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 回歸之路 - 哲學勵志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首頁 小說中心 A-AA+ 發書評 收藏 書籤 目錄

簡/繁              

第八章

回歸之路 by 邁克爾·維特茲

2019-10-14 22:41

  來到冬青鎮,南希倍感欣慰,緊張的神經終於得以放鬆;現在他們可以過自己的日子了。馬特可以不受任何干擾,睡一整夜,一覺睡到大天亮,而他是極度需要睡眠的。南希可以幫他洗衣做飯,可以陪他在戶外散步,呼吸清新的空氣。晚上,他們可以像普通的美國人那樣,窩在家裡看朋友送的《約翰·亞當斯》DVD碟片。馬特可以坐在沙發上抱著他那隻3英尺高的毛絨玩具熊。對這個優秀的鐵人三項選手來說,他變得多強大都離不開他的熊寶寶。馬特和邁克爾都是伴著這隻玩具熊長大的,麥克特地開車把玩具熊送到冬青鎮來,希望能給兒子一些安慰。
  馬特和她的母親制定了每日作息計劃,他們都迫不及待照此執行了。馬特一頭扎進書本裡,還和教授聯繫,確定補考和論文的時間安排,以及最後期限,一心想確認受傷後自己的頭腦是否還正常。他骨折的手臂每天還需要做康復訓練。只要天氣好,南希都會陪兒子在陽光下散步,如果遇到天氣寒冷,就去冬青鎮健身房的跑步機上鍛鍊。在健身房裡,馬特簡直就是一景:穿著彈力纖維短褲,脖子上是氣管切開術的套管,半邊臉耷拉著,嘴巴還縫著。還好這裡是在南部,既沒有異樣的眼光,也沒有什麼好事的人,人們都很溫和有禮。馬特驚喜地發現自己身體的感覺有多麼好,他確信自己的體力已經恢復到可以開始跑步的程度了。如果醫生們知道馬特這個想法肯定要被嚇出心臟病,因為醫生對馬特的要求很明確——「不能跑」。所以馬特要在技術上遵守規定——他把跑步機坡度調為5或者6,把速度設定在每小時4.1或4.2英里。從技術上說,這是快走,而不是跑。他總是喜歡挑戰自己,那麼在冬青鎮的康復訓練也是一樣。
  南希為感恩節買了一臺新的粉碎攪拌機,馬特就像個前衛藝術家一樣,每天就用這臺機器做著實驗。他把能想像出來的各種高蛋白、美味的食物粉碎攪和在一起,然後全部用吸管吃下肚。他把什麼都往攪拌機裡扔——雞肉、牛肉、巧克力餅、火腿、摜奶油等等。他住院期間掉了17磅體重,現在他決心要補回來。南希還從里昂比恩公司訂購了一棵小聖誕樹和聖誕花環。他們覺得就像在家一樣。經歷過醫院的喧囂,現在的生活重歸平靜。剛開始的10天到兩個星期的時間裡,他們哪裡都沒去。快到12月份時,他們要開車回夏洛蒂鎮,馬特要參加實驗室考試以及筆試。艾蜜莉已經回到學校完成了這學期的學業。她每個週末都會來看馬特。第一次來的時候還給馬特帶了一個櫻桃餡餅,是她和凱莉一起烤的,專門給馬特用來做「混合實驗」。馬特也的確把它攪碎了,是和冰淇淋一起攪的。南希每天都按時清理馬特的呼吸套管,馬特的咳嗽反射恢復良好,他已經可以自己把大部分黏液咳出來了,但是套管還是需要手工清潔。南希會摘下那一小段套管,按照護士教的那樣把它洗乾淨。每當馬特熟睡的時候,她就會把呼吸套管連上加濕器。「一天天就這麼過去了,」南希說。「我們建立了一種生活節奏。」
  馬特急於補上秋季學期的功課,包括落下的所有課程。不但如此,他還想趕在1月份春季學期開學之前就完成這些事,希望這個學期他可以開始正常上課,不再中斷。要想這樣,他就得先做完秋季學期的所有作業。當然,他的這個想法把大家嚇壞了,特別是他的醫生,因為即使病人能做到,又有誰會願意像馬特這樣,大傷初癒就一頭扎進學業,來挑戰自己的極限呢?需要補的功課太多了,他有好幾篇論文要寫,有歷史課的,還有其他課程的,他還要補做物理實驗。南希只是在一旁靜觀馬特忙著這一切。馬特一邊盤算著學習計劃,一邊不停地通過郵件和他的教授溝通,制定優先任務、補課時間表,在冬青鎮的公寓裡全心投入學習中。
  「馬特就那麼做了。」南希說。「真是令人驚異。」
  在所有要補的功課中,最有挑戰性,同時也是異議最多的是他的第二次物理期中考試。他想參加這次考試,而且想儘快。對馬特來說,顯然這個考試具有非凡的意義——不僅是對他物理學知識的測試,同時也是對自己大腦是否正常的測試。最不贊成的人是麥克,他說了很多要謹慎的話。馬特一直通過郵件跟父親保持聯繫。麥克在感恩節過後的那個週六下午,就開車送邁克爾去費城機場,同時他自己也回去上班了。麥克在電子郵件中一再告誡馬特要慢慢來。
  「我非常愛你。」那個週六晚上,麥克從家中發來電子郵件。這天是11月29日,感恩節剛過去兩天。「你做得很棒,我相信你經過自己的努力肯定能康復如初。記住,這才是你當前首要任務——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經歷多長的時間。你是我和你母親最大的驕傲。」
  星期天晚上(即事故發生四周後),馬特照例給父親發郵件,他把這稱為「每日匯報」。「艾蜜莉今天來看我了,我們很開心……」馬特寫道。「我在跑步機上走了30分鐘,1.2英里,其中有一部分設定了斜坡角度。下午我還做了一些低強度的訓練。在課程方面,我讀完了一章物理,完成了課後習題。此外,非洲史,我也讀了兩章。這兩天,以及今天,我每天都吃了4000卡路里食物,今天我穿著運動褲、跑鞋和T恤稱了一下體重——137磅。我想我應該是長了一磅肉。爸爸,我非常非常愛你,我現在都在想念你和邁克爾了。今晚上我們和小熊一塊看《熊的故事》!——愛你的,馬特。」
  星期一,南希開車帶馬特來到夏洛蒂鎮與帕克醫生見面。12月2日,星期二早上,馬特給父親發郵件:「我左眼下方的臉部神經似乎恢復了。帕克醫生甚至覺得,我下唇右邊有輕微的反應,這些跡象表明神經並沒有被切斷——醫生對此持謹慎樂觀態度!下顎的復位情況看起來仍然不錯。醫生說兩週以後就可以給我拆線了,那時我就可以張開嘴了……」馬特還告訴父親,他正在聯繫他的教授安排補考和交論文的時間。
  麥克回覆說,「我們會為你的臉部神經祈禱……嘴巴和下顎的復位非常重要,所以你必須盡量保持固定不動,不要說話。同時在跑步機上一定要小心——你可不能再傷到臉了。」
  然後麥克用粗體字強調:「馬特,和教授見面的時候,承諾要謹慎,盡量多爭取時間和靈活度,以免作繭自縛。你首要的任務是康復,所以不要操之過急,你的教授會理解的……」
  當天傍晚,在給各位教授發完電子郵件後,馬特又給父親發了一封電子郵件:「我的計劃是這樣的……」他大致描述了一下補寫歷史課論文,以及補做物理課實驗的計劃。他會讓艾蜜莉做為他的實驗搭檔。至於物理考試的時間,馬特寫到,「我想我下週一就可以參加第二次期中考試了。我真的想集中精力完成物理課程,這是我的首要目標。您怎麼看?」
  幾分鐘後,父親就回覆說:「馬特,我的想法是,你已經進展神速了。但是下週一就參加物理考試實在太勉強了。為什麼不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呢?你需要多學習,看看你能理解和記住多少。事故發生後,這將是你要面臨的第一項『測試』——在事故以後你能學會和記住什麼,這樣的測試對我們有極大的意義。」
  幾個小時後,馬特回覆父親:「爸爸,我知道你想確保我的安全,事實上我很安全。我想告訴你的是,即使我下週一就考物理,我也還有一整個星期的時間可以復習。我已經把要考的內容學完了一遍,現在我正在一遍一遍地復習。我的狀態很好,而且情況每天都在改善。另外,為了參加物理期末考試,我還需要學習4章全新的內容,同時復習這學期的所有內容。所以我想快點參加期中考試,為準備期末考試留下更多的時間……」
  那天晚上,馬特又給父親發了一封電子郵件,那是「每日匯報」:「今天的鍛鍊效果是最好的……我今天讀了很大一段非洲歷史教材,我還做完了物理課一章裡2/3的習題。胃口也特別好。我自己還很冷靜,所以請你們也別太激動——我的下唇右側和我的右邊臉都可以動了,說明了之前我們認為已經死亡的右下部神經可能還活著。這簡直是意外之喜,我能恢復到這種程度已經受上帝太多庇佑了。非常想念你,期待週五見到你。我週五的複診預約是在下午3點半……」
  週五要見的是外科醫生卡蘭德,就是一直統管馬特一切治療的醫生。這是最後一次檢查,也是出院檢查,麥克想藉此機會問一問卡蘭德醫生對馬特在腦損傷之後,這麼快就參加物理考試有什麼看法。麥克會過來度週末,會趕在與卡蘭德醫生預約的複診時間前到達。
  在複診時,麥克向醫生表達了自己的擔憂,問卡蘭德醫生馬特參加物理考試是不是合適。卡蘭德醫生並沒有裝模作樣地說一些理解馬特的動機和信念之類的話。他無法預知馬特會做到什麼程度。他能確定的是4個星期前馬特的腦部曾遭受重創並一度昏迷。「顯而易見,」卡蘭德對米勒一家說,「現在,他的大腦思考能力100%恢復是不可能的。」卡蘭德說,腦部損傷後的要完全恢復至少需要6個月。「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不是好主意,」卡蘭德說。
  馬特非常想與醫生理論,但他的嘴巴還縫著。坦白說,南希倒希望她的丈夫現在還待在費城,或者晚一點,複診以後再來。她清楚自己的兒子在做什麼,以及能做什麼。她每天都在觀察他。她認為他可以做得到。她鼓勵他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他需要有個目標,他的生活一直都是以目標為導向的,如果沒有這樣的目標——參加考試,全心全意投入到學業中去,向自己證明自己能做得到——他的注意力可能就會轉移到別的地方去。也許他會花更多時間照鏡子,顧影自憐,擔心他和艾蜜莉的未來,惋惜他所失去的一切。誰知道呢?但是,她相信參加物理考試對馬特來說是最好的。她覺得他有這個能力,也有足夠的動力。但同時風險也確實存在——與成績無關。萬一馬特的狀態不像他自我感覺的那樣好,萬一考試讓馬特意識到,他失去了原來的能力,無法再集中注意力,不再有原來的腦力了呢?如果考試沒考好可能會印證這些萬一,他會不會因此陷入另一種消沉裡?麥克真正擔心的,不僅是成績,因為到目前為止,馬特的所有理科課程已經拿到了完美的4.0分,他更擔心的是萬一考砸了會打擊馬特的信心,以及他對自身形象的認識。所以這次考試不僅僅是一次考試而已。下得賭注太大了,麥克和南希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
  神經科專家希恩醫生並不認為馬特能做到那麼多,但他知道這次考試對他的意義,是他前進的動力。他知道在馬特的康復之路不可或缺的是「不退縮、不拖延」。所以他不反對馬特參加考試。從神經學的角度來看,參加一次考試也不會對馬特造成傷害。
  物理考試的時間定在了12月11日,一個星期四。物理學教授範丘巨集第一次知道馬特出了事故是從也在同一個班上的艾蜜莉那裡聽說的。他從1982年起就在在維吉尼亞大學任教,已經有近30年了。他喜歡醫學預科班的學生,他們是最執著、最努力的學生,他們是真心地想學習和掌握這門課的學生,他們普遍聰明、勤奮好學,對此他印象深刻。他真誠地希望他們中間有更多的人會考慮轉為物理專業,或者成為職業物理學家。他班上有180名學生,馬特只是其中一個,坦白說,在馬特出事之前,他根本分不清誰是馬特,誰又是馬克。但是范教授永遠都忘不了馬特到物理系大樓三樓,他的辦公室來補考的情景。看到馬特,他嚇呆了。馬特的臉太恐怖了——整個左半邊臉耷拉著,看起來是沒有知覺的。他的嘴巴是縫起來的,而且這個學生只能通過寫字、打手勢和咕噥來交流,他咽喉裡還插著呼吸套管。范教授心想,這年輕人怎麼能參加得了我的考試呢?范教授對馬特一直保持和藹和尊重,不把自己內心的不安表現出來。范教授提出給馬特延長考試時間,因為班裡的其他學生因為各式各樣的原因都享受過這樣的優待,范教授覺得馬特也應該享有,但是馬特拒絕了。馬特向范教授保證,正常的1小時15分鐘就足夠了。范教授並不知道這門考試對馬特和家人有多麼重要的意義——對於父親的反對、自己的堅持、卡蘭德醫生的保留意見,以及母親的鼓勵,他都要有個交代。范教授知道的是,這份考卷班上的平均成績是20題答對13題,而且題目很難,考題考察的內容涉及力學、光學、熱力學和各種波。不僅考察學生解決問題的能力,還要測試學生對概念的掌握,還要辨別出哪些問題需要使用什麼概念來解答。范教授知道,馬特在車禍中傷到了大腦,從他的臉就明顯看得出來。他在心裡對自己說,馬特是不可能完成考試的,但馬特完成了。
  考題型別是選擇題。範丘巨集本不願採取標準化考試的方式,但是班上的學生這麼多,這是唯一可行的辦法,因為便於評分。範丘巨集喜歡這個年輕人,但對他的期望並不太高。
  以下是一些考試題的例子:
  7)一個實心圓盤從25度的斜坡上由靜止狀態開始滾動,圓盤沿斜坡向下滾動3公尺後的速度是多少?(實心圓盤的質量為M,半徑為R,慣性矩為1/2(MR2))
  A)5.71m/s B)2.04m/s C)3.53m/s D)4.07m/s E)6.29m/s
  16)一顆質量為16.2克的子彈以870m/s的初速度射入一塊40公斤的障礙物,障礙物水平連在一根彈簧上,彈簧的力常數為1010N/m。問該彈簧被壓縮了多少公分?
  A)7.01cm B)5.57cm C)6.34cm D)3.42cm E)1.26cm
  范教授批改試卷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這回真的被嚇到了。20道題馬特答對了19題,得分95分。整個班裡180名學生只有3名學生達到了這個水準。全班平均成績是65分。上面列舉的兩道問題馬特都答對了。「發生了這麼大的意外還能取得這樣的成績,真是不可思議,」范教授說。
  那天早上考完試後,馬特和母親就回到了冬青鎮,中途還停下來買了個花生醬奶昔。回到公寓以後,馬特每隔半小時就查一下電子郵件。媽媽說希望教授能把他的分數發給他,而他也沒等多久,下午四、五點鐘,馬特就收到教授的郵件了:
  「馬特,你的第二次期中考試成績是19/20。恭喜你!范教授」
  范教授沒有保留馬特的這份試卷,所以他也想不起來馬特到底是哪一題做錯了。
  幾分鐘以後馬特就把這封郵件轉發給了父親,並在開頭加了這句話:「爸爸,95分……還不賴!愛你的,馬特」
  他的父親回覆道:「我真為你驕傲。多少分都不重要,單單是你學習和參加考試的決心都足以證明你自己了。95分的成績更是完全出人意料!」
  當天晚上,麥克·米勒給伯納迪諾發了一封郵件,告訴他馬特物理考試的成績。伯納迪諾是瞭解風險所在的。「自從11月2日那天開始,我感覺就像在坐雲霄飛車,」麥克寫道。「馬克,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是多麼感激你,感謝你為我們全家所做的一切,你是聯結我們全家的紐帶。」
  第二天,伯納迪諾回覆說,「麥克,馬特已經跟我講了這次最重大考試的意義。知道他的腦力一點沒受影響真是棒得不可思議!!我們現在都明白了,已經毫無疑問,他有望完完全全康復,他能夠繼續追逐他的夢想!!說這些的時候我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了!」
  薩巴託得知這個訊息以後,也給馬特發了一封郵件祝賀他,並許諾「聖誕老公公」今年一定會給他準備一份大禮。馬特回覆道:「薩巴託博士,我現在的狀態難以置信的好,我恢復得這麼好,這麼快肯定是得到了上帝的保佑!你可以給聖誕老公公捎個信,告訴他我不需要任何禮物了,因為我已經擁有夠多了——無微不至的親人,不離不棄的女朋友,深情厚誼的朋友,還有良好的身體狀況!考試的成績很棒,但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通過考試讓我知道了我的頭腦回到了車禍前的水準,我的大腦功能仍然很強,真是極大的幸運啊……」
  當卡蘭德醫生聽到這個考試成績後,幾乎是欣喜若狂了。「顱腦損傷後的倖存,」卡蘭德說,「以及在這麼短時間內出院是一回事,而學習物理課,還是自學,又是在顱腦損傷復元的同時,就有點太不可思議了。這個故事已經是普通人難以企及的了,而能考出這個成績簡直讓我目瞪口呆了。」
  ***
  麥克·米勒在馬特物理考試之後的週末又去了冬青鎮,聽說他臉部的某些神經有了些活動跡象,每個人都歡欣鼓舞。麥克建議說:「我們去看看馬克·哈里斯和瑪麗安·哈里斯夫婦,向他們當面致謝吧?」
  「我也去。」南希說。
  「我也要去。」馬特在紙上寫道。
  於是,麥克就先給夏洛蒂鎮這位醫生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一家三口開車前往。馬克·哈里斯就站在自家門前的人行道上迎候。看見馬特下車向他走過來,他的眼淚一下就流了下來。這個他曾經認定會死在山上的年輕人,這個他認為最多扛不過一個小時的年輕人,如今正大步流星向他走來,讓這位醫生難以自持。然後,馬特擁抱了他,在這個充滿感激的懷抱裡,哈里斯感到無限的滿足感、最大的回報、最大的意外和欣喜——這是哈里斯一生中最棒的時刻。「就好像看到一個你深愛的人起死回生」他說,「你瞧,他就在這,他好好的。」
  在車禍發生的時候,馬克·哈里斯覺得自己僅僅就只是提供了45分鐘的醫療救援,那是自己的職責。他預計這個孩子活不下去。即使馬特活下來,哈里斯醫生覺得也就是聽說一下而已,他也確實從維吉尼亞大學的同事那裡聽說了。「我們沒想到能瞭解更多細節。」哈里斯說,「我們希望他一切順利。」哈里斯從未想到麥克·米勒會打電話來感謝他,更不會想到親眼看到這個強壯、健康的年輕人會走進自己的家門。「我們完全沒有料到,除了與馬特有過那麼一次交集以外,還能有什麼別的。」哈里斯說。他只是一個麻醉師,而米勒一家親自登門致謝的舉動讓他更加動容,對麻醉師來說這種待遇是相當罕見的。「我們麻醉師,基本都不會跟病人打交道。」馬克解釋說。「幾乎沒有人會親自向我們表達那樣的感恩、謝意和愛。一般來說,手術的主刀醫生和主要的內科醫生與病人關係才比較密切,而我們隱沒在了背景裡。往往是他們得到最多的讚譽。事情就是這樣。」
  而這一次不一樣。
  帕克醫生和克里斯托費爾醫生都是禁止馬特說話的。因為試圖通過縫合的下顎說話會影響到骨骼對齊,使骨骼結構變形,造成一系列問題。馬特也許是最配合的病人,他下定決心要謹遵醫囑,以達到最佳治療效果。然而這一刻,在見到哈里斯醫生時,在擁抱了醫生之後,馬特覺得在這樣的時刻僅僅是喉嚨裡的咕噥聲、寫在紙上的話語,甚至一個擁抱都無法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在擁抱了哈里斯醫生之後,他看著他的眼睛,盡其所能地,艱難地,盡量清晰地說:「謝謝你。」
  透過自己朦朧的淚水,從馬特的懷抱抽身出來的醫生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馬特。「若不是親眼所見,我真的是難以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哈里斯把米勒一家人讓進家裡,然後夫婦兩人就開始向他們講述那個11月的早上所發生的一切細節,馬特則通過寫字條時不時向哈里斯夫婦提問,或解釋。說到激動處,這位60歲的醫生自己躺到地板上示範他發現馬特時他的狀態,雙臂和雙腿時而痙攣,時而鬆開的樣子,這表明嚴重的腦損傷,以及生存機會的不可預料。
  過了一會兒,哈里斯又趴到地板上,又開始示範他是如何用摔跤選手使用的剪刀腿來按住馬特,以免馬特跳起來。這時南希從手提袋裡拿出那把拆線剪說,「剪刀真是無處不在啊。」南希這個無比荒誕的舉動讓大家鬨堂大笑。他們的笑聲比落下的淚多。瑪麗安告訴南希,那天下午她是多麼想去醫院安慰一下南希,但是又怕去了只能徒增叨擾。這真是個美好的時刻,兩家人從此永遠聯在了一起——至少他們都認為會是永遠。
  聽著哈里斯醫生細述那個生死攸關的清晨,馬特知道他所描述的人就是自己,而且他說的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這僅僅是六個多星期前發生的事,但他腦海中卻拼湊不出一丁點當時的畫面——坦白說,這對他未嘗不是件好事。儘管如此,馬特對哈里斯醫生的感激之情沒有因為他完全沒有記憶而減少,恰恰相反,這種感激之情是在不斷增長的,他能感受到兩個家庭之間的聯結是多麼強大。
  讓瑪麗安驚訝萬分的,不僅是馬特的身體狀況,他的精神狀況更讓她驚訝。當然,事故發生前她並不認識馬特。可現在,馬特就坐在她的家裡,眼裡看著他是那麼的積極、堅定,滿懷感恩,又知足快樂,嘴裡讀著他寫在紙條上話語,關於艾蜜莉,關於他的學業、他的人生規劃,她真覺得這太奇妙了,甚至這令人驚異的程度超過了馬特的死裡逃生。她在做社會工作者的時候,所關注的是問題兒童和他們的家庭。而她總是希望在這些孩子的身上發現一種韌勁。他們的性格有多堅強?他們是不是能從容面對所面臨的困境?而在馬特身上,充滿著這樣的韌勁,充滿了力量。她知道這有多麼難得,也知道這有多重要。
  這次拜訪持續了兩個小時。當米勒一家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馬特與馬克和瑪麗安留下了一張合影。他們的笑容燦爛,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這讓馬特的呼吸套管護頸托和變形的面孔都被忽略了。在離開的時候,馬特拍了拍胸口,然後用手指了指哈里斯醫生,最後又一次表達了心中的感激。目送著馬特離開,哈里斯醫生知道,這一幕必將留在他的記憶裡,事隔多年也還會栩栩如生,如在眼前,也許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畫面並不是定格在他在藍脊公路上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人,而是定格在這個年輕人在6個星期後,心懷感恩、充滿活力地走向他的家門。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