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 回歸之路 - 哲學勵志 - 免費小說 - 冰楓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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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歸之路 by 邁克爾·維特茲

2019-10-14 22:41

  馬特,以及米勒全家,都開始源源不斷地收到來自各地的郵件和評論,人們都把馬特的經歷稱為「奇蹟」。更有甚者,甚至宣稱他是被上帝所救,因此他的生命現在也被賦予了特別的使命。他與不幸抗爭的勇氣和毅力出乎一般人的意料,激勵了許多人。拉里·薩巴託在寫給馬特的一封信裡說道:「馬特,在這世上,很少有人能把不幸轉化為正能量,而雖然這樣的人並不多,但只要在他們身邊,我們就能受到鼓舞和激勵。而你正是這極少數人中的一員。我為你感到無比驕傲。我希望我們能將你積極的人生態度製成佳釀,廣為流傳。首先我自己就會先來一瓶!像大多數人一樣,我就經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無足輕重的瑣事牢騷滿腹。」
  當馬特在冬青鎮康復,並回到費城過聖誕節時,他第一次開始認真地思考發生的一切。他都做過些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他的所作所為意義何在?
  自己康復的經歷能給很多人帶來鼓舞,馬特對此感到些許意外,因為自己的一切努力不過出於求生的本能,這似乎也是他唯一的選擇。他同時意識到,如果自己的故事真能鼓舞別人,這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榮幸,他很樂於這樣做。然而,從一開始他就非常明確,自己的故事裡,哪些部分是鼓舞人心的,而哪些不是。正如在一封他寫給父親的郵件中說的:「我不想僅僅因為我的康復就成為激勵大家的精神力量。我之所以康復,有很大原因是上帝的福佑和優越的醫療條件。如果我要成為激勵某些人的精神力量,我希望是那些在我康復期間,親眼見證了我對生活的積極態度以及堅定決心的人。這些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如果我鼓舞了大家,並在他們的生活中發揮積極作用,那麼我自認為是個幸運的人——因為我能做到這一點。人這一生中,最不幸的地方莫過於像我這般非要經歷一次慘痛的事故,才會真正認識到,生命中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對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心懷感恩。」
  一直以來,馬特都很清楚這世界已經給予了自己太多太多——但這次意外事故後,他才真正開始感激那些金錢無法買到的恩賜。在這幾週裡,他越來越渴望表達自己的這份感恩之情。
  12月19日,回家過聖誕節的第一個晚上,馬特給帕克和克里斯多福醫生分別發了郵件:「我想再次感謝你們這7個星期以來為我所做的一切。正是因為這一切,我此刻才能坐在費城的家裡,才能和我的家人朋友們一起過節……我真的非常驚訝我的外表和感覺能恢復到這樣的程度,這是多麼難以置信,也說明了你們醫術的高明,以及此後的護理是多麼的專業。我知道我還只是一名大三學生,這麼說會有點傻,不過說實話,假如我有能幫到你們的地方,我一定會盡我的全力。我真的欠你們太多了。」
  12月29日,馬特又給父母和哥哥寫了一封手寫的信,內容如下:「媽媽、爸爸、邁克爾:今晚我在跟艾蜜莉說,這8個星期來她做到的一切是多麼令人驚異。你們三個人在這8個星期以來所做到的一切都同樣讓人難以置信,你們對挽救我的生命產生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我能恢復得這麼快也是因為你們給了我莫大的幫助。醫生們只是客觀上穩定了我的身體狀況,而你們是真正治癒我的人。雖然醫生們的出色工作挽救了我的生命,但請你們相信,你們起的作用和他們是一樣的。在最開始那幾天裡,你們對我說的每一個字、給我的每一個擁抱和親吻、為我所作的每一句祈禱,我發誓,都對我的快速康復至關重要。我可能記不請我頭幾天的狀況了,但我心裡明白,是你們,陪伴在我身邊,和我在一起抗擊死神,才讓我堅持走到了今天。你們和艾蜜莉,以及所有創造奇蹟的醫生一樣,也包括哈里斯醫生,都對我有再生之德。我每天都在不斷地感謝上帝給我的恩典,讓我擁有這樣剛強、堅毅的家人,艾蜜莉也在內,我愛你們勝過世間的一切。我只是想讓你們知道,我有多麼感激你們給我的愛和支援,我想讓你們知道,你們在我的生命中有多麼重要。我們可能都無法想像,能夠彼此擁有,是多麼幸運的事。最愛你們的,馬特。」
  最讓馬特感到驚訝的是,自己所經歷的嚴酷考驗居然能鼓舞那麼多人,甚至是自己素昧平生的人。比如,自事故以後,他就不斷收到先鋒集團一位61歲高齡的服務臺接待員——梅瑞麗·斯蒂爾威爾寄來的卡片和小禮物。梅瑞麗認識麥克·米勒,但她從沒見過馬特。然而自她瞭解馬特在與死神抗爭的那刻起,她就覺得自己與他建立了某種聯繫,因為他的堅忍和毅力。當他一次又一次地超越所有人的期望時,她感到這種聯繫越來越強烈起來。她在寫給馬特的一封封簡訊裡,講述了自己的故事,這一生她所經歷過的挫折,以及為什麼她會感到他們之間會惺惺相惜。馬特在聽了她的故事後,也開始從梅瑞麗身上汲取力量。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所受的那點挫折跟她的經歷相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而她每天都還在與命運抗爭。隨著二人交往加深,馬特慢慢發現,他的康復並不僅僅是在幫助自己,同時也在激勵梅瑞麗。
  梅瑞麗·斯蒂爾威爾雙親離異,母親早逝,梅瑞麗本人則輾轉於4個領養家庭以及一家孤兒院。梅瑞麗·斯蒂爾威爾的童年完全及不上馬特·米勒,與兄弟姐妹也無法團聚,她沒有溫暖的家,也沒有人期待和鼓勵她上大學。但正是這樣的早年生活激發了她的信念和勇氣,而她在30歲時被診斷出患有多發性硬化症時,是信念和勇氣支撐她活了下來。在她身患重疾的情況下,先鋒集團還是於1982年聘請她擔任行政樓的服務臺接待,自此,她便懷著感恩和忠誠的心在這裡工作,直到1998年,她的病情加重,不得不住院接受治療,後來又轉到療養院,之後又進了看護之家。有一次,她的治療師對她說:「你以後再也不可能走路,或者出去工作了。」聽了這話後,梅瑞麗一氣之下解僱了這名治療師。最終,有一位朋友把她接回了家。梅瑞麗每天都在祈禱,她還聯絡上了「平克姐妹」——費城的一個修女會,數十年來一直請求她們的祈禱和祝福。梅瑞麗堅定地想要回到工作職位上。她讓朋友在衣櫃門上掛上一套工作裝,還有襯衫、鞋子,以及相配的手提袋,這樣梅瑞麗就能幻想著自己每天都會去上班了。這就是讓她繼續下去的動力。她決定每次完成一小步,然後再完成一小步,總有一天自己能一路走到衣櫃前,穿上那身衣服。那時,這才僅僅只是一個目標,一個夢想。但有一天先鋒集團人力資源部助理電話通知她,她的長期傷殘保險已滿一年,根據公司政策,公司與她的僱傭關係已經終止,如果她需要繼續她的保險保障可以申請COBRA1,但在失去工作的情況下,梅瑞麗永遠也負擔不起這樣的費用。這番話聽起來是公事公辦,不講情面的,簡直就是在對她說,非常感謝你之前的努力,再見。在電話裡,梅瑞麗告訴這位負責人力資源的同事,在自己簽署任何協議,或者同意任何安排之前,她還想再跟執行長傑克·布倫南談談。梅瑞麗於1982年受僱於先鋒集團時,這還是一家小公司。布倫南也是1982年來的,所以從一開始就和梅瑞麗一起共事。她不想讓他難堪,所以選擇在深夜撥通他的電話。如她所願,接通的是對方的語音留言信箱。她告訴他,自己非常熱愛先鋒集團,在這裡工作對她就意味著一切,她非常非常想回來上班,而且也下定決心要回來,她正在不停地祈禱,而且在不斷地努力;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能讓她保留這份工作嗎?但傑克·布倫南並沒有給她回電話。就這樣過了一週後,梅瑞麗再次給那位人力資源部的女同事打電話。那位同事告訴她,以後會有快遞員每週一把工作檔案送到她家,每週五再來把完成的工作檔案取走。梅瑞麗說,這份工作的內容讓她感到很難堪,僅僅是讓她寫一些有關慈善活動的感謝信之類的東西。但她還是非常感激,至少她不會失業了。更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收到了傑克·布倫南寫給她的親筆信,是手寫的,用的是綠色墨水——作為達特茅斯學院的校友,這是他的標誌。他在信中寫道:「親愛的梅瑞麗,你的職位當然會一直為你保留著,直到你徹底康復回來上班!我們都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祝安,傑克。」傑克·布倫南的善意更增加了她恢復健康的渴望。在傑克的鼓舞下,加上她對上帝的信仰,以及平克姐妹的祈禱,最終使她在兩年以後重回工作崗位,重新回到了服務臺辦公桌前。她又能走路了,又可以工作了,直到今天,她的錢包裡一直都放著傑克·布倫南寫給她的親筆信。馬特感到很榮幸,並且謙虛地認為,梅瑞麗·斯蒂爾威爾一定是在他身上看到了她在自己身上也看到的某種品質。
  梅瑞麗將蝴蝶作為自己在塵世中的象徵,對於她來說,這是新生的象徵,在剛過去的聖誕假期裡,她託麥克·米勒轉交給馬特一件禮物——一隻陶製的蝴蝶,上面還加上了銘文:「只要心存一點小信仰,就會發生大奇蹟。」在新年前夜,馬特準備早上和母親一起開車回維吉尼亞州,他在給梅瑞麗的信中說,他會把這隻蝴蝶帶在身邊,「我的床鋪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有個鉤子,我可以把蝴蝶掛在那上面,這樣它就能一直注視著我,並時刻提醒我,我是一個多麼幸運的人。」
  從此他們開始頻繁地書信往來,事實上,一直到今天他們都還保持著聯繫。她從一開始就鼓勵馬特要與其他人分享他的故事:「那些面對重大挑戰的人應該知道凡事都有希望,一個人永遠、永遠、永遠不能放棄自己的希望。」幾天以後,他向她匯報說:「這三個月來,我看到了無數幸福的瞬間,這足以讓我一生受用,我的頭腦裡每天都充斥著快樂的想法,因為我真的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12月份過去,新年到來,馬特仍在康復的關鍵期——在發奮學習的同時還要忙著寫論文,準備補考。在他回家過聖誕節之前,醫生們給他拆下了下顎的縫線,他又可以講話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艾蜜莉,然後打給老爸——他的助理南希·魯菲尼女士接了電話,就像往常那樣,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喂,魯菲尼女士,你最近好麼?我能和老爸說幾句話麼?」聽到他的聲音後,她著實吃了一驚:「馬特?馬特!!」能再次開口說話讓馬特感到無比興奮,這又是一個他的生命回歸正軌的象徵。回到了維吉尼亞,1月份的第一個星期裡,又做了一系列CT掃描,醫生們確認了,他的大腦癒合情況良好,頸動脈處的支架正在完美地發揮作用。很明顯,馬特不需要再接受手術了,也無需再依賴呼吸器了。1月13號,他在帕克醫生的辦公室裡把氣管套管取了出來。他就那麼一下子把管子從喉嚨裡拉了出來,心想,明年聖誕節,用它做件裝飾品一定不錯!
  馬特補習完耽誤的功課,並順利通過了秋季學期的補考之後,正好趕上春季學期開學。他的物理課、物理實驗課都得了A,只有非洲史得了A-。對於他這樣的成績,他的教授們並不意外。(值得一提的是,按時完成了學習任務的艾蜜莉,除一個A-以外,得的也全部都是A!)在春季學期裡,馬特同意只選三門課程,共9個學分,部分原因是不想讓父母太擔心,此外,他還需要經常開車往返於費城,去看口腔專家,專家們正在努力找到幫他修復口腔的辦法。他雖然現在已經能說話了,但每次張開嘴,全世界的人都會注意到他沒有牙齒了。馬特也慢慢也發現,自己的臉部神經逐漸恢復了知覺——至少是下面部神經。他現在每天都要對著鏡子活動自己的嘴唇,就是想看看,相比昨天來說,活動能力和控制能力是不是增加了。之所以會有「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那是因為他愛那個眼前人,儘管在其他人看來,那副模樣慘不忍睹。
  1月7日,馬特去了希恩醫生那裡,作腦部及頸動脈CT掃描後的常規隨訪。兩項檢檢視上去情況都不錯。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大腦幾乎看不出來在10週前剛受到過嚴重創傷,而頸動脈壁看上去非常堅實,腦部供血情況也都很正常。希恩在醫療記錄中這樣寫道:「他的頭部自損傷以來,恢復速度驚人。」老實說,更令人驚訝的是,一週以後,馬特又回到了漢克斯博士身邊實習。一週前他還是個病人,一週後他卻搖身變成為一位年輕有為的醫生。當馬特走進診室的時候,約翰·漢克斯和吉尼·辛普森驚訝得下巴都快要掉到地板上了,但不管怎麼說,他們還是很高興再次見到他,大家就把這當成是維吉尼亞隊又輸了一場足球賽那麼稀鬆平常的事。馬特在哪裡跌倒的,又在哪裡爬了起來。「他的牙沒有了。」吉尼·辛普森說道,「他臉上還是腫得很厲害,半邊臉還是沒有反應,哦,我的上帝,他完全沒有為此感到尷尬、擔心或者憤怒。他只想瞭解他的病人的狀況。我想我是做不到這樣的。他回來了,我當時就說,這個小夥子是真得想做到這一切。打他回來的那一刻起,我徹徹底底地被震撼了。就好像是他從沒有離開過一樣。」
  馬特並沒有為自己的外表而覺得彆扭或者尷尬,但他的樣子免不了引起病人的注意,甚至疑問。診室裡的一個病人問道:「你是不是捱揍了?」在馬特還沒有想好怎麼回答時,漢克斯博士替他作了答覆:「還真讓你說中了。」馬特強忍住不讓自己笑出聲,而只是向病人報以微笑,成功地在病人面前保持了自己的專業形象;但之後,還是讓他大笑了一場。
  希恩在大廳對面看到馬特在隨漢克斯出診時,實在難以置信,但是,當然,他馬上信服了。在他有生之年,他再也沒有遇到過第二個康復如此神速的病人。他以前也救治過許多維吉尼亞大學的大學生,他們都是聰明,很有前途的年輕人,他們也都受到同樣的治療和護理,但沒有一個人能夠恢復到這種程度,或者如此神速。毋庸置疑的是,馬特的確很幸運,但他所擁有的絕不僅僅是好運氣。希恩真的希望他能解釋清楚,為什麼一切對馬特都能這麼順利和成功。但他實在說不清楚,所以他只要為馬特的康復而欣慰就行了。
  ***
  自從取出了氣管套管後,馬特又可以進行常規訓練了。但他仍需要等上幾個禮拜,等喉嚨上插入套管時留下的洞癒合。到1月30日,卡蘭德給了他許可後,馬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游泳池。伯納迪諾給他留出一條專用的泳道,當然還要為他計時。為安全起見,馬特是扶著泳池壁入水的,沒有用跳水的方式入水。他以自由式,在59秒內游完了100碼。對於一名大學生運動員來說,這種戰績的確不值一提,但對於一個還不確定自己的氣道是不是能正常工作的年輕人來說,這無疑是一次巨大的勝利。
  從昏迷中醒來的頭幾天裡,馬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曾隨手翻看一本鐵人三項運動俱樂部的雜誌,從那一刻起,馬特就沒有懷疑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再次騎上自行車,再次參加三項全能賽。雖然他仍身在醫院,在那之後的好幾週,他都沒有改變過這個想法。當時這就是他腦子裡和自己的一個約定,具體的細節可以以後慢慢再想。感恩節之後的那個週六,還未離開冬青鎮之前,馬特和父親聯絡了一位在冬綠鎮入口處的國家公園管理員,把「黑美人」領了回來。馬特在給蒂姆·巴克利的信中說自行車的損壞程度看起來沒有那麼嚴重。「我想當時主要是我自己承受了大部分衝擊力量。」麥克開著車把自行車拉回了家,並交給巴克利修理。那時候,米勒一家或者艾蜜莉都絕口不提馬特何時或者能否再騎自行車的話題。這個話題仍然過於敏感,沒有人願意提。不過僅僅是把「黑美人」修好,似乎沒什麼問題,畢竟這不是一輛普通的山地車,價值不菲。
  事實上,第一個提起馬特是不是還能騎自行車的人,也是讓馬特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人,是艾蜜莉的父親。馬特和艾蜜莉在聖誕節期間與她的父母一起外出就餐。當然他什麼也嚼不了,因為他嘴裡只有寥寥幾顆碎牙,但他還是可以陪他們去餐館的,至少他的下顎不再像以前那樣縫起來,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喝幾口湯、與大家聊聊天什麼的。回到家裡,馬特、艾蜜莉和她的父親在廚房裡一起談論近來的進展是多麼順利,馬特是何等幸運等等。艾蜜莉的父親說道:「從現在開始,你真得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今後該怎麼做——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你自己。」他話裡的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楚,馬特和艾蜜莉都聽懂了其中的含義。
  尤其是馬特本人。
  馬特並不怕騎自行車,對此也沒有厭惡情緒,因為他對那次事故沒有一點印象。但他永遠難以忘記因為這次自行車事故帶給父母、邁克爾和艾蜜莉的痛苦。在他入院之初,他每天都能從他們臉上看到那種痛苦,而這也正是他要儘快復元的最強動力,他要解除他們的痛苦。事實上,最讓他後悔的就是自己讓他們那麼擔心,而他最不想做的就是再次傷他們的心。但他心裡同樣清楚的是,自己熱愛自行車和訓練,他不想放棄。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繼續騎自行車呢?那天深夜,他突然有了靈感,並把這個主意告訴了剛從史丹佛回家過聖誕節的哥哥:「如果我以後不再在有汽車行駛的公路上騎自行車呢?如果我只在小路上或者是封閉路段上騎車呢?如果我只在禁止汽車通行的公路上參加三項全能賽呢?」邁克爾覺得這是個恰當的解決方案,一個兩全其美的折衷方案。馬特覺得可以買一臺訓練器,就是一臺放在室內的安置架,一個固定自行車的裝置,這樣一來,他只要把黑美人放在訓練器上,就可以在室內騎上幾個小時都沒一點問題。他哥哥說這個主意不錯,尤其是考慮到他真要去上醫學院,他肯定會很忙,在訓練器上訓練實際上會節省更多時間。他在公寓裡就可以訓練。
  馬特再騎自行車自然會讓南希、麥克和艾蜜莉擔心。當米勒一家人去拜訪哈里斯醫生時,哈里斯曾跟他們說過,有多少人因騎自行車受傷,最後都得到急診室去,自己的醫院——瑪莎·傑斐遜醫院接收過多少這樣的病人。南希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多麼熱愛自行車運動,她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要兒子遠離自行車。老實說,她從沒這麼想過。她認為這對兒子來說不公平。但在聖誕節時,聽到馬特的建議之後,她反倒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並加了一條建議。她一直都在想這件事。她在電視上看到滑雪運動員在下坡路段都戴著全護式頭盔。後來她又做了一點調查,發現山地自行車運動員也會戴這樣的頭盔。或許,除了不要在開放的公路上騎自行車之外,馬特也會同意一直戴著一頂能夠護臉的頭盔。當他沿著家附近的斯庫伊爾克爾山谷或者順著山谷冶煉廠國家公園的小道騎自行車時,他看上去或許會像個曲棍球守門員或者高山滑雪者,但這卻是一項必要的附加保護措施。馬特欣然同意了。他開始著手購買全護式防撞頭盔和訓練器,當自己恢復足夠體力,能夠重新開始騎車時,就只會在封閉的路段騎車了。他也做了一些相關調查,發現有些三項全能比賽,甚至是『鐵人』三項賽都是在車輛禁行的路段上進行的。於是,他滿意了。這無疑是一件最好的聖誕禮物,而且米勒一家人和艾蜜莉也都能接受。
  2月份,馬特重新開始了跑步訓練,起初難度比較低,然後慢慢地,循序漸進地增加長度和難度。2月初,他回到費城看牙醫,並在那裡過了週末。週日他與比爾·麥克納布、蒂姆·巴克利、克里斯·麥克伊薩、科林·凱爾頓以及先鋒集團的幾個自行車友一起去跑步。他們在巴克利家碰頭,跑了6英里難度不大的路線(當天下午馬特在電腦上畫出了路線,以測量具體的距離。這是典型的馬特作風)。大家看到著他恢復得那麼好,能和他一起跑步,看到他的精神頭那麼足,都感到無比驚訝。他們跑完以後,巴克利趁馬特不注意,跑到他的車庫裡去了。突然,車庫門大開,巴克利帶著閃閃發亮、整飭一新的「黑美人」出現在大家面前。為使它煥然一新,大家都貢獻出了力量,他們還升級了好幾個零件,因此它甚至比新車還棒。馬特的眼睛都亮了。雖然他的臉部神經還沒有徹底復原,但他還是條件反射般地露出了一個不夠完整的微笑。他愛這輛車。如果你無法體會他們之間的那種微妙關係,也無需再費心揣摩。他和這輛車共同經歷了那麼多,而它只是他的第一輛自行車。因為他並不記得那件事故,所以它完全沒有給他留下任何陰影。
  「能將這輛山地車完璧歸趙,真得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凱爾頓說,「我想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也暗示了馬特總有一天會和他的自行車一樣,完全復元。」對於先鋒集團的夥伴們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有意義的轉折點。對於他們來說,將自行車還給馬特是一種救贖形式。這是凱爾頓的原話。這樣他們才能忘掉過去,起到排毒和治癒作用,具有真正的象徵意義,也是友誼的表達方式。看著自行車和人都復元了,他們也可以安心,不再總是對事故充滿負疚感,了無牽掛地繼續前行。
  當大家都平靜下來有說有笑時,巴克利和麥克伊薩開始談到他們去年夏天在愛達荷州庫爾戴琳娜參加「鐵人」賽的事情,而且很想再參加一次。巴克利、麥克伊薩和凱爾頓都說,希望有一天,馬特會和他們一起參加一次鐵人賽。在他出事之前,這當然也一直是他的夢想。就在這天,2009年2月9日,星期天的下午,馬特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參加一次「鐵人」三項賽。這對他來說似乎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考慮到各種因素,比如說他沒有牙齒、臉部扭曲變形、甚至康復後還沒有騎過一次自行車,而且他也才剛剛開始恢復,這對他來說基本上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下定決心要做到。他相信自己完全康復的標誌就是完成一次「鐵人」三項賽——在水裡游2.4英里、騎自行車112英里,然後再跑26.2英里。他現在還不知道這次比賽會在哪裡,什麼時候發生,但這就是他的目標了,此刻他心裡非常確定這一點。
  ***
  2月初,馬特也給了艾蜜莉一個大驚喜,請她出去吃了頓遲到的生日大餐。能像正常人一樣出門約會,這讓他十分開心,他還給克里斯多福和帕克醫生發了他和艾蜜莉的合影。馬特現在還是無法咀嚼,他只能用舌頭壓著口腔上顎,把食物擠碎後再嚥下。然而真正的麻煩在於他嘴裡剩下為數不多的牙齒,不是斷了就是碎了,暴露在外的牙神經都被感染了。其實除非他碰到這些神經,平時倒不怎麼痛,但如果一碰到就是錐心的疼痛,這種疼痛恐怕只有那些經歷過牙疼的人才知道。2月份他去夏洛特威爾看了牙髓病專家,在短短幾天裡,馬特接受了8次牙齒根管治療,這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他的生活品質。幾週以後,麥克和南希過來帶艾蜜莉和馬特一起出去為他過21歲生日,哈里斯醫生也受邀參加了他們的晚宴。馬特已經可以嚼動蟹肉餅了,這無疑是很大的進步。馬特還要再等上幾個月才只能裝上一副臨時牙,在那同時,牙醫們會再想辦法制定一個周密方案。
  2月的某天下午,馬特和艾蜜莉還去拜訪了薩巴託,之後,這位教授在給他的老同學麥克·米勒的信中寫道,得知邁克爾從史丹佛大學畢業以後,已經決定從事公共服務法時,他佩服年輕人的選擇。現在馬特又告訴他,將來有一天要去做臉部重建手術,要像帕克和克里斯多福醫生救治自己一樣去救治他人。薩巴託寫道:「兄弟兩人都明白了這個道理——這個道理很多年輕人都還沒有理解,那就是除了滿足自己的需要之外,想為別人做些事,與別人分享自己的幸運和快樂。」薩巴託告訴自己的朋友:「祝願馬特再接再厲。每當我碰到自暴自棄的學生,我都會給他講馬特的故事。每次都很奏效。」
  2月底,馬特給自己的歷史課導師寫了封信,告訴他自己準備寫一篇25頁的研究論文,研究主題是本校醫學中心耳鼻喉科的歷史,包括頭頸部手術,以及帕克和克里斯多福醫生的領域。「我之所以想寫這個題目是因為我對醫學強烈的興趣、尤其是耳鼻喉科學,您也知道,我對這個專業領域有過切身體驗!!」他還補充道:「這學期我將有一個良好的開端,我復元的每一天都得到了上帝的眷顧和祝福。整整8顆牙齒的根管治療,我知道這聽起來就很痛,但我也堅持下來了……我的臉部神經還在繼續重生,自您上次見過我之後,我的臉部動作現在又恢復了不少——當我微笑時您就能發現了,而且我也在一直在練習。」
  馬特·米勒是個很注重隱私的人,一開始,受到周圍人們,尤其是不認識的人的關注和讚譽,讓他感到很不自在。但從2月份他寫給梅瑞麗的信中我們可以看出,他越來越能接受這種情況了:「……我一生得到的東西很多,知道自己能夠激勵別人更好地生活,能使他們的信仰更堅定,對人生的態度更積極,沒有什麼能比這個感覺更好的了。」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他同意去北維吉尼亞自己叔叔丹尼斯所執教的一所學校,為三年級到八年級共300名學生演講。那是在3月初,距離他的事故只有4個月。他為這次演講的內容做了充分的準備。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面對那麼多人演講,按照他一貫的作風,他對待這次演講非常認真。演講那天,學生、家長、老師和教職員工都來了。為了得到好運氣,馬特特地繫上了梅瑞麗·斯蒂爾威爾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的新領帶。「我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他開門見山地說。接著,扼要地解釋了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我希望我今天說的話能夠燃起你們每個人心裡的希望,激發出你們的信仰和積極的人生態度。如果分享我的故事能幫助你們實現這個目標,我會感到非常榮幸,你們無法想像我會多麼開心。」
  他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告訴大家自己以前是一名游泳選手,之後又退出游泳隊,對騎自行車和三項全能運動產生了興趣,並愛上了這些運動。他坦誠地與聽眾分享了自己的家庭背景以及自己的人生觀。「車禍前,我是一個要什麼有什麼的大學生。我從不用為錢發愁,因為我的家庭條件不錯,父母竭盡所能滿足我的一切需求。我有一群很厲害的朋友,我的家人不單都很成功,我們也很親密和團結,相互之間充滿了愛。世上有很多人都曾和我一樣,我當時非常相信自己是天下無敵,所向披靡的,任何不幸都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
  他給大家講述了那次事故的經過,那位麻醉醫生,自己傷勢。「醫生們並不確定我是不是能活下來。沒有人知道當時我的大腦受了多麼嚴重的損傷,沒有人能判斷我是不是還能重返課堂,甚至我是不是還能走路。」他還對大家講了比爾·麥克納布、蒂姆·巴克利、克里斯·麥克伊薩來加護病房探望他的事,以及自己多麼荒唐可笑地堅持認為自己在自行車上能超過克里斯。他告訴大家當時他下了多麼大的決心要在感恩節前出院,「我要和我的家人一起度過我一生中最有意義的感恩節。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受到神的庇佑,而且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對神的庇佑感恩戴德。」
  他還告訴大家:「如果我當時沒帶頭盔,一定活不到今天。既然它救了我的命,將來很可能也會救你們的命。」他還說道,「人體真得很強大,如果你好好照顧你的身體,它的自我修復能力也會很驚人。你不必對身材或運動過分痴迷,我有時會對此有負疚感。年紀越大,越應該認識到照顧好自己身體的重要性。試著去鍛鍊身體、努力堅持健康飲食。不僅因為強健的體魄能救你的命,就像我的經歷一樣,它還會讓你成為一個更健康的人,你因此會更有精神,更有活力。」
  他告訴大家,對那些「把自己當成家人來看待」的醫生和護士們永遠心存感激,但他還補充道,「那些數以千百計的人們給我的祈禱和支援,對我來說也同樣重要」。他還特別強調了自己從家人、好友那裡獲得了巨大的精神力量,還有一個人的個性有多重要。「誠實、勤奮、為他人付出、在恰當的時機做恰當的事,都能幫你與他人建立親密關係。這種關係不僅能讓你每天都有幸福感,還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挽救你的生命。再怎麼強調家人與朋友的重要性,都不為過。」他鼓勵學生們為自己的人生規劃願景,並要永不停息地朝著這個方向努力。他還引用了約瑟夫·佛特·牛頓的話:「我們無法決定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但我們能夠決定自己能夠做什麼改變。我們要如何汲取人生的原材料,再把它變成美好的東西。這是人生的考驗。」他又用自己的話補充道:「永遠不要放棄希望,永遠不要放棄信仰,無論爬到山頂有多大困難。」演講結束的時候,他認為自己的經歷並不是瀕死體驗,而是「生命的復甦」。「今天,我活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意義。」
  演講結束,他得到了經久不息的熱烈掌聲,大家都自發地起立為他鼓掌。
  緊接著是提問互動環節。第一個提問者想知道馬特是否還能在自行車上擊敗克里斯·麥克伊薩。馬特告訴他上週還和他一起騎自行車呢。確實是他勝了。(馬特現在幾乎每天都在自己的公寓裡用訓練器練習自行車,已經堅持了6個星期了。)另一個男孩問他的人生規劃是什麼,馬特回答說他想成為一名醫生,這種想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就像他的醫生們救治自己那樣幫助他人。有問題問他有沒有想過以後再也不騎自行車了?馬特告訴大家,他從未放棄重新騎自行車的希望,還解釋了自己目前能夠騎自行車的前提條件——只在小路上,或者禁止車輛通行的道路上騎車,而且要戴全護式防撞頭盔。問:他後來和肇事司機有沒有再聯繫過?沒有,一次都沒聯繫過。馬特說他甚至不知道肇事司機是不是知道自己活了下來,並且康復了。「我相信那位司機一定已經嚇壞了,擔心我會發生不幸。」馬特說道:「不管怎麼說,我並不怪那位司機,我也能理解他為什麼沒有主動聯繫我。」問:那你以後還會參加『鐵人』三項賽嗎?「會的,總有一天會的。」對此他深信不疑。
  一週後,馬特收到這所學校校長熱情洋溢的親筆來信。「我想讓你知道,學生們不僅在你演講時全神貫注,之後他們還在教室裡、午飯時繼續談論這個話題,回到家還在他們的家長面前,滔滔不絕地轉述從你那裡聽到的故事。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你都深深影響了他們的思想、人生觀,乃至整個人生。」
  ***
  肯·格雷戈里,那輛保時捷的司機,前幾個月聽馬克·哈里斯說,馬特恢復得很快,身體狀況越來越好。肯·格雷戈里發自內心地為馬特感到高興。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感謝老天保佑,但仍對自己造成的事故心懷歉疚。對於那次事故,他仍舊和任何人都絕口不提,甚至對自己的母親和姐姐也守口如瓶。他心裡明白,他一生都無法忘記那一刻,但他也在盡力試圖把這段記憶留在過去。那次事故的一幕幕情景經常還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湧入他的腦海,但現在已經不那麼經常了。起初,入睡總是很難。那年冬天,馬克·哈里斯有一次問他是否想見見馬特,但肯·格雷戈里拒絕了。馬克本可以安排他們會面的,但肯不想再把事情變複雜。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過去,讓時間沖刷這一切。那輛保時捷仍閒置在他的車庫裡,他也沒去修理,他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麼。
  那年春天還有三件事值得一提:4月18日,克里斯·麥克伊薩開車來夏洛特威爾,和馬特一起參加了夏洛特威爾的半程馬拉松賽——13.1英里。在436名參賽選手中,馬特獲得了第十名,只比麥克伊薩落後了1秒,用時1小時27分28秒——相當於平均每英里用時6分40秒。對馬特來說,這是期中物理考試以後取得的最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成就了。在車禍之後,他仍然能做得到,僅僅只訓練了10個禮拜,這讓他信心倍增。馬特心裡清楚,參加「鐵人」三項賽已不再是一個空想的目標了——那只是時間問題。
  半程馬拉松賽之後過了一個禮拜,馬特又做了另一次演講。羅賓·魯特,直升機上的那名急救護士,組織了一次急診醫護人員年度大會,即在救護車上,急救直升機上,以及在醫院急診室的醫護人員的大會。他每年都要尋找一位合適的演講者——曾經經歷過急救,並被挽回生命,願意講述自己的經歷的病人。羅賓聽維吉尼亞大學醫院的醫護人員說了馬特的近況,得知他不僅倖存了下來,而且康復得非常快。羅賓找到了馬特的聯繫地址,並給他去了一封信,邀請他於4月底到會擔任演講嘉賓。先鋒集團的一位同事克雷格·斯多克有一架小型飛機,他和麥克·米勒在那天駕駛飛機飛抵藍脊社群大學,給了馬特一個驚喜。在這個週六上午,馬特講述了自己的故事,讓在場的125名醫護人員潸然淚下。有個人站了起來,熱淚盈眶地對馬特說:「你就是促使我做好本職工作的動力。」由於聯邦隱私法和保密問題,這些醫護人員很少有機會知道搶救結果,或者看到自己的努力取得的成果。那天,羅賓·魯特可能要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更感驚嘆和感動。他不僅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年輕人就是不到6個月前他曾盡力救治的那個人,同時不禁預感到,這個現在口齒清楚、聲音洪亮、堅定不移的年輕人必定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之人。
  馬特的歷史課研究論文標題定為《維吉尼亞大學醫療中心耳鼻喉科的歷史》。他的論文不僅得了個「A」,5月11日他還接到通知說,這篇論文得了獎——湯姆及琳達·加內特獎。這個獎項每年都會授予維吉尼亞大學最佳歷史研究論文。這個好訊息讓他尚在康復的臉部神經又有機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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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COBRA是聯邦統一綜合預算協調法的縮寫(Consolidated Omnibus Budget Reconciliation Act)。離職後某些符合條件的前雇員和家屬仍然可以在至少18個月內繼續享受醫療保險。但保險費需全部由個人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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