倍晴明淡淡地說。

「……」荒無法否認,只好壓低了臉。

於是,趁著霧氣,荒一路從山野來到京城。

沿途自然不只吃了一個人。

一到京城,人氣鼎沸,荒當然毫不客氣就吃了兩個人先,不料卻被眾人圍捕。

人雖然弱小,但人多勢眾,傷了幾個同伴後也將荒砍成重傷。

接下來,就是此刻的悲慘局面了。

「荒,你今晚吃了這裡的人。」

「是。」

「在人的世界裡,殺了人,就要以命來償。」

「我……」

眾人又開始鼓噪,叫駡,還有人哭著拿刀作勢要砍、嚷著報仇。

終於,荒全身哆嗦了起來。

剛剛這個羅鬼都處於急著逃命的對峙狀態,又驚又怒,急著想脫身,急著想喝退這些人。越是急切,越是憤怒,根本沒想到所有的情緒都來自於「恐懼」。

「現在的你,感到了害怕。」安倍晴明的聲音充滿了平靜。

「是。」荒流淚。

「原本你是不吃人的,只是貪戀人的味道。」

「……」荒全身發抖,與剛剛的兇神惡煞狀判若兩人。

「那麼,後悔吃了人嗎?」

「是。」

「若今天這些人放了你,你可以發誓,從此不再吃人?」

安倍晴明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願意!」荒的眼神發出光芒:「我願意發誓!」

一個眼睜睜看著朋友被吃掉的男人大叫:「晴明大人!絕不可以被騙了啊!」

扶著受傷夥伴的男人也焦急大叫:「萬萬不可!」

「伸出舌頭。」晴明自顧說。

像是溺水抓住了枯木,荒趕緊依言伸出長長的、佈滿青苔的舌頭。

安倍晴明伸出手,快速在荒的舌頭上寫下咒語。

安倍晴明起身:「吞下。」

荒連忙一口吞下,咒也就跟著給吞進了肚子裡。

肚子大大鼓脹起來,旋即慢慢消解下去。

「吞進了自己的誓言,若又吃了人,立刻就會消散為霧。」安倍晴明嚴肅道。

「明白。」荒看著自己的肚子。

安倍晴明眨了眨眼,那些壓制住羅鬼的數十隻石手登時碎裂成沙,落在地上。

徹底臣服了,感激不盡的羅鬼匍匐在地上,對著擊敗了他、卻也救了他一命的安倍晴明叩拜、叩拜、再三叩拜:「感謝您,狐神之子,荒回到了山野,定會將您的傳說也一起帶回。」

有點欣慰,安倍晴明正想說句道別的話語,一個人影迅速從圍觀的人群中衝出,趁著羅鬼正在恭敬磕頭,一刀斬落了羅鬼的腦袋。

「哪這麼便宜……血債血償!」

動刀的人用力一腳,踩在羅鬼掉落的頭顱上。

究竟是生命力頑強的精怪,身首分離的羅鬼雙眼還大大睜著,瞪著安倍晴明。

瞪著。

嘴巴張著,露出再也無法吃人的獠牙。

眾人一擁而上,長刀砍下,長槍刺下,竹棍揮下,將羅鬼的身軀刺得一塌糊塗,兩隻手兩隻腳都分了家,最後荒的腦袋則在歡呼聲中被高高拋起、拋起。

「據說將鬼的頭掛在門板上,可以驅邪?」

「我聽說的是,鬼的頭角可以磨成藥粉,能治傷寒呢!」

「頭角治傷寒我有聽過,獠牙串起來當項鍊,據說進山不會迷路呢!」

「什麼啊……還是應該將鬼頭放到神社去燒毀啊?免得他繼續作怪。」

「頭是我砍下的,我……我要怎麼做就怎麼做!」

「問晴明大人吧!」

「晴明大人?該怎麼處置這顆鬼頭啊?」

「晴明大人?」

「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早已閉上眼睛,面無表情。

雙手,緊緊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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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笑神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許多業務都有這種症狀……不停地笑,不管面對多雞 巴的問題或責難,就是一股勁的笑,打心底認為世界最棒的商標就是笑臉,不管陷入多大的困境,一定可以靠著笑笑笑,就笑出了絕境。

特質:伸手不打笑臉人,這種觀念可以幫助維持一定的人際關係,但也是虛偽的另一種可能。所以命格的力量跟宿主的個性有關,如果是虛偽,宿主越努力地笑,命格就只能幫你克服眼前的短暫困境,但如果宿主很誠懇,就會產生進化。

進化:滄海一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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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1話

「你的性格,比這棋局還彆扭。」

「人,原本就充滿了矛盾。」


庭下,繼續著昨晚未盡的棋局。

今晚無霧,霧在棋局上。

「如果你想殺羅鬼那種小妖,用式神咒隨意召喚出的咒獸都能殺了羅鬼,根本不必大費周章叫石怪抓住他,白花力氣。」老者輕撫白子。

「就算你不想殺羅鬼,想救他,明明你可以令在場的所有人在眨眼間灰飛煙滅,再慢慢放走羅鬼,最後羅鬼也不會死。」

「如果你不想殺那些人,又想救羅鬼,施法把那些人定住了,再大大方方放走羅鬼,也不是做不到。」老者眯起眼睛:「事實上,這才是最好的辦法,從一開始你也就知道。但是,你選擇的方式,卻讓羅鬼死了。」

最後羅鬼還是死了。

是啊。說是自己間接造成的也不為過。

但並不會總是這樣的。

「人類的靈性很高,施以教育,便會慢慢瞭解如何與萬物共生之道。」

從容不迫,安倍晴明落了黑子。

不需看著晴明清澈的眼睛,老者就知道,安倍晴明是真誠相信自己說的話。


有些傳說,的確言中。

眾所崇仰的陰陽師安倍晴明,乃狐狸與人類相交所生。

不過,傳說並不知道的是,那只「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狐狸,而是遠從西方而來的堂堂巨妖——九尾妖狐。

其時九尾妖狐在中國遭到一群奇士連日圍攻,身受重傷,聽聞東方有群島扶桑,乃妖怪群聚的第一大國,血族天皇的魔力更是淩駕在各方人類勢力之上。

扶桑島國與中土隔了片海,就連那些法力強大的奇士都不敢輕易進犯,到了扶桑一定可以受到血族天皇的庇蔭。

打定主意,瀕死的九尾妖狐用最後的法力化身為美麗的女子,假裝為了逃避父母的媒妁之言誤打誤撞搭上出海的商船。

在海上經過長途跋涉,連幻化為人的微弱法力都快失去時,九尾妖狐打算大開殺戒吃掉整船人進補元氣之際,卻愛上了船上一名眉清目秀的書生。

愛情,往往是悲傷的命運之始。

不想書生受驚,更不想書生害怕自己,九尾妖狐只得不斷壓抑想要吃人的本能。大海遼闊,星月無盡,兩人在船上私定終身。

與書生一番雲雨後,九尾妖狐懷了孕,只七天就生下了一個嬰孩。

常人豈有懷胎七天便臨盆的道理?書生大駭,萬萬無法接受。

而九尾妖狐自己也沒有料到的是,這孩子在自己肚子裡僅僅七天,就吸收了來自自己大量的先天妖氣,讓原本就元氣大傷的九尾妖狐更加虛弱。

為了抵抗海盜打劫,商船上雇有許多驍勇善戰的勇士,如果書生大聲嚷嚷說有妖,不要說保護孩子了,九尾妖狐連自己都逃不了。

捧著孩子的九尾妖狐只得據實以告,哀求書生善待兩人的愛情結晶。

雖是愛情結晶,但這孩子的身上擁有一半妖血,吉凶禍福,難以意料,書生一時心情複雜,沉默不語。

九尾妖狐嫣然一笑,即落海自盡,書生追悔不已。

終於,商船抵達東瀛扶桑貿易。

不想孩子日後成妖害人,書生即帶著嬰孩尋找合適的僧侶或陰陽師。

尋尋覓覓,覓覓尋尋,某日書生巧遇大法初成的陰陽師賀茂忠行,便將模樣奇特的嬰孩託付給他,並老老實實將海上的一段情愛因緣細訴予賀茂忠行。

「法師,這個孩子,以後會變成吃人的妖怪嗎?」書生淚目。

「這孩子,有自己的旅行。」賀茂忠行輕撫懷中的嬰孩。

書生拜別。

據說後來書生揚帆大海,不斷尋找生死未蔔的九尾妖狐。


孩子漸漸長大,賀茂忠行以一友人姓氏賜名,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天生畸型,擁有十三指,能結常人所不能結之印,開鬼界,闖異門。

手指的異常極容易被發現,可許多人都不知道,在安倍晴明的舌下還藏有另一小舌,此舌不需訓練便能言魔語,雙舌齊動,陰陽合璧,能出威力強大的咒語,甚至能自行創發以前從未存在過的咒念。

天賦異稟,又擁有先天妖氣,安倍晴明十四歲便盡得賀茂忠行的陰陽術真傳,其後更是青出於藍,屢屢創下各種神奇傳說,成為萬人景仰、朝廷倚重的陰陽師。

由於安倍晴明具雙重身分,一半人血,一半妖血,他的生命並非仇恨帶來,而是跨越兩族的珍貴愛情。是以安倍晴明深信自己的降世,必定有著維繫兩族和平的奇妙因緣。

為此,安倍晴明一直試圖消弭人與妖之間的對立。

一次又一次,他幫人類除退恐怖的惡鬼。

卻也不斷借機教育人類,與妖怪的相處之道。

安倍晴明深信,終有一天……


終有一天……


第442話

老者又下了一顆子。

這顆化為淩厲攻勢的白子落下時,吹起一陣令萬物難受的妖氣。

安倍晴明紋風不動。

「錯了,大錯特錯。你讓羅鬼死了,也讓那些人類從殺戮妖物中得到了難以言喻的快感。」老者的身上繚繞著深沉的黑暗力量,稍微提高音量,庭外便刮起了一陣黑風。

「……殺害生靈,豈有快感?」安倍晴明歎息。

大有快感啊孩子,但老者避而不答,只是說:「發現妖物確實可以殺死後,人類只會越來越勇敢,咒不是你我獨有,對於咒,人類會越來越熟悉,力量也會越來越強。」

安倍晴明不置可否。

老者繼續說道:「而你的名聲……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也會與斬妖除魔越來越近。」

這一句話,說中了安倍晴明的痛處。

令他手中黑子久久難以落下。


人類不僅非常矛盾,也非常貪便宜。

他想起了一件事。

明明知道生命可貴,百日前有人拿著鋤頭殺了一隻偷吃廚糧的懷孕母貓,導致妖氣與充滿怨念的貓靈結合,成了貓妖。

而後貓妖夜夜作祟,殺貓之人求助陰陽師,想用撫靈儀式平息貓妖的怨恨。

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要超渡這只貓妖,得用陰陽術從你身上折壽十年,再施法將命力過嫁。」

安倍晴明在與貓妖溝通後,鄭重地向殺貓之人說明。

「折壽十年!」那殺貓之人大怒:「豈有此理!請晴明大人直接咒殺它吧!」

沒有深仇大恨,為了一時氣憤不平殺了貓,卻在事後想以簡單的陰陽術慰撫貓靈、甚至消滅貓靈,過往的所作所為與今日所受的代價不成正比,豈有如此之理?

與其說人類恐懼妖物,不如正色地說:妖物,從未受過人類的尊重。

安倍晴明越是想扭轉這樣的局面,越是挫折。

日本各地,一直有到處旅行的陰陽師或僧侶以斬妖除魔為己任,也一直都有豪傑將殺鬼當作追尋武道的修煉,但自己……


「我從未斬妖除魔,我只是竭盡全力在陰陽兩道中求取共生。」

安倍晴明又落一黑子,採取了壁壘分明的守勢。

「是嗎?」老者輕蔑地笑了出來:「那我真是誤解了人類對你的看法。」

想都不想,白子繼續攻擊。

「……你是無法在我心中製造困惑的。」

安倍晴明黑子又落,築起城牆。

「當然,你我力量不分上下,我豈能在你心中製造困惑?困惑,其實一直都在你心中,只是你一直刻意忽略罷了。」老者莞爾,旋即又攻一子:「不過人類的所作所為,會一直提醒你這個困惑,猶如心中之刺。」

心中之刺。

當今之世,能與安倍晴明夜夜下棋的「人」,能誰?

當然只有黑暗世界的君王,徐福。

第443話

過了快一千年,當初與姜子牙對戰所受的傷已經痊癒,此刻徐福的力量,當然在安倍晴明之上,但驕傲的徐福願意在言語中降低自己的力量,足見他對安倍晴明的欣賞。

不必師父賀茂忠行提醒,早慧的安倍晴明很早就看透了這個國家的真面目。

妖物千奇百怪,但有一種嗜血妖物徹底盤據了這個國家背後的權力。

那種嗜血妖物,簡稱「血族」。

血族跟自己有一個共通之處,便是「一半是人,一半是妖」。

有的妖物吞霧維生,有的妖物啃食其他的妖物,有的妖物從日月精華裡得到滋養,有些妖物吃點樹皮雜草就能修行,而這種從人類「妖化」成的血族怪物,基本上保有人類的思想與型態,卻必須反過來吃食人類的血液才能存活下去。

安倍晴明不討厭血族。

想一想,如果有一些鬼怪勢必要靠吃人才能生存,他們不吃人,難道教他們坐以待斃?

吃,是一定要吃的,只是「怎麼吃」?

至於人類遇上了張大嘴巴的血族,不想被吃,當然會奮力抵抗,用兵器,用咒語,用氣,理所當然會什麼就用什麼……但如果最後還是被血族宰了,也很正常。

萬物用肚子迴圈,大地皆是如此,不是嗎?

與只知道肚子餓了就吃人的妖物相比,血族遠遠不簡單。

為了確保能順利吃到人血,千年來血族不斷擴張勢力,直到此時此刻完全將手伸進了這個國家的心臟,一把牢牢抓住,卻小心翼翼絕不捏碎。一方面不干涉人類社會的自然運作,一方面建立紀律嚴明的地下國度,暗中圈養人類。

或許正是因為血族是由人類直接妖化而來,血族也最懂人類的思維,默默建立的地下國度也與人類社會極度接近,所以雙方維持的「恐怖平衡」也最穩定,遠遠超過其他妖物所能達到。

血族用整個扶桑群島的規模圈養人類,但人類除了權位最上者外,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圈養的一員,不知不覺、無知無感就獻出生命,或許,也是最佳的共生方式。

這都多虧了——徐福的強大。

在安倍晴明的法力還沒完全成熟的十八歲之年,終於突破了「十拳結界」的八岐大蛇在河川作亂,無數官民喪生。

安倍晴明星夜趕往山區對抗,豁盡全力,召喚許多式神與咒獸都無法壓制八岐大蛇,束手無策,卻又無咒可施。

……徐福出現了。

徐福展現了壓倒性的力量,將八岐大蛇驅趕回十拳結界。

「佩服。」

安倍晴明,初次與徐福見面的第一句話。

「就算我不幫手,再過片刻,另一個你也能夠擊退八岐。」

徐福吹著手中青煙,凝視著這個他暗中注意很久了的天才陰陽師。

他的眼神,不禁帶著點羡慕的光采。

「另一個我?」安倍晴明注意到徐福異樣的眼神:「什麼意思?」

   「你的體內隱藏著與我不相上下的力量,那是你的母親九尾妖狐的血,是以你一生下來就擁有千年道行。」徐福散發出龐大的妖氣,試探性地擠壓安倍晴明的身 體,繼續說道:「當你捨棄人的靈魂,全力蛻化成妖的話,一直被囚禁在結界內的虛弱八岐是鬥不過你的……只是,一旦你化身為妖,身體裡就只剩下妖狐的血,再 也不能變回人類。」

面對徐福驚人的妖氣,站在瀑布上的安倍晴明,體內隱隱生出一股對抗之力。

那股對抗之力發自靈魂深處,乃一狐狸的真氣型態。

「對你來說,我是人,是妖,又有什麼分別呢?」安倍晴明不加思索。

這個問題,令徐福睜大了眼睛。

有趣。

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有趣了。

徐福想了片刻,這才將心中的答案理了出來:「擁有一半人的靈魂,再用妖的眼睛看這個世界,會格外有趣。」


其後,安倍晴明開始了這個所謂「有趣」的探索。

血族在城裡吃人,被發現了,安倍晴明照樣出馬施咒,擊退血族。

「夠了,無論如何你們不該在街上公然吃人。」

「夠了,這幾天的份量夠了。」

「夠了,再不罷手的話就只能以力屈人了。」

「夠了,儘管帶走你們手上的,留下其他所有的人。」

「夠了……夠了……將今晚你們所見告訴其他的同伴,看咒!」


一夜又過了一夜,二十年過去了。

妖怪沒變。

人類,也沒變。

安倍晴明不知驅退了多少次過度侵擾人類的血族,甚至就地滅殺了無數次。

打狗看主人。

詭異的是,徐福沒一次插手過。

不僅不插手,一天要吃足十個人的血,徐福,亦從未在安倍晴明面前吃人過。

即使是負責維持地下秩序的「平安京八絕鬼」遇上了法術強大的陰陽師安倍晴明,被咒語呼喚出來的式神與咒獸打得落花流水,徐福,還是無動於衷,隨安倍晴明打自己小孩去。

有一次,偏不信邪的八絕鬼聯手大亂,連傷數百人。

無可奈何,安倍晴明一鼓作氣除掉了其中三鬼,更將其他五鬼打得跪地求饒。


「你為何不幫手?」安倍晴明滿身血跡地回到所居之地。

「我很珍惜與你交手的機會。」

徐福拈鬚,飄步微笑:「來,繼續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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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鬼

命格:情緒格

存活:兩百年

徵兆:典型的不要命也不要臉的流氓個性,拿起酒杯就往頭上砸,海底放槍就抓起桌腳一翻,考卷不及格就撕掉,一點品都沒有。

特質:與命格「盲獸」有異曲同工之妙,抓狂就是最直接的戰鬥力。但如果對手也有抓狂的人格特質,宿主就會在交手的過程中吸取對方的能量轉為自己的能量,自己就變得越強。反之,對方越冷靜,宿主就會因為吸取不到能量而顯得越焦躁。

進化:殘王、大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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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4話

棋局分出勝負,又起新局。

又過了數百夜。

而這一夜,膨脹飽滿的月亮,像是要滴出黃色的汁來。

今夜沒心思與徐福弈棋,安倍晴明獨自漫步護城河邊,排遣牢騷。

從未被記憶的事件,就發生在這一輪即將染血的滿月之下。


七日前,毫無徵兆,位於出雲的「十拳結界」不知為何又破。

八岐大蛇興奮脫困,立即吞下了結界附近三個村莊的一千村民,又在蠻荒山區裡橫衝直撞,吃了好幾百個傻眼的妖怪,舉目望去,眼界所及活生生的東西都吃光後,隨即潛入河中。

八岐消失了,而河中的數百上千個水妖也以驚人的速度消失。

幾個僥倖逃過一劫的妖怪,慌慌張張趕來告訴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非常困惑,掐指卜卦:「二十年前才布下新的結界,沒道理這麼快又破。難道八岐的修煉有了新的造化?咦……怎麼算,都算不到八岐現在在哪?」

陰陽平衡。晴明深知凡事不能太絕,否則便會累積反噬。

上回不僅藉徐福之力驅退八岐,八岐的體內也被晴明下了兩個咒。

一個咒是「萬夢沉睡咒」,足以讓八岐平平安安地睡上一百年,這一百年裡八岐的八顆笨腦袋將做足一百萬個夢,不算虛度。

另一個咒是「千里箍」。

百年後八岐夢醒,必定會趁十拳結界的力量變弱,破出作亂。

作亂便作亂吧,總不能老是壓制著它,但等到八岐過足了食癮,到時便能藉千里箍咒算出八岐的棲身之處,再度施法收服起來。

可是,現在怎麼算,都找不到龐然大物的八岐。

「難道八岐游出了海?游出了千里之外?」安倍晴明忍不住自問。

或許吧。

大海裡的海妖身形龐大,八岐可以吃個過癮,出海覓食不算意外。

但,有件事令安倍晴明非常在意。

即便八岐現在出海逍遙,可十拳結界的力量是徐福親手封印的,附著五行,距離上次封印不過二十年,結界的威力依舊強大。

八岐大蛇非常兇暴,但畢竟是隻笨蛋畜生,就算莫名其妙從「夢萬沉睡咒」中醒來,也只知道用巨大的蠻力衝撞,哪曉得配合五行方位、解開結界?

「有人破了徐福跟我下給八岐的咒?」安倍晴明皺眉。


如果是真的,會是誰呢?

不是徐福,不是自己,論結界之強,除非日本國所有的陰陽師一起聯手,否則結界不可能破。還是,日本國內還有自己還不認識的天才陰陽師?

又,如果只是想縱放八岐作亂,來個幸災樂禍,尚可理解,可八岐現在又徹底消失,感覺起來就像是有人「偷了」八岐大蛇一樣?

到底是誰有能力偷八岐,偷了又要做什麼?

總之不會是好事。

而如果對方有能力偷走八岐,那麼,那一件所謂的「不會是好事」,肯定將著落在安倍晴明的身上。

說不定,還要與八岐戰鬥。

年齡幾乎與這個國家的歷史一樣長,八岐,是一頭擁有悲傷命運的超級大怪獸。它吃飽了便很乖,雖然很醜……不過睡著了的模樣還是頗為憨厚。

可惜八岐命運乖違,它的食量大到無法與天地萬物平衡,不是天滅,就是它亡。吃不夠時就暴躁異常,為了吃到更多的東西,不惜衝撞與它對抗的一切。

或許長期沉睡最合適八岐。

偶爾幾百年放風一次,再讓它繼續安睡下去,應該才是平衡吧。


「八岐,我一點也不想傷害你。」

安倍晴明歎氣。

這二十年來,自己的法力與咒術是二十年前小毛頭的數以倍計。

若戰鬥避無可避,這一回,八岐可有得苦受。

忽地,空氣彌漫著一股不尋常的灼熱。

「?」安倍晴明皺眉,看向東方。

火災水厄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通常平安京裡有什麼火災水災或是地0震,安倍晴明也不特別理會,而是專注在消弭妖怪與人類之間的衝突上。

但,此時漫步在護城河旁的安倍晴明,很直覺地在袖中掐指卦算。

平安京的東方城牆底下冒出熊熊烈煙,遠遠望去,火勢似乎不小。

「不對。」

安倍晴明看著一下子就燒上天的大火,不斷運算的手指在袖中始終無法捏出個形,心想:「不大對勁。」

重新算起。

這次是雙手齊算。

「有人破壞了結界?」安倍晴明依舊無法用手指卦算。

平安京可說是安倍晴明的老家,無一處沒有他設下的結界,有任何風吹草動,只要一卦算,結界都會告訴安倍晴明最清楚的情況——這幾年已沒有任何妖怪膽敢在平安京裡做出驚天動地的大案。

無法卦算,意味著有人刻意施法幹擾平安京的法場。

長久布下的結界被破壞,而自己卻沒有發現,更意味著對方是高手。

「這麼有把握?」安倍晴明笑了。

笑了,是因為施法破壞結界的人,一定也料算得到,安倍晴明一下子就會因無法卦算知道有高手侵入了自己的地盤。

而東城底下的火災,正是充滿敵意的「對方」大大方方設下的陷阱。


「引,水,幻,身,咒——起。」

安倍晴明伸手捏了個印。

咒不能無引而發,於是水氣震動,咒靈迅速尋找最近的水源以利成形。

身後的護城河裡立即躍出十個濕淋淋的河童式神,矮著身子跟在晴明身後。


不該去,越要去。

第445話

平安京的高蒼小路與左女牛小路的交叉口,果然大火。

在建築緊鄰的大城裡,半夜火災是最可怕的禍事,一轉眼已令二十幾戶人家烈焰衝天。現場早已擠滿了爭先恐後逃命的人、焦急大叫提水滅火的人,不管是誰,一見陰陽師安倍晴明來了,身後又浩浩蕩蕩跟了一群怪物模樣的東西,眾人仿佛見了救星,又哭又叫地請晴明出手。

「大家讓開,讓河童幫忙。」安倍晴明一說完。

不等目瞪口呆的眾城民反應,身後的十個河童式神立即張大嘴巴,從口中噴出綠色大水,十道在天際彎了一道又一道弧的巨大水柱一下子就將大火撲滅。

火一滅,難聞的黑煙四起。

「這裡有不得了的妖怪作祟,大家快點扶著傷者離開。」

安倍晴明凝視著黑煙深處,看不出那裡有著什麼。

一提到妖怪,來不及為火滅而歡呼,這些城民全都逃了個乾乾淨淨。

只剩下濃密的黑煙還未散去。

十個河童式神猶如盾牌,將安倍晴明圍在中心。

「剛剛火的氣味,充滿了咒的力量。」

安倍晴明對藏在濃煙裡的敵人說道:「這咒不是日本的陰陽術法,引火者,你來自西方中土?」

一邊說,一邊輕輕抓了一把黑煙。

黑煙被晴明這一抓,立刻快速卷了起來,卷著卷著,越卷越快,直到被晴明的咒力化為一把輕飄飄的鋒利黑劍為止。晴明罕有的認真。

煙沒了,躲在裡頭的敵人也現形了。


「妖狐,果然讓你躲到了這裡。」

一個似乎不屑採用偷襲的虯髯大漢,拿著大砍刀,上身赤裸地站在路中間。

裸身上,塗著奇特的紅色血跡,是某種文字。散發出濃烈咒力的文字。

那虯髯大漢所說的語言,來自安倍晴明同樣通曉的西方中土。

「我們遵照老祖宗遺命,要來這裡取徐福人頭,卻有意外發現。」

又一個昂藏大漢從安倍晴明身後的廢墟緩步走出,同樣上身赤裸,皮膚上塗寫了紅色的異國文字,散發出猛虎般的殺氣。

手裡抓著一條鐵棍,隨意一揮,刮起一陣熾熱的風。


「鼎鼎大名的安倍晴明,沒想到是你這個九尾妖狐所扮。」

第三個人影是個雙十年華的女子,雖是女兒身,亦毫不避諱半身赤裸,咒字紅光燐現,踏著焦黑敗破的屋簷一躍而下。

女子手裡拿著一把長劍,長劍劍脊上有火舌繞竄,潛藏的力量呼之欲出。


「欺世盜名,跟徐福那老鬼不相上下。今天除了你先。」

第四個人是個身高瘦長的白鬍子老者,穿著黑色布衣,衣袖雜亂卷起。

手裡沒有拿著任何兵器,雙掌如爪,握著兩團烈火。

這個不滯於物的老者顯然是四人中的帶頭人物,那兩團逼近純白光的火焰不斷擠壓周圍的能量,發出嗶剝嗶剝的氣爆聲,十分危險。


來者,皆善用火。

來者,皆不善。

=====================================================================主角威能

命格:天命格

存活:無

徵兆:最後一秒,落後一分,球在你手上,臨危出手怎麼投怎麼進!只要事情一牽涉到友情、夢想、愛與勇氣,主角點燃心中的怒火,不管是小宇宙、查克拉、戰鬥力還是道力,統統都會瞬間增強到足以破關的程度。

特質:只要是主角,就會被賦予的「外掛」,明明實力就落後敵人一大截,卻還是仗著不可理喻的力量獲勝,由於此命格能力太強,簡直作弊,故無法精確分析。命格吃食宿主敵手的「難以置信的悔恨」而茁壯。著名的宿主是範馬刃牙。

進化:居爾一拳

(劉承恩,男,台南縣,開始學習身體知識的十八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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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話

空氣異常燥熱,接近地面的景色全都因高溫扭曲了起來。

逼得十個河童式神靠攏得更緊,就像十門堅固的水盾擋在晴明面前。

「偷走八岐的人,就是你們吧?」安倍晴明淡淡地說。

明明這四個不速之客所散發出來的力量,即使綜合起來,都還在安倍晴明之下,但安倍晴明卻感覺到一股令他心浮氣躁的「氣氛」正隱隱醞釀。

那股奇怪的氣氛是他既陌生又熟悉的。

有種直覺。

「當年,我的母親九尾妖狐,就是被你們追殺的吧?」安倍晴明直言。

「沒錯,一開始我還不相信享譽天下的安倍晴明會是妖怪所化,但你身上那股九尾妖狐的氣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手持雙火的老者露出一口森然白牙,說:「想必那妖怪一邊逃命一邊生育了你,不簡單的怨念啊……」

原來如此。

母親對這一群人的恐懼,早跟著那一股先天妖氣進入了自己的體內。

多了這一層理解,恐懼就不是沒來由的,安倍晴明反而鬆綁了自己的不安。

「來之前,我們對你還存有妄想。」虯髯大漢將大砍刀架在肩上。

   「一個能夠在徐福控制的妖魔國度裡,最接近最高政治勢力的平安京裡,毫無顧忌斬妖除魔的陰陽師,必定有著與徐福抗衡的高強法力,否則早就被徐福生吞活 剝。」手持長劍的女子板著一張臉,繼續道:「數個月前,你一個人戰勝平安京八絕鬼的事蹟傳到了西土,我們烏家估計,如此一個正義有為的陰陽師,與大魔王徐 福之間的戰鬥勢必白熱化,於是我們決定要渡海東來,與你聯手將徐福剷除。」

虯髯大漢瞪了女子一眼,好像在責備她說了太多。

「豈料,我們越靠近你,千年命格『國破境絕』的感應就越強烈。」甩著鐵棍的昂藏大漢朗聲道:「哈哈!原來你不是徐福的眼中釘,而是早早就被那老鬼收編的一條狐狸!」

火燙的鐵棍快速地甩著,空氣也一波一波被烤得哀號了起來。

「命格?國破境絕?」安倍晴明不懂。

隱隱約約,那些隱藏在這幾個字字面之下的「特殊意義」,似乎觸動了安倍晴明的心思。說不定,多年來某些自己無法掌控的「生命能量」,答案能夠在這些人的身上找到。

白鬍子老者舉起手,示意大家不用再多話。

既然決定在擊殺徐福之前,先行剷除這個與惡魔合作多年的假陰陽師,就貫徹到底吧。多費唇舌無用,今晚要忙的事還有很多很多……

也沒把安倍晴明當作是束手就擒的蠢蛋,四個不速之客採取慢慢接近的方式。

每走一步,他們體內散發出來的奇特能量就更加膨脹,不斷壓迫著安倍晴明。

慢慢踏著絕佳的五行方位,眼觀八方,安倍晴明默念著咒,強化十個河童式神的防禦能力,一面小心翼翼地觀察。

不愧是天才。

安倍晴明很快就用敏銳的第七感察覺:這四個人「本身」就很強,但真正教安倍晴明困惑且不安的,是他們所咒化出來的附加力量,那股奇特能量並非絕對的、具立即摧毀性戰鬥力,卻飽滿了獨特的生命,擁有無限的延展性。

強大的母親,就是被這些人擊敗——被這種生命能量擊敗!

不可小覷。

距離還有三丈,虯髯大漢停下腳步,架在肩上的大砍刀高高一舉。

「火炎咒——裂陽砍!」虯髯大漢揮刀,一道真氣劈開了空氣。

那真氣直到進入安倍晴明一丈範圍內才化作有形的火焰,張牙舞爪炸了開來。

不等晴明指示,兩個河童式神雙拳合璧,硬生生用水盾擋下了這一招。

……不,沒有擋下。

烈火在河童式神的雙手四拳燒成水煙,一瞬間,兩個河童式神痛苦倒下。

火炎咒的威力尚且不止,剛剛那一招繼續穿透,同一時間又將兩名擋在安倍晴明面前的河童式神給爆成碎片,直到安倍晴明用黑煙捲成的利劍親自攔下為止。

唯一的女子早已趁機躍上高空,長劍如龍,從上而下搶攻:「火炎一劍!」

「!」安倍晴明沒用黑煙劍與抗,而是不急不徐捏了個震訣往上一彈。

氣流無中生有,將女子整個蕩了開來。

可這一蕩,也換來了昂藏大漢整個大開大闔地攻入,只用了兩棍,區區兩棍,烈火飛騰,就將剩餘的六個河童式神殺了個乾乾淨淨。

而第三棍,已朝著安倍晴明的身上招呼過去。

並非武鬥本色,但妖力無窮,安倍晴明還是奮力用黑煙劍將挾著雄渾之力的那一棍擊開,手中喃喃不知是何咒語,令昂藏大漢整個頭暈目眩,眼中好像有十幾個安倍晴明往自己攻來。

這可不是一打一。

「死!」大砍刀追近,毫不廢話劈在安倍晴明背上。

安倍晴明被劈了個兩半,卻沒流出半滴血,只是泄了滿地的水。

手持大砍刀的虯髯大漢回頭一看。

真正的安倍晴明早算准了,挨刀的一瞬間施法與倒在地上的河童式神換了身,此時更虛遁開來,站在三名搶攻的不速之客大砍大殺的方圓之外。

安倍晴明歎氣:「看來,沒有好好坐下來說話的餘地。」

語畢,雙手十三指捏出了土之衝魔大咒。

腳底下的土塊不斷迸開,眨眼間爬出了無數個灰頭土臉的金剛土怪。

這裡與護城河距離太遠,水火更是相剋,是以剛剛的河童式神無法使出全力。

但現在裂土而出的金剛土怪,可是安倍晴明長年養在平安京地底下的一支式神雄兵,非關鍵時刻絕對不用,雖然每一個金剛土怪只有半個人高,但都擁有獨自擒殺幾天前摸進城裡吃人的羅鬼的實力,鬥氣堅強。

安倍晴明魔舌一動,金剛土怪的頭頂上緩緩生出長角,魔氣更盛。

「豈止。」白鬍子老者大叫:「這個罪惡之都,也沒有必要存在!」

大地 震動,獸鳴遠嘯而來。

這震撼山河的怪異嚎叫聲,不管過了多少年,安倍晴明都不可能忘記。


「八岐!」


安倍晴明大驚。

此時平安京城裡四面八方,不約而同都冒起了衝天烈焰。

原來今晚潛伏在平安京伺機作亂的不速之客,不單單是眼前四人而已!

「那個嘴饞的大傢夥可不好養,今晚算是還給你!」

白鬍子老者大笑,將左手緊抓的白色火焰球射了出去。


「大火炎咒——龍閃光!」

火焰球以光速膨脹,驚天巨響撕裂了空氣——

安倍晴明罕見大叫,十三指鐳射瑞現。

「大衝魔——陰陽守護波!」


東城的土怪鬼兵瞬間被大火吞沒。

第447話

滿城的火,滿城的哀號。

大火與怪獸,是恐懼的最佳組合。

絕對無敵的八岐大蛇,光是「單純的移動」就足以造成城牆與房舍的崩塌,而它刻意被這一群不速之客使用「盲獸咒」誘引到此處,所製造出的無差別動亂,更是令整個平安京陷入毀滅的邊緣。

餓了好幾天的八岐,不停地在大火中尋找所有能吃的東西——人類。

很可口!

縱使害怕,人類的守城軍隊還是出動了,兵荒馬亂地集結起來,一小部分的人去協助滅火,大部分的士兵則奉命圍殺八岐大蛇——由於滿城的大火與巨大的怪獸同時出現,「怪獸會從八個蛇嘴裡噴出火焰」這個無人目睹的謠言立刻順理成章。

不論士兵射出多少羽箭,對皮厚肉厚的八岐大蛇來說,根本就是搔癢。

而那些勇敢朝它射箭的士兵們,正好當作是今晚狼吞虎嚥前的第一道甜點。

「怪物!啊怪物……怎麼可能……」

「快去請晴明大人!快快去請晴明大人收妖!」

「八頭蛇……哪裡來的八頭蛇!是傳說中的八岐大蛇嗎!」

「晴明大人呢!晴明大人怎麼還沒來!」

「救命啊!救命啊……我的腳……」

孩子找爹尋娘的哭聲,婦人肝腸寸斷的哭聲,壯丁叫天不應的哭聲。

食物正在煎熬痛苦,飼主自然得出面處理。

不只是平安京八絕鬼僅剩之五鬼全都出動,血族最精銳的牙丸禁衛軍也沒有袖手旁觀,但他們完全不是這一群不速之客的對手。

數量不明。

但這一群不速之客絕不在定點停留太久,全都採取打帶跑的戰術……只是……


「鼠輩,別跑!」

八絕鬼之一的赤發撒酒怪,拔腿在冒著焦煙的屋脊上快跑,緊咬著前方一個入侵者不放,大叫:「讓我給你一個痛快!」

這個到處縱火的入侵者身手不弱,既然敢殺人平安京就有奮力一戰的覺悟才是,但這入侵者卻只與赤發撒酒怪過了兩招就閃人,完全不戀棧,簡直不把赤發撒酒怪看在眼底。

入侵者回頭一笑,翻身下屋,竄進濃濃的焦煙裡。

「呸!敢戲耍我!」赤發撒酒怪怒極,拿著大斧頭跟著往下跳。

這一跳,便沒有機會再跳上去了。

底下埋伏著四個不速之客,每一個都將手掌對準了目瞪口呆的赤發撒酒怪。

「火炎掌!」

「火炎掌!」

「火炎掌!」

「火炎掌!」

最古老的陷阱,也是最普通的陷阱。

最古老最普通,也最有效。

平安京八絕鬼裡最高壯的鱉男,披頭散髮的綠眼雪女,最有耐性的石球人,一個接一個都落入了相同的「你追我跑」陷阱,被擅長古老火咒的入侵者瞬間圍攻而死。

最後一個,八絕鬼裡最強的六手刀客,倒是沒有栽在預先設下的圍攻陷阱裡。

即將因高熱崩塌的窄巷。

面對六手刀客的入侵者,滿臉刀疤,拿著一支火焰長槍。

「六手刀客,據說你是八絕裡的最強。」入侵者長槍刺地,吹出一個火圓。

「……是又怎樣?」六手刀客看著地上同伴焦黑蜷曲的屍體。

這些笨蛋,竟前僕後繼中了圍攻。

「我不想有人說,我們是用計取勝。」入侵者直言不諱,渾身散發出剛強的鬥氣,說道:「用計只是節省時間。所以,一對一宰了你就等於全勝。」

「都是詭辯。」六手刀客伸出六隻手,拔出六支刀:「反正不會如你所願。」


大火起,刀氣盛,強者身影翻騰交錯。

長槍與六支刀,短短一百招就分出了勝負。


滿臉刀疤的入侵者捧著流出腸子的肚腹,慢慢走出窄巷。

「殺一個不夠。」

入侵者將腸子硬塞回肚,再用火炎將傷口炙黏起來,血肉模糊。

但這斬開肚子的劇痛還是教他忍不住單膝跪了下來,喘一大口氣。

一隻白貓從高處跳下,落在入侵者的背上,再輕輕溜了下來。

「喵。」白貓心疼主人的痛楚。

「放心,今晚同伴很多,一定能勝。」

入侵者撫摸白貓,用奇特的手法轉換生命能量。


……無論如何得在徐福的身上將長槍插入,再死不遲。

第448話

烽火四起,殺聲震天。

八岐大蛇大快朵頤之餘,也被四面八方的衝天烈火燒得異常煩躁。

它本是依水而生的怪獸,不喜火焰,現在的情況讓它暴躁了十倍,大蛇不斷撞開擋在前方的房屋瓦舍,胡亂攻擊人類之餘還意外找到一口水井。

聞到了水味,可它的大腦袋卻塞不進去,更加惱怒的八岐大蛇瀕臨瘋狂,大肆破壞眼前所見的一切洩恨。

入侵者至少在二十多人之數,每一個都是以一當百的奇術師,不僅懂得施法放火,武功同樣高強,與血族禁衛軍短兵相接時,即使不用火咒,照樣將敵人殺倒。


「呼……嗚!」

唯一能夠解救平安京大亂的人,正將他的黑煙劍慢慢拔出白鬍子老者的胸口。

一股巨大無比的生命能量從白鬍子老者的軀殼裡掙脫,一拔衝天!

無心去思索那究竟是什麼了。

滿身是血的安倍晴明,終於將四名圍攻他的入侵者擊敗殺死。

代價不菲。用了二十一次極具破壞力的古咒法,加上養兵千日的金剛土怪全滅,耗費極大元神,又受了非常可怕的重傷……這個天才陰陽師從來都沒有受過這樣的傷勢。

拔出了刺進敵人身上的劍,安倍晴明這才反手,將敵人插在自己肩上的大砍刀拔了下來。鮮血湧出的一瞬間,傷口奇異地迅速密合。

「歸元術,天地人——陰陽濟體,咒!」

安倍晴明表情痛苦,用了這個非常生疏的回復性咒語,勉強支撐住。

吐了一大口血,血在高熱的空氣中化成紅色的霧。

戰鬥才剛剛開始,平安京的態勢已如此危急。情況還會更糟百倍。


遇火,借火。


「我要保護……這裡的一切!」

安倍晴明定下心,雙舌劇顫,十三根手指閃電飛舞。

「大衝魔咒——火炎神歸位聽命!」

下咒。

無效。

「大衝魔咒——千里火王速速聽命!」

下咒。

無效。

「……大衝魔咒——六尺鬼火明王顯身咒!」

下咒。

依然無效。

安倍晴明又吐出了一口血煙。

不愧是用火的專家,敵人完全掌控了這一片熊熊大火,竟然連用最高境界的「大衝魔咒」取火都沒有方寸之效。

沒辦法了。取巧不能,只好改用最基本的相剋之道。

安倍晴明用輕身咒飛簷走壁,途經之處皆是斷垣殘壁、互相擁抱的焦黑屍體、咆哮的大火。成百成千的哭聲……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我的眼睛看不到了!」「……晴明……大人……求求您……殺死這個怪獸!」「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 明……大人……求求您……」「……晴明……大人……求求您……」「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我的臉燒焦啦!燒焦啦!」「晴明大人……晴明大 人!請救救我的孩子!」「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求求您……」「晴明大人!」「晴明大人!你為什麼 袖手旁觀!」「……晴明……大人……求求您……我沒有妻子我也活不下去……」「晴明大人!請召喚我的靈魂成復仇厲鬼!」「……晴明……大人……求求 您……」「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我只能呼喚您了……只能……」「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晴明大人!我的手還接得回去嗎!」「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求求您……我的爸爸才剛死,一定救得回魂的!」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請為我報仇!」「……晴明……大人……求求您……」 「……晴明……大人……求求您……」「晴明大人!」「晴明!」「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衝到護城河時,早已淚流滿面。

完全不加保留,他投身河水之中,讓水的先天能量滲透進他的身體裡。

這一條擁抱平安京的人造河水,自然也讓晴明養了一支水鬼大軍在裡頭。

「大衝魔咒——水無界,百鬼夜行!咒!」

安倍晴明閉氣水底,十三指綻放綠光,護城河河面劇震。

豈止百鬼,根本是萬頭攢動地衝出水面,大大小小,都是遍體綠鱗的水怪。

受到咒法的驅使,一個大鬼帶十個小鬼,拔腿就往燒得大地悲鳴的平安京裡衝,唯一接到的指令就是「見火就打」!

唏嚕呼嚕,河水只剩下三分之一。

盤腿,安倍晴明坐在水底,單手朝天。

「這一擊務必要得手——九十轉天明王,傾天逆水咒。起!」

僅剩的三分之一河水,全都龍然暴起,射向空中。

有如一條水龍,水氣盤據在平安京的上空,跟著無形的咒法風勢不斷轉著、轉著、轉著。

然後傾盆落下,將滿城大火澆了個痛快。

「嘶——吼!」

終於等到天降甘霖,遠方的八岐大蛇暢快地嚎叫,立刻吃了八個守城軍慶祝。

吞噬城池的大火暫時滅了,安倍晴明虛弱無力地走出乾涸的護城河。

妖魔有什麼可怕?

八岐大蛇,酒吞童子,天邪鬼,夜刀神,鐮獸,鬼面天狗,無臉雪女……

原來,得到「咒語」的人類才是最可怕的敵手。

……僅憑剛剛的水鬼大軍,是無法跟那些入侵者對抗的。

安倍晴明心知肚明,自己一定還要親身入戰。

只是經過剛剛極為艱難的一打四,自己的法力恐怕不到平日的兩成,而那些入侵者久謀深算,一定也觀察了自己好多時日,算計了自己的法力底線,才會發動這一波恐怖的突襲。

忽然,城裡又吹起一股熱風。

這裡,那裡,東邊,西邊……南跟北。

那些惱人的大火又開始密密麻麻重新燒了起來。

敵人仗著人多,又俱是精銳,重整旗鼓的速度讓人絕望。

「果然。」安倍晴明歎氣。

現在區區兩成法力,絕對只有送死,陪葬了滿城信賴他的人兒……

「我需要,更強的力量。」安倍晴明茫然地看著十三指手。

天地迴圈,法力不會無端增長歸元。


如果……


「你的體內隱藏著與我不相上下的力量。」

「那是你的母親九尾妖狐的血,是以你一生下來就擁有千年道行。」

「當你捨棄人的靈魂,全力蛻化成妖的話,一直被囚禁在結界內的虛弱八岐是鬥不過你的……只是,一旦你化身為妖,身體裡就只剩下妖狐的血,再也不能變回人類。」


的確如此。

以前還不明白,但這二十年來的咒法進境,安倍晴明的確掌握了妖化之法。

一個陰陽師自願入魔,成就的何止是妖……


「母親,請您看顧著孩兒。」

安倍晴明看著滿城大火,不再壓抑心中的憤怒。

手指不結印。

雙舌靜躺無語。

憤怒,即是最原始、完全未經雕琢的咒。


如火燎原,憤怒迅速燃燒成恨,恨意猶如巨大的邪靈從內心深處爬了出來。

不再有矛盾,安倍晴明的雙眼充滿血紅。

——額上迸開了一條縫。


「吼!」

第449話

八岐大蛇倒下了。

全身縮成一團,戰慄不已,像一隻驚慌失措的狗。


全都倒下了。

那些呼喚著烈火,自以為勇敢的入侵者一個接一個也倒下了。


全部倒下了。

水鬼大軍一個也不剩地形神潰散,蒸散如煙。

努力守護食物的牙丸禁衛軍,也不分敵我地倒下了。

許許多多無力掙紮逃跑的尋常百姓,也肚破腸流地倒下了。


汙濁的天空中,那九條尾巴睥睨著底下的萬物眾生。

大火被它玩弄。

生命被它戲耍。

或許滿城只剩下這一個人吧。


「大幸運星……」

這一個少了隻手的硬漢,將長槍狠狠插在地上。

即使重傷瀕死,即便只剩下一隻手,他還是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

大老遠跑來這裡,可不是慷慨赴義來的。

殺徐福!

殺九尾妖狐!

他單手抓出一團火焰,喝令:「大火炎咒……雷……雷霆火隕!」

十幾顆隕石般的火球從天而降,暴然地砸向那九條尾巴的主人。

完全不防禦,任憑那些火球重重轟在它的身上,仿佛不痛不癢。

最後只剩下煙火般的星屑,從九條尾巴身上抖落。

「……」

目睹了這一幕,硬漢氣力放盡,還是不肯倒下。

一點,又一點,硬漢抬起了根本不可能抬起的手,手指顫抖。


「大……火炎……咒……」


九條尾巴的怪物,終於不耐煩地將尾巴往下一掃,將硬漢掃成了兩截。

一截碎散在空中。

一截照樣頂天立地的佇立在怪物底下。


七個日夜後。

那驕傲展示九條尾巴的大怪物,才輕輕墜落在地。

第450話

安倍晴明,兩眼無神地看著重新蓄滿水的護城河。

只有殘破的記憶。

但失去意識,並不能作為塗炭生靈的藉口,幻化成妖,取得更強的力量是安倍晴明在腦袋清醒時所的決定,自然就要承擔最矛盾的後果。

也許那些入侵者會將自己視為邪惡魔物、欲除之而後快,是大有道理。

然而,如果入侵者不是那麼咄咄相逼,自己又豈會種下惡果。

自己無意間,反而達到了那些入侵者的目的之一。


不。

不是這樣的。

其實自己在妖化之前,早就意識到了這個最壞的可能……

「但我還是自願讓仇恨蔓延了我的心。」安倍晴明歎息。

「這股仇恨,連我也難以招架啊……」徐福莞爾。


他故意,安倍晴明也知道徐福是故意。

故意什麼都不做,將滿城的敵人與痛苦留給安倍晴明一個人去戰鬥。

讓安倍晴明徹底體驗他一直想要告訴他的一切後,他再好整以暇地收拾殘局。

用了特殊的道法,令安倍晴明打回原形。

肚子飽飽的八岐自然滾回了十拳結界。

至於歷史,一向都太好掩埋了。

軍民重新換過一批,不過是數字問題。

這座城,以驚人的速度重建起來。夜裡的工程進度比白天時要快上十倍。


河邊的棋局很亂。

沒兩下,不等白子發動攻勢,黑子自己就陷入迷霧。

「晴明,讓人類掌控這個國家,妖物就會徹底滅絕。」徐福將白子放回碗內,不再進攻:「你很明白這一點。」

「……」安倍晴明看著沒有靈氣的河面。

沒錯。

妖怪沒打算毀滅過全人類。

但人類卻滿腦子消滅所有的異己。

「但是讓我們控制這片土地、這個國家,人類與妖物就能一直共存下去——當然了。人類得付一點保護費才行。」徐福微笑:「萬物共生,因果迴圈。」

「……」

「晴明,你知道我在詭辯。」徐福倒是知趣得很,笑著說:「我也知道,你知道我在玩弄文字的咒。」

「……」

「詭辯有詭辯的詐,可詐也包含了真正的道理,否則無法蠱惑人心。你我都明白,人類其實是最可怕的、無法與其它生物並存的最後怪獸。」徐福正色道:「不會放棄的,有一天,那些武藝高強的人類還會再來,帶著更強的咒,更可怕的計畫而來。」

是啊,不會放棄的。

從破碎的記憶裡,竟然還記得那一個入侵者的——眼神。

明明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卻還是想發動咒打倒妖化的他。

那種眼神,那一天晚上見了很多很多。


「你要我做什麼?獻出頸子,成為血族之一嗎?」安倍晴明斜眼。

「不,絕不。」徐福堅定地看著遠方。

「?」

「等到那些人再度破土而來,晴明,你我並肩作戰。」


那一刻。

日本國第一的天才陰陽師,竟然有點感動……


〈大風起兮,陰陽師傳奇〉之章 完

===================================================================憂讒畏譏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不管你做什麼,都會被曲解成另一個意思,無論如何討不了好。最簡單的例子莫過於,你拿到一張寫了九十八分的考卷,萬一你笑了,別人會覺得你未免也太驕傲,不過是一次考試到底在暢秋蝦小。但如果你皺了皺眉頭,別人會認為你故意給自己高標準以凸顯自己追求完美、看不起別人都是笨蛋。

特質:宿主天生容易遭到誤解,導致宿主常常覺得很度爛。原本宿主可能是個很好的人,但一想到要做一件好事的代價,竟是被別人說「某某就是故意做好是給別人看,好假!」只好罷手不做,其結果就是個性越來越扭曲。

進化:宿主長期喪志,很可能會橫向惡化為「一筆勾銷」以逃避心靈困頓的狀態。可如果宿主突然看開,大破大立,有機會直接突變成能量超強的「滄海一生笑」。
=================================================================== 

〈續•呼喚亡靈的大海〉之章

第451話

海平面炸裂。


一艘中型護衛艦受到十幾枚魚雷爆炸衝擊,整艘船給撕裂成咆哮的火片。

沸騰的、冒煙的海上,那得逞的魔獸黑影瞬間清晰。

「……這是……這是什麼怪物?」

十七個海軍上將,同時看著破出海面的巨大黑影。

同時,張大嘴巴,脫口同樣的詫異。

這巨大的魔獸,一點也不顢頇笨重。

它的恐怖模樣絕非任何一部好萊塢災難電影裡虛構的大怪獸足以比擬,它長得極端不寫實,如果出現在電影螢幕上一定會把觀眾笑到岔氣——「那是什麼怪物啊?太好笑了!」大家一定會如此捧腹大笑:「特效未免也做得太假了吧!」

是的,太假了。

「嘶——吼!」

這頭史前大怪獸就跟上古傳說裡流傳的一模一樣,八顆蛇頭,八條尾巴,背脊嚴重畸形隆起,雙眼充滿了瘋狂的血紅,嘶吼聲猶如一千萬頭大象慘遭殺害時同時發出的悲鳴。

可八岐大蛇出現在這座被大雷雨籠罩住的大海上,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攻擊!」

不知道是誰下的命令,也不重要,鄰近魔獸的軍艦當然對著它開炮。

就在那些威力強大的炮彈射出去的前一刻,不知名圓球狀的物事鼓脹了八岐大蛇粗大的頸子,從下飛快衝向上,直到八岐大蛇將張開八張巨大的蛇嘴……

「嘶!呼嚕!」

八團黏黏的超巨大水球從蛇嘴噴出,噴向八個方向。

有的黏液水球與射向它的綿密炮彈撞在一塊,炮彈硬生生被水球一擋,緩解了衝擊力,沒有爆破就落了海,而水球也摔碎四散。

可有兩顆水球沒有被炮彈擊碎,躲過了火網,直接命中了兩艘護衛船艦。

巨大的黏液水彈在船艦甲板上爆開,大大震動了船艦,差點將船給打翻。

看起來好像不過如此,但含有腐蝕酸液的大水球令甲板整個冒出濃濃的白色焦煙,也將甲板上操作攻擊炮的士兵燒得痛苦不堪。

「好痛啊!我的眼睛!」士兵跪在地上,淒厲地抓著自己的眼睛。

「我快燒起來了!醫護兵!醫護兵!」另一個士兵被黏液裹住,痛苦哀嚎。

甲板上都是冒著白煙的黏液,幾個被水彈得七葷八素的士兵,身上的衣服都脫不下來,因為黏液融穿了衣服纖維,間接與皮膚黏燒了起來。

幾個士兵受不了痛苦,盲目跳海尋求解脫。

話說,八岐大蛇的胃裡充滿了含有劇毒的生化酸液,但無法直接吐出,必須先將大量的海水吞進肚子裡,再吐出來攻擊敵人。

此時劇毒已被大量的海水給稀釋,腐蝕性降低了百倍,無法瞬間毀滅任何堅固的造具,但和了毒液的海水也會黏稠化,變成較為結實的球狀,攻擊起來比漫天噴灑的毒液還有衝擊力。

如果今天遭遇的是古代的木造船艦,只要挨了一發八岐大蛇的水彈,別說腐蝕了,光是重力加速度的水炮,就足以將船艦直接爆破。

「繼續攻擊!」

美軍艦隊的炮彈再度攻上。

雖然受到了特殊法力的保護,還是不想白白挨打,吐出了那八枚大水彈後,擁有八顆賊腦袋的八岐大蛇迅速潛入海中。

次一波追上來的炮彈全撲了空,寂寥地將海平面轟成碎片。

視水壓無物的八岐大蛇越鑽越深,醞釀第二波攻勢。

航空母艦上,安分尼上將倒是定了神。

「連這種怪獸都請出來了,證明血族已經山窮水盡。」安分尼上將恢復冷靜,發出命令:「全軍冷靜,水怪交給潛艦對付。馬可維奇將軍,你負責的艦隊支隊支援潛艦對付水怪,其餘艦群繼續前進,對東京發動總攻擊的計畫不變!」

「儘管交給我。」馬可維奇將軍皺眉。

雖然困惑,不過要攻打吸血鬼的大本營原本就會有很多無法預期的狀況發生……包括在這裡攔下這一頭莫名其妙的大怪獸。

沒錯,不在這裡幹掉那隻畜生,艦隊恐怕會全數覆沒。

「潛艦聽我指揮,全體分散開來!」馬可維奇大聲:「新式魚雷預備。」

原本負責幫艦隊開路、偵測敵方攻擊的潛艦群,是敵人最畏懼的海底殺手。

然而,鋼鐵打造的潛艦,對付這種活生生滑溜溜的敵人可是頭一遭。

不管是搭載哪一種動力的引擎,潛艦要追上並鎖定水怪完全不可能,幸好八岐大蛇再怎麼快,也快不過聲納雷達,如果可以精准遙控魚雷的爆炸時間,或許可以不必直接命中那隻大水怪也可以將它震暈。

大雨。

更大的雨。

「所有飛行員聽著,第一梯次的六十架戰鬥機群立即升空,飛往前方攻擊自衛隊艦群,第二梯決戰鬥機機群隨時待命。」安分尼上將下令。

甲板上的戰鬥機,早已加滿了油,填好了飛彈。

「熱烈光榮!第一飛行中隊,升空就緒!」第一中隊隊長豎起拇指。

「熱烈光榮!第二飛行中隊,升空就緒!」第二中隊隊長豎起拇指。

「熱烈光榮!第三飛行中隊,升空就緒!」第三中隊隊長豎起拇指。

「熱烈光榮!A字特別飛行中隊,升空就緒!」新任隊長的雷力豎起拇指。

無懼惡劣的氣候,六十隻預告勝利的大拇指同時豎起。

在現代化的戰爭裡,空中的優勢將決定海戰的勝負。

飛機是。

飛彈也是。

在第七艦隊的航空母艦浩浩蕩蕩趕抵之前,前兩架次的F22戰鬥機群應已足夠擊潰自衛隊的海軍才是。而在戰鬥機出現在東京灣上空之前,艦隊所發出的數百枚飛彈將為先行者,為這些戰鬥機做第一步的、轟轟烈烈的大清場。

就在眾戰鬥機機艙玻璃闔上時,艦隊所有雷達都發出了警示聲。

「這……這也是幻術嗎?」雷達官愕然。


每一個雷達上,都出現密密麻麻的光點,幾乎覆蓋了整個電子螢幕。

就連幻覺無效的雷力都看到了那些光點,驚得啞口怨言。

那些光點是什麼?

怎麼會突然出現?

如果敵方從千里之外射出遠程飛彈,即便是最厲害的超音速反艦飛彈,航母搭載的雷達也至少會提早半分鐘發覺,為整個艦隊爭取到二十秒到三十秒的反制時間。

遠在大氣層之上的間諜衛星更厲害,只要東京灣上的自衛隊有任何攻擊行為,第一時間就會被發現,提供艦隊更強的預警保護。

但,那些光點毫無預兆就從天上落了下來,充滿威脅地逼近第七艦隊。

「那些是……」一個飛行跑道指揮官呆呆抬起頭。


是飛彈嗎?

不像,那些「東西」的速度很慢很慢。


「究竟是什麼?」雷達官渾身是汗。

不管是什麼,地對空高射炮迅速揚起。

數百枚防禦型蜂針飛彈也高對天空。

「好像是紙。」雷力眯起眼。

的確是紙。

只見,數百成千寫著古老誓約的紙片從黑雲頂端,緩緩落下。

赫然,雷聲又起。

那些咒約紙片在雷電交加中幻化成獸,高速飛衝而下!

鼓蕩著黑色翅膀的人面烏鴉,淒厲的叫聲宛若嬰兒啼哭。

甩著刀刃般尾巴的飛舞鐮獸,在狂風中張牙舞爪翻滾著。

——全部都衝向第七艦隊群!


高踞漫天黑雲的頂端,十三根手指慢慢地結著大衝魔手印。

「這就是,咒。」

最接近神的男人,風雅地微笑。

第452話

以咒易咒。

藉咒引咒。

用咒的祈求將巨大的烏雲牽引過來,雷電賓士。

用咒的誓約召喚出遠古的神秘怪獸,妖氣衝天。

用咒的力量控制潛伏海底的八岐大蛇,淩駕之上的腦袋加上怪獸的兇殘本能。

當然,都是這一個,傳說中最接近神的男子的傑作。

——大陰陽師,安倍晴明。


「千年的沉睡實在太久了,盡情揮霍你們的怨氣吧。」

安倍晴明站在一張白色和紙構成的巨鶴上,雙手優雅地結印。

結印的指結上,散發出紅色的光芒。

許多野史傳聞中,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乃狐仙與人類交配所生,所以同時擁有人類的智慧與狐仙的修行。但真實情況更奇於傳聞。

正由於是狐與人類相交所生的奇種,天生擁有十三根手指的安倍晴明,且左手食指與右手中指的指節有四個……比一般人要多了一個,所以能結出常人完全無法結出的、異常複雜的仙術與魔咒大印。

除此之外,安倍晴明的口中亦有兩隻舌頭,一隻是人類的舌頭,一隻是狐狸的舌頭,所以不僅能陰陽雙通,更能快速念出前所未聞的詭譎咒語。

雲端之巔,紙鶴之上,安倍晴明口中念念語詞,仙與魔同受安倍晴明的操使。

越強的咒語,只能在越局限的地方施展;是故,自古以來有「結界」。

通常如此強大的咒術,僅僅能在預先劃定的固定結界裡施展。

現在,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海上,雷雨交加,魔怪橫行,幾乎無視結界的局限。

……可見安倍晴明的神人手段!


大雨。

妖怪如雨。


「開炮!自由射擊!」

地對空高射炮咚咚咚地朝天狂射,綿密地在艦隊前築起火網。

逆雨而上,天空開起一朵朵漂亮的黑色花團。


「血族究竟……究竟做了什麼?」安分尼上將全身緊繃,握拳。

這不只是安分尼上將的驚詫,也是所有海軍的恐懼與疑問。

不過,世界上最強大的艦隊,也有全世界最不容挑戰的自信!


「不要慌,將那些畜牲全都打下來!」皮克艦長朗聲。

滂沱大雨是敵軍最佳的視線遮蔽,但艦隊不要錢似地朝天炮擊也不遑多讓。

幾百門地對空高射炮不斷朝天射擊。

略為笨重的人面烏鴉啞啞哭叫,但它們的數量超多,完全以量取勝。

鐮獸以超高速試圖閃躲來自艦隊的炮擊,但還是死傷慘重。

「不要瞄準!開炮就對了!」

吆喝著,開火。

「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

急切著,開火。

「他媽的數量真多!哪來的這些怪東西!」

發洩著,開火。

「彈藥快補上!快快快快快!」

嘶吼著,開火。

「絕對不要讓他們靠近!密集開火!」

紅了眼,開火。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


除了開火還是開火。

天空中密密麻麻都是爆開的黑色煙朵。

儘管人類築起了超強的火焰結界,漫天怪獸還是在黑色大雨的掩護下逼近艦隊。過程中有超過半數被轟成碎片,碎開時又恢復成單純的咒紙,隨風而逝。

人面烏鴉與鐮獸可沒有類似飛彈或火炮之類的攻擊方式,它們的兇暴只能展現在接觸戰上,這一點的大大吃虧,正凸顯出人類的厲害!

令那個男人讚歎不已。

「終於來到了,人類創造出屬於他們咒語的時代。」

安倍晴明的表情,竟然有些欣慰:「不得不全力以赴。」

從他寬大的衣袖裡,又吹出了幾百張寫滿咒語的紙片。

紙片被風一送,更多的咒獸借著血的誓約被召喚出來,那些長了翅膀的怪物好像不要命似的,前仆後繼,一波接著一波,持續縮短與艦隊之間的距離。

終於,人面烏鴉與鐮獸逐漸突破了重重炮火!

「不是幻覺的話……弟兄們,該我們上了!」

引擎嚎叫,雷力駕駛的三台F22戰鬥機第一個衝出跑道。

同一時間,十幾架F22猛禽戰鬥機在炮火的掩護下也衝上了天際。

大雨。

大雨!

一秒後比一秒前更大的雨!

臨危不亂,次序分明,負責第一波攻擊的六十架戰鬥機全都加入了天空戰場。

艦隊的地對空攻擊炮也接到了新的指示。

「注意!炮火以掩護軍艦為主,不要打到自己家人!」

「拉低炮口!機關炮預備!」

「左側機關炮注意!敵人來襲!」

正當此時,大浪爆開,八岐大蛇嘶吼著衝出海面。

原來就在剛剛一陣炮擊連發時,海底也上演了一場驚險的追逐戰。

美軍研發的魚雷科技日新月異,速度已經達到了四十五節,雖然還無法追上八岐大蛇的速度,但是透過電腦精確控制爆炸的位置,這裡爆一枚,那裡爆一枚,這裡又連爆兩枚,在水底產生的巨大衝擊波當真是沉睡千年的八岐大蛇所前所未見。

八岐大蛇雖是可怕的凶獸,一方面受到驚嚇,一方面也捱不住魚雷猛攻,移動位置慢慢遭鎖定。被魚雷追得很苦的八岐大蛇被迫從海底鑽出,一出海面,立刻擒抱住一艘小型驅逐艦的艦身,用力一扯,堅固的鋼鐵艦身瞬間破裂。

「早就等你了!」馬可維奇將軍拍案大吼。

隨即而來的是,位在八岐大蛇周圍的艦艇一陣炮打。

倒楣的驅逐艦也一併遭殃,一下子就產生大爆炸,八岐大蛇給轟得眼冒金星,還沒來得及吐出毒水彈回敬美軍,又負傷鑽回海底。

大雨。

大雷。


「據說那條大蛇很耐打……傳說最好不要偏離事實太遠啊。」

一個濕淋淋的人影隨著剛剛的大爆炸,被破浪拍上了一艘巡洋艦的艦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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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命師15中介紹的命格,集中一下,下文就只更新正文了
集體當機

命格:集體格

存活:四百年

徵兆:你的周遭不斷出現打呵欠的慵懶聲音,整個世界彷佛變得很疲倦。你跟朋友去看電影,就算是看「變形金剛」那種嗨片,也會發現滿場都在睡覺,有的嘴巴裡還含著爆米花邊流口水咧。

特質:宿主發動命力時,周遭人等會產生昏昏欲睡的現象,就算是強者也會暫時恍惚失神,或喪失鬥志。即便是在指考、學測那種高度集中精神的場合,考生依舊會面對考卷發呆到鈴響。缺點是,宿主一離開,狀況也就立刻解除。

進化:不存在的千年




殘王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三百年

徵兆:偏激是宿主最大的特徵,但偏激又分好幾種類型、與程度。比如你非得每天晚上都要吃雞排,吃不到你就超抓狂的。當你的偏激發作時,誰也攔不住你!對了,一定要當醫生也是一種偏激,抓狂起來也是相當驚人的,甚至會影響到國家法律的制定。

特質:以性格某一部分的永遠殘缺,換取力量的快速增強,其類似的作法往往見於南洋降頭術——「以殘換強」。宿主或許缺乏耐性、缺乏愛心、缺乏寬恕、缺乏社交能力等等,這種殘缺越嚴重,換來的力量越強大。

進化:大怒神




別人的東西比較好

命格:情緒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宿主老是覺得朋友的女朋友比較正,覺得別人便當裡的雞腿比較大隻,剛剛買了NIKE的慢跑鞋不過十分鐘,走過Puma的專櫃立刻很後悔為什麼沒有買另外一雙。

特質:宿主活在三心二意的後悔地獄裡,其實是缺乏自己的中心思想,無法獨立判斷。歷史上最知名的被寄宿者是櫻桃小丸子的姊姊,其名言:「人生就是不斷的在後悔。」流芳百世。

進化:為什麼我爸爸不是比爾蓋茨?




滄海一生笑

命格:集體格

存活:五百年

徵兆:瀟灑愉快,整天覺得……人生至此,夫複何求?連尿尿都覺得特別順暢,看*也常常不需要快轉,畢竟所有無聊的對話跟冗長的互動都有它的意義……是嗎?是吧!

特質:覺得人生關關難過關關過,沒有不能解決的問題,這種人格特質會迅速轉化成正面的充沛能量,不斷帶給周遭的親朋好友繼續活下去的勇氣。現在的世界有了網路,所以這種命格正嘗試透過網路的虛擬關係將能量散發出去,並從大家的心情提升上,迴圈獲取更強大的能量。

進化:修成正果




天使的小禮物

命格:機率格

存活:一百年

徵兆:種在布丁盒裡的綠豆發芽了。懷孕多日的孔雀魚生了。發下來的平時考考卷老師漏改了一題賺到兩分。在網拍低價下標的海賊王週邊商品竟然得標了。

特質:宿主每一天都會發生一個小驚喜,或許微不足道,不可能去中到樂透,但知足常樂也是很重要的喔!命格吃食宿主每天一小份量的快樂而茁壯,但若宿主對這種每天的小驚喜不屑一顧,甚至反而不滿足的話,命格將大受打擊,背離而去。

進化:吉星、信牢、旅行的意義、大幸運星等




旅行的意義

命格:機率格

存活:一百五十年

徵兆:常常在上班時間望著辦公室窗外,望出神的你,終於壓抑不了想要請假透透氣的念頭。趴在厚重考卷上的你,不停按著自動鉛筆發出無聊的答答聲,你心想,要是能擺脫這一切該有多好?放下一切,去旅行嗎?

特質:那麼就去旅行吧!宿主或許還不知道自己想要追尋的東西是什麼,但漫長的旅途將會帶給你某些啟示。至於是什麼樣的啟示,宿主無法決定,是好是壞,是領悟,是覺悟,都是這一場旅行的意義。

進化:吉星、大幸運星、雅典娜的祝福等




崖上的波波

命格:自以為天命格,其實只是情緒格

存活:十六年就可以了

徵兆:很想當醫生。覺得現在的醫生醫德都很差,自己不出來懸壺濟世實在說不過去,有辱天命。一旦立定志向,即使成績很爛也在所不惜(成績很爛等於志向很高),無論如何就是要當醫生啦幹!

   特質:覺得走走晃晃的見習就是實習的意思,堅定地認為自己求學非常辛苦(因為成績很爛),更認為自己就讀的醫學院是非常優秀的大學,絕對不是拿錢就可以 科科科畢業的大學,卻又矛盾地覺得被人公佈自己的畢業學校是一種羞辱。由於常常覺得自己受到排擠,那種幹在心裡的能量會迫使他——更堅定地認為見習就是實 習啦!

進化:波爸波媽




姑息養奸

命格:集體格

存活:缺乏資料,誕生年限不明,估計在兩百年以上

徵兆:通常是社會氛圍,而非個人特質。宿主默默地看著弱小的同學被技安欺負,覺得不關自己的事。看到公車上有色狼在偷摸女生的屁股,也說服自己說不定女生很享受於是沒有英雄救美。在報紙上看到波波的新聞議題,也想說反正不會醫到我,蹚這種渾水做啥?

特質:宿主不見得沒有正義感,只是覺得插手管閒事很麻煩,長期冷漠的結果,正義感也會日漸萎縮。由於並非宿主不會分辨是非,所以袖手旁觀必有矛盾,命格正是吃食宿主的矛盾感而茁壯。命格發動能量時,會直接產卵在周遭人的體內,靜待萌芽。

進化:村人的惡樹(兼具集體格與機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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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話

又是破曉。

南京的上空,可沒有大陰陽師召來的雄壯烏雲加持,儘管天才剛亮,天空還有些深藍的微陰,陽光還是淡淡從雲層後面透出。

只要是白天,對吸血鬼來說依舊充滿了最高等級的危險。

每次血族與人類之間的鬥爭,都重複著這樣的殘酷逆轉。

晚上,人類一面倒的被痛宰。

而人類在晚上失去的,白天都會加倍討回來。


神道銀荷放出來的吸血鬼大軍,雖然因倉促啟動「冰存十庫」蘇醒裝置,加上藥劑長時間的自然消耗與變質,一開始便折損了八百多名戰士,甚為可惜。

但太久沒有吃到人血的渴望,讓這些紀律嚴明的戰士變成了野獸,用最快的速度攻城掠地,吸幹了南京,這三天以來還用不斷佯攻上海的虛實戰術,徹底牽制了中國的海軍主力。

搞到連區區一艘軍艦,中國也沒能支援正發起總攻擊的美國第七艦隊。

這三天以來,南京之外的地區全數軍事戒嚴。

中國第一大城上海只在南京三百公里之外,解放軍更是重兵屯聚,膽敢進犯者,不管是人是吸血鬼,一律殺之以防萬一。

連續三個白天,南京之內除了有解放軍用優勢武力慢慢推進外,更有全世界最大的獵人軍團「中國龍」作為先鋒,以「優秀的犧牲」換取吸血鬼藏身之處的情報,再令解放軍的戰鬥直升機將吸血鬼一舉殲滅。

嗡嗡聲徹底霸佔了城市上空。

戰鬥直升機來回巡邏,用機槍從制高點掃蕩躲在巷弄陰暗處的吸血鬼。

荷槍實彈的步兵戰戰兢兢跟在坦克車後方,一有風吹草動,管他三七二十一就扣下扳機。

一個班分成一組,每組保持一百公尺的相互掩護間距。

每十個組為一個攻擊連,進行城市街巷裡的大掃蕩。

「看看那邊!來,你,你,跟我來!」

「前方A7點有中國龍放出的信號,直升機掩護,我們上!」

「撤!先撤!」

「注意,注意,十秒後中國龍攻堅,C組跟上清場,B組原地待命。行動!」

「金地廣場下面有很多低等吸血鬼,為數百人,哪一組自願去清,快報。」

「攻擊!十一點鐘方向自由射擊!」

「怎麼搞的,夫子廟這裡至少有一百多個弟兄跟同樣數量老百姓的屍體,全都沒外傷卻七孔流血?請示長官,是要就地燒了還是先不管?」

「湖南路第五街口清場完畢,兩個班需要彈藥補給,兩個班……」

「緊急!珠江路三個地下道發現吸血鬼重兵!鄰近班兵快速過來!」

「注意注意!九號部隊全力封鎖珠江路地區,火藥班跟上!快!快!」

殘酷的機槍聲不絕於耳,壓過了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哪裡是戰鬥。

是屠殺。

吸血鬼畏懼陽光,這是天生的限制。

銀荷放任數萬個不久前才被感染的新吸血鬼不管,不是任他們胡亂衝到大街上被太陽活活曬死,就是讓人類的部隊把他們當活靶洩憤,無論如何得讓那些人類的注意力被轉移。


人影一閃。

是銀荷。

又一閃,不斷借著遮蔽物快速移動。

最後,銀荷躲入一台被燒過的大貨車後,喘氣,等待鄰街的解放軍轉進。

再多的訓練也沒有辦法不讓身體在接觸陽光時不燒起來,只能將自己包得緊緊的。於是銀荷戴著貼著深黑色鏡片的安全帽,穿著密不透風的輕量化皮衣皮褲,就是為了確保沒有一絲陽光能鑽進。

陽光大大削減了這個血族英雄的行動力。

但也只是削減而已。

……轉進來了。

沒有冒險探頭,豎起耳朵,她聽著解放軍坦克履帶壓碎路面石子的聲音,巨大的引擎推進聲,夾帶著小心翼翼的腳步聲……大概有二十幾個人吧。

「你們真以為血族在白天,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嗎?」

滿身大汗的銀荷冷笑,精神力急速擴張。

在晚上,她的精神力能觸及的範圍有一公里,到了白天只剩下十四公尺,鐵球的釋放額度也銳減到僅三百顆。她得省著點用,做重點的恐嚇性打擊。

逼近。

聽這腳步聲,這二十幾個軍人拉長了彼此的距離,恐怕沒辦法一次納進她的攻擊範圍。這個缺陷原本就在意料之中。

「凡所見,皆可殺。」

銀荷用力握拳,精神力抓住了十四公尺內的十六顆腦袋。



不存在的隆隆聲,衝進了十幾個解放軍的腦袋裡。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

「哪來的……不可能……」

十幾個軍人呆呆看著五顆超級大鐵球從前方滾了過來。

巨大的鐵球碾碎路面,窮兇惡極地逼近。

五顆超級大的鐵球連成一條線,沒有留下空隙,所經之處石屑紛飛。

速度好快!逃跑也無濟於事……

雖然知道完全沒用,無路可逃的軍人們只得舉起槍,對著前方顫抖。

坐在坦克裡面的操作員也呆呆地看著那五顆狂襲來的鐵球,下意識調整炮口的方向,心想……就算是躲在坦克裡,也不可能僥倖逃得過這種等級的重壓吧?

「前面在幹什麼啊?怎麼不走了?」

看到走在前方的夥伴高舉槍,遠遠落在後面的軍人不明就裡地問。

才剛剛問完,他們就看到走在前方的夥伴們一邊大叫一邊開槍,就連坦克車上的大炮也朝著空無一人的大街上連續開轟!

「幹什麼!」

後方的軍人緊張地舉起槍,東張西望,卻不曉得要朝什麼東西扣下扳機。

三秒後,前面那些弟兄便以非常誇張的姿勢集體摔倒,好像被什麼龐然大物給撞開似的!

坦克也不發炮了,只是呆呆地往前進。

躺在地上的弟兄們一個個都七孔流血,五官扭曲變形,仿佛受到極大驚嚇。

後面的軍人面面相覷,無形的恐懼感籠罩心頭。

「前方部隊,廣南四街發生了什麼事,請回報。」無線電響起。

怎麼回報?

……敵人難道有辦法隱形嗎?

後面十幾個軍人吞了吞口水,不敢往空無敵人的前方推進,卻又沒道理後退。

「報告……報告指揮部……敵人……」

一個軍人對著無線電說話,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剛剛發生的異變。

「敵人怎麼了?剛剛坦克是不是開炮了?」無線電那頭的聲音很嚴峻。

「敵人……不曉得用了……」軍人支支吾吾。

手心都是汗,心跳得很快,呼吸急促。


「嗒。」


有腳步聲,好像有一個人影從旁邊掠過?

不約而同,神經緊繃的十個軍人同時朝左側一陣瘋狂地開槍。

距離夠了……差點被亂槍掃中的銀荷狼狽趴在地上,聚精會神。

握拳!

十幾把衝鋒槍脫手墜地,又是十幾個人面色驚恐地死於心臟麻痹。


呼……銀荷吐出一口濁氣。

「晚上贏得太輕鬆,現在才是真正的戰鬥。」

連續九十三個小時沒有睡覺、甚至沒有片刻闔眼的銀荷,無論有多麼疲倦,也可不能跟著吸血鬼大軍一起躲躲藏藏。

夜晚無敵的吸血鬼大軍,在白天異常脆弱,只要轟炸機炸開所藏之處,讓陽光射進去,六千大軍便會全滅。

於是白天時不僅吸血鬼大軍要化整為零、分成二十個地點藏匿,身為最高領導者的銀荷,也得發揮她在晚上所作所為的十倍行動力,到處攻擊解放軍跟中國龍獵人軍團,直到夜晚降臨……

天才破曉,銀荷的單打獨鬥才剛剛揭開序幕。

第454話

移動。

躲藏。

守株待兔。

鐵球攻擊。

冒險移動,快速發動鐵球——

原地休息十秒,然後繼續移動。


移動。

躲藏。

守株待兔。

鐵球攻擊。

冒險移動,快速發動鐵球!

原地休息十秒,然後繼續移動。


距離破曉不過才十一分鐘,銀荷又重複了剛剛的遊擊四次。

一支負責調配火藥的補給班被幹掉。

一隊正在裝置情報中心的資訊班被幹掉。

正巧合地接近吸血鬼軍團某藏身地點的攻擊部隊,被幹掉。

一小隊在街上自由巡邏的中國龍獵人也被靜靜摸掉。

除了一些說不上嘴的擦撞聲外,銀荷幸運地沒受什麼傷,可陽光已越來越強,即使穿著一身密不透風的黑,但陽光的熱力還是狠狠穿透了衣服,讓銀荷感到非常吃力。


陽光,是一種很奇妙的超物質。

很多人都誤以為吸血鬼畏懼的是陽光裡的紫外線,但事實上,吸血鬼對紫外線一點感覺也沒有。就連杜克博士那種千萬選一的腦袋也研究不出個所以然。

一道光,從太陽來到地球,需要經過漫長的八分鐘又二十秒。

一定有什麼奇妙的物質藏在太陽的原始能量裡頭。

或者。

或者陽光在宇宙間長達八分鐘又二十秒的旅行裡,混雜了當今科學無法解析的宇宙物質,在這八分鐘又二十秒的時間裡產生了質變,變成了摧毀吸血鬼最具威力的武器。

人類會討厭吸血鬼,很大程度跟這一點有關。

太陽代表了生命起源,不僅是象徵光明,太陽本身就是光明。

最光明的「東西」,可以迅速摧毀某個強大的「生物」。

那種「生物」,不就理所當然被視為「最黑暗」,乃至「最邪惡」嗎?


移動。

快速移動。

頭頂上討厭的隆隆聲再度接近。

地上的黑影迅速消失。

「真麻煩……」

躲在報廢坦克與民房中間的空隙,銀荷全身縮成一團,不敢移動半分。

頭頂上的直升機是很麻煩的東西。

要接近那種東西一百公尺內都很困難,何況是十四公尺?

銀荷迅速地借著許多遮蔽物,迂回地前進,尋找遊擊的目標。

真正是冒險犯難。

雖然幻殺的實力超強,但銀荷畢竟是血肉之軀,肉搏戰的能力再怎麼卓越,也打不過一個實力堅強的中國龍的榜上獵人。

她得非常小心,非常小心。

十四公尺之內才能取勝。

十四公尺之外……她得放棄自尊,逃!

吸血鬼所有的能力與素質,全都會因為陽光的存在而大幅耗弱。

到了中午時刻,銀荷非得躲進陰暗的地方不可,現在能殺多少便殺多少吧。


此時,銀荷遠遠看見一隊班兵,低著槍,往東邊的陰暗處慢慢走去。

直升機再度遠去。

「別走得太快啊。」

銀荷算准那一隊班兵待會一定會通過的街口,提前衝了過去。

第455話

海浪波濤洶湧,雨水如瀑布般打在他的臉上。

神力使然,也是毅力使然,這人影的雙手用短刀牢牢刺進鋼鐵艦壁。

慢慢的,拔起左手一刀,再往上狠狠插入。

然後是右手。

用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方式,孤獨卓絕的人影慢慢地攀上了甲板下方五公尺處。

沒有一刻休息,卻也不能再上去了。

鬆開右手,左手緊握著的刀奮力支撐起全身的重量。

人影深深一個呼吸,伸出右掌在鋼鐵艦壁上龍飛鳳舞,寫劃著古老的禁語。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甲賀秘法,鐵遁。」

這個咒語從起心動念、到發揮作用,需要一點時間。

等待的此時,此人頭頂上的天空,已爆開一連串的令人目不暇給的攻守。

雨。

依舊是大雨。

這一座天空容納不下這麼浩大的空戰。

以量取勝,人面烏鴉與鐮獸以驚人的數量優勢遮蓋住艦群的上空。

說起來令人不勝唏噓,現在看起來又壯又重的人面烏鴉飛行速度遲緩,但它們在古代根本是所向無敵的空中部隊,即使人類發明了投石弩炮,擊中了人面烏鴉,人面烏鴉也只是眼冒金星摔了下來,離死還很遠,搖了搖頭又繼續振翅高飛。

可現在,新式地對空火炮只要命中一發,人面烏鴉就直接在空中給轟成碎片。

於是改變了戰法。

一旦接近軍艦,人面烏鴉就張開大嘴用力啃掉炮臺、撕掉甲板上的海兵。它們的肉超厚,不怕尋常手持槍械所射出的子彈,只能降低地對空機關炮管的角度,小心翼翼地朝它們打,打成肉醬。而人面烏鴉也愛采自殺攻勢,很多都嘗試直接一頭撞上軍艦的指揮塔,企圖來個同歸於盡。


比起人面烏鴉,鐮獸可怕了十倍。

它們的尾巴鋒利無比,可以輕易地將炮臺切成兩半,若是甲板被三隻鐮獸盯上,起衝過來將艦艇上的甲板砍個十幾段,接下來第二航次的戰鬥機就升不了空。

鋒利的尾巴很可怕,鐮獸的速度更令人畏懼,它們可以與最先進的F22戰鬥機機群做高難度的空中纏鬥,一旦抓準時機,它們的尾巴就能用超高速將造價千萬的機翼給切掉,像切豆腐。


「大家散開!瞄準了再開火,不要傷到自己人!」

「第一中隊注意,A1組負責掩護,A2組盡情壓制十二點鐘方向的敵人。」

好幾隻人面烏鴉被擊中,卻還拖著殘破的鳥身撲過來,掩護躲在後方的鐮獸。

鐮獸伺機攻擊戰鬥機,有的得逞,有的仍遭擊落。

「省子彈……那些長了人臉的怪物先不管!交給艦隊的機關炮!」

「我被砍了——他媽的!彈射!」

一架戰鬥機被兩隻鐮獸交叉掃到,斷裂的機身頓時在高空中翻滾。

三架戰鬥機被十幾隻鐮獸威逼衝散,一散,居中的那一架立刻遭到高空梟首。

「不要讓尾巴有刀的怪獸散開,想辦法將它們——操他媽的,彈射!」

「小金彈射了,左三跟右三快掩護他,快快快……想他被砍成兩半嗎!」

「底下的艦隊注意!第二中隊A3組會將怪獸趕到空二區,交給你們炮擊!」

「第三中隊A1組,快點過去協助第二中隊A3。」

怪獸的數量實在太多,兩條軍艦的炮臺被人面烏鴉又撞又咬,呈現防禦崩潰的狀態。甲板上堆滿了人面烏鴉的屍體,而負傷的人面烏鴉則咬開了甲板,直接破入艦艇裡吃人。

鄰近的艦隊甲板升起了武裝直升機,在低空用機關炮協助防禦艦隊。

好像不怕痛的人面烏鴉一隻一隻撲上,撞爛了好幾台直升機。

高空中的戰鬥越來越猛烈。

「是誰這麼浪費射飛彈!用鷹爪炮啊!」

「我落單了!來誰都好……快點!」

「見鬼了,結果我們第一架次不去打小日本,被拖在這裡打怪嗎?」

「少抱怨了,大家別輕易死在這裡啊。」

最強大的現代化空軍,再度遭遇最古老的魔獸大軍。

上一次是幻覺,這一次可是貨真價實的怪物!

但人類的空軍打得不卑不亢,既有勇往直前的戰鬥力,又有充分合作的組織力,綜合起來就是……天空的霸主!就連在古代稱霸天空的鐮獸都沒辦法占到半點便宜。


「越來越難纏啊,人類真的是潛力無窮的一種生物。」

站在雲端上的安倍晴明不得不承認,他的法術恐怕遲到了千年。

在他沉睡前的過去,沒有法術的人類只能用弓箭與弩炮去對付人面烏鴉與鐮獸,能成什麼事?三兩下就遭到全滅。只要安倍晴明擁有任何一個君王那種征服的蠢欲望,他大可仰仗出神入化的咒法攻下一個小國家。

現在呢?

這些呼嘯來去的鐵鳥不只飛得快,使用的武器也強大得不可思議,安倍晴明從魔界釋放出的怪獸幾乎不夠看,如果不是他隨時施咒補充咒獸的數量,早就被清得一乾二淨。

在水底的八岐大蛇也一樣,竟然陷入了始料未及的苦戰。

原本就連一百艘軍艦都不看在眼裡的它,平時在大海放風可是靠捕食鯨魚為主食,現在只毀了兩艘軍艦,且還是邊打邊逃,與往日雄風大相徑庭。

「八岐啊,怎麼你在我的咒力保護下,還是感覺到了害怕?」

安倍晴明看護著在海底鏖戰潛艦的八岐大蛇,憐惜道:「是了,你終於又想起了害怕的感覺,這是很珍貴的體驗。畢竟不懂得害怕的人,永遠都不會變得更強。」

這個大陰陽師看似從容不迫,額上卻流落了一滴汗。


「……最後會是那一方勝利呢?」

第456話

打下最多鐮獸的,當然是雷力超凡入聖的三機一體。

雷力渾身燥熱,上一次在東京上空以一打多的炙熱感又回來了。

由於全艦隊的人裡面,僅有雷力一個人對敵人的幻術沒有感應,再加上飛行技術高超,是以在Z組織的科技協力下,上層讓他一個人同時操作三台F22戰鬥機,好在大家都中了幻術的情況下還能與敵人作戰。

之前在短暫的模擬練習中,一個人一次控制三台戰鬥機綽綽有餘,沒想到在緊張的實戰中,全神貫注,雷力的狀態更在之上,仿佛與三台戰鬥機都融合為一體,精神力與操縱力達到頂鋒。

「我是雷力。」雷力降低速度,下令:「六點低流清空區,交給我一個人。」

語畢,雷力的三台戰鬥機力衝進六點鐘方向的低流清空區,即使是鷹爪機炮,也絕不浪費子彈,雷力每扣下一發,就直接爆掉一個目標的腦袋。

三台戰鬥機同時往三個方向開火,每次也就同時有三個目標被爆頭,幾個起落,雷力便將裡頭的鐮獸與人面烏鴉殺得同滿天雨點墜落。

轟!

海面隆起,然後爆開一陣夾雜著油氣烈焰的水花。

原來八岐大蛇在水底又挨了兩記高速魚雷,這次還是直接命中!

說是神話異獸,但八岐大蛇到底還是只會受傷、會死、會情緒失控的下巨大動物」,所以安倍晴明事先在八岐大蛇的身上施法,將「不動明王護身金盾」的咒力罩在八岐身上,大大增強了這頭魔獸的防禦力。

只是魚雷太強,又連續挨了兩記魚雷,「不動明王護身金盾」整個遭衝擊波粉碎,還炸得八岐大蛇頭昏眼花。換來的代價卻只是幹掉區區一艘潛艦。

而就在八岐大蛇痛苦浮出水面的那一瞬間,短短的那麼一瞬間,安倍晴明還來不及為八岐大蛇補足不動明王護身金盾的咒力,雷力駕駛的戰鬥機已抽出空檔,從高空射出一枚空對地地獄門飛彈。

劃破空氣,不偏不倚射中了八岐大蛇其中一顆蛇頭!

蛇頭爆炸,血肉橫飛。

一顆頭被毀,七顆頭慘烈地嚎叫,隨即甩身入海,海面又是一陣遲來的炮擊。

此時,一枚飛彈以超高速衝向安倍晴明。

「咦?」

被發現了。

安倍晴明單手一揮,大衝魔咒裡的金剛護身波立即包住了自己。

有心試試飛彈的威力,是以他用的金剛護身波是屬於質地堅硬的咒法護盾,來個硬碰硬,這下飛彈一撞不是彈開,而是爆炸!

轟!

巨大的爆炸威力將咒法護盾撕裂,衝擊波更震得安倍晴明幾乎失了神。

發射飛彈者,雷力無疑。

「人類的新咒語,的確不同凡響啊。」

安倍晴明眯著眼,與雷力隔了一層玻璃罩四目相接。

他看清楚了包覆在雷力身上的奇特能量。

是曾經與自己用力纏鬥的生命能量——命格。

「……那個奇怪的人,竟然可以擋下飛彈?」雷力皺眉,扣下鷹爪機炮。

機炮彈砰砰砰砰,從三個方向淩厲地射向安倍晴明。

「只是,這個男人有點難以理解啊。」

安倍晴明漫不在乎地伸出手指,築起柔軟的天衣護身波,將來襲的鷹爪機炮彈任意彈開又彈開,一邊更仔細地觀察那三架不斷攻擊自己的戰鬥機。

安倍晴明從徐福的身上,學足了關於命格的一切知識。

雖然受限於血統,無法像學習其他咒術一樣,將偷天換日的獵命術給完整學起來,但他至少學會了用咒眼觀察命格的流動,還會分辨一些威力強大的命格類型。

眼前擅長飛行的男人身上寄生著能量強大的命格,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無法理解的部分在於,那個男人的身上,散發出兩股迥異的命格能量。

一股是異常平靜的冰冷能量。

一股是狂暴濃烈的殺伐性能量。

當初徐福再三強調,不論命格的能量有多微小,作為「命之器」,每一個人的體內,最多就只能承載一個命格。獵命師的祖師爺姜子牙如此,破出族人的魔王徐福也沒能另闢蹊徑。

但為何這一個男人的體內,閃耀著兩種非凡的生命能量呢?

簌! 簌!

又是雷力,兩枚空對空飛彈劃破雨線,飛速襲來。

安倍晴明雙手一張,雙重金剛護身波合璧。


轟隆!


硬碰硬,下著大雨的高空中又是一陣劇烈的大爆炸,雨屑碎散。

火焰落海。

安倍晴明周圍俱是滾燙的黑煙。

「天啊,怎麼這樣還打不下他?」雷力極為訝異:「那是什麼防護罩?」


不多想了。

一個命格也好。

兩個命格也罷。

灰頭土臉的安倍晴明皺眉,十三指結咒。


「大衝魔咒!雨戰神天狗,聽命!」

第457話

十張寫滿咒的折紙,衝化出了十個擁有人身鳥臉、張開巨大翅膀的「天狗」。

雨戰神天狗,並非安倍晴明所能飼養,而是他「結交」的特殊天狗一族。

顧名思義,大雷雨的天氣是雨戰神天狗最佳的戰場條件,他們一族的數量稀少,卻是驍勇善戰的空中魔兵,稱霸了古日本的半邊天空。

數百年前安倍晴明尚未入棺之時,雨戰神天狗曾遇上了可怕的敵人,那一次還有賴安倍晴明帶領鐮獸大軍前來幫手,否則早就走上滅族一途。是以雙方定下神聖的盟約,日後若安倍晴明有所求,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雨戰神天狗一族都必當接受他的召喚,出借十名勇士,為其效死力。

也許你會問,區區十名勇士,何足道哉?

這可不是一般的雨戰神天狗,這十個勇士都是精銳,每一個都可以單打獨鬥,將一百隻鐮獸當麻雀打。

原本安倍晴明是要將此一豪華戰力,留待之後的守城大戰所用。

可罕見的怒氣,讓安倍晴明提前掀了牌。


雨戰神天狗穿著鎧甲,手持雷電弓箭,巨大的翅膀閃耀著銀色的光芒。

「晴明,看來你遇到了大麻煩。」一個天狗拍拍翅膀。

「終於召喚我們出來了,對方是什麼來頭?」另一個天狗伸伸懶腰。

「如果連我們也招架不了的話,你豈不是無計可施?」又一天狗冷笑。

「別抬杠了,這些鐵鳥看起來不是泛泛之輩呢。」一個天狗俯瞰下方局勢。

「底下那些被打著玩的,是鐮獸跟人面烏鴉吧?」第五個天狗眼神不屑。

「鐮獸還行,人面烏鴉是什麼爛東西?雜牌軍當然不夠看!」一個天狗呸。

「幫你掃掉這些鐵鳥的話,我們之間就扯平了吧?」第七個天狗淡淡地說。

「來了來了,那些鐵鳥的速度真的很……讓人吃驚呢。」一個天狗非常中肯。

「這麼好天氣,來比賽吧!」最大隻的天狗朗聲說道。

「那麼,我們用最快的速度把事情解決!」第十隻天狗拉開弓箭。

安倍晴明看著這一群好久不見的雨戰神天狗,數百年前那一段並肩作戰的豪情往事登時湧上心頭,不禁露出風雅的微笑。

「……晴明,你笑得好難看。」

不曉得是哪一個天狗開口,其餘天狗紛紛表示同意。

「不想看我笑,就幫我將底下的戰爭終結吧。」安倍晴明有點惱火。

當然!

十隻雨戰神天狗各自下衝,速度異常驚人,淩駕在鐮獸之上。

「到底是怎麼跑出來的?那是哪一種畸形科技?」

雷力瞪大眼睛,看著這些他想都沒想過的……絕對不合理存在的怪獸,但心底一點也不害怕:「大家不要怕,總之事情很簡單——把擋在我們前面的怪獸統統射掉就對了!」

「沒錯,大家散開來。」

「注意注意,新敵人出現,小心應戰!」

「對方速度很快!快散開快散開!」

幾台F22戰鬥機朝雨戰神天狗開了幾炮,都被他們閃電般躲了過去。

原本已被F22戰鬥機掌控住的天空,恐怕又要重新洗牌。

「非常痛!痛死我了!」一個雨戰神天狗想知道這些鐵鳥的攻擊力,刻意用翅膀的邊邊挨了一下,結果卻痛得哇哇大叫:「千萬別被打中了!」

非常痛,卻也不過是翅膀冒煙而已,沒被打出個洞。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的肉體無比堅硬,而是雨戰神天狗身上所穿的盔甲施有天狗族的古咒語,能夠發出類似「護身金盾」的防禦波。但直接挨到現代化武器的超破壞力,護身金盾不免還是遜上一籌。

「鐵鳥!吃我一箭!」

一名雨戰神天狗拉開巨弓,瞄準前方一架F22戰鬥機。

箭如雷,卻沒射中。

「這些鐵鳥竟然那麼快?」雨戰神天狗極度震驚。

震驚的還在後頭。

一枚空對空飛彈穿過大雨,拖著火焰尾巴逼近此一震驚不已的雨戰神天狗。

而這個來自遠古的空中戰士,只是呆呆地看著飛彈逼近。

想試一試?他咬著鳥牙,強壯的前臂鼓起如盾。

「笨蛋!」

一道速度不下於飛彈的雷箭,從側邊快速絕倫地射穿那枚來襲的飛彈。

大爆炸。

超大的衝擊波將那一個想「試一試」飛彈威力的雨戰神天狗給震翻了好幾圈。

「別被那種東西射到了!」前來解救同伴的雨戰神天狗罵道。

只一眨眼,雨戰神天狗已將那些痛宰鐮獸與人面烏鴉的鐵鳥,當作一回事。

可惜已經出現第一個倒楣鬼了。

雷力鎖定一隻落單的雨戰神天狗,一前一後,纏鬥得非常厲害。

鷹爪機炮在雷力的手中,當然遠比其餘的駕駛還要厲害,但這麼厲害也只有兩成的命中率。可是這兩成命中率,已經打得前方的雨戰神天狗七葷八素。

吃痛的雨戰神天狗不時回頭朝雷力射箭,卻都被雷力堪堪躲過。

「還不讓我射中!」雨戰神天狗又痛又怒,雷箭連發,卻都無功而返。

一分鐘過去,雷力便慢慢掌握了新敵人的飛行節奏。

兩成的命中率,提高到三成。

……四成。

但掌握敵人節奏的,又何止是雷力一方?

「可惡!可惡!」不斷挨炮的雨戰神天狗,回身猛射了十幾箭,箭箭落空。

說是落空,但就連飛行技術出神入化的雷力都躲得很吃力,還一度考慮讓其中一台副機幫自己的正座機擋下致命的一箭,幸好還是驚險閃開。

只是再這樣下去,雨戰神天狗遲早會抓對出箭的時機與角度。

可怕的敵手。

「很硬啊……竟然比鐵還硬……」雷力冷冷地盯著螢幕上死都不爆的雨戰神天狗,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激起更強的鬥志:「那我倒要看看你可以硬到什麼程度。」

集中精神。

三台飛機不再是接近平行的飛行,而是如花綻放,在大雨中徹底散開。

三個完全的三度空間,幾乎百分之百不可能同時由一個人操作!

「是我的話……」雷力面無表情,說:「就一定能辦到。」

第一次,無形的生命能量再度從雷力的身體裡,迅速擴張出去,先是濃密地包覆住身處的戰機,然後橡皮糖一樣飛甩出去,卷黏上極遠的另外兩台戰機。

三機連線,猶如在高空中張起一張可怕的大網。

三台聯合飛行的F22戰鬥機同時開炮,這次不是單抑,而是綿密的連發。

從三個不同的方向,每一發鷹爪機炮都狠狠地打在雨戰神天狗的背上,猶如鐵錘敲打,叮叮咚咚,叮叮咚咚,鏗鏗鏘鏘,與咒力發出的防禦波擦出無數道火花,雨戰神天狗被射得越飛越低,幾乎要貼著海平面飛行。

「還不下去!」雷力還不鬆開扳機。

防禦波整個爆碎,雨戰神天狗整個摔在海面上,翻了好幾個滾才沉入。

在這一個雨戰神天狗被射跌入海的同時,天空一道雷箭掠過,一道雷箭又掠過,第三道雷箭斜斜穿過一台F22戰鬥機的座艙,直接殺死了坐在裡頭的飛行員,整台戰鬥機垂直插入海中。

只一眨眼,一個雨戰神天狗借著十幾隻鐮獸的掩護,突入人類戰鬥機的陣形,一拉弓,雷箭精准射入一台F22戰鬥機的引擎,直接在天空中爆炸。

一轉身,沒有絲毫猶豫,那勇悍的雨戰神天狗立即朝想伺機偷襲他的雷力,連續射出五箭,每一箭都差一點點就命中雷力的主座機。

「不簡單。」雷力沉住氣。

「那三隻鐵鳥……」雨戰神天狗遠遠瞪著雷力:「百箭之內將你射下!」


天空,是誰的?


屬於過去?

屬於未來?


雷箭與鷹爪機炮,在滂沱大雨的高空中交織……

第458話

終於。

甲賀秘法「鐵遁」解除了一般常識裡的物理限制。

施咒者的身體像水銀一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慢慢「沒入」艦壁。

身體進入咒的異化狀態,每一個動作都需全神貫注,防禦力降低到零,如果在此時有人攻擊他,就算只是區區一支手槍甚至一把匕首,這個日本國史上最強的忍者,就會正式成為偉大的歷史。

沒錯。

此人正是從未有一秒睡進樂眠七棺的大忍者,服部半藏。

可不像史書上所說的那一個老奸巨猾的服部半藏,身為一個真正的忍者,絕對沒有忽視體能只講忍法施咒的道理,成為血族後,配合曾修煉過的萬千忍法,他更解開了改變肉身年齡的秘密,讓體能一直保持在接近巔峰的狀態。

在一個小時前,他徒手抓住八岐大蛇古怪隆起的背脊,一路用龜息忍法潛泳,慢慢迂回地接近第七艦隊的過程中,幾乎耗竭了所有的體力。

待得八岐大蛇與從天而降的咒獸大軍吸引住美軍的所有注意力,他就脫手離開八岐大蛇,伺機尋找靠近航空母艦的機會。

可惜,航空母艦周遭的預警太強,浪又異常的大,更要緊的是「咒的限制時間」又越來越逼近,無可奈何,他只能就近選擇這一艘巡洋艦先上。

經過令人焦躁難耐的一分鐘後,服部半藏的身體已經全部沒入了艦體。


再過一分鐘後,他滿身大汗出現在機輪室悶熱的夾縫中。

很幸運,這個連空氣都快燙死人的地方一個人也沒有。

服部半藏拿出剛剛那一把用來刺艦的短刀,反手緊握。


「臨。」

猛地,服部半藏將刀用力插進自己的肚子。

「兵。」

眉頭皺都沒皺,服部半藏面無表情,緩緩地割動手中刀。

「鬥。」

慢慢地,從左至右,刀子繼續割開肚子。

「者。」

每割動一吋,服部半藏就隨著節奏念出咒語。

「皆。」

這比自古以來所有切腹自殺者,動手的速度要慢上太多太多。

「陣。」

原本就熱得滿身大汗,此時更是汗如雨下。

「列。」

別說常人了。

就算是沙場老將,也寧願被亂箭射成刺蝟,不想痛得如此煎熬。

「在。」

極為緩慢,刀子將肚子劃開了一條深紅色的縫,縫又深又長。

「前。」

縫裡噴濺出大量的鮮血,若非另一手捧住,腸子也隱隱要流了出來。

服部半藏並非「仙人體質」或「魔人體質」,他所學習或創發的每一個忍咒,都是用絕大的犧牲等價換來的。

咒的威力越強,反噬的風險越大,施咒者所承受的痛苦也越大。

所有嘗過他苦頭的敵人,都只看到服部半藏令人目不暇給的繁雜忍法,以為他是天才,一敗塗地的時候都忿忿不已。

事實上,何止天才!

服部半藏的天才遠遠超過任何人的想像!

凡人知道自己的局限,所以習慣安於現狀,也不覺得有任何損失。

可「知足常樂」不適用在非凡者身上。

就因為服部半藏是天才,天資聰穎,他心知肚明他有機會、也有本事在有生之年學會伊賀與甲賀兩族歷代相傳的所有忍術秘法,於是,跟大部分的天才一樣,他不甘心他有機會這麼得到那麼大的成就,卻沒有動手去做。

下定決心後,服部半藏比所有忍者都要刻苦習練,付出絕大毅力,捨棄「與世無爭的快樂超強」,去換取痛苦不堪的「當今之世,絕對最強」。

他的故事,從不屑與人提。

被眾強者當成單純老天賞飯吃的天才,是服部半藏的驕傲。


大量的鮮血落了滿地,被高熱蒸出紅色的血煙。

在千辛萬苦潛進敵營後,服部半藏又承受了足以痛死一百人份的自殘。

刀子插在地板上,單手用滿地的血污劃出奇形怪狀的密語。


完成了。


此時此刻,這位曠古絕今的忍術天才,要施展一個恐怖的大咒。

「伊賀秘法,死生影藏術——解!」

服部半藏往被割裂的肚子上輕輕一按,閉上眼睛。

一雙活生生的手,從服部半藏的「肚子深處」用力將血縫扒得更大,大到足以讓那雙手的主人從裡面翻了出來!

是東京十一豺裡的波霸女忍者,優香!

渾身是血的優香,單膝跪在地上,朝服部半藏恭敬一拜。

「前輩辛苦了,要……要休息一下嗎?」

優香沒有將臉上的血污抹掉,那是榮耀。

「這是戰爭。」一點也不嚴肅,服部半藏咧開嘴笑:「忍者什麼時候能在戰爭裡休息了?分秒必爭,別忘了妳在這裡的目的。」

「是,那小的先上了。」

再一拜,優香起身,消失在偉大的前輩面前。

服部半藏一用力,又一個忍者從他的肚子裡鑽了出來。

又一個。又一個。又一個。然後又一個又一個。

原來剛剛切開肚子只是在中場休息,真正的痛苦現在才開始!

好像是電影特效,一個又一個進出服部半藏肚子的忍者,多得令人眼花撩亂。

沒時間一個一個拜別了,他們一出肚就衝出機輪艙,各自執行不要命的任務。

幾乎是偷襲之最。

這個名為「死生影藏術」的禁咒,能夠讓施咒者將一千八百個人暫時「藏」在身體裡,一個用咒語虛構出來的黑暗空間。

一個人當然比一堆人要不容易被發現,只要施咒者能隻身潛到敵人的大後方,就能一口氣從割裂的肚子裡釋放出自己陣營的戰士,殺得敵人措手不及。

當然也有很大的風險……

萬一施咒者在任何過程中被敵人殺死,咒就會崩壞。

萬一沒能來得及趕在限制時間內解咒,咒就會崩壞。

萬一施咒者在切腹開洞的過程中失去意識,或斷氣,咒也會崩壞。

這三個「萬一」只要發生了其中一個,施咒者竟等於前功盡棄,那一千八百個己方戰士就會永遠困在虛構的咒結黑暗空間裡,跟死了沒有兩樣。

而現在,服部半藏克服了三個恐怖的萬一。

九百個伊賀忍者,九百個甲賀忍者,猶如逆流的黑色瀑布,和著血從服部半藏的肚子裡爆噴了出來。一落地,不回頭就往前衝。


比起照顧可能會因為失血過多死亡的偉大前輩,他們有更重要的任務!

第459話

中國龍。

中國第一大,理所當然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吸血鬼獵人團。

直接由解放軍統一代訓,武器與金錢全由中央供應,在中國境內辦事全無法律準則問題,是全世界唯一一個擁有戰略核子武器的超級獵人團。

缺點是並非獨立運作的情況下,中國龍獵人團與官方勢力之間常有妥協。

優點顯而易見,就是來自官方源源不絕的資源挹注。自也不乏高手。

南京淪陷後第三個小時,中國龍就派了一支特遣隊衝進了南京。

全滅。

事態嚴重。

此時此刻,正在「災區」進行任務的中國龍獵人,多達三百人。

這個數目已是其他國家一般獵人團人數的總和。


幽暗的地下道最是危險。

在這裡可沒有白天與夜晚的分別,卻有一群人用快速的步伐前進。

兩條狼一樣的獵犬在人群前嗅來嗅去,跑跑停停。

「沒想到會有這樣並肩作戰的一天。」

說這句話的獵人,正是中國龍自家的獵人排行榜上,高居第十的高手,傅駒。

「暫時的罷了。」

一個高大的壯漢露出森白的牙齒:「過了這幾天的危機,又是你追我跑。」

高大的壯漢,是一個南京吸血鬼幫派的領袖,有個叫「百嶽」的渾名。

跟複雜的人類社會一樣,豈有人類就一定幫助人類的道理?

中國吸血鬼,跟日本吸血鬼從來就沒有對盤過。

南京淪陷的那一晚,南京的中國吸血鬼幫派毫不遲疑加入了解放軍這一邊,跟穿著日本二戰土黃色軍服的吸血鬼大軍奮力一戰,犧牲巨大。

傅駒領著十個身懷絕技的屬下,百岳更帶了十幾個幫派小弟,兩組暫時化敵為友的人馬,剛剛解決了一隊躲在百貨公司地下倉庫裡的日軍吸血鬼。

現在,他們正逐漸接近……

「你們解放軍在地表掃蕩,不過是殺些倒楣的感染者,看起來很有事做罷了。」拿著火焰槍的百嶽不屑道:「那些真正的混蛋當然是藏在地底下。」

「你知道,我知道,上面的解放軍也知道。」傅駒倒是不以為意,腳步不停:「但無論如何大家都有活幹,最後也能達到目標,也就行了。」

「達到目標?」百嶽不置可否。

那些日本吸血鬼連再犯南京這種無恥勾當都幹得出來,美國與日本開戰在即,種種背後的陰謀又豈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所能理解?

達到目標,可笑。

現在暫時跟討厭的獵人合作,殺殺日本吸血鬼,不過就是單純的討厭那一顆紅太陽的歷史情結罷了。百嶽握緊火焰槍,真想再狠狠燒他媽的。

地下道的深處傳來了陣陣臭氣,越走近,就踢到越多屍體。

臭氣難當,就連百嶽都忍不住皺起眉頭。

有些自然是吸血鬼的殘骸,大多數是遭到撕裂的老百姓,少數則是解放軍。

這麼多屍體,表示這條地下道曾發生過激烈的戰鬥。

或……

經驗豐富的傅駒舉起手,示意大家停下腳步。

又一揮手,則是示意噤聲。

兩條獵犬一動也不敢動,直挺挺地坐好。

「……」傅駒蹲下,檢視地上的屍體。

這些屍體,倒的方式有些不自然。

似乎被刻意排列過?

傅駒閉上眼睛,運起精純的內力,慢慢地發出不算擾人的殺氣。

殺氣像是好幾條巨大的蟒蛇,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朝地下道深處蔓爬進去。

靜悄悄,不具挑釁。

這是許多修煉內力的中國獵人慣常使用的殺氣刺探術。

如果前方有敵人,一觸碰到這股殺氣,若沒有辦法沉著地忽視他的殺氣,一旦不由自主心悸或恐懼、或是產生了敵意,傅駒便會感應到敵人的存在。

缺點之一,就算前面是一條無害的狗,對殺氣有了感應,便會產生誤判。

缺點之二,如果對方是超級高手,刻意靜心以對,殺氣也將無功而返!此時傅駒若鬆懈大意,快速前進,便很容易著了突襲的陷阱。

他們的任務是尋找藏匿大批吸血鬼部隊的地點,而不管那些吸血鬼如何化整為零,至少都是好幾百人窩在一起。好幾百個吸血鬼,不可能個個都是超級高手,只要有一個起雞皮疙瘩,傅駒就會瞬間得知狀況。

在這種時刻施展殺氣刺探術,不可能有錯。

刺探了好一會,沒有什麼發現。

傅駒張開眼睛。

「?」百嶽用眼神詢問。

……就是覺得這些屍體不對勁。傅駒還是舉起手,揮了揮。

再度閉上眼睛。

這一次,殺氣不是往前方推送,而是朝著更深的地底往下探索。

不是第六感。

是經驗。

這幾十具發出惡臭的腐爛屍體,不像是戰鬥過後自然死在原地的狀態,而是被搬運過來堆放的……現場的痕跡就是這麼告訴傅駒。

這一次很快,傅駒睜開了眼睛,站了起來。

挖到寶了。

「這些屍體是他們用來遮蔽自己的氣味用的。」傅駒小聲地說,指著下方:「他們躲在下面,離這兒還有一段距離,多半是大排水溝或是下水道之類的地方,數量驚人。」

「唔。」百嶽有點佩服。


傅駒拿起無線電對講機,按下通話。

第460話

好熱。

銀荷躺在一台被燒過的破車裡,喬裝死屍,等待一支十人巡邏隊接近。

這麼熱,陽光的壓制力更強了。

說不定精神力已無法達到十四公尺,可昨天白天最低還有十七公尺的範圍……

腳步聲還很遠。

等待的疲倦感伴隨車裡的高溫,再度侵蝕著銀荷。

她的手指,下意識在大腿上敲了敲,敲了敲。


根據與阿不思在破曉前最後一次通訊,所得的情報……大戰今日爆發。

對人類來說,破曉是最佳的開戰時刻。

原子彈終結了血族在二次世界大戰的瘋狂,這一次,美國人能夠拿來摧殘日本的武器不勝枚舉。浩浩蕩蕩的美國第七艦隊,此時此刻正蹂躪著東京吧。

遠在東京的我族戰士們,能抵擋美國人到什麼程度呢?

無論如何,能夠與同伴並肩作戰的感覺,即使是死,也一定很棒吧。

忠心耿耿不代表可以當朋友,那些蘇醒過來的血族戰士,幾千上萬,可沒一個可以聊天的。況且又笨,對這個世界的改變一無所知,只曉得打打殺殺。

手指鼓著,敲著。


剛剛才從冰王那裡偷到權杖的神偷亞裡紗,還不曉得那支權杖擁有什麼樣的魔力,以及背後代表的血腥歷史,滿心以為可以拿到黑市變賣到一筆好價錢……

權杖威力強大,冰王派出去追亞裡紗的三名雪國騎士,一直以為偷走權杖的是充滿陰謀詭計的邪惡集團,他們一方面急著奪回權杖,一方面又畏懼權杖的力量,只好保持距離……呃,有點不合理,不過暫時忽略……


真的好熱。

手指敲著。


角色要有觀感衝突才行。所以其中一個騎士,一定得是個壞人。

壞騎土想將權杖據為已有,於定暗中聯絡曾經欠他人情的盜賊團……也就是以前出場過的鱷魚人卡司班比率領的惡徒們,想策劃一場將冰王蒙在鼓裡的假襲擊。

另一個騎士,則在千里追逐的過程中愛上了亞裡紗。這是一定要的。

當然,騎士根本沒發現自己的改變,所以要想出一個衝突事件,讓負責奪回權杖的騎士反欠亞裡紗一個人情?所以在那一場假襲擊裡,反而是亞裡紗救了好騎士……嗯嗯,雖然有點老梗,不過老梗之所以人人愛寫,就是因為老梗人人都愛看。

至於第三個騎士呢,要讓他死在壞騎士策劃的假襲擊裡嗎?


手指還是敲著。

自己,一個人很久很久了……

第461話

東京作為故鄉,已是非常模糊的記憶。

為了任務,銀荷必須經年累月潛伏在中國。

半個世紀以來沒有接到真正的大任務,是和平的象徵。


和平,卻是戰士最大的悲哀。


一開始潛伏在中國的前二十年裡,銀荷的確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感覺,不管中國發生了多少驚天動地的大變革,這裡還是不需要戰爭——奉命袖手旁觀的她漸漸覺得十分無趣。

中國的吸血鬼,比中國的人類還要仇日。

由於一開始便不存在著任何合作的可能,銀荷沒打算接觸根深在中國的本土吸血鬼。就連獵殺人類、補充維生所需最低程度的血液,她也遠遠避開她所知道的中國吸血鬼地盤,以免被發現她這個「外來者」的存在,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徹底低調,她連彈指可殺的獵人也不想與之戰鬥。

一旦察覺附近有獵人的聯絡記號,銀荷便快速離開,萬不得已她才會動手……當然了,也稱不上是動手,她輕輕鬆松就獲得了壓倒性的勝利。

日子不是一年一年過,而是一天一天過才難熬。

難熬,也不能不熬。因為銀荷是戰士。

遲遲沒有接到來自皇城的明確指令,銀荷依舊過著有系統的遊蕩生活。

每到一個城市就用「萬一將來這裡發生戰爭,哪些資源可以使用,我該如何在這個地方展開最有效率的行動」的戰略思維,下去做分析。

於是中國每一個大城市銀荷都很熟悉,卻完全沒交什麼朋友,對她來說所有的人類都可以食用。

——為什麼要跟食物交朋友?人類會跟一隻隔天就要被宰的雞聊天嗎?


很多看起來很了不起的事情,其發軔,不過是一場偶然。

任務需要,銀荷的中文說得跟日文一樣好。

為了更熟練中文的用法,這幾年來她甚至練習用中文寫起小說,寫著寫著,竟寫出了心得,最後還匿名將小說發表在網路上。

出乎銀荷的意料,那一篇名為「倒轉月亮的心臟」的奇幻小說大受網友歡迎,還上了好幾個奇幻文學網站的點擊數排行榜前十名,她隨意註冊的帳號「vanessa1703」也就順理成章變成了她的筆名。

很多讀者網友都以為1703是銀荷的生日,三月十七號的倒寫。

不對,但也不能算錯。

因為1703的確是銀荷的……誕生年份。

後來以vanessa1703之名陸續發表的《倒轉月亮》系列的奇幻小說《來自火焰星球的逆襲》、《崩壞海底城,冰王的權杖!》、《魔王的灼熱眼淚》都頗受好評,不知不覺累積了數十萬個死忠讀者,人氣穩居各大奇幻文學網站的前三。

作品獲得了「食物」的熱烈迴響,一篇又一篇要求作者現身、要求銀荷辦網友聚會、希望出版社幫「倒轉月亮」系列出書,種種回應都讓銀荷啼笑皆非。

食物們都叫她V大。整天V大V大地叫、V大V大地催稿。

其中有一個食物讀者還自作主張幫vanessa1703架了一個個人網站,將她發表過的小說彙整過去,讓讀者的討論更加集中。甚至還有食物讀者幫小說畫起人物設定稿。

……不過是食物。

不過是食物,卻讓冷酷的銀荷有了新的人生目標。

無論她遊蕩到哪一個城市,她都背著一台輕薄型的筆記型電腦,走到哪,就寫到哪,上傳小說的最新連載進度到網路上後,再觀看那些無知的食物狂熱地討論她的小說,成了銀荷最大的樂趣。

偶爾,銀荷也會加入討論。

一開始有點彆扭,不過……

「說不定,有人真的會跟雞講話。」銀荷一邊敲鍵盤,一邊這麼跟自己說。


說著說著,她不只貼小說,也開始跟讀者瞎聊。

最後順理成章經營起自己的粉絲俱樂部。

半年前,一堆瞎湊熱鬧的食物讀者起哄,要求vanessa1703就算不辦網聚,至少也貼出作者照讓大家過過迷的癮。

什麼跟什麼?銀荷斷然拒絕。

斷然拒絕的結果,竟然演變成一堆看她不順眼的網路作家,發文酸vanessa1703根本就是個大醜女,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造成奇幻文學論壇一陣沸沸揚揚。有食物表示認同這樣的猜測,有食物哈哈大笑,有食物乾脆貼幾張醜女圖出來亂。

雖然很多忠實的食物粉絲力挺她們口中的V大,但都是聲嘶力竭……V大是個醜女又怎樣?V大又不偷不搶不講別人壞話,想低調地當一個專心創作的網路作家,醜一點,又礙了誰!


醜女?

即便是三百年的修養也按耐不住!


她拿起手機,想都不想就按下了快門。

「很抱歉,也許我長得不夠美。但這串無聊的討論可以省省了!」

銀荷滿腔怒火地將自己的側臉照貼上網,然後補上這一句。

這才平息了那一大串關於作家美醜的酸文。

事後銀荷覺得自己很好笑,竟然跟那些食物一般見識。

不過銀荷也因此感受到網路真的是一項很神奇的發明,銀荷一向以為自己淡漠人世,卻在網路裡發現一個很在乎他人看法的虛擬自我。

現在銀荷正在網路上連載的作品,則是第五部曲《呼喚無翅龍的神偷》,已經連載到第十七回,前面無聊的鋪陳剛剛告一段落,精彩的劇情正要開始。

正要開始……


然後是東京類銀事件。

戰爭爆發了。


連載,也中斷了。

第462話

手指停了。


腳步聲接近。

銀荷再度集中精神,精神力快速擴張,搜尋進入十四公尺內的腦袋。

能一舉成擒剛剛遠遠看到的十顆腦袋嗎?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六個……七個……再走過來一點……

以自己為圓心的話,一口氣幹掉十個很有機會。


「注意。注意。」

一名通訊兵手中的無線電響起。

銀荷原本就要握緊的手,頓了一下。

「我是中國龍傅駒隊長,友德街地下道下發現數量百人以上的吸血鬼藏匿,請所有鄰近的部隊前往支持。請注意,先用優勢武力將友德街附近的下水道口全都堵住,火藥班再開始行動。完畢。」


銀荷一凜。

糟了,友德街區域底下的下水道非常隱蔽,原本還以為是相當安全的地方,才會一口氣將四百個鬼兵囤在裡頭休息。

……被發現的話,至少會有四百個弟兄喪命。


拿著無線電的通訊兵張望著同伴:「怎麼,要去嗎?」

其中一個班兵毫不遲疑:「廢話,肥缺當然要去。」

另一個班兵介面:「我們是優勢武力,這種功績當然要去分一杯羹。」

「……喂,印象中,友德街是不是在豐江百貨那邊?」看起來像是班長的人物狐疑道:「昨天也去巡過那附近的樣子。」

一個班兵迅速翻用掌上電腦查詢城市街道圖,說:「對,那棟百貨大樓底下就是幾個下水道的連通口,部隊一定在那裡集結。我們快點過去才能站在前頭開槍啊。」

「喝,班兵注意。」班長拍拍手:「剛剛都聽到了吧,小跑步過去!」

要去爭功是吧?恐怕沒你們的份。

銀荷雙拳一握。

四顆大鐵球從四個方向一起滾來,瞬間便將十個解放軍班兵給「壓扁」。


接下來要做什麼根本不需要考慮,銀荷只有戰鬥的念頭。

她立刻蹲下來脫掉一名解放軍的軍服,迅速換上,但顯眼的黑色遮陽安全帽恐怕沒法子換成解放軍的頭盔。也罷,事事豈能如意。

簡單易容的她一邊朝友德街迂回跑去,一邊估算自己還能運用的幻殺鐵球額度。汗如雨下,視線昏沉,全仗著一股「同伴危險,唯一的救星只有自己」的意志力驅動雙腿。

約莫還有兩百四十多顆鐵球吧?

如果將「無可奈何逼出的潛力」也一併估算進去,頂多衝到三百顆鐵球。

乍看下這三百顆鐵球已經非常威猛,問題是,幻殺的距離根本不夠。

晚上幻殺的距離是方圓一公里,銀荷是恐怖的大魔神。

白天的幻殺距離僅有區區十四公尺,她降格為一個鬼鬼祟祟偷襲的小將。

硬要從方圓十四公尺,一鼓作氣拼到五十公尺的話,也不是不行,最多只能撐住五秒,如果五秒內中了幻術的解放軍沒能死絕的話,就輪到腦力放盡的銀荷倒下。

別想這麼多了,屬下的性命就只能仰賴自己了!


快跑!

第463話

「姊,我們要繼續看他們打來打去嗎?」

「這不是我們的戰爭……不過我很討厭他們。」

「……」

「……」

「好耶。」

「什麼好耶,小心那些普通人發現我們,不分青紅皂白就開槍!」


在高樓天臺上說話的,是一對姊妹獵命師。

姊姊叫谷亮亮,妹妹叫谷晶晶。

姊姊二十三歲,妹妹下個月滿十八,兩個人從小玩到大,感情極好。

她們完全並不知道,她們能夠當姊妹的時間,只剩不到三十天。

這兩個女孩兒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得從一個多月前說起。

說是執行大長老交代下來的任務,她們的爺爺跟爸爸媽媽一前一後都出遠門了,不曉得什麼時候才回家。臨走前爸爸吩咐她們,如果過了一個月爺爺沒回來、他跟媽媽也沒回重慶老家的話,她們一定要待在家附近不要亂跑。

爸爸再三強調,妹妹十八歲生日那一天,會有其他的獵命師長輩到家裡幫她慶生,絕對不可以讓長輩白跑一趙,否則爸媽回家,一定重重懲罰。

這麼說起來……


「姊,那我們就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到處去玩耶!」那時,穀晶晶這麼歡呼。

「是這樣的嗎?」穀亮亮聚精會神看著電腦,滑鼠移來移去。

「喵。」一隻灰色的小貓趴在電視上,發表簡單的高見。

「唉呦姊,我會一邊玩一邊修行的啦,真的真的,我保證!」穀晶晶哀求。

「……要認真修行喔。」穀亮亮皺眉,嘴角卻淺淺地揪了一下。


其實穀亮亮自己也想玩。

從小就受到爸爸跟媽媽超嚴格訓練的穀亮亮,已經亭亭玉立的二十三歲了,卻連基本的化妝都不會,平時唯一的消遣就只有看網路小說,用現在最時興的用詞來講,就是宅女。

最嚴厲的爺爺不在,爸媽也出了遠門,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只要曉得在妹妹生日前回到重慶老家,就不算犯規了吧!


雀躍不已,穀亮亮帶著穀晶晶收拾了最簡單的行李,兩個背包,外加一隻古靈精怪的貓咪「亞裡紗」,便一路從重慶嘻嘻哈哈玩耍到外省份。

頭一回毫無拘束,無人打罵,她們沒一刻花在修行上,時尚雜誌跟化妝品倒是買了一大堆。妳畫我,我畫妳,相互研究,樂此不疲。


四天前,姊妹倆搭火車玩到了南京。

連續三個晚上,兩個姊妹經歷了人生第一道驚濤駭浪。


無數個從二次世界大戰尾聲跑出來亂的日本吸血鬼兵,將南京陷入無以復加的恐怖裡。到處都是搞不清楚狀況只曉得尖叫的居民,還有一堆倒在地上無法尖叫了的前居民。

「喵!」亞裡紗全身拱起,齜牙咧嘴。

「比小說還誇張。」穀亮亮嘖嘖稱奇,摸了摸亞裡紗安撫。

「姊,前面的路被吸血鬼塞滿了啦!」穀晶晶指著擠在前方暴動的吸血鬼。

一般吸血鬼,哪裡是這一對姊妹的敵手?

不用三兩下,一下就解決掉。

「好惡喔。」穀晶晶吐吐舌頭,丟掉手中的電話亭。

「再惡,也要確實解決掉。」穀亮亮將卡車扔到還在抽搐的鬼兵屍體上。


吸血鬼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白天,解放軍才高興進來鎮壓,顯顯威風。

晚上,解放軍只敢在城市週邊劃下封鎖線,對著裡面胡亂開炮。

這的確不是少女的戰爭,所以這對愛化妝的姊妹只是躲躲藏藏,遇上敵人了便解決,否則就只是低調地搜集食物跟水,尋找稍微舒適的棲身之所。

這種程度的危險,只是為這一趙旅行添了一些冒險犯難的刺激,不構成什麼。如果爸媽將來問起來,她們甚至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對啊!我們真的是去修行的,還在最危險的南京打了不少吸血鬼呢!」

倒是她們非常好奇,街上一直都有軍人大量離奇死亡,而身上根本沒有傷口。

「敵人裡面有高手,而且還是一個非常非常厲害的絕世高手。」穀亮亮歪著頭,實在研究不出來這個高手的手法:「看不出來是怎麼做到的。」

「遇到了呢?可以把他殺掉嗎?」穀晶晶眨眨眼,吃著快要壞掉的麵包:「還是乾脆逃跑啊?」

「如果敵人只有一個,又好死不死遇到了,憑我們姊妹合力,一定可以打敗他。」穀亮亮倒也十分天真,一點也不像是二十三歲的大姊姊。頓了頓,又說:「不過我說逃的時候,妳可別繼續跟敵人玩下去,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

穀晶晶保證,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此時,她們正在某大樓天臺上吃垃圾零食,喝早就不冰的垃圾飲料,看著底下的解放軍進行堅壁清野的吸血鬼屠殺,而小灰貓亞裡紗則慵懶地躺在合起來的筆記型電腦上睡覺。

幾台直升機從她們的頭頂飛過,也沒理會她們,畢竟這兩個女孩兒既大刺刺站在太陽底下吃東西,可見不是吸血鬼。不是吸血鬼就好。

居高臨下的兩姊妹很快就發現,附近有許多解放軍都朝著自己這個方向推進。

有坦克,有裝甲車,更別提好幾百個踏著結實步伐前進的步兵。

「下面怎麼了?」穀晶晶總是負責問問題。

「不大對勁啊,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穀亮亮照舊負責模棱兩可的回答。

陣仗越來越大。

底下的解放軍,似乎正圍著這棟大樓,築起一道又一道火力城牆。

二十幾台坦克不僅炮口對準這裡,坦克上面的攻擊兵也架好了機關槍。

穀亮亮眯起眼睛,拿著搶來的望遠鏡調整倍率。

「好像,有人在裝炸藥。」穀亮亮說,將望遠鏡遞給妹妹。

「那這棟樓會被炸掉嗎?」穀晶晶接過有點緊張。

「應該不會……吧?靠這麼近,大樓倒下來他們也會死很多人。」穀亮亮又接過望遠鏡:「看起來他們是要炸這棟樓的地底下,可能有一大堆吸血鬼躲在下面被發現了。嘖嘖,越來越多人了。」

氣氛很緊繃,幾個軍官揮動旗子代替口語,統一傳達了預備攻擊的命令。

雖然邏輯判斷這棟百貨大樓不該被炸掉,但還是有點緊張。

萬一真的有那個萬一……
第464話

此時,一台姍姍來遲的坦克,以頗為奇怪的繞行方式駛進集結地。

許多士兵都被迫讓路,以免被這台駕駛技術有問題的坦克給碾到,但有一台裝甲車閃避不及,還真的被冒冒失失的遲來坦克給擦撞到,引起一陣不滿的叫囂聲。

那一台「新手上路」的怪異坦克,最後停在集結解放軍的中間。

……極度刻意的位置。


怪事發生了。


「!」拿著望遠鏡的穀亮亮,大吃一驚。

「我要看!」穀晶晶搶過望遠鏡,朝下一看。

不曉得怎麼搞的,底下所有人都大叫了起來。

有人跑,有人胡亂開槍,有人用古怪的姿勢摔在地上,有人只是軟癱。

就連坦克車也倉促移動炮口,對著自己的弟兄開轟,炸得現場一片血肉橫飛。

遠在這兩姊妹的「視界」之外,近三百顆超級大鐵球在底下以超過時速一百公里的超高速逆時針瘋狂滾動。猶如鐵球龍捲風,撞翻士兵,輾過坦克,壓過裝甲車,震得地球表面整個崩毀。

一下子,所有人都不再動了。

連那些沒有被開槍射中、沒有被炮打中、毫髮無傷的士兵也都趴在地上。


風吹來,令人不寒而慄。


穀亮亮斬釘截鐵:「那個絕世高手就坐在坦克裡面。」

穀晶晶目瞪口呆:「到底是什麼手法啊?」

「不曉得,不過,晶晶……我們去打他。」穀亮亮感覺心跳加速。

「好耶!」谷晶晶有點開心,應該蠻好玩的吧。

縱使此刻棲息在穀亮亮體內的命格是「旅行的意義」、而妹妹谷晶晶的命格則是「天使的小禮物」,都是些小家子氣的命格,但動手在即,兩姊妹平時換命的手法又普普通通,現在沒時間從亞裡紗身上換取命格了。

「亞裡紗,走啦!」穀晶晶亂七八糟地將睡到一半的亞裡紗塞進背包裡。

「安靜一點,那個高手說不定耳力很強。」穀亮亮也幫忙收拾背包。

初生之犢不畏虎,兩個年紀輕輕的獵命師用最快的速度從高樓側壁快跑衝下。

衝下,衝下,速度越來越快。

從這兩姊妹不斷借著大樓各層的陽臺往下落,就可知道其功夫練得不錯。

「快點!快點!別讓他開坦克跑了!」穀晶晶大叫。

「還是要小心。」穀亮亮提醒,卻也好怕這個絕世高手腳底抹油。

爺爺老是說,他們家族是獵命師碩果僅存的最強一族,沒道理害怕任何敵人,如果碰上了人家口中的「強敵」就直接把對方幹掉,畢竟強敵是別人嘴巴叫的。至於咱們穀家……

呸!沒有強敵這一回事!


終於來到大樓下。

姊妹倆手牽手,走在一堆滿臉驚恐的屍體中,正面朝著坦克前進。

「……」坦克裡的人,並沒有出來的意思。

炮口倒是對準了這一對姊妹。

「絕世高手,出來!」穀晶晶大叫,語氣幼稚。

「出來!別以為妳躲在坦克裡可以躲一輩子!」穀亮亮提高音量,明顯裝凶。

「出來!」穀晶晶叫得更大聲了。

「快點出來!」穀亮亮叫得臉紅脖子粗。

坦克沒有動靜。

這時,站在數百具死狀古怪的屍體中,穀亮亮閃過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

這種瘋狂的死法……說不定……是毒氣!

讓人瘋狂的神經毒氣!

怎麼都沒想過呢?

萬一是毒氣的話,她所修煉的「咒」完全沒有應變之道啊!

穀亮亮帶著騎虎難下的苦笑,撇臉對妹妹說:「晶晶,我看我們……」

「姊,我有點怕大炮。」穀晶晶看著黑黑的炮口。

說完,炮就響。

「嘩!」

「嘿!」

兩姊妹緊急在炮響前半秒將手分開。

個性衝動的穀晶晶反衝上前,快氣炸了的穀亮亮則高躍往後。

轟!

炮彈擊中百貨大樓,把一樓化妝品展場炸出一個大窟窿。

管他三七二十一衝向前的穀晶晶,一腳踏地,一腳踩著坦克前擋鋼板,雙手……雙手抓住炮管?

抓住炮管做啥!

「怪力咒!摔!」

穀晶晶氣得大叫,竟不費吹灰之力,扛著炮管將整台坦克車抓起來。

……超豪邁地將坦克過肩摔!

「好燙!」

穀晶晶慘叫,掌心腫了起來。

只見龐然大物的坦克三百六十度大翻滾,被狠狠丟在十公尺之遠。

沒完。

此時,穀亮亮也抓起另一台坦克的履帶,高高舉起。

「怪力咒!丟你!」穀亮亮像丟書包一樣將坦克扔了過去。

首次在半空中體驗「飛行」的坦克,重重砸在剛剛被過肩摔的坦克上時,一道人影千鈞一髮地從底下的坦克裡射了出來。

兩台坦克撞得亂七八糟,發出異常恐怖的撞擊聲。

人影在地上打了個滾,終於穩住。

戴著黑色安全帽,穿著緊身皮衣,是氣喘吁吁的銀荷。

「……」銀荷咬著牙。

摔坦克?

丟坦克?

從來沒記過坦克一台有多重,也不覺得去知道坦克一台有多重是什麼多重要的事。

二十噸?三十噸?四十噸也不奇怪。

眼前這兩個力大無窮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聖?

如果是晚上,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敵人,銀荷都不可能害怕。

可現在……

一口氣釋放所有腦能量的銀荷,筋疲力竭,連一顆雞蛋大的鐵丸子都擠出不來了。

若要用肉體硬碰硬的互毆,又絕對不可能打得過這兩個怪力姊妹花。

何況體力放盡的現在,連轉身逃跑都有問題。


絕望?

銀荷從來不絕望——因為絕望無法帶來勝利!


「妳是吸血鬼吧?」穀晶晶大聲問,雙手手掌拍拍,還是好燙。

銀荷沒有答話。她的力氣得花在更有用的思考上。

「晶晶,小心,隨時閉氣。」穀亮亮注意銀荷的一舉一動,深怕是毒氣。

穀晶晶頓了一下,立即用堅定的表情表示明白。

閉氣?

身經百戰的銀荷立刻猜到了穀亮亮心中所想。

很好,這小妮子投鼠忌器的胡思亂想,有助於自己爭取多幾秒的休息。

銀荷調整呼吸,眼角餘光掃視周遭。

左。

右。

……

腳邊右方五公尺外,有一把衝鋒槍。

谷亮亮跟穀晶晶的視線,不約而同跟著銀荷的眼角餘光停在那把衝鋒槍上。

銀荷身形一動,兩姊妹立刻反射性衝向衝鋒槍的位置。

太嫩!

銀荷的目的根本不是搶槍,而是往反方向衝進剛剛被轟了一炮的百貨大樓!

「能贏!」

銀荷燃起一線生機。

第465話

兩姊妹只慢了一步,卻讓無論如何都得衝進去的銀荷搶先。

銀荷不斷往裡快跑,直到跑到陽光完全被遮擋在外的展場正中心,才停下。

一停下,銀荷就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力量往自己的背上襲來。

「!」銀荷一閃。

只見一個黑色巨物狠狠撞在柱子上,發出悠揚的爆碎聲。

……原來是穀亮亮剛剛隨手在展場裡抄起的黑色鋼琴。

「看我的!」穀晶晶一抓,一個落地玻璃櫃整個被拔起,扔出。

銀荷皺眉,再度閃過——也在這一瞬間鎖定了這兩姊妹的腦波。

沒錯,這裡沒有陽光的侵擾,已讓原本毫無勝算的銀荷獲得一絲喘息。


也許這兩個女孩兒的怪力驚人,不過……

瞧瞧這個!


銀荷雙手出掌,左右各有一顆超級大鐵球憑空衝出。

若這大鐵球是實際存在,這種重量加速度的威力絕對連戰艦艦殼也貫穿了。

「姊姊小心!」

「晶晶注意!」


然後……

然後銀荷呆住了。


兩顆不存在的大鐵球,不是被躲開,也不是被擊開,也不是被四兩撥千斤掃開……而是,被兩個女孩徒手擋下!

谷亮亮單手停住鐵球。

穀晶晶雙手停住鐵球。

兩個人一步都沒有被震得後退。

「不可能。」

銀荷奮力摘下悶熱至極的安全帽,透了好大一口氣。

「死亡……鐵龍卷!」

兩杠鼻血飄出,銀荷不顧一切,壓榨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腦能力。

無論如何,這都是最後最後的十顆大鐵球了。

十顆大鐵球以超高速逆時針在兩人週邊快速繞啊繞的,帶起令人暈眩的嗡嗡聲,每繞一圈,十顆大鐵球就往裡縮一點,越快越縮,根本無路可逃。

很快就會像彈珠輾過小螞蟻一樣,大鐵球勢必將兩姊妹碾成「幻殺肉醬」

「這個世界上,竟然會有這種招式!」穀亮亮大開眼界。

「怪力咒吸血鬼也可以練的嗎?」穀晶晶同樣嘖嘖稱奇。

這種攻擊何其猛烈,兩姊妹再怎麼無腦地一邊聊天,一邊還是趕緊運起體內的怪力咒能量。

沒有隆起一點肌肉,而是聚精會神地讓咒力湧現出來。

大鐵球越逼越近,越逼越近……

怪力咒。

自古以來便是非常危險的一種咒術。

學習咒語的方式,理論上很簡單……

修煉者站在低處,雙手高撐,由同伴將重物從高處推下。當然是循序漸進。

起先可能是一張桌子,一塊石板,接著便輪到一匹修煉者心愛的馬。

最後可能是一塊巨岩!

默念咒語的修煉者全心全意相信自己可以通過施咒、將落下的重物產生的地心引力與衝擊力「盡數消除」,信心飽滿,才能打開咒裡的力量。

只有絕對的信心,才能發揮咒力,接住重物……接住自己心愛的馬。

只要有一絲一毫的猶疑,重物就會將修煉者壓死。

信心越大,咒力越大。

修煉者能夠接住多大多重的重物,就能憑空舉起相同重量的東西。

元朝前的歷史上有許多威猛的武將,都是怪力咒的行家,以一當百,所向披靡。可也有許多獵命師都在修煉的過程中變成一灘帶骨的肉泥、或被砸成半身不遂。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信心不足。

日子久了,加上烏禪詛咒的強大壓力,只剩下數量極少的獵命師願意傳承此一危險的咒術,免得族人人數急速銳減。

此咒需要極大的自信,方能修煉成宗,是以擅使怪力咒的行家不知不覺就養成了目中無人的個性。這也難怪,若非自視甚高,也無法在修煉怪力咒的生死一瞬間活下去。

谷亮亮與穀晶晶,這一對姊妹花天生擁有的「個性」,讓她們成為穀家家族歷史中驚人的天才,其個性,便是——白爛。

淩駕在天真無邪之上的白爛,比什麼自信之類的心理建設都還要有用!


「姊,慘了啦!」穀晶晶大驚失色。

「啊?」穀亮亮皺起眉頭,心跟著一慌。

十顆大鐵球的滾動速度已經快到肉眼無法跟上,體積好像又變得更大了。

刮起的巨風帶著一股鐵的冷然鏽味,極度逼近。

「上個禮拜買的那支唇蜜,剛剛好像忘了收進背包了啦。」穀晶晶跺腳。

「等一下再上去拿就好了啊。」穀亮亮翻白眼,沒好氣:「又不是限量!」

「下來簡單,但再上去好麻煩喔……」穀晶晶看起來很沮喪。

銀荷額上青筋爆出,雙眼血紅,激烈的腦波引起靜電,令長髮冉冉豎起。

再也支撐不住,銀荷雙腿猛然跪落在地,一顆臼齒也給咬崩了。


凡所見,皆可殺!

十顆巨大的鐵球一起撞向最裡!


轟?

背對著背,腳跟靠著腳跟,穀亮亮與穀晶晶的膝蓋也屈了起來。

轟?

沒有,沒發出一點聲音。

姊妹同心,咒力倍乘,竟將十顆夾擊的超級大鐵球通通擋下。

「我可以……在這裡的專櫃……借用一支嗎?」穀晶晶咬著嘴唇。

「那是偷。」穀亮亮認真說道:「雖然世界大亂了,偷就是偷。」

輸了。

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還有如此無敵怪力之人,不下……不下……血族的孤獨英雄,牙丸銀荷,了無憾恨地失去意識。

鐵球消失。

「咦?」穀晶晶嚇了一大跳。

「是幻術吧。」穀亮亮想到剛剛在大樓樓頂往下親眼看到的古怪死法,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沒想到幻術也可以那麼逼真,好強喔。」

前三天那些身體沒半點傷痕的屍體,也是栽在這個幻術高手的招吧。

不過如果這個高手用的是幻術,為什麼不用更厲害的東西砸過來呢?

「喵!」亞裡紗在背包裡激烈亂抓,頗有不滿:「喵喵!喵喵!」

穀亮亮打開背包,讓著惱了的亞裡紗出來透透氣。

暈倒在地上的銀荷,殷紅的鼻子冒著若有似無的血泡。

「這個吸血鬼還沒死,我們補她幾腳吧。」

穀晶晶說是這麼說,眼睛卻在看附近有沒有什麼重物。

畢竟用踩的……鞋子底下會黏黏的。

「她很厲害,要不是她剛剛快被太陽曬暈了,說不定我們還打不過她呢。」

「哪有這樣算的啊,贏了就是贏了!」穀晶晶嘟嘴。

「妳看,她長得蠻漂亮的,一定不希望死掉的時候很醜,基於一點點的敬意,我們給她一個痛快吧。」穀亮亮歎氣,東看西看。

「我們打那些吸血鬼兵都沒在管的,為什麼她是高手就有特權啊?」

「好歹人家差點殺死我們啊。」

「就因為她差點把我們殺死,幹麼對她那麼好……」

一邊拌嘴,穀亮亮找到了一根細長的竿子。

她拿著這竿子撥開倒在地上的銀荷的長髮,露出細白的頸子。

正當穀亮亮想將竿子插進銀荷的頸子之際,穀晶晶突然大叫:「喂!」

這一聲「喂!」,同時觸動了穀亮亮的視線。

銀荷頸子上的黑色荷花刺青……

那一串接在荷花刺青後的四個數字……1703!

「我的天……」穀亮亮睜大眼睛。

「她就是……」谷晶晶張大嘴巴。


長竿子喀喀落地。


那一張放在網路上,知名作者的側臉大頭貼。


V大!

第466話

船一直晃得很厲害。


理查是一個擁有雄心壯志的小兵。

在這一場攸關人類命運的戰役裡,理查就連看到敵人面目的機會都沒有。

平常時候,理查負責在不見天日的伙房裡幫大家烹調食物,攪拌生菜沙拉、切牛肉、煙熏鮭魚之類的。當然了,還得收拾一片狼藉的碗盤,還有定期清洗一台製作香草雪泥的昂貴機器。

大兵最愛開玩笑,不管是有意無意,理查總是被冷嘲熱諷。

「伙房兵真好,我們在外面訓練,你只要負責煮豆子就行了。」

「理查?還是查理?看你舀湯的手,嘖嘖,這麼瘦,多久沒拿槍啦?」

「喂,你寫信給女朋友的時候,有提到你沒射過一次大炮嗎?哈哈!」

理查從未習慣這些污辱,為此他還打了幾次架。

時間要是可以重來就好了。

理查一直有著一股憤憤不平的情緒……要不是在特別訓練時壓抑不住怒火,揍了直屬長官一拳,現在的自己,不是在甲板上抓著機關炮跟敵人對著幹,最差,也一定在旁邊幫忙裝填炮彈吧。

可惜不是那一種「現在」。

真正的現在呢,就連戰鬥中的緊張時刻,理查也只能待在狹小的伙房裡,蹲在地上吃著巧克力條打發時間,跟其他三個伙房兵大眼瞪小眼。

頭頂上的甲板似乎很熱鬧。

炮擊聲不絕於耳,戰鬥機劃破空氣的聲音更帥,連這裡都聽得清清楚楚。

沒人催促理查快點開夥,也沒人對著他埋怨菜色不佳。

那些曾經嘲弄他、跟他打過架的混蛋都忙得很。

而理查,他媽的連送死的蠢機會都沒有。


船身又大大顛晃了一下。


他想起了雷力。

最早理查在官校受基本新訓時,與雷力同寢了三個月。

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比那個呆頭呆腦的雷力差,不管是伏地挺身,還是仰臥起坐、跑步、拉單杠甚至打靶,所有的訓練,理查都不覺得自己輸了哪一項。就連寢務的整理跟吃飯的速度,雷力也沒自己厲害!

現在……真實人生版本的現在……

跟他一起受過訓的雷力,現在是最頂尖的F22戰鬥機飛行員。

這就是狗屎運吧,理查從鼻孔噴氣。

如果自己從軍校出來後,不是選擇海軍,而是跟雷力一起進空軍受訓的話,雷力哪有的混?都怪自己當時看不起空軍,覺得那種高高在上的戰鬥一點都沒有男子氣概,不屑加入。

相形之下,海軍的戰鬥部隊英勇多了,若能加入兩栖特種部隊,就等於進入了正面跟敵人衝鋒對決的勇敢世界,全身塗著迷彩,拿著刺刀,扛著槍,吆喝著繁複的戰術暗號,搶灘、掩護、爆破、不斷的掃射!

是了,其實也不必羡慕只會走好運的雷力。

空軍,算了吧,制服好看而已!

前幾天威風凜凜的F22機群還慘敗給小日本,丟臉!丟臉啊!

F22戰鬥機是全世界的尖端科技,一定設計得超好駕駛,誰學一學都會開吧?開著那種一定能勝的戰鬥機,全軍毫髮無傷的凱旋已經是基本要求,竟然還可以開到整個遭小日本殲滅,看看有多好笑!

呸!不屑!

比起那些光會走運的傢伙,只是欠了一個機會的自己,上帝一定另有安排。


「天上的父,我不怕敵人,不畏懼邪惡,我祈求您……」

理查雙手緊握,輕輕放在額頭上,衷心地祈禱:「讓我擁有展現勇氣的機會,讓我面對敵人,完成入伍的使命,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理查,你瘋啦?」一個伙房兵白了他一眼。

「我加入海軍受訓,可不是為了蹲在這裡吃巧克力。」理查瞪回去。

一個正吃著無限續杯香草雪泥的伙房頭頭,對理查豎起中指。

像理查這種自命不凡的人,伙房頭頭看多了,冷冷道:「你真夠格上甲板的話,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吃巧克力。」

「我只是欠缺機會!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理查不屑地看著伙房頭頭:「只要甲板上那些人死得差不多,我馬上就會升上去殺敵。其實我早就該上去了。」

「少在這裡自以為。伙房就是需要四個人,缺一不可,甲板上死再多人,你還是得幫忙煮豆子……噢不,今天你輪到的是煮湯,說到這,那一箱番茄到底洗了沒啊?」

理查啐了一口:「別把我跟你們這種廢物相提並論,我不會永遠在這裡的。」

此時,伙房的門被重重踢開。


上帝一向有求必應。


一個穿著黑色緊身皮衣,胸部呼之欲出的東方女人站在門口。

女人的背後,黑壓壓一片人影。

這裡,是通往指揮塔的三條快捷方式之一。


「忍術!櫻殺!」


一聲嬌喘,巨 乳一晃。

伙房裡四個大男人的腦袋,在同一時間俱被踢碎。

可憐的理查……還是查理?手中那條巧克力都還沒吃完哩!

第467話

雨。

漫天烽火的大雨。


這場大雨不過下了二十二分鐘,大大小小戰艦已沉了九艘,三艘戰艦沒沉但也無法繼續作戰,潛艦折損了兩艘,火力薄弱的Z組織的科學觀測艦也沉了三艘。

逐漸被逆轉的天空,二十四架F22戰鬥機變成了失去羽翼的亡靈。

慘重的傷亡,當然也換來敵人不小的代價。

惱人的空行咒獸,不管是鐮獸還是人面烏鴉,都已大量減少到艦隊的防禦火網足以從容處理的程度。受了重傷的八岐大蛇活動力也銳減,不曉得躲到哪裡,潛艦持續發出聲納追蹤那隻大怪獸的蹤跡。

只剩下三十幾架F22戰鬥機,與五隻奇形怪狀的巨大鳥人在空中鏖戰。

來自Z組織的戰略研究員尼爾不禁感歎……

人類這幾千年來的腦力演化,誕生了許多強大的兵器。

在這些號稱足以毀滅人類文明的現代化兵器裡,如果有所謂的最強,除了夷平一切的核子彈,莫過於統合力超卓的航空母艦艦隊。

美國第七艦隊,太平洋的王者,以核動力航空母艦喬治華盛頓號為首,領著大大小小六十艘軍艦,加上四百架地球上最高科技的戰鬥機。

如今,最強的超軍事化,已逐漸壓倒莫名其妙的古代力量,安倍晴明預先準備好的咒獸大軍,慘遭全軍覆沒只是時間問題。

或許人類已經不需要那種自以為奇妙、連通陰陽異界的「咒」。

所謂的「科技」,就是真正人類征服大地的「最終咒語」。

日本也有傲視全球的軍事科技。

可惜,只可惜日本血族的對手……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日本血族一定會雙手退還他們逼來的戰爭。」

來自Z組織的尼爾頗有深意地看著安分尼上將。

安分尼上將不置可否。

對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來說,還未看見日本的海岸線,就已經令艦隊如此折損,可見接下來的艦隊交鋒與登陸作戰還有許多慘烈的苦戰。

所謂站在歷史的轉捩點,真正的意義是,其中有一方的歷史將從此消失。

第468話

最該笑的人,卻在哭。

這一場戰爭最興致高昂的旁觀者,在無數個子母螢幕前感動得熱淚盈眶。

科學觀測艦上拍到的戰鬥影像,都傳到了Z組織的海底城。

「安倍晴明,沒想到在小說以外的世界看到了您。」

凱因斯抓亂了頭髮,十幾條眼淚都流到了頸子上:「改變天氣、式神、咒獸……這就是您的手段,真的是太偉大了,如果您當初沒有將一半的力量給了出去,說不定幻化成妖狐的您……沒錯,一定能打得贏地球上第二強的艦隊啊!」

不停用力拍打桌子,手都腫了起來也無法平復他滿腔的感動。

為了表達對安倍晴明的崇高敬意,凱因斯已準備好了所需要的棋子。

聽起來非常幼稚、絕對涉嫌抄襲的黃金十二宮聖鬥士,已經在外太空做好準備,雖然不打算真正得逞什麼事,但那十二名拔尖的第三種人類身上所配戴的即時影像回傳系統,才是凱因斯真正的目的。

其餘的……

等待最不應該的時機,Z組織的中堅部隊,將強行亂入,收割這一場戰爭。

「請放心!我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凱因斯握拳,哭著大叫:「我一定會將您鍾愛的土地化為煉獄,將您一心守護的人民與妖怪,統統都殺得血流成河,幫助您找回真正強大的力量,屆時再請您與我一決勝負!」


瘋子沒什麼了不起。

但如果瘋子就住在你家隔壁……


住在你家隔壁的瘋子沒什麼了不起。

但如果這個瘋子,妄想掌握全世界未來一百年的歷史……

第469話

「最後——百雷!」

一個雨戰神天狗豁盡全力,彎弓,一口氣射出煙火般的雷箭。

雷箭如雨。

「快散開!」

「不好!」

兩台來不及躲開的F22戰鬥機著了道,遭到空中斬首。

使出絕招的那一個雨戰神天狗,翅膀沒力氣到垂了下來。

「吃下這個!」

絕對不同情殺害同伴的敵人,雷力殺紅了眼,從副機射出一枚飛彈。

命中。

這一發,就直接將筋疲力竭的雨戰神天狗轟回了屬於他的異界。

「跟那隻鐵鳥同歸於盡!」

一個翅膀負傷的雨戰神天狗,以全速衝向雷力的主座機。

還能飛、還能戰的四個雨戰神天狗都知道,若非那三隻齊心合力的鐵鳥,這片天空早就是他們的了。還不了安倍晴明的人情,實在不甘願!

「少來。」

拒絕犧牲,雷力冷冷閃開的瞬間,還賞了雨戰神天狗十幾發鷹爪機炮。

護身波早就在一波又一波的交手中給徹底打爛了,雷力這幾發鷹爪炮彈在雨戰神天狗的身上穿出好幾個洞。

像一隻不再戀棧天空的鷹,雨戰神天狗壯烈墜海。


「敵人的主力還有三個!大家不要鬆懈!」

雷力冷靜又炙熱地指揮,親手爭回同伴與他的天空。


雷達上,終於出現了一大堆巨大的光點。

——敵人的艦隊終於接近雙方默契中的大海交戰區。


「長官,衛星顯示,敵人的戰機正在甲板準備就緒。」

情報官看著軍事衛星即時從外太空傳下來的分析資料,說:「至少有一百架F16戰鬥機會擔任敵人的首波先鋒。」

一百架,數目驚人。

不過還沒有到足以威嚇如廝艦隊的程度。

「飛行甲板沒有被破壞的艦艇還有幾艘?」安分尼上將沉著地說:「計算一下可以執行第二架次的戰機。」

「是。」情報官統合各艦回報的情況,很快便說:「估計起來,第二攻擊架次的F22戰鬥機還有四十至四十七架可以起飛,如果還能爭取到半個小時修復部分軍艦的起落甲板,至少還有二十架能飛!六個小時後與後續趕到的他國艦群會合,得到支援後,將完全恢復戰力。」

點點頭,安分尼上將:「好,準備迎接貴客。」

就等這一句話。

「所有潛艦待命。」

「反飛彈系統準備完畢。」

「超音速反潛艦飛彈待命。」

「反電子脈衝系統再次確認完畢。」

「預警機已先行起飛。」


正當第七艦隊努力從讓人眼花撩亂的怪物攻擊中重整旗鼓,預備與日本艦隊正面交鋒時,一艘巡洋艦默默地駛離原先的路線,頭一歪,朝航空母艦的方向前進。

「路易斯號,路易斯號,你的航線已偏離。」

鄰近的驅逐艦一邊對付著苟延殘喘的鐮獸,一邊簡單發出警告。

巡洋艦沒有回應,沉默地繼續朝航空母艦前進。

「路易斯號,請注意,請注意,你的航線已偏離!請立即更改航線!」

巡洋艦不僅不理會,還加快了航速。

驅逐艦與巡洋艦之間的距離,已縮短到肉眼即可感覺到強大壓迫感的地步。

「路易斯號!路易斯號!請立即……」

正拿著對講機,發出警告的副艦長瞠目結舌。

巡洋艦甲板上的每一座炮臺,都對準了幾乎要擦撞上的驅逐艦。

「這是……」驅逐艦的艦長說不出話來。

與他遙目相望的,是一個站在指揮塔里的陌生東方女子。

東方女子向他甜甜一笑。

轟隆聲大作。

迅雷不及掩耳,短兵相接的驅逐艦立刻遭到無情的炮擊毀滅。

此一巨變,瞬間讓第七艦隊整個大驚。

甲板上的炮口隨即一轉,立刻又對準了一艘擋在前方的小型驅逐艦。

……對方驅逐艦所有的炮口都朝著天空。

又一無情的轟隆炮擊,驅逐艦遭到貫穿,引燃油氣,爆炸!!


「哈!」


身受重傷的服部半藏,昂然站在巡洋艦的甲板上。

雖然無法完美地直接進攻航空母艦,畢竟還是達陣了計畫中次等備案的第一步。接下來就是用巡洋艦撞擊航空母艦,將船上的忍者一口氣倒了過去!

如果這一千八百個忍者全都攻上了航空母艦,就算守護在航空母艦上的是最精銳的兩栖特種部隊,恐怕也擋不了那猶如黑色毒龍的忍者猛攻。

一旦最重要的航空母艦被摧毀,第七艦隊恐怕就要重新考慮進攻東京的計畫。

服部半藏發出一聲穿越雲雨的清嘯,單手高舉。

——信號。


「你辦到了呢,素未謀面的偉大忍者。」

神情疲憊的安倍晴明俯瞰下方,有些感動。


「現在全靠你了,素昧平生的大陰陽師。」

服部半藏仰著頭,看向天際。

第470話

是了。

重新聚精會神,安倍晴明運起全身功力。

魔舌燦爛。


海的力量深不可測。

早在安倍晴明召喚遮蔽日出的大雷雨時,他也同時對底下的大海施了咒。

那一道又一道不斷鞭笞大海的雷電,就是來自安倍晴明誠摯的懇求。

咒的祈力很強,所需要的時間也越久,八岐大蛇與艦隊對抗,漫天咒獸飛舞,都是伏筆,都在幫這一道「大祈神咒」的發揮效力爭取寶貴的時間。


安倍晴明善「咒」,其力量,主要來自於召喚。

神獸或異怪的召喚皆無法憑空而來,平日便得用咒培養關係,用法力餵養。

是以召喚術又大致分為兩種。

其一,是借著周遭環境的五行原理召喚出相應的咒獸,比如在深山裡可以借著滿山古木召喚出樹精,在河邊召喚出水怪,在暴風來襲時請風魔現身。

大自然的力量無窮無盡,條件越好,召喚出來的神兵咒獸也越厲害。

若施術者的周遭環境無法支援所求,想來個「無中生有」,便得使用方法二——事先搜集足夠的「靈」,施咒,將「靈」灌注在紙上,再將紙折成大致的模樣,暫時封印起來,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將充滿靈力的咒獸釋放。

這個施咒法不僅有備無患,又能靈活運用,更重要的是,安倍晴明等於隨身都帶著一支個人的靈力大軍。

安倍晴明已經花了很大力氣召喚風馳電掣的大雲雨。

現在,埋在大海裡的咒也應該成熟了。


「大神祈咒——天無邊,海無界。」

安倍晴明一舌念著世間能夠理解的語言,一舌念著無人能夠解讀的魔語:「海神允我,百丈巨妖!」


巡洋艦四面八方的海面,高高隆起。

隆起!隆起!

水面不斷拔高,聚攏!

水——恐怕是這世界上最有形,也是最無形的「物質」。

咒力爆發,海水高高隆起,凝聚成高達上百公尺的巨大水海妖。


「太了不起了。」服部半藏讚歎,不住點頭:「這是何等偉大的陰陽術!」


說是海妖,可海妖無眼耳口鼻,無首無身,只有非常粗略的人形手臂,海妖巨臂「目前」一共有八隻,擋在巡洋艦前形成八道無比壯闊的水之城牆。

海的力量無與倫比,是大自然之最,絕不輕易受到任何勢力的操控,縱使是大陰陽師安倍晴明也無法全盤掌控海的力量,僅能借著海妖巨臂的力量協助巡洋艦防守。

即使如此,這恐怕還是全世界最強的防守!


巡洋艦直撲航空母艦而來。

「各艦攻擊!」安分尼上將看出意圖,大聲下令:「將路易斯號打爛!」

靠近被忍者俘虜的巡洋艦附近的軍艦,當然老實不客氣地開炮。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只是那些直射而來的炮彈根本打不穿充滿咒力、又異常厚實的海水,每一發,每一炮,在海妖巨臂張開的大手掌裡失去前進的動能,盡數落到了海裡。

表面上,人類的科技力量終於到了極限。

實際上,正在施法操縱大海的安倍晴明,體力與法力也快透支了。

但絕對不能倒下!

放任這樣的無敵艦隊逼近東京,接踵發生的事不需安倍晴明的腦袋也能預見。

不行。

絕對不行!

雖然身上有一半的血液來自於巨妖九尾狐,但安倍晴明真心真意想保護他喜歡的土地,當年才會答應徐福如果真有人類大舉入侵的一天,一定要傾力相助。


那一天,就是這一天。

安倍晴明全身發出黑色的魔光。

「務必要在這裡攔下你們!」


一利一弊,大雨飄搖,海妖巨臂又弄得四周大浪此伏彼起,縱使是巡洋艦船身也是劇烈搖晃,要是此時開炮攻擊其他船艦,炮彈也會自個兒打到海妖巨臂無法穿透過去。

也好,反正原本就不巴望採取用炮火擊沉航母的便宜之道。

短兵相接才是貨真價實的戰鬥,所有的忍者都如此堅定以為。


大雨滂沱,越來越密集的炮彈聲幾乎要穿透了海妖巨臂。

「怎麼辦?絕對不能讓他們靠近航母啊!」

「繼續開炮!不要停下來!」

「快!近距離給它巡弋飛彈,不需要顧及其他船艦!」

「戰鬥直升機看看能不能直接衝過去!」

美軍越來越驚慌,炮越打越多,安分尼上將的眉頭也越來越緊。

魚雷自然也發射了好幾枚。

只是海妖巨臂在海底築起的防禦更扎實,猶如百爪章魚,直接將微不足道的魚雷撥開,掃進了海溝深處。

「大家準備!」優香在指揮塔上大吼。

不管是甲賀忍者還是伊賀忍者,這兩個過去長期互戰互噬的暗黑忍族,一臉肅容站在服部半藏身旁。團團圍住,用身體保護著他們的主人……他們的英雄。

「讓開!」雷力自上俯衝。

來自天上的霸權者也朝巡洋艦開火了。

不只雷力,十幾台F22戰鬥機都從高空射出精密的空對地地獄火飛彈。

嗉!

嗉!

超高破壞力的空對地飛彈劃破天際,還兼具了穿透力最需要的速度。



安倍晴明身上的黑氣大盛:「攏!」

好幾隻巨大的海妖手臂高高舉起,張開併攏,攔在被忍者挾持的巡洋艦上空。

十幾枚威力強大的飛彈盡數爆炸,卻只是將巨大厚實的水塊給擊碎。大水摔落在巡洋艦甲板上,衝在這一千八百個忍者的頭上,卻沒有人被衝得東倒西歪。

他們的視線,盯著前方越來越清晰的航空母艦。

心,卻集中在甲板上。

或許這是僅有的喘息機會,服部半藏半蹲在地。雙手施展忍咒,珍惜著每一分每一秒可以療傷的黃金時間,讓忍咒進入體內,配合血族得天獨厚的優異體質進行自我療愈。

這個姿勢,讓服部半藏征服了每個長眠忍者的心。

戰場上,絕對沒有比偉大的領袖身先士卒,與所有人並肩作戰的畫面來得激勵士氣。看到服部半藏身先士卒,在所有忍者之前就身受重傷的畫面,無不動容!

優香從指揮塔一躍而下,落在甲板上服部半藏身邊。

「前輩!」優香咬著牙,漲紅著臉。

「嗯。」

「我一直很喜歡看電影。」優香握緊拳頭。

電影?

這個時候提電影做什麼?

不知道怎麼回話,難道說我也喜歡嗎?服部半藏只是淡淡看了優香一眼。

「那個……電影裡常常這樣演,兩軍交戰前,主將啊……主將都會來個簡單的演講,很熱血的那一種,通常講完大家都會變得很殺耶!」優香感到很難為情,但還是非講不可:「前輩,其實我想了幾句簡單的臺詞。」

「……」服部半藏差點笑了出來。

這個少了根筋的大胸部女忍者,真想用力上一下啊。

服部半藏點點頭,閉上眼睛時嘴角也忍不住上揚。

優香大喜,霍然站起。

「今天我們不分甲賀,不分伊賀……我們之間再也不分彼此!」

優香晃著過於巨大的胸部,熱血地大吼:「兩船相接的一瞬間,讓我們一起把命留在敵人的首級旁!為捍衛我們的食物而戰!」

近一千八百名忍者齊聲豪吼,熱血沸騰。

「捍衛我們的食物!」「捍衛我們的食物!」「捍衛我們的食物!」

千古以降,忍者作為無數戰爭的先鋒,卻無人記憶。

低調是他們唯一的戰鬥風格。

不被記憶是他們的最高榮譽。

但從下一刻開始,這些忍者要肆無忌憚地大殺一通。

遠在百里之外的故鄉,永遠都會記得第一場勝仗是由誰奪下。


逼近,六百公尺。

……五百公尺。


炮聲不絕,海牆不穿。

「航母上,我們有多少兵力?」安分尼上將,終於難掩絕望神色。

「除了一般兵外,擁有兩栖陸戰隊兩千名,但……」副官咬牙。

但,抵擋不住的。

絕對不能淪陷的航母,防得了任何飛彈,無視任何魚雷,不畏懼敵機威脅。

最後,竟將栽在如此愚蠢的近身肉搏戰上!


五百公尺。

四百公尺。


捍衛我們的食物……捍衛我們的食物……一千八百名忍者在甲板上慷慨激昂的豪吼聲,穿透了喧囂的大風大雨,終於來到耳朵可以聽見的距離。


三百公尺!


忽地。

一道雄渾至極的白色光芒,從航空母艦的甲板底側的懸欄上,兇猛衝出!

白光宛若烈日,擊穿了一隻擋在巡洋艦前的海妖巨臂。

號稱絕對防禦的海牆徹底爆碎!


「……」服部半藏,呆呆地睜開眼睛。


「……」安倍晴明,難以置信地看著航母甲板底側。


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小黑影,搖擺著脫了毛的小小尾巴。


「再怎麼說,我都是……」


「姜子牙的貓啊!」


〈續•呼喚亡靈的大海〉之章 完


《獵命師傳奇》卷十五 完


《獵命師傳奇》卷十六•預告

聶老後退了一大步。

拒絕圍攻,這是他的驕傲。

廟歲,倪楚楚,兵五常,鎖木,書恩,圍著腰繫雙刀的男人。

然而這個男人猛虎般的眼睛,始終只是看著聶老。

「死老頭,你不加入的話,我一下子就幹掉他們了。」

宮本武藏雙手環胸,壓根不打算拔刀。

廟歲感到一陣頭皮發麻。惡魔之耳告訴他——

這個拿著雙刀的傢伙,並沒有說謊!

(九把刀:但也不知道會不會這樣,小說的世界很神秘的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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