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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恐怖] 502索命公路 【夜不語詭秘檔案 第5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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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8-30 13:21:1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翻開字典,對公路的定義很準確,所謂公路,是以其公共交通之路得名,也是聯接城市、鄉村和工礦基地之間,主要供汽車行駛並具備一定技術標準和設施的道路。

        人類的生產生活是無法離開公路而獨立存在的,人類的交際以及大部分生活物資,也依靠著公路來傳遞?。

        又沒有想過,或許公路,從它存在開始,就慢慢滲入了某些不為人知的陰暗和恐怖的東西?

        每一天,通過公路來來往往的車輛中,有著難以計數的房屋。房屋的主人通過四通八達的道路來承載自己的旅遊夢想。到處周遊,行駛過一村、一個鎮、一個城市、

        一個國家,這或許是許多人的終極夢想。

        但不可否認,全世界都有大量的人在實現這個夢想。只是,終日旅行的旅人裡,也有一些另類,他們嚮往著停下來。

        可是,欲注定沒辦法停下來。

        因為停車駐足,或許意味著城重的代價,那便是一一死亡!

  



引子

        韓啟是一個耍招牌的,這是個賣力不討好又薪水極低的工作。

        耍招牌是一種戶外行銷策略,工作人員站在街角或者十字路口,手裡拿著一個箭頭形狀的招牌,來吸引過往駕車者的注意。就像玩滑板和街舞一般,有很多的動作,而且每個動作都有名稱,據說這玩意兒開始時是美國的南加州,現在已經遍布世界各地。

        今天,他依然站在回頭鎮的十字路口,用很純熟的技巧揮舞著手中的招牌。

        這個招牌有一點二公尺長,很薄,招牌在他手裡時而轉圈、時而甩入空中、時而騰挪,令人眼花繚亂拍手叫絕。這個很有意思的工作,時薪很低,每天六個小時,韓啟已經連續站在這裡差不多半個月了。

        他手中的招牌上用藍色的宋體寫著四個字“陳氏鯰魚”。僱用他的,就是鯰魚莊的老闆陳東。

        這老傢伙四十出頭,經營著位於國道的一家飯店,主要是賣鯰魚。

        回頭鎮據說在古代是交通要道,也是南北之間交流的唯一通道,而從現在看來,至今要從南方運貨到北方,仍必須要路過回頭鎮門口的國道線,所以回頭鎮車來車往十分熱鬧。

        說起那家陳氏鯰魚,不管是韓啟還是鎮裡的父老鄉親,全都暗中罵他做生意黑心。

        所謂的鯰魚,進貨也不過幾十多塊錢一公斤,可他宰客厲害,平常兩個人進店吃下來,沒有千兒百塊是別想出門的,沒錢付,對不起,貨車上的貨搬下來抵飯錢。

        這個陳老闆,說白了,就是回頭鎮的臭流氓,請了幫打手,賺些骯髒錢,久而久之,貨車路過他家門口都要繞道,更不用說回頭客了。

        就在這時,從對面來了一輛車,以飛快的速度行駛著。

        司機看到韓啟的突然出現,踩剎車已經完全來不及了,車狠狠的撞才韓啟身上,他的身體就像自己舞動的招牌一般,旋轉著在空中飛“啪”的一聲掉落,然後在十多公尺外狠狠的和水泥地面接觸。

        韓啟感覺自己全身都痛得撕心裂肺,胸口難以喘息,他拼命地掙扎,想要站起來,確實他成功了,費力的撐起身體,下意識的掏出電話求救,司機減速猶豫了片刻,然後毫不猶豫的踩了一腳油門想要揚長而去。

        車的前後車牌都被黑色泥水塗滿,應該沒有人能看清楚號碼,就算肇事逃逸也不會被逮到……司機懷著這種僥倖的心理將車開得更快了。忙不失措下,前行的車再次將韓啟撞倒,車輪從他身上殘忍的輾過。

        韓啟的生命也徹底的消失在了大馬路上。

        很湊巧的是,和他一起被撞飛的招牌在半空中飛了一陣後,掉落下來,恰好掉在了肇事車輛的擋風玻璃上,尖銳的招牌菱角在地心引力作用下狠狠刺破玻璃,最後巧之又巧的割斷了司機的頭。

        司機當即死亡。

        沒人駕駛的汽車撞到了路邊的山崖上,最後爆起一團煙火般的火焰,爆炸的衝擊力和聲音傳到了整個回頭鎮。

        看熱鬧的人立刻便出來了,露營車司機也走了出來,他身後跟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長得清秀漂亮,或許是很久沒有曬過陽光,吹彈可破的皮膚白皙到令人髮指的程度。

        女孩朝車禍現場望了一眼,眼神裡滿是憂慮,“爸,那兩個人的死,會不會是我們的原因,當了我們的替死鬼?”

        “你想多了。”父親慈祥的摸了摸女兒的頭,“進去吧,吃了飯我們再繼續上路。你媽最近身體不好,買點清淡的東西給她。”

        “嗯。”小清新美女柔柔的一點頭,跟著父親進了陳氏鯰魚莊。

        兩人在陳老闆開花般的笑容下做到了桌子前,菜單遞了上來,父親隨口點了幾樣菜:“一盤回鍋肉,大碗麻婆豆腐,例湯來一份。拿點飯過來。

        ”

        陳老闆笑容不變,絲毫不為店門不遠處出現交通意外死了人而

        影響心情,“這位先生,我們家主要是吃鯰魚。”

        “我不喜歡吃魚。”父親說。

        “可是我家做川菜的廚師生病請假了,只有做魚的廚師在。”陳老闆為難道,眼神裡劃過一絲狡黠。

        “這樣啊。”父親低下頭再次看起菜單。

        女孩覺得很無聊,於是站起身在大廳裡到處晃蕩。突然,她看到有個穿著黑色短裙的小女孩蹲在玻璃水池旁,津津有味的看著裡邊游來游去的魚。

        那孩子大約十三歲,身上的裙子有些破舊,像是被硬生生的撕扯過,黑黑的短髮,身子瘦弱。

        “你在看魚嗎?”女孩揉了揉烏黑的秀發,輕輕的在小孩的身旁蹲下。

        小孩沒理她,繼續出神的看著玻璃內的魚。

        “很有趣嗎?”女孩想要摸小孩,但突然想到了什麼,將手迅速縮了回來,“大姐姐我叫倪念蝶,小妹妹,你有名字嗎?”

        小女孩依然不開口。

        倪念蝶覺得自己笑得臉都發痛了,可小女孩根本就不搭理她,真是令人索然無味。

        父親明顯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女孩,這令倪念蝶的心陷入了谷底。她發現那女孩已經站了起來,只是看不到臉,或者說,女孩跟本就沒有臉。

        “爸,快逃!”倪念蝶大喊一聲,拔腿就跑。

        父親一愣之下,也將手中的菜單甩到地上,毫不猶豫的朝大門口逃去。

        陳老闆吃驚得呆住了,他腦袋有些發悶,自己還沒開始宰客了,怎麼那兩人就開跑了?

        就在這時,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傳遍了全身。

        陳老闆僵硬的轉過頭往後看,他什麼也沒看到,可切切實實的覺得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腿。那東西爬得很快,從小腿到大腿、到腰部,最後攀在他的肩膀上,摸著他的脖子。

        “咯吱”一聲輕響,陳老闆的脖子被扭曲到了活人不可能扭到的位置,他來不及吐出最後一口氣,整個人就已經死亡了。陳老闆的頭被一雙無形的手擰了下來,“喀嚓喀嚓”的,猶如嚼豆子般,被那看不見的東西啃得殘缺不全。

        發生著一切,也不過才經歷了十多秒鐘而已。

        倪念蝶一邊惶恐的逃,一邊下意識的往後看。

        只見那個原本小女孩模樣的東西,已經變得漆黑一片,模糊得看不清楚究竟是不是人型,它所過之處揚起一層層的陰影,鋪天蓋地,變得越來越大,而且還在不斷融合周圍的影子。

        不論是牆壁還是座椅,就連那些土狗也沒有倖免,只要是被它吞噬了影子的物品和生物,都呈現出灰色調,土狗的身體整個爆炸開,紅色的血染了一地。

        倪念蝶和她的父親熟練的跳上車,車子沒有熄火,一踩油門就衝上了公路。這種事情,似乎他們一家人經歷過無數次。

        影子衝出陳氏鯰魚莊,在陽光下消失不見,就似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汽車絕塵而去,漫無目的的繼續無休止的亡命旅程。

        女孩嘆了口氣,她坐在副駕駛座上,用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不斷變幻的風景,不由自主的,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一滴一滴,似珍珠般滑下。

        她默默地哭著,又怕被父親看到,隱晦的擦乾淚水,思緒卻飄向了遠處的白雲之上。天空中偶有鳥兒飛過,在天際劃過漂亮的弧線。一架飛機從平流層飛出,在高空滑行。她覺得自己一家人就是無根的浮萍,永遠也無法落葉歸根。

        如果有一天,能安安靜靜的待著,不用再四處逃亡了該有多好?只需要一年,不,哪怕半年也好。她願意付出生命的代價!


第一章 聚會

        牽扯出的奇怪人物她沒來多久便轉走了,那時候不是流行招靈遊戲嗎?據說也死了好幾個人。說起來,死人的時候,夜不語同學也都在場呢。

        有的人,有些事,似乎在時間的流逝中,總會或多或少的留下些感慨。隨著經歷的增多,光陰的轉移,記憶變得模糊,人與事漸漸不再記得,也就只剩下感慨了。

        從德國西行的飛機上,我用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發呆。

        平流層的朵朵棉花般的白云有著千奇百怪的模樣,遠處的夕陽彷如落入海平面的番茄一般沉浮。我思緒萬千,心中充滿了感慨。

        很久沒有自我介紹過了,我叫夜不語,二十歲,是個總是會遇到古怪遭遇的古怪的人。

        有時候我常常會想,為什麼同樣是生存在如此蔚藍的天空下,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欲那麼大?有的人能幸福終老,而我欲只能四處奔波忙碌,無力的看著本該被救的人在自己眼前一個個死去。

        這算是一種詛咒嗎?

        “阿夜,吃葡萄嗎?”坐在一旁的黎諾依仔細的將葡萄皮剝乾淨,遞到我的嘴旁,我伸手去接,她的手立刻躲開了。

        “啊。”她漂亮的臉龐,小巧的嘴微微撅著,做出讓我張嘴的模樣。

        我撓了撓頭,臉再次偏向了窗外的方向。

        “好了,不給喂就不給喂嘛,鬧什麼彆扭。”黎諾依眨巴著大眼睛,她輕輕地將一碟剝好皮的葡萄遞到我面前的折疊桌上,順著我的視線也往窗外望去。

        飛機外的景色一如既往的一成不變,除了雲就是湛藍的天空。她實在想不明白坐在身旁的那個傢伙為什麼能看得如此專注。

        “老實說,這次非要跟你回國,你是不是有些高興?”她考慮了一下,突然問。

        “沒有。”我搖頭。

        “那你為什麼滿臉不開心的模樣?”

        黎諾依伸出手將我的臉捧住,用力的掰過來跟她對視。她的小手很柔軟,碰在皮膚上滿是水分充足的觸覺。她長長的睫毛近在咫尺,彷彿就要碰到了我的額頭。

        我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不是因為你,你這傢伙厚著臉皮跟著我到處跑的案例太多了,犯不著生氣。”

        “可你自從上了飛機就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她有些好奇。

        “感慨,感慨而已。”被她潭水般洋溢著感情的雙眸注視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拼命掙脫了她的手,“高中時期的兩個朋友,去年結婚,今年竟然已經有了小孩,實在是太令我震撼了,有些緩不過勁兒!”

        我苦笑連連。高中的兩個死黨,徐露和沈科,兩人才二十一歲而已,貌似大學都還沒有畢業,居然就連小孩都生出來了!

        是我跟不上時代,還是這個世界的變化太快?這真的是令自己很唏噓。說實話,自己也快二十一了,可對於將來的事情,欲根本沒有任何頭緒。

        〈註一)

        “小、小孩?”黎諾依沒有預料到我會說這番話,她莫名其妙的微微顫抖了一下,臉頰發紅,雙手還輕輕的搓著衣角,用誰都聽不清楚的音量小聲道:“你願意的話,我也可以。”

        “嗯,你一個人在嘀咕些什麼?”我看了她一眼。

        “沒、沒什麼。”黎諾依緊張的偏過頭,偷偷望向我,“那個,阿夜,你想結婚了嗎?”

        “當然不是。”我聳了聳肩膀,苦笑。

        說實話,這輩子,我真能結婚嗎?身旁的女孩死了一個又一個,雖然並非全是我害死的,可弄得我早就有了心理陰影。害怕失去最親近的人、害怕失去後的痛苦,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心生恐懼。或許,注定自己一輩子都會獨身吧。

        “其實,父親大人說過,我們倆可以先上車后買票的。”黎諾依咬著嘴唇,說出了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

        “拜託,我們現在坐的是飛機。”我嘴唇咧開笑容,嘴裡的苦澀味道濃得化不開。

        這世界沒有誰真傻,黎諾依和守護女對我的感情,我也清清楚楚,可欲總是瞻前顧後的不願接受。或許,在心裡總有種預感,接受了她們的感情后,就連她倆,我也會一併失去吧。

        命運弄人,但是命運玩弄的並不僅僅是人,還有承受不了的痛苦。

        “又跟我裝傻。”黎諾依從鼻腔裡發出哼聲。

        “話說,你老爸老媽早就去見佛祖了,哪裡還有父親大人。”我岔開話題。

        “是你的父親。”她嘟著嘴,似乎恨不得抓過我的手狠狠咬一口。

        我連忙下意識的往後邊使勁兒的縮,“我的老爸,你應該從沒有見過才對。話說,我也快半年多沒跟他聯絡過了。你倆什麼時候搭上線的?”

        “就兩個多月前啊,有一次你把手機忘在偵探社的沙發上,剛好父親大人有打電話過來,我就幫你接了。”

        她堂堂正正的喊著“父親大人”的稱呼,完全沒臉紅,“父親大人很風趣,講了許多關於你的事。他說很想你,希望你有空去看望一下自己這個寂寞孤單的老人。”

        “切,別被他蠱惑了。那老傢伙也就嘴巴能說而已。”我瞪了她一眼,沒準備在這件事上多浪費口水,“最近老男人安排了很多工作給你吧?”

        “嗯,是不少。”黎諾依看我不願意再談論父親的事,也就善解人意的轉移了話鋒,“都是些簡單的有關財務的案子,我都能處理。說起來,最近從老女人哪裡聽了些關於楊社長的事蹟,他真的很可憐。”

        “初戀就是不倫愛情,情人還被自己的同班同學給殺了;讀大學愛上的女孩,又跟自己最好的朋友跑了;最後又愛上了初戀情人的妹妹,結果她又被同伴的女老師給殺了。我真的有些佩服他,如果換了是我,估計早自殺了!”

        楊俊飛的故事,請參看夜不語第四部番外篇《鬼塗鴉》)

        這樣的感情線從黎諾依嘴裡說出來,少了分淒慘,多了分更難以理解的錯綜複雜。不知道詳情的人,估計會被她的話給繞暈。我輕輕地搖了搖腦袋,“他的經歷,確實有些悲壯。”

        “所以幫楊社長的忙,我心甘情願,畢竟還有回報拿。不像為某人付出,勞心勞力,還得不到一絲好處。”黎諾依白了我一眼。

        我苦笑:“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說太多。老女人林芷顏,不要被她給蠱惑了。她可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主,如果你不想進偵探社工作的話,最好適當的跟偵探社保持距離為妙。”

        “為什麼?”她有些詫異。

        “你認為,楊俊飛和林芷顏拼命地收集特殊物品以及陳老爺子的骨頭,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反問。

        “林芷顏的原因我不知道,可楊俊飛,大概是為了復活自己心愛的兩個女子吧?”黎諾依有些遲疑地回答。

        “這些都是林芷顏有意無意透露給你的資訊,對吧?”我問。

        “仔細想來,確實是如此。”黎諾依本就是冰雪聰明的女子,自然一點就通。她想起了在偵探社的點點滴滴,一絲疑惑也慢慢爬上了眉梢,“難道,他們倆還有別的目的?”

        “是不是有其他目的,我不清楚。總之,人與人的關係,就算再親密,有些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也不會挖心掏肺的說給別人聽,他們有他們的秘密,我也有我的秘密。雖然同在一個偵探社,可是……”

        黎諾依突然打斷了我的話:“對你,我從來沒有任何秘密。”

        “我知道。”我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髮,柔軟的髮絲,滑的令人心碎。這樣深情的女孩,我越來越不知道該怎麼對待。

        “你不相信社長跟林芷顏?”她微微瞇起眼睛,一副很舒服的樣子。

        “楊俊飛的故事太輕描淡寫了。”

        “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攀上遠洋的巨輪,將自己最愛的人的屍體藏在輪船的製冰室裡再偷渡到加拿大。然後組建了影響力範圍極廣的偵探社,學會了大量搏擊術以及鍛煉出人類極限的身手,這一切的一切,只用了十二年。”

        “你認為可信度有多大?”我慢慢說著,語氣很淡然。

        “要做到現在的程度,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財力?況且,他十八歲前沒有什麼打架經驗,就算不眠不休的接受鍛煉,身手也不可能像現在一般敏捷。總之,我不相信他一個人能做到。在他身後,恐怕還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老男人看起來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可是嘴巴緊得很。就算我幫了他那麼多,他也從來沒有透漏過太多我想知道的東西。”

        “那你為什麼還留在他的偵探社里,還毫不猶豫的簽了正式的員工合約?”黎諾依十分不解。

        “不跟他混,我還能去什麼地方呢?難道投靠陸平?”說到這,腦子裡不由得閃過了一個叫做陸筱筱的女孩。她是陸平的親生女兒,有著輕微自閉症以及幻想症,也可以用通俗的語言親切的稱呼她為電波女。

        那小妮子大概以為自己死去的母親去了天鵝座阿爾法星球吧,所以也認為自己是外星人。

        詳見夜不語501《森靈》)

        陸平,他收集陳老爺子的屍體,以及世間諸多神秘物品的原因,又是什麼呢?我無法揣測,從前的猜想到現在為止全都證明是錯誤的。就連老男人,我都搞不清楚他收集物品和陳老爺子屍骨的目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說起來很輕鬆,可我多多少少也在意著、防備著。但,還好,老男人楊俊飛那傢伙,我至少清楚,他不會害我,這也是我跟他合作的基礎。

        “嗯,阿夜,我發現你這個人還真是矛盾的統一體。”黎諾依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視了我片刻,她的眼睛裡流露出些許明悟。這個聰明的女孩已經清楚了我跟偵探社的立場,自然不會令我難做。

        這一點也確實是她比守護女強太多的地方。

        “總之,我希望你獨立於偵探社之外,明哲保身最重要。”

        最近老是有股風雨欲來的預感,許多從前沉於表面的人與物都逐漸浮出水面,守護女李夢月姑且不論,沒有能力的黎諾依是最脆弱的。這一次默許她跟著自己,也多多少少有就近保護的意思在。

        “我知道了。”女孩微微點頭,聰明的她只需要點到即止就會很清楚以後會如何站對位置。

        可是對於黎諾依而言,她從來就沒有任何選擇,就算是死,恐怕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我身旁。

        飛機飛下了平流層,在對流層裡滑行,最後降落在春城國際機場。我跟她取了行李後,租了一輛車,朝預定好的酒店駛去。

        聚會定在今晚的七點左右,據說有許多高中時代的熟人。不過不是突然接到沈科的電話,我也不知道多少年後才會在回到春城。這個恬靜休閒的城市雖然養育了我,可是,除了些許初高中朋友外,似乎也沒什麼值得牽掛的了。

        也因為這次的聚會有很大的因素是為了向沈科和徐露剛生下的小孩道賀,我才會匆忙趕來。

        到酒店寄放好行李,稍微瞥了一眼對面的時鐘。五點半而已,聚會地點就在附近,還有一個半小時能浪費。

        “要不,去逛街吧。聽說附近有條復古的老街,有些好玩。”黎諾依扭扭捏捏的拉了拉我的衣擺。

        我不小心看到了她握在手心裡的智能手機熒幕上還殘留著旅遊點介紹的網頁,不由得笑起來:“好吧,最近有些累,稍微輕鬆一下也好。”

        “真的,太好了!”

        女孩本來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猛地收到確定資訊,慢了足足五秒後才雀躍的用力抱住我的胳膊,“我們現在就去,呀,早知道就打扮漂亮點了。難得能和阿夜你約會的。”

        我撓了撓頭,這怎麼就變成約會了!

        正準備跨出酒店門,有個黑乎乎的身影就帶著肉麻的聲音猛撲過來。我下意識的躲開,黑影撲了個空,如同漫畫角色一般摔倒在地上,還在地毯上滑行了好幾公尺,引得附近的人紛紛嘆為觀止。

        “嗚嗚,居然給我躲開。”人影捂著鼻子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抱怨著,活像傲嬌的漫畫人物,可惜身材和長相暴露了他噁心的人設。

        “沈科!”我看清來人後,呻吟著用手摀住額頭,“麻煩你人模狗樣點,都是有家有室,當爹的人了,還這麼秀逗。”

        來人正是沈科,我高中時期的好友,說起來上次見面時他剛好結婚,轉眼才不久,孩子都生了出來,世間萬物的運轉果然是難以預料到令人措手不及的程度。

        這傢伙乾笑著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灰塵,“一聽到小夜你回了春城,我立刻就迫不及待的飛奔而至了。你看我這個麻吉夠意思吧!”

        黎諾依滿臉黑得猶如午夜最陰沉的時刻,她狠狠的咬牙,死死的盯著沈科看。就因為這無厘頭出現的男子,她期待的幸福約會毫無預兆的泡湯了。

        “呦,你女朋友。”沈科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的氣氛幾乎到了刺破皮膚的壓抑程度,他樂呵呵的傻笑著,打量黎諾依好一會後滿臉驚艷,“小夜你從小到大艷福都不淺,真是羨慕死人了。老實坦白交代,這位美女是從哪裡被你拐騙回來的?”

        我乾笑幾聲,沒有回答。雖然黎諾依並非自己的女友,可她的心意自己清楚得很,如果現在否定的話,自己大概就見不到明天早晨的朝陽了。

        被外人肯定了男女朋友的身份,黎諾依的不快猶如雨過天晴一般,露出絕美的笑顏,她衝沈科微微頷首:“我叫黎諾依,和阿夜交往已經快一年了。”

        我眉頭抽了抽,苦笑著聳肩膀。幸好沒帶守護女來,否則整個酒店大廳都會瀰漫著醋罈子味道以及殺人的目光吧。

        “你老婆呢?”我準備岔開話題,再在情侶上的話題打轉,局面肯定會變得亂七八糟到無法控制。

        “在隔壁的火鍋店裡,我預定了一個大包廂,大家邊吃邊聊。其實許多人都在同一個城市,可每個人都在忙碌,很久都沒聚過了。”這個永遠不正經的傢伙難得的流露出一絲落寞,“才不過大四而已,就變得如此生疏。或許走上社會後,人與人之間會變的更加疏遠吧。”

        “當然會,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接觸到的社會圈子也會不同。現在至少還能一年見一次,再過幾年,恐怕十年聚一次都很難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一旁的黎諾依不知想到了什麼,也有些黯然。

        “不說這些了,我們先過去吧。我老婆可是很早就盼著你來了,順便給你看看我女兒,長得那可愛程度啊,我都不敢抱著到處走動,生怕被人眼饞拐走了。”沈科傻笑著帶著我倆朝聚會地點走去。我跟黎諾依對視一眼,女孩見我滿臉的無奈,終於“噗嗤”一聲笑起來。

        這次聚會,除了本班幾個交情不錯的傢伙外,據說還會來不少徐露私交頗深的閨中密友。

        說起來,人類的記憶都有自動淨化功能,會漸漸過濾掉不好的回憶。並下意識的渲染美好的部分。

        例如回憶起高中時代,都會講得很有趣,連被小團體整得頭破血流、被老師當眾羞辱等覺得無比痛苦的事,也能當成笑話講。正常人都是對記憶寬容的人,只有偏執狂,才會強迫自己留在恨裡。

        我高中時代詭異事件遇到過不少,生命中也有許多令我感觸頗多的人,因為自己不成熟的緣故而在恐怖事件裡失去生命,所以那個時段的自己,從來都是不怎麼快樂的。

        可是人類的記憶果然會將不快的東西漸漸蒙上積灰,令在意的、不在意的回憶都逐漸變得難以記起。最後相關人等只剩下了拖扼著長長影子的無臉殘念,要花很多的力氣才能勉強的挖掘回來。

        例如這些漸漸來到火鍋店包廂裡曾經的同級生們,有的同班、有的不同班,雖然大多數都能清楚的叫出我的名字,可是對他們中的大多數,我都失去了印象。

        時間慢慢推移到七點正,該來的人基本上也來齊了。女孩們逗弄著徐露和沈科剛滿月的小寶寶,不時發出一串串笑聲。男生們大多對我身旁的黎諾依感覺驚艷,甚至有自卑的傢伙連多看她幾眼的勇氣,也在她美得難以形容的臉龐上消失了。

        隨即,話題開始轉向揮舞著手指,努力捉著空中莫須有東西的嬰兒。

        “孩子長得不像父親,還真是幸運啊!”桌子這邊的男生們紛紛流露出如此的感慨。

        沈科大發雷霆的拍著桌子,“你們這些人太過分了,我的基因也很強大。不然聽聽我從小到大的摯友怎麼評論。”

        他傲氣十足的將下巴以四十五度角揚起,視線瞟到我臉上。

        我裝出嘆氣的為難模樣,凝重的說:“沈先生,就憑你鬼斧神工的長相,三次元對你而言已經沒有希望了,還是去尋找二次元的拯救吧。徐露也真可憐,怎麼嫁了個如此白痴的老公,希望孩子的腦袋別得到她父親的遺傳,否則真的就沒救了。”

        “你這個損友!”沈科痛哭流涕,“枉費我打電話去請你聚會,還想讓孩子拜你當乾爹咧!”

        還沒等我開口繼續損他,坐在一旁的男同學突然問:“說起來,沈科,你應該在讀大四吧,居然都結婚生孩子了,學校能允許嗎?”

        “我都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怎麼可能還繼續唸書!去年就退學了,養家糊口很累人的。”沈科聳聳肩膀,滿不在乎的說,“我妻子的話還在唸書,她畢業後想從事服裝設計,不賺點老本送她去法國繼續深造可不行。”

        男同學一邊大肆讚揚,大聲說佩服,可臉上隱晦的劃過一絲鄙夷。

        看得我暗自搖頭,這個人高中時期也算是沈科一派的,跟他是很好的朋友,才高中畢業三年多,隔閡出現了,階級觀念也出現了。在學生看不起輟學生,似乎是一種普遍的社會現象。

        “吶吶,你們還記得高中時期的趣事嗎?”女孩那一邊圍著徐露說笑,自然而然的談到了高中時代。

        “當然,那時候徐露和沈科就是形影不離的一對了。還有夜不語,你們三人可是鐵三角關係。”

        跟我同班的女生嬉笑著將視線掃過我們,“還記得高一剛開學不久便死了好幾個女生吧,據說你們都有目擊到。張鷺和當時的校花李嘉蘭也經常圍繞在夜不語同學身邊,最後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你們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詳見夜不語103《蘋果》)

        我嘴角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幾下,低頭沒有開口。久遠的記憶就像錢塘江大潮回湧,那是的一幕一幕如同不久前發生般清晰可見,果然傷口想要癒合,需要的時間真的難以估量。

        黎諾依感覺到了我的情緒變化,輕輕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發冷的手掌。溫暖的氣息從她的柔軟小手中傳遞過來,低落的心情也稍微恢復了些許。

        徐露和沈科對視了幾眼,打著哈哈:“當時的事我們雖然也有耳聞,但警方封鎖了全部消息,知道的估計還沒你們多咧。”

        “這樣啊,真可惜。”

        八卦的女孩明顯很失望,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高二的時候,我們班來了個轉學生,叫趙韻含吧,她沒來多久便轉走了,那時候不是流行招靈遊戲嗎?據說也死了好幾個人。說起來,死人的時候,夜不語同學也都在場呢。”

        詳見夜不語110《痕跡》)

        沈科眨巴著眼睛,“不止小夜,就連我跟徐露也在場,不過到最後也搞不清楚為什麼。”

        黎諾依皺起眉頭,眼神不善的看向那個越來越八卦的好奇女生,“冒昧的問一句,你大學就讀的什麼專業?”

        “新聞系。”

        唐突的被詢問,女生有些慌亂地回答。

        新聞系,切,難怪那麼八卦。這女孩有當狗仔隊的潛質!黎諾依撇撇嘴,小聲嘀咕著。她用手緊緊挽住我的胳膊,我的手臂幾乎要陷入了她豐滿的胸脯中,鮮豔的一幕看的周圍的男生羨慕得吐血。

        完全不在乎氣氛的新聞系女生想了想,似乎又想到了些奇怪的東西,她的視線掃向右側的幾個女孩,“你們高中時是七班的吧?”

        “對啊,我們是理科班,不過跟徐露初中就是好朋友。”幾個女生點頭回應。

        “那你們還記得一個叫做倪念蝶的女孩吧,她應該是高三時轉到你們班的?”八卦女繼續問。

        “倪念蝶?”

        霎時間,包廂裡的空氣猛地降了下來!〈註一:夜不語五歲入小學,所以雖然大四,欲比沈科、徐露小一歲。


第二章 關於倪念蝶的恐怖事件

        我清楚地看到她的影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拼命地想要掙扎出來……是手,無數的手!那些手蒼白乾枯,只有地獄裡才會有這種手。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有時候真的會說不清道不明。

        以現在社會的標準來看,人與人之間或許更多地是相互協助的關係,任何一個人不可能脫離這個社會而生存,也就是說,這個世界早已找不到陶淵明似的世外桃源了。

        無論那個人在哪裡、在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都可以被找到,所以任何一個人都必須依賴別人的關係而生存。

        即使是我也絕不會例外。

        倪念蝶這個名字,我雖然有些陌生,但仔細挖掘後還是有了些印象。

        那個女孩從高三前期轉學進來,因為清純漂亮的外表,還曾經被眾多男生圍觀過。只是入學後沒多久便再次轉校了,不知所踪。

        可就算如此,原高中七班的幾個女孩,在猛地聽到這個名字時,所做出的反應和表情都稍微令我有些在意。

        一個同班沒多長時間的女生能給她們留下如此深刻的回憶,難道期間發生過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女孩長得雖然漂亮,可性格實在不敢恭維,甚至算得上古怪。”其中一個女孩結結巴巴的用尷尬語氣說。

        “喔,有多古怪?”八卦女立刻來了興趣。

        就連我也被勾引起了好奇心,耳朵不由得朝著對面微湊過去。

        “要說有多古怪,實在很難形容。”那女孩為難的用手梳理自己染成淡黃色的長發。

        “有一次我跟她當值日生,早上來到學校後,用鑰匙怎麼都沒辦法打開教室的門,彷彿門軸上突然增加了無數多的阻力。她就站在我身後,看我推得辛苦,就伸手幫了我一把。”

        “就在她的手接觸到門的時候,沒辦法打開的鎖一下子就彈開了,門還猛地往後掀開,撞在牆上發出了很大的撞擊聲。”

        “我嚇呆了,抬頭一看,門軸已經壞了,木門的表面不知何時長出了千瘡百孔,無數的小孔如同被腐蝕了似的無序分佈在門的把手周圍,仔細想想,那應該就是倪念蝶摸過的地方。”

        八卦女滿眼小星星,“原來那時候七班所謂的靈異門事

        件,真的是她弄出來的!”

        女孩害怕不已,“是啊,直到現在我都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究竟她用了什麼方法將門弄成了那個模樣。難道她其實是個人型魔鬼?總之從此後我就躲著倪念蝶走,她去哪我就朝相反的方向,甚至滋生了轉學的念頭。”

        “還好沒過多久,她便莫名其妙的離開了,再也沒來過學校。”

        “哼,這算什麼。”

        七班的另一個女孩哼了一聲道:“倪念蝶剛來的時候,學校裡流行許多招靈遊戲。我和幾個女孩覺得她新來,不怎麼合群,就好心的招呼她一起玩。”

        “那時候碟仙是最常玩的,不過我們從來就沒有成功過。雖然碟子有在動,可是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答非所問。倪念蝶受到我們的邀請,雖然一臉難色,但還是參加了,感覺她似乎很想融入新的班級裡。”

        “沒想到她的加入,最後造成了我們所有人的噩夢,直到現在我也忘不了!記得那晚十一點過,我們相約著去一個女孩家過夜,跟大人說是要唸書,其實壓根的目的便是玩碟仙。”

        “那晚的月色很昏暗,月面呈現出邪氣十足的紅,我們關了房間的燈,在接近十二點的時候,點燃一根白色的蠟燭玩起碟仙遊戲。一開始倪念蝶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我們再三的邀請她,她才勉為其難的點頭答應一起玩。”

        “於是房間裡的五個人坐在了桌子前,五根手指都按在一個小小的碟子上。”

        “就在這時,密封的房間內,蠟燭紅光突然搖晃了幾下,然後碟子就動了,完全沒有辦法控制的亂動!一開始我們還覺得很有趣,可時間久了,就發現了件恐怖的事情。手指,像是黏被住了似的,無法從碟子上移開。”

        “我們四個人嚇得頭皮發麻,有個女生立刻就害怕得哭出來。可碟子依然在亂動,帶著我們的手指和手臂,彷彿有無窮大的力氣。”

        那女孩神色上露出惶恐,就算過了好幾年,可那時候的一幕,也依然清晰地刻在記憶裡,恍如就發生在昨天。

        “過了不久,我們終於發現,看似亂動的碟子其實是有規律的,它一直游移在六個字之間。”

        “就快抓住你了!就快抓住你了!”

        “這六個字不斷地重複重複再重複,看得我們毛骨悚然,所有人的手臂都酸痛不已,除了面如死灰的倪念蝶外,全部人都怕得大哭,有人甚至大喊大叫著想要逃。”

        “可是剛站起來,就因為手指被固定在碟子上而跌倒,她跌下來的姿勢十分怪異,身體向下跌到地上,手臂扭曲,手指依然緊緊跟碟子黏在一起。女孩拼命慘叫著,似乎很痛。”

        “慌亂到如同末日的氣氛在房間裡瀰漫著,詭異恐怖的氛圍讓我們幾乎要絕望了。這時候本來也很害怕的倪念蝶冷靜下來,她似乎在打量四周,然後將嘴湊到蠟燭邊輕輕一吹,蠟燭的火焰微微一搖晃便熄滅了,同時間,手指突然傳來輕鬆的感覺。”

        “碟子上傳來的黏勁消失得無影無踪,我們幾個人一屁股坐到地上抱頭繼續哭,簡直有種劫後餘生的感動。跌倒的女孩躺在地上無力的呻吟著,後來送了醫院才知道,她的手臂竟然粉碎性骨折了!至今那女孩的手也沒有醫好,整個手臂軟塌塌的失去了行為能力。”

        “再後來,我們聽說,碟仙遊戲其實是因為人體的神經反射和肌肉的怠性產生的推力使碟子移動,而且有個先決條件是,必須要對稱的兩個或者四個人坐在對稱的位置才符合條件,五個人其實是沒有辦法將碟子移動的。”

        “所以我這幾年就老在想,恐怕那次的碟仙遊戲我們是成功了,召來了惡靈吧。只是'就快抓住你了'這六個字,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八卦女不知什麼時候掏出筆記本開心的記錄著,迫不及待的問道:“然後呢,你們應該沒把碟仙請回去吧,有沒有遭遇到什麼可怕的事情?”

        七班的女孩滿臉困擾的搖頭,“這倒是沒有。但是倪念蝶吹熄蠟燭的動作和當時那副很難形容的表情,倒是被所有人看在了眼裡。總 覺得,那晚的事情肯定跟她有關。所以我們從那天起就有意無意的躲著她,直到她沒再來學校為止。”

        雖然說的是真人真事,可是聽起來有如怪談的言語流淌在包廂中,就算明亮的燈光照射著周圍的一切,可還是覺得附近的氣氛變得壓抑起來。怪異的不協調感充斥在每一個人心中,大家似乎都在想倪念蝶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就連我也不例外。

        黎諾依覺得空氣變得有些冷,便用力的朝我擠了擠。豐滿柔軟的感覺讓我清醒過來,抬起頭說:“沒想到你們班上還出了這麼一個奇怪人物,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後來還發生過什麼事嗎?”

        說實話,我對這個叫倪念蝶的女生,漸漸開始有了些興趣。

        “有,我也遇到過。”

        坐在徐露右邊的七班女生有猶豫一下,最後還是開口了:“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本來準備永遠不再提起的。不過既然大家都講出了遇到過的事情,我想就算我說出來也沒什麼了,至少還能輕鬆點。”

        “說起來,你們有任何人注意過倪念蝶的影子嗎?”

        那女生躊躇著該怎麼開頭,結果吐出了這麼一句唐突的引言。七班的其他人同時搖頭。

        “看玩笑,誰會無聊去注意別人的影子?”

        “很遺憾,我就不小心觀察過,後悔死了。”

        女孩開始回憶,“那是倪念蝶剛轉入班裡才幾天的時候。又一次上體育課,下午的太陽很熱,我們頂著刺眼的陽光沿著操場跑步。”

        “你們知道,我的體力算很不錯了,可倪念蝶的身體素質明顯更好。跑了一圈下來,許多女生都不堪重負的被甩到了後面,最後只有我跟在她身後不斷地跑。看得出來,她明顯游刃有餘,而且體力充沛,可我已經開始感覺累了。”

        “人一累就容易精神渙散。我下意識的分散注意力,將視線有意無意的到處瞟,可周圍全是金晃晃的陽光,刺眼得很,看得人更加的煩躁,於是我最終把目光轉移到了倪念蝶的影子上。”

        “烈日就在偏西的位置,所以她的影子並不算拖得很長。只是,看了一會兒,我就覺得有些怪異。倪念蝶的影子,似乎很黑,影子劃過的地方,地面猶如染上了墨汁似的。”

        “我用力揉揉眼睛,那種不適感依然存在。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回頭望自己的影子,我的影子很普通,只是如同蒙了一層灰的陰影罷了,再去看倪念蝶的影子,還是如墨水般漆黑。同樣一片天空下,同樣的太陽,為什麼我倆的影子深淺差那麼多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從那件事起,我就對倪念蝶在在意來。準確的說,會經常性的瞧著她的影子看。”

        “有一天我因為社團活動而回家很晚,在校門口偶然遇到了她,心裡猶豫了一下,還是因為好奇心氾濫而邀請她一起回家,倪念蝶笑著點頭答應了。

        其實我跟她回家的路根本就不是同一個方向。可我莫名其妙的,就是很想弄清楚她與眾不同的影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色在回家的路途中越來越暗淡,最後完全黑了下來。倪念蝶的家會經過一段沒有路燈的地方,我撒謊說自己也是同一條路,其實心裡在不斷哀嘆等下怎麼回去。”

        “沒路燈的地方,真的很可怕,倪念蝶掏出了手電筒,而我則將手機的手電筒功能打開,兩道白色的光束將周圍的黑暗分隔開,狹小的路上沒有任何行人,只有我倆的腳步聲在空寂的迴盪著。”

        “我走在她身旁,心裡小鹿亂撞,完全是因為緊張,緊張到最後,我才發覺,我們一路走來似乎就連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倪念蝶的腳步很輕,像是一隻蜷縮著爪子的貓在用肉墊走路,而我運動鞋的聲音刺耳得不像話!越聽越讓人心情煩悶,有口氣始終憋在心裡沒辦法吐出來。”

        “那條沒有路燈的路走到了中段,我鬼使神差的突然轉動手,將手機手電筒的光芒射向倪念蝶,沒想到這一無意識的舉動,竟然出現了令我幾輩子都忘不掉的噩夢。”

        女孩的聲音顫抖起來,恍如至今都在那場噩夢中掙扎,無法擺脫。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倪念蝶的影子,如墨水一般漆黑的印刷在對面的牆壁上,拖扼著長長的、帶著邪惡氣息的顏色。”

        “她滿臉詫異的用大眼睛望向我,而我的身體在發抖,抖得厲害,腿軟軟的根本沒辦法支撐身體。倪念蝶的影子不斷地在扭曲,根本就不是人類應該有的形狀,而是像只蛀蟲,蠕動著,噁心得要命。”

        “漆黑的影子容納了我全部的視線,我傻呆呆的站在原地,滿臉恐懼。猛地,我清楚地看到她的影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拼命地想要掙扎出來……”

        “是手,無數的手!那些手蒼白乾枯,只有地獄裡才會有這種手。那是我只剩下最後一個念頭,原來倪念蝶的影子,居然通往地獄!自己會死嗎?會被影子裡的那些手拖進地獄裡,永遠沒辦法超生?”

        “倪念蝶漂亮的臉蛋微微一愣,她似乎從我的眼睛裡發現了什麼,然後轉過頭去看自己的影子。”

        “我注意到她神色愕然,輕輕罵了一句髒話,然後一腳朝自己的影子踹去。那漆黑的影子彷彿玻璃般碎裂,本來已經將手臂伸出來的無數只可怕的手也迅速縮了回去。就在那一刻,我整個人都軟倒在地上,整個人都緊張的虛脫了。”

        “倪念蝶雙手合十,臉色很難堪的說了一聲抱歉,然後迅速的離開了,把我一個人丟在原地。我花了好長時間才緩過勁兒,拖著不斷發抖的身軀回到家裡。”

        “整整一個禮拜,我都不敢去上學,每天縮在被窩裡膽戰心驚。一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浮現出那漆黑的影子,那無數的恐怖到難以形容的手,這段經歷我誰也不敢說,就連父母也同樣不敢。就算說出來,誰又會相信呢?”

        女哈苦笑著,雙手抱在胸口,不冷的包廂裡,不知何時,她裸露的皮膚已經發滿了雞皮疙瘩,“等我在父母的一再堅持下回到學校時,還好,鬆了一口氣,倪念蝶早就沒來上學了,否則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包廂裡的氣氛更加陰沉了,黎諾依將我靜靜的抱著,恨不得將身體擠進我的身軀裡。徐露抱著寶寶也擠到了沈科旁邊,依偎著他。其餘的單男單女都各自圍成堆,貌似都因為這連續的幾個彷彿鬼故事的校園怪談而害怕。

        校園怪談其實並不可怕,可怪談涉及到了大家都認識的朋友或者認識的人,就變得複雜而真實起來。

        “不說這些了,喝酒喝酒,這氣氛真的弄得像是試膽大會一樣。”

        明晃晃的燈光將包廂的每個角落都照耀得纖毫畢露。我身旁不遠的男同學舉起杯子準備一飲而盡,不過他的手明顯在發抖,杯子裡的啤酒也撒了不少出來。

        燈光,看來並沒有給人帶來安慰,陰寒的感覺不知為何因繞在周圍始終不散開,這令我稍微有些不適。心裡有些發悚,奇怪,難道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對,喝酒,喝酒。”

        其余男生都端起了杯子壯膽,女生也勉強的笑著拿著可樂喝起來。氣氛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恢復良好,我跟徐露以及沈科說說笑笑,別的人也逐漸談起其他的往事,大家都有意無意的避免再談論倪念蝶。

        “小夜,要去我家看看嗎?我新買了房子,剛裝修好。家裡雖然只有一間客房,不過,我相信你跟你女友都不介意擠一張床吧?”沈科擠眉弄眼的問。

        我搖頭正準備拒絕,黎諾依喜笑顏開的擅自替我開口了,“那真是太好了,會不會打擾到你們倆?說起來,我剛好對新訂的酒店不滿意,那裡的床一看就覺得睡起來不舒服!”

        徐露瞇著眼睛,若有所思的點頭,“怎麼會打擾我們嘛,我倆歡迎還來不及呢。嘻嘻。”說完還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

        她眼睛裡蘊含的含義簡直包含了幾個TB的資訊,我完全無法破解。〈註二)

        於是我的住宿問題就在付了酒店錢的情況下,被兩個捂著嘴巴、笑得很陰險的女人三言兩語解決了。

        唉,有沒有搞錯啊,因為是私人原因,酒店錢又沒辦法找老男人報賬。

        我跟黎諾依開著租來的車,緊跟在沈科後邊,從春城主城區出發一直開了半個多小時。

        他們家在城市的科技園區,一棟棟剛修好不久的高聳樓房,黑壓壓的豎立在路的四周,鋼鐵叢林的森然感油然而生。

        車跟著他們開進地下停車場,然後坐電梯上樓。沈科家的房子果然是剛裝修完,屋裡還有股新房的味道,就算是用空氣清新劑也掩蓋不掉。

        房子的佈置很溫馨,應該說是充分考慮到了出生女兒的需求,到處都粉刷著粉色調。

        沈科殷勤介紹起每個房間,神色中不無得意,最後滿臉詭異的用手指了指客廳右側的房門。

        “那就是客房,今晚隨意,就算聲音有些大,我們夫妻倆也是聽不到的。嘿嘿,最近小孩的哭聲弄得我們神經衰弱,聽覺神經麻木!”

        這傢伙,話中的搪塞以及成人se

        qing話題也太赤裸裸了吧。

        黎諾依聽得滿臉羞紅,不由自主地看向我,眼神裡又勇敢,也有一絲令我想逃的決然。這女孩究竟是要想幹嘛?

        “這個,我看我們倆還是不打擾你們為好,畢竟酒店都付錢了……”我被她看得心悸,正準備說幾句客氣話準備開溜。

        徐露立刻開口打斷了我:“小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太不像你自己,太不像個男人了!大家都是老朋友,你再說走,就是不拿我們當朋友看。”

        “呃!”一句話就將我的後路完全堵死,我也不好再堅持要離開。

        黎諾依掩嘴偷笑,徐露得意的甚至還暗暗跟她比了個勝利的手勢。

        我跟沈科瞪大眼睛對視,紛紛搖頭。女人這種生物啊,簡直搞不懂她們的構成。明明兩個從沒見過的人,可以很輕易地打成一片,必要時候甚至能心有靈犀。

        四個人心不在焉的坐在沙發上閒聊了一陣,兩個女人坐在一起談得很開心,徐露甚至還鬼鬼祟祟的塞了某個可疑物體給黎諾依。這讓我十分在意。

        十二點半一過,夫妻倆藉口很困,將我倆塞進了客房裡。

        我撓撓頭,默默注視了那張只有一點五公尺寬的床,然後走到窗戶前,稍微撥開窗簾往外看。

        這裡位於三十一樓,遠處繁華的街燈像是發光的珍珠般,將夜生活中忙碌的身影照亮,玩具般大小的汽車行駛在路上,來來往往。

        “那個,阿夜,去洗個澡嘛,你身上很臭耶。”局促不堪的黎諾依坐在床的一角上,她臉色發紅,光滑的皮膚紅得就快要滴出水來。見我一直看向窗外,終於小聲的用羞答答的語氣說。

        “不了,我昨晚才洗過。”我沒回頭。

        “切,果然是只有男生才會有的回答。”黎諾依用乾巴巴的笑聲掩飾緊張感,“那,我去洗囉。”

        “嗯。”

        我腦袋有些混亂,這傢伙,是不是在徐露的安排和慫恿下,準備想要將生米做成熟飯?唉,頭痛啊,自己都還沒有心理準備去處理好這段感情。

        說實話,對感情,其實我一直都是懼怕的,何況,還有一個守護女在大洋彼岸。如果真的跟黎諾依發生了某些不得不說的事情,她會讓我倆在看到今後的太陽嗎?

        越想越難以將感情整理清楚,甚至不知道黎諾依什麼時候離開的。不知過了多久,身後傳來開門聲,我向後望,頓時眼睛發直的石化了。黎諾依只圍著一條黃色的浴巾,頭髮潮濕的垂下,有一部分還貼在白皙的皮膚上。

        浴巾緊緊地裹著凹凸有致的軀體,苗條的身軀帶著無限的誘惑看得人血脈賁張。她害羞的臉通紅,表情也十分的羞怯,令人不由的產生征服慾望。該死的,這女孩到底是從哪裡學來的玩意兒?

        “睡了哦。”

        她看也不敢看我一眼,無暇的臉龐深深垂下,美得難以形容。她慢吞吞地走到床前,然後整個人都鑽進了被窩裡。緊接著在被子中退下浴巾,用纖長的美腿將其踢到床下。

        我只在無言了,明明在人家屋裡,主人就在隔壁不遠,如此赤裸裸的誘惑她也真敢做出來。好吧,我是男人,是男人……靠,真的很難忍住。

        “你也快點上床睡吧,明天說好陪我逛街的。”羞答答的女孩用柔柔的略帶朦朧的聲音輕聲說,好聽的音調彷彿催眠,我整個人都暈了。想著眼前隱藏在被窩裡的女孩光潔、沒有一絲一縷的身子,我的喉嚨就一陣陣乾燥。

        該死,還要不要人活。這小小的只有十多平方公尺的屋子,簡直變成了挑戰人體承受極限的世界錦標賽賽場嘛。

        我拼盡全力用理智跟慾望在做著鬥爭。

        黎諾依耐心的等待著,她閉著眼睛,形狀小巧、顏色紅潤的嘴巴微微噘起,害羞的臉上出了羞怯外,還有一絲計謀就快得逞的笑意。

        我向前走了一步,又一步,心臟跳動得厲害,體內的血液滾燙的就快要將自己給蒸熟了,只感覺皮膚的每一寸都充斥著炎熱以及無處發洩的力量。我離那隻有一點五公尺寬的床越來越近,手幾乎就要接觸到柔軟的被子。

        黎諾依的身軀微微顫抖起來,又害怕,也有興奮,更多的是幸福。快了,就一步,還有最後一步,他,就會屬於我了。

        房間裡靜靜地流淌著熾熱的氣息,兩個人的心跳不斷地加速,最後融為一體,跳動的響聲幾乎能用耳朵聽見。

        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敲響,我倆同時被嚇了一大跳,門外傳來了沈科焦急的叫聲——

        “小夜,快起床。今天聚會的七班女生,全都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意外。她們三個,在同一時間竟然離奇死掉了!”〈註二:數據單位元,1TB=1024GB。〉


第三章 三個女孩的死亡

        她總算是知道到底什麼在觸摸她了。

        是影子,她自己的影子。曉琴最近在跟著教授研究一個課題,是有關“澳洲聖母像顯神蹟流淚”的神秘事件。對於這件事,世界各地都眾說紛紜,她的教授對神秘學很有興趣,連帶著她也受苦受累起來。

        該死,自己明明是個普通的文學系大四生,本來都該找個公司實習了,可教授硬是將她留了下來,真不知道該是受寵若驚還是哭笑不得。

        不過還好,教授承諾,如果她考研究所的話,會繼續當她的指導老師。曉琴的教授在春城乃至全國的文學係都算是泰斗一枚,當然,如果撇開那該死的對神秘學狂熱的愛好外,就更完美了。

        “澳洲聖母像顯神蹟流淚”的事件,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時因為有個人偶然發現一尊在泰國購買的聖母像竟流眼淚,引起了數以百計的信眾湧往拜聖像。

        據說那位虔誠的天主教徒,一個叫帕蒂鮑威爾的傢伙,以一百五十澳元在曼谷一家宗教商店購買了這尊聖母馬利亞像,居然發現神像的眼睛流出散發玫瑰香味的油類物質。

        鮑威爾說,第一次發現神像哭泣是十三年前的三月十九日,但當時她不肯定這是否是一個只有她本人才能見到的神蹟,直至神像在復活節再次流淚,就在連當地教區神父在內的無數目擊者面前。

        復活節以來,數以百計的人已經到過鮑威爾的家朝聖。鮑威爾在家裡設置了一個聖壇,供奉這尊聖母像。後來更作出了科學檢查,發現不是騙局,而流出的哭水不斷,更有重病人士摸過聖母像後離奇痊癒。

        曉琴並不知道它的真實性,有人研究後聲稱這就是個騙局。即使是跟著教授、隨著研究的深入,她也不太相信世界上真有如此奇異的事情。

        今天在高中好友徐露的邀請下參加了類似同學會的聚會,她就讀的七班也有好幾個女生出席。那些女生雖然跟她就讀同一個班,不過相互之間也只算泛泛之交,不是很熟。

        只是沒想到就連夜不語也來了,這位在高中時代某種意義上算是很出名的人物,似乎並沒有太多變化,安安靜靜地,話不多,還是那麼帥。

        曉琴記得夜不語,並不是因為他長得有多帥,而是因為當時學校中許多離奇到成為校園傳說的死亡案件,貌似都多多少少跟他有關係。

        大家雖然幾年沒見過了,不過還是相談甚歡。只是不知道誰多嘴,居然談起了倪念蝶,那女孩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就算只是轉入七班幾個星期,可帶給她的陰影一輩子都無法消除。

        經歷了那次事件過後,直到現在,她都不敢在走夜路時看自己的影子。

        今晚的街道很安靜,路上沒有車、沒有行人、天空沒有月亮、沒有星辰,周圍的一切都安安靜靜的。從公車站牌到自己的宿舍,要走差不多十分鐘的路,如果是白天還不覺得有多遠,可一旦到了晚上,可怕的地方就露出了獠牙。

        特別是一個人都沒有的街道。

        夜晚十一點的街道上,只有她一個人的高跟鞋聲音在空寂的迴盪著。

        這條曾經走過無數次的街道,筆直的向著陰影深處延伸。大學校門看似並不遠就會到達,實際上至少還需要五分鐘。

        果然,人類的思維是可以扭曲拉扯時間的。有的時候一天也恍如一秒,可有的時候,一秒鐘欲長過一年,現在的情況,時間就在昏暗的燈光下被無限拉長了。

        曉琴加快步伐,不知為何她總是有股不舒服的感覺,身後,似乎有什麼在默默地跟踪她,可不論她怎麼回頭看,欲依然什麼都發現不了。

        這條路只有筆直的一條,雙向四車道,人行道被不算高的植物隔離開,空蕩蕩的空間中,如果真有人跟踪的話,應該是能一目了然的。

        她發現不了任何東西,但是一旦轉回頭,那股被人尾隨的感覺立刻又冒上心頭。太奇怪了,難道是最近睡眠不正常造成的錯覺?曉琴輕輕搖了搖頭,不由得再次加快步伐。

        突然,有股惡寒猛地從身體裡冒出。被薄薄的衣衫籠罩著的皮膚冒出了大片大片的雞皮疙瘩,曉琴渾身一緊,停住腳步,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就在幾秒鐘前,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摸到了自己的肩膀上,明明有衣服阻隔,可皮膚欲留下了難以忘記的觸感——一種滑溜溜、濕答答的觸感。

        這是怎麼回事!

        曉琴用手抱緊胳膊,鼓起勇氣四下張望了片刻,依然什麼也沒看到。寂靜的夜晚,無人的街道,幽暗的街燈,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顯得非常無助。到底是誰突然摸了自己?她茫然。她往前走了幾步,可又停了下來。

        被偷窺的感覺更加強烈了,殘忍冰冷的視線從天空中、從空氣裡、從土地中流瀉出來,她就如同被一千一萬隻眼睛死死盯住了似的,被那股冷徹心扉的視線緊緊裹住,勒得喘不過氣。

        “見鬼,活見鬼!”曉琴尖叫一聲,壓抑住內心的恐懼,拔腿就往前跑。

        橘紅色的路燈將她的影子拉長,有縮短,再次拉長。每經過一盞路燈,她的影子就會黑上一成,逐漸從灰色變成暗黑色,變成純粹的黑色,終於,變成了黑洞般的存在。

        曉琴跑得氣喘吁籲,她腳上高跟鞋的品質不錯,後跟沒有折斷,也沒被拐到腳。她跑了三分鐘,吃奶的力氣都全部拿了出來,等到她再也跑不動了,扶住身旁的路燈喘息著歇息時,這才驚然發現,學校的大門居然還沒有到。

        她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通常跑三分鐘絕對比走路五分鐘縮短的距離多得多,可本該到達的校門,似乎停留在自己剛剛開跑前的位置,絲毫沒有被拉進。不對,絕對有問題!

        她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思付著,最後頭腦發寒,全身發抖的得出了結論:自己恐怕是遇到了靈異事件!

        曉琴挖空心思回憶著,如果真遇到靈異事件的話應該怎麼做。畢竟當了神秘事件發燒友的教授一年多的助手,多多少少還是接觸過一些文獻資料。遇到鬼的話,首先不能慌張,要平常心,念念大悲咒或者隨便什麼所知道的經文。

        自她出生的這二十多年從來不信鬼神的存在,自然也不會笨的去記住經文,幸好脖子上有一個裝飾用的十字架。曉琴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將它從脖子上用力扯下來,拽在手心裡朝四周的空氣胡亂揮舞著。

        周圍安安靜靜,她旁邊就連一絲風都沒有吹拂過,如死的寂靜,靜的令人發瘋。

        曉琴沒有注意到她的影子在逐漸的變化,變的形狀奇怪。頭頂的路燈雖然不明亮,可是足以將她的影子壓縮到腳底。

        影子扭曲著、抽搐著、蠕動著,無聲無息。

        曉琴心臟跳動得厲害,她一直等在原地好幾分鐘,直到感覺沒有異常後,這才試探著緩緩向前走了幾步。行動時,攪動了空氣,凌晨十一點半的空氣微冷,但是欲令人更加清醒。

        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與校門的距離開始在她的腳步中縮短。

        就在能夠看到警衛室的時候,她長長的籲了一口氣。

        曉琴就讀的大學正門口是一個不小的廣場,廣場中央有噴泉,還豎立著一塊跟學校年齡差不多大、幾乎能稱得上是古董的影壁,只要繞過這塊影壁再走三十多公尺就能進入校園。

        就算警衛室裡耷拉著腦袋睡覺的那個討厭的老頭在曉琴現在的瞳孔裡也變得無限可愛起來。

        就在這時,左邊的肩膀上又傳來了一股被觸摸的觸感。順著被接觸的地方,雞皮疙瘩彷彿過敏般起了厚厚一層,並且逐漸蔓延到了全身。

        這次的觸感更加真實,那是一隻手,一隻冰冷的、滑溜溜的手!那隻手將衣服視如無物,彷彿戴著手套,手套上塗抹了一層潤滑油,摸在皮膚上,不斷地散發著惡寒和噁心感。

        曉琴頓時大聲尖叫,那足以刺破空氣的聲音,完全沒有影響到不遠處警衛的甜美睡眠。她再次停下腳步,噁心感令人無法動彈。她到處張望,依然看不到任何可疑的東西。該死,觸摸自己的那隻手,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伸出來的?

        她懷著恐怖的心緒,努力的想要移動,噩夢般的遭遇令她多麼希望真的只是一場夢。可是終於,曉琴的眼神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影壁上。

        那塊古老的影壁,光滑的壁面被右側的路燈照耀著,她的影子清清楚楚的落在上邊……黑的一塌糊塗,墨水似的、黑洞似的。曉琴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渾身因為莫大的恐懼而顫抖著。

        她總算是知道到底什麼在觸摸她了。

        是影子,她自己的影子。

        本來應該被右側的路燈拉長的影子,現在十分不正常的投影在影壁上,跟她一樣高,只是,影子居然伸出了手,搭住了她的肩膀。

        怎麼會,她明明就是雙手抱胸的姿勢,自己的影子怎麼可能做出跟自己不同的姿勢!曉琴想不通,她的腦子已經被嚇糊塗了。

        影子發現她在看它,咧開嘴露出了邪惡的笑。它將手從她肩頭收回,然後展開雙手向她抱過來。

        “不、不要!”

        曉琴預感到了某些東西,她拼命尖叫著想要躲開影子的擁抱,可是她完全無法掙扎,也沒辦法動彈。她的整個人彷彿中了定身法術,

        從手到腳、從腳底到頭皮、從皮膚到指甲,完全沒有動一動的能力。

        漆黑的影子裡,無數的手伸了出來,無數的手擁抱著她,扯著她的頭髮、撕著她的皮膚,最後,將她朝影子的內部拉。

        曉琴沒有絲毫抵抗的力氣,她望著那黑洞將自己籠罩,腦海裡竟然想起了四年前的那個晚上,倪念蝶扭曲的影子,影子裡無數的手……那時的場景跟現在何其相似。

        她的腦袋裡突然有了一種明悟,現在吞噬自己的影子,並不屬於自己,而是倪念蝶的,她的影子沒有在五年前吃掉自己,現在,終於找上了她,如願以償了。

        曉琴死的悄無聲息,空蕩蕩的大街上,寂靜而又冰冷。

        換班的警衛從街道另一側走向值班室,突然,他發現影壁附近的地磚顏色有些奇怪。等他看清楚地上究竟有著什麼東西時,嚇得連滾帶爬的退後了十多公尺,最後一屁股軟倒在地上,將胃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同一時間,春城的另外兩個方向,同樣有兩個女孩,死於非命。

        將嬰兒託付給徐露的父母,我們四人趕去警局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男性警官接待了我們。他問了一些今晚,不,確切的說是昨晚聚會的事情,做了常規的筆錄後就讓我們回去。

        在這位警官的嘴裡,我們大概聽說了一些情況,但是他並不願意多說,滿臉的疲倦。

        昨晚十一點半左右,也就是三個小時前,春城南北三個方向各死了一個女孩,根據調查,這三人全都剛從市中心一家KTV玩耍後回家,而她們,參加的正式徐露所辦的聚會。

        三人全市高中七班的女孩,我隱約記得有個人叫做曉琴,另兩個叫姚雨和邱舒。

        出了警局的門,沈科滿臉驚悚的問:“究竟發生了什麼,回家是還好好的,怎麼她們突然就死了?自殺還是他殺都不說清楚,那警官的嘴還真不是一般嚴實。”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出門時你不是有喊她們三人死得很離奇嗎,從哪找來的線索?”

        “聽跟我聯絡的年輕警官說的,他打電話給我時語氣在哆嗦,接連用了好幾個不可思議,還說她們死得很古怪。”沈科皺了皺眉,無精打采。

        徐露苦笑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後才吞吞吐吐的說:“或許,我不約她們三人出來,她們就不會死。”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別自責,應該不管你的事。”

        “就算不是直接原因,我也有間接殺死她們的關係。”徐露無法釋然,揉了揉眼睛,就快要哭出來。

        黎諾依走到她身旁輕聲安慰著,這兩女孩慢慢落到了後面。我和沈科在前頭不遠走向停車場。

        “你很在意?”我問。

        “你不在意嗎?”他反問,“會不會我們又莫名其妙遇到了怪事情,最後把曉琴三人害死了。”

        “不可能!”我微微一沉吟,然後搖頭,“我能確定,肯定不關我們四個人屁事。她們的死,另有原因。”

        “別安慰我。”沈科情緒低落。

        “鬼才安慰你,你連我都不相信了嗎?”我冷哼了一聲。

        “相信是相信,可……”

        “算了,我還是查一查,讓你們安心算了。”我打斷了他的話,掏出手機聯絡老男人楊俊飛,讓他幫我詢問情況。

        四個人默默地走到車旁,徐露沒有上車的意思,看著凌晨三點半的夜空發呆。黎諾依不知道跟她講了什麼,她平靜了許多。

        “到河邊走一下吧,我很悶,不想回家。”她看了看四周,指著不遠處的河邊小道對我們三個提議。

        雖然沈科和我很想拒絕,畢竟太晚了,大街上空無一人,更別說街燈暗淡的河景道路。只是,看到她心如死灰的眼神,誰又拒絕得出口呢?我們三人對視一眼,只好在冰冷的秋天晚上陪她散步散心。

        楊俊飛的速度很快,剛走到河邊,聽著潺潺流動的河水發呆了一會,他的電子郵件就發了過來。我立刻打開手機翻閱了一遍,突然感覺腦袋很混亂。信裡的調查結果有些詭異,而且,值得懷疑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就算一年見不上一次面,但沈科還是知道我的習慣,徐露轉回頭看我,他倆靜靜等待著我的講解。

        黎諾依穿著薄薄的秋裙,在河邊的夜風中有些發冷,不由得抱住胳膊朝我靠了靠。我一愣,然後將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她抬頭,笑得很甜,眉眼中全都洋溢出幸福的顏色。

        “七班三個女孩的死,有些蹊蹺。”我發話了,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河邊景觀帶中,依然響徹周圍。

        “三人都是同一時間遇害的,自殺的可能性基本排除。她們死於十一點四十五,現場確實很詭異。”

        “邱舒被發現時,身體已經開始腐爛了,脖子以下的屍體表面不知原因,長出了千瘡百孔的肉瘤陷入肉中,無數的小孔如同被腐蝕了似的無序分佈在屍體的心臟位置,並且以那個為軸心點往外擴散,這令調查的員警百思不得其解,甚至有些恐怖。”

        “從邱舒死亡到被發現,只不過三個小時不到,她怎麼會腐爛?何況現在的室外溫度連十六度都無法達到,根本不能形成快速腐爛的條件。至於身上一串串猶如葡萄般的噁心肉瘤,還沒開始屍檢,也無從得知了。”

        電子郵件裡有附照片,但是邱舒的死相太可怕,我完全沒有向他們展示的意思。即使如此,在聽完我的描述後,徐露和沈科依然面無人色。

        “姚雨死在春城南側,看樣子她剛想回家,不過永遠也沒機會了。她的右手食指被擰斷,手腕上有被人捏過的痕跡,那人力氣很大,手印深深地陷入了肉裡。”

        “兇手很奇怪,從右手的位置一直朝姚雨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捏,手印也清晰的留了下來。兇手印著手印的地方,她的骨頭全都斷掉了,一直到心臟位置,兇手一直用分不清左手還是右手的手印摸到了她的心臟,然後將她的心臟活生生的挖了出來。”

        “這個過程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但姚雨臨死前的恐懼完全能想像得到。她死的時候睜大眼睛、瞳孔發脹,臉部已經嚇到扭曲了。”我皺了皺眉,看著手機熒幕呈現的屍體照片。

        黎諾依在意的問:“既然又留下手印,怎麼會分不清楚兇手用的是左手還是右手?”

        我苦笑:“從照片上看,確實有手的模樣,可究竟是不是手,我都不能確定。那隻手五根指頭一樣長,根本沒辦法分辨。如果真是手的話,兇手,有真的會是人類嗎?”

        河邊的四個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當中。

        “曉琴呢?”徐露用難過到沙啞的聲音問。

        曉琴是她高中時最好的朋友,沒想到居然在一次平凡的聚會過後,永遠失去了她。

        “曉琴那女孩,死得很複雜。”

        我頓了頓,看著照片發呆,片刻後才回答,“她死在離學校警衛室只有二十多公尺的地方,那裡有塊古老的影壁,可是並不足以掩蓋警衛的視線。”

        “她的體內如同爆炸了一般,血肉全都炸開,落的方圓五公尺到處都是。不過她的頭完整保存了下來,還有骨頭。”

        “曉琴的骨頭居然全部陷入了影壁當中,這簡直不可思議,那塊影壁至少有百多年曆史了,材質用的是青石磚,硬度比一般的磚頭還要高得多。可她全身的骨頭就那麼陷入磚裡,頭和四肢露在外邊,臉上的表情有詫異有恐懼。”

        “但有一點我很奇怪。她臨死前,似乎想到了什麼,拼命地想用手指在影壁上寫畫,不過影壁太硬了,她只留下了亂七八糟的筆劃。”

        沉默再次瀰漫在這條午夜的小河邊,所有人腦袋都猶如一條亂麻,斬不斷理還亂。

        徐露和沈科默默無語的望著腳下不斷流淌的河水,昏暗的街燈照亮周圍,修葺的筆直的河道在一盞盞街燈的照耀下,向視線的盡頭延伸著。

        黎諾依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突然說:“你們覺不覺得,那三個女孩的死,確實跟昨晚的聚會有些關係。”

        我立刻抬頭望向她,黎諾依水靈靈的大眼睛在街燈下閃爍著理智的光芒,漂亮的臉龐欲言又止。

        “你的意思是,她們的死,跟聚會上講的三個故事有關,對吧?”我緩緩道。黎諾依也緩緩的點了點頭。

        “什麼意思?”徐露驚訝的問。

        而沈科已經明白了過來。

        “不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曉琴講過一個有關影子的故事,那個影子投射在牆上從影子裡伸出無數的手來,而她昨晚死在影壁前,骨頭被拉進了影壁裡。”

        “至於姚雨,她的右手食指被先折斷了,身上全是循序漸進的手印。我記得她昨晚講的是個關於碟仙的故事,玩碟仙用到的正是右手食指,那些手印,會不會是跟碟仙最後的那句話有關呢?”

        姚雨她們五人玩碟仙時,最後碟子不斷地遊蕩在“就快抓住你了”這六個字之間!沈科言下的意思不言而喻。手掌印,代表的正是被抓住,而抓住的結果,就是被某種神秘力量捏破了心臟,死亡。

        沈科舔了舔緊張到發抖的嘴唇,繼續道:“邱舒講的故事有些抽象,她看到同班同學倪念蝶的手接觸到門的時候,沒辦法打開的鎖一下子就彈開了,撞在牆上發出了很大的撞擊聲。”

        “她再看時,門軸已經壞了,木門的表面不知何時長出了千瘡百孔,無數的小孔如同被腐蝕了似的無序分佈在門的把手周圍。而她死亡的原因,就是因為千瘡百孔,身體腐爛,還長出了有著許多孔洞的肉瘤……這一切聯繫起來稍微想想一下,死因跟三人講述的故事完全是一模一樣!”

        我輕輕的點點頭,“而這一切的關鍵,就是那個叫做倪念蝶的人。因為姚雨等人之所以會遇到奇怪事件,就是因為高中時跟那個倪念蝶扯上了關係,最後造成了今天死亡事件的集體爆發。”

        “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隔了這麼久,她們才死掉?”徐露疑惑的問,好友的死亡令她憤怒,也令她悲傷。

        “這,恐怕要問倪念蝶了。”我嘆了口氣,那個七班的轉學生果然是謎一樣的存在,就連跟她稍微接觸都會引發靈異事件導致死亡。她,究竟是什麼人!

        “至少她們不是因你而死,這一點倒是明確了。”我伸了個懶腰,出奇的沒有想要深入這件事的打算,“好了,這麼冷的天氣,再待下去人都要結冰了。回家吧!”

        “嗯。”徐**點頭,在沈科的扶持下往對面的停車場走去。

        黎諾依詫異地看了我一眼,“阿夜,你不覺得好奇嗎?”

        “很好奇啊。”

        “可你似乎並沒有調查這個事件的意思,你不會是出問題了吧!”女孩迷惑不解。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總不可能什麼事情我都要摻一腳吧,最近不太平,能少一事就不要多一事。”

        最近各個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我已經有些筋疲力盡了,更何況,心底深處總有一股預警感,似乎只要牽扯進這件事裡,有可能會小命

        不保。倪念蝶此人,或許比我想像的更危險!

        我跟黎諾依一前一後的走過斑馬線,她不知道在想什麼,落後了我好幾公尺遠。就在這時,昏暗的街燈拐角處,有一輛臟兮兮的露營

        車飛快的撞了過來,駕車人完全無視紅燈,用筆直的軌跡向前開,速度快的令人瞠目結舌。

        或許是看到了站在斑馬線上的我,剎車聲這才遲緩地響起,不過已經晚了,我被強大的衝擊力撞飛,飛起的身軀跟努力想剎住車的骯髒車體一同並行。

        身後,隱約能聽到黎諾依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腦袋暈乎乎的,身上有力氣在不斷流失。

        終於,我閉上眼睛,失去了全部的意識。


第四章 出乎意料的發展方向

        倪念蝶,這不正是七班那三個離奇死亡的女生提到過的轉校生嗎?自己怎麼莫名其妙的上了她家的車!時間在流淌,五顏六色的光芒充斥著我的所有感官。我看著這只剩下光彩的世界,茫然。

        自己在哪裡?自己在幹什麼?自己,是誰?

        我叫夜不語!

        自己吃力的想起了名字,可是,我為什麼會在這光彩奪目的世界中沉浮呢?我拼命思考著,光的粒子猶如流沙般產生阻力,也讓我無可抗拒的向下陷落。我的人生,也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浮現。

        我看到了自己的出生,我看到了父親抱著嬰兒的我,無奈的站在被水淹沒的家中。我想起了初中一個叫做雪盈的女孩,每次想起她,內心就會發痛,她為我而死。

        人生的一幕一幕接連不斷的從腦海深處湧出,張鷺、高橋由美、袁夢晨……

        許許多多的人,都是因為我而死亡。回頭一看,我才突然發現,原來自己是如此沒用,廢物一般,甚至沒辦法拯救她們。

        一股股鑽心的痛充斥著全身,痛徹靈魂。

        在這個古怪的光芒中,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徹頭徹尾的感受到自己的懦弱和無力,也第一次親眼看到自己隱藏在內心深處的絕望。

        我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最後,身體的觸感回來了。一雙充滿水分、細膩的手正不停地搖晃著我的頭。

        “喂,醒一醒,喂。”

        有個好聽的聲音在耳朵邊呼喚著,我吃力的張開眼睛,欲看到一個陌生女孩的臉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女孩長得很清新,如同清晨大山中的空氣,帶著雨露和人體必須的氧和氦。

        “你是誰?”我並沒有恢復全部神智,警覺的問。

        “我?”

        女孩有些為難,“唉,頭痛,該怎麼解釋好呢?”

        自己的身體處於微微抖動的環境下,我轉動眼球,將左右兩側的景象掃入眼中。

        自己躺在一個很窄的沙發上,左邊是刷成白色的牆壁,右側不遠處是一個簡易的櫥櫃,上邊擺放著瓦斯爐。頭頂有一盞燈散發著並不明亮的光芒,那盞燈很奇怪,彷彿在某個特定位置才會看到。

        整個大地猛地搖晃了一下,女孩蹲在旁邊,因為這猛烈的晃動而撲倒在我的身上。柔軟的觸感和汗味以及幽香混雜的味道沖入鼻子裡,讓我更加困惑了。

        自己究竟是在哪?

        記憶開始在腦海裡發酵,最後稍微想起了一點昏迷前的事情。似乎有輛車朝我開過來,那輛車很骯髒,並且,撞上了我。我的身體被撞飛了,落地時失去了意識,不對,失去意識前,似乎還隱約聽到了什麼。

        貌似黎諾懿在慘叫、難聽的剎車聲,還有急促的腳步,以及一個女孩的清麗話語。

        “怎麼辦、怎麼辦,、撞到人了!要不要打急救電話?”她在我暈倒前用力拍打我的臉,“喂喂,你別擅自昏過去。”

        有個渾厚的男聲道:“喂,該死,你別碰他。”

        “啊!糟糕。”清麗女生反映了過來,“完蛋了,我的氣味沒有留在他身上吧?那東西會不會遵守五秒原則?”

        “鬼才知道!那男孩的朋友正在朝這邊跑,要不要將他留在原地?”男人說。

        “留在原地會不會害死他?”清麗女生反問。

        “不知道,我們已經夠麻煩了,賭一賭吧。”

        “老爸,我們從來就沒有從那玩意兒手裡賭贏過。”清麗女生“咦”了一聲,“這男孩,似乎有些眼熟。”

        “不會吧,你八年來一直都在逃,哪有時間認識男生?”男人有些詫異,“算了,將他抬上車吧,被我們撞上,又被你摸到,就算送去醫院估計也活不了了。還不如跟我們一起逃!”

        身體還是被人抬起來,雙腳拖著地移動。對,我的意識是從那時起才真正昏迷的!用手摸了摸頭,我左右四顧,果然,自己沒有做夢,真的是在一輛露營車上。車行駛在路上,速度很快,不時傳來顛簸何振東。

        “這是怎麼回事?”我瞇著眼睛看著跟自己臉對臉的女孩。

        “什麼怎麼回事?”她反問我。

        我冷笑了一聲,“把我弄到車上,算是綁架嗎?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女孩似乎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她流動著水波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迷茫,偏著頭說:“我是想救你。”

        “救我?”我撇撇嘴,“被車撞了,想救我,應該送我進醫院才對。”

        車窗外一片漆黑,應該是已經駕出了春城範圍,朝著不知道哪個方向行駛,而且看車的速度,根本就是在逃竄,怎麼看也找不出這些人有送我去醫院的打算。他們將我弄到車上來究竟是想要幹嘛?

        隱晦的將手伸到衣服的隱蔽位置,槍還在,這讓我安心了許多。

        “我很難解釋清楚,你跟我們走一段時間自己就會明白。”女孩並沒有解釋的打算,而是好奇的在我身上摸了一把,“挺健康的。沒想到你被我家的車以時速八十公里撞到,居然連傷口都沒有,太神奇了。”

        聽到這番話,我才突然醒悟過來。對啊,自己被車撞飛了,撞得那麼慘,就算沒死也至少會落到半身不遂的地步,現在怎麼會安然的躺在這張簡陋沙發上?急忙檢查了一下身體,除了衣褲被磨破外,真的沒任何傷處。

        這是怎麼回事?

        “對了,還有件神奇的事。”

        那女孩指著我的胸口,疑惑道:“你帶著的那塊古玉,在兩天前突然碎成了好幾塊。我幫你收起來了,拿去。”

        說著她遞給我一塊墨綠色的圓形玉環。這塊玉環果然已經碎掉了,只不過被人細心地用膠水黏上,在燈光的照耀下,六條斷裂線清晰可見。

        “你是說這塊玉並不是我摔在地上摔壞的?”我皺眉問。

        “嗯,我記得很清楚,當時老爸把你抬上車,你昏迷不醒。然後過了一天,玉環自己就碎掉了。”女孩對此的記憶很深刻。

        “這樣啊。”我沉默下來。

        這塊玉環是守護女臨行前給我親手戴上的,她那段時間總是很不安,本來這次同學會是死皮賴臉的準備跟來的,可夜家臨時有事需要她回去一趟。她依依不捨的離開,還少有的開口說了句頗長的話,要我承諾,不論如何都要將這塊玉戴在身上。

        說起來,難道是這玉環保護了我?夜家沒有這樣神奇的東西,說不定,是守護女在某個事件中找到的,沒有上交給老男人,而是私吞了送給我!

        碎掉的玉摸在手裡一片冰冷,早沒有從前的溫潤觸感。看來就算是有某種神秘的力量,現在也已經廢了。

        “是這塊玉保護了你嗎?”不遠處的女孩直覺很敏銳。

        “當然不是,我自己命大而已。”我否定了她的直覺,有些事情,跟普通市民是很難解釋的。

        “說謊。”她撇撇嘴,但也沒有再深入下去。

        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我簡略的回憶了兩人剛才的對話,驚然跳起,頭差一些撞到女孩的額頭,“你說玉環是我昏迷一天后碎掉的,我究竟昏迷了幾天?”

        “今天是第三天了。”女孩伸出三根纖長的手指。

        那白皙的漂亮指頭完全沒有吸引到我的注意,我連忙在身上亂摸,“靠,三天了,我竟然昏迷了三天!黎諾依那邊不知道會混亂成什麼模樣,守護女知道了肯定要發飆。該死,希望沒出什麼大事……咦,我的手機呢?”

        “你的手機老爸藏起來了,說是要等你明白現狀後再還給你。”女孩朝駕駛座位置努了努嘴。

        “快還給我。”我惱怒的瞪了她一眼。

        “我也不知道老爸藏在哪裡,對我兇完全沒用。”女孩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對了,你手機熒幕上那張照片的女孩,是你女友?”

        “跟你沒關係。”我冷哼一聲。

        自己的手機裡雖然沒有存重要的資訊,不過被擅自翻看,還是令我不爽。何況,螢幕裡的照片完全是災難性的戰爭之地,黎諾依只要一有空就會偷過去,悄悄換上自己的照片。

        而高科技白痴守護女李夢月,她完全是用搶的!自己不會換照片,就用威脅的暴力手段逼著林芷顏和楊俊飛幫她換。久而久之,我都搞不清楚誰的照片會突然變成桌面圖案,也下意識的忽略掉了桌面圖案上的人物。

        “你女友很可怕!”

        女孩沒在意我難看的臉色,自顧自的害怕道:“老爸將你抬上車時,她遠遠地跑過來,漂漂亮亮的一個人,看我們的眼神就像兇猛的野獸,恨不得把我活生生的吃掉。我被嚇的腳都軟了,真不知道那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哪裡來的能量。”

        我撓了撓鼻翼,沒語言了。

        黎諾依雖然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在我身旁時也一直很嬌柔,可本質上她是個強悍的人物。廢話,既然能在那個可怕的行為矯正中心里安然活下來,又能在守護女的強大氣場裡絲毫不落下風,怎麼想也不是平凡的女孩能做到的。

        黎諾依的故事,詳看夜不語301《奪命校舍》)

        “別岔開話題,你究竟還不還我手機?”

        一想到替我擔心的黎諾依以及很可能狂怒髮飆的守護女,我的耐心就迅速流失了。焦急感浮出水面,臉色更是難看。手悄悄的摸在隱藏著的小手槍上,準備他們再不識時務,就掏出槍逼他們將手機換回來。

        “對了,你叫夜不語吧?”女孩沒有注意到我的打算。

        “嗯。”

        輕輕點頭,對於她知道我的名字,自己並不感到意外。手機上的主人一欄就有本人的大名,打開電源就能看到。

        “嘻嘻,我叫倪念蝶。”

        女孩笑嘻嘻的,笑容甜美的可以將人融化,“我照顧了你三天,總覺得你有些面熟。說起來,我們高中時可能是同一個學校哦。

        ”

        “倪念蝶?”嘴裡咀嚼著這個名字,我心中一驚,摸到手槍的左手又悄然的離開了。

        倪念蝶,這不正是七班那三個離奇死亡的女生提到過的轉校生嗎?自己怎麼莫名其妙的上了她家的車!該死,自己有史以來第一次不想追究下去的案子,竟然鬼使神差的自己找上了我。

        唉,我果然是個被命運拋棄的人。

        “我記得你。”

        雖然自己跟她沒有任何交集,不過因為從旁人聽來的關於她的傳言,對此我還是對這個名字很有印象的。

        “我也記得你。”倪念蝶找了一個凳子坐下,滿臉懷念,“聽說你身邊經常發生奇怪的事情,本來還想找個機會接近你詢問一下的,可惜,我在那個學校只待了三個禮拜便離開了。”

        “當時跟你同班的曉琴、姚雨和邱舒三人已經死了。”我絲毫不在乎她懷念的神色,吐出了這個爆炸性的消息,然後靜悄悄的等待她的反應。

        不過,我失望了。倪念蝶的反應只是一絲愕然,便是苦笑,“她們三人都跟我有過身體接觸,總有一天會被那東西循著味道找上門的。”

        “什麼意思?”我皺眉,昏迷前自己也隱約聽說過類似的詞,究竟她口中的“那個東西”是什麼?這令自己十分在意!

        “還是那句話,現在很難解釋清楚,不用等多久你就會自己明白的,希望不要嚇破你的膽。”倪念蝶撇撇嘴,用單純的表情說出很難判定為單純的話。

        我有些無奈,自己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說,以前不做解釋的通常是我,現在居然得到了現世報,人生果然是有輪迴的。無論如何,我已經被捲入了倪念蝶一家的生活裡,看來還是應該先逆來順受為好。

        “我們看來要先相處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很長,說不好就是一輩子,所以請先做好心理準備。”倪念蝶聲音裡的感情色彩很複雜,“身體沒問題的話,我就先給你介紹我的家人吧。”

        我隨著她的話站了起來,倪念蝶領著我朝駕駛室走去。

        “開車的是我老爸,有時候我會換他開一會兒。雖然我沒駕照,不過技術絕對不容小窺,一級棒!”

        沒理會她莫名其妙的驕傲,我看向那個駕車的男子。他大概有四十七八歲,很健壯,臉上亂七八糟的長著落腮胡,應該有不短的時間沒有剃過了。

        “伯父好。”安於現狀適應環境是我得意的能力,既然搞不清楚情況,還是先搞好關係為好。

        男子對我點點頭,哈哈笑著:“小伙子身體不錯,被車撞成那樣都沒事,完全不輸給年輕時候的我。”

        這傢伙是在逼我吐槽嗎?被時速八十公里且重達三噸以上的露營車撞上都沒事的人,就不會覺得奇怪嗎?以這種奇怪的事情作為衡量以及吹捧自己的標準,看來這個人的腦袋也多少有些問題。

        “有沒有興趣來開一把?”他用余光看著面前的路,主要視線朝我瞟來。

        “不了。”我連忙擺手,自己的開車水準,自己十分清楚,眼前的山路如果是小車還好,露營車我肯定是Hold不住的。

        “切,現在的年輕人,完全沒有挑戰自我的意識。”倪念蝶的老爸用鼻子噴出一口氣。

        這傢伙,怎麼像是個生活在漫畫中的二次元人物。

        “走吧,老爸就這副德行。”倪念蝶拉著我的衣擺往露營車的後端走,“我給你介紹我母親。噓,小聲一點,媽媽的精神狀況有些不好。”

        看著她躡手躡腳往前走的模樣,我也不由得放輕了腳步。

        露營車後邊是一個小房間,隔成了兩段,擺放著一大一小兩張床。大床能擠下兩個成年人,而小床只夠一個成年人蜷縮著睡覺,想要睡舒服,肯定是不可能的。

        一個中年女人就在大床上躺著,不過並沒睡,只是睜大眼睛,愣愣的望著天花板出神。

        女人的面容有些消瘦,神情也呆滯,但還是能看出年輕是絕對是個風韻美豔的尤物,只是這尤物已經失去了風采和歲月,正流失在時間中等待風化,而似乎本人也沒有掙扎的意思。

        “這就是我媽媽。”倪念蝶介紹著。可她的母親並沒有因為女兒的聲音望過來,依然出神的研究著天花板,彷彿那裡有神秘莫測的吸引力。

        “伯母好。”我乖巧的稱呼著。自己的聲音果不其然也沒有引起她的任何反應。

        “媽媽從八年前就變成這個模樣了,從來不說話,也不下車,只會吃飯、發呆和睡覺。”

        倪念蝶的聲音裡聽不出遺憾,隱約中,我甚至覺得她對現狀頗為滿意,於是我愣了愣。

        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想法,解釋道:“遭遇到我家的慘劇,也是沒辦法的。至少全家人還能在一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幸運到難以想像了。”

        慘劇?究竟是什麼慘劇?不過在車上短短的幾十分鐘,已經讓我感覺疑點重重,這家三口身上,到底隱藏著怎樣的秘密?他們為什麼讓我滯留在車上,還信誓旦旦的認為我知道真相後就會理解他們?還有,這輛疾駛的露營車,目的地到底是哪裡?

        “我們要去哪?”我將自己最大的疑惑問了出來。

        “不去哪。”

        倪念蝶臉色一變,最後嘆了口氣,“我們其實哪兒都不想去,可不得不去。我們停不下來、也沒有目的地,只能在公路上不斷的逃。

        ”

        “什麼意思。”我實在聽不懂她的話,這女孩,用的是國語嗎?

        “意思這種東西,你過不久便會明白了。”

        又是這句令我想要抓狂的話,難道是從前喜歡吊人胃口,現在現世報加強版翻倍報復了過來!可是,媽的,這現世報翻的倍數也太多了吧。

        就在這時,車緩緩停了下來。

        在路邊停下後,伯父走出駕駛室,一臉疲倦,“我累了,去床上休息一下。念蝶你接手一會兒。”

        “沒問題。”倪念蝶可愛的將右手舉到跟太陽穴平行的位置敬禮,然後跑到了駕駛座上,用手輕輕一拍副駕駛座的位置,對我說:“夜不語,你也睡夠了,陪我說說話吧。爸爸媽媽無聊得很,很少有人跟我聊天的。”

        “OK。”我沒有拒絕的理由,便聳聳肩膀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車緩緩地往前開,本來還有月亮的夜晚,不知何時起,開始下起了暴雨。車燈劃破黑暗,雨水像是珠簾般阻隔著前方的視線,在山路上,倪念蝶開車的速度竟然絲毫不慢。

        雨“嘩啦啦”的下個不停,又漸漸越下越大的趨勢,暴雨逐漸形成難以形容的壓迫感,令我都在懷疑外界的降雨量會不會是因為天被捅出了窟窿。突然,車燈刺破路邊的黑暗,我竟然看到一個人類模樣的身影隱約露出在光線中,一閃而逝。

        我眨了眨眼睛,車燈在轉彎時再次射向路邊,那身影,跟剛才看到的人似乎一模一樣。

        “路邊上有人。”我遲疑的對倪念蝶說。

        倪念蝶神色莫名其妙的有些緊張,“你也看到了?”

        “嗯。”我點頭。

        “那樣看來,應該不是我一個人產生的幻覺。”她更緊張了,踩油門的腳也更加用力。

        就在這時,車燈照耀的範圍,在我的驚愕中,一個人影闖了進來。

        那個人影就在我們前進的軌跡裡,如果以現在的速度衝過去,肯定會撞上。我的眼睛看到那人影緩慢的朝車的方向走,暴雨打在他身上,並沒有影響他的愚蠢行為,他感覺不到車燈,也不在意自己會被撞,就這麼迎著露營車往前走。

        倪念蝶突然閉上眼睛,一咬牙,在我驚訝的叫聲中,露營車呼嘯著輾過那個人影,然後飛速的消失在了雨中。

        〈註三:五秒規則:是一種世界範圍內廣泛存在的迷信說法,是一種判斷掉在地上的食物是否可以食用的方法。其核心理論闡述為:如果食物掉在地上後五秒內被拾起,則該食物可以安全地食用。〉


第五章 雨夜詭局

        確實,倪念蝶從那個人身上輾過時,車依然猶如平地般,根本沒有因為輪子輾過障礙物發生的抖動。

        難道,我們真的撞鬼了?“你撞到人了。”我魂不守舍的說。

        “沒有。”倪念蝶矢口否認。

        “我明明親眼看到你撞了上去,從那個人影身上輾過。”我十分肯定。

        “我撞到的不是人。”她依然搖頭。

        “那你撞到了什麼?”我瞪了她一眼。

        她回瞪我,“是鬼。”

        “鬼?”

        我心裡滋生起一股怒意,這女孩看起來清純可人,說話做事貌似單純,可沒想到推卸起責任來一點都不含糊,就連鬼這個藉口都拉了出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我沒騙人。”

        她因為我的眼神而氣憤的哼了一聲,“確實是鬼。只不過那個'鬼'的意思,只是我能利用的通俗易懂的名詞,我們家一般叫它'那東西'。”

        我看著她乾淨清澈的眼睛,更加疑惑了。她似乎沒有撒謊,該死,她嘴裡不斷提及的那東西究竟是什麼!這實在是令我好奇到糾結的地步。

        “最好的證明是,撞到

        人的話,車應該會有震動吧。”她一邊開車一邊問。

        “不錯。”回答了她的提問,我也猛然醒悟過來。

        確實,倪念蝶從那個人身上輾過時,車依然猶如平地般,根本沒有因為輪子輾過障礙物發生的抖動。

        難道,我們真的撞鬼了?

        這個想法令我不寒而悚。自己一次又一次經歷過恐怖事件,可唯有這一次,讓我難以釋懷和難以理解。

        “注意,那東西會時不時的出現,想要殺掉我。不過我們已經成功的逃了八年了,對它也開始熟悉起來。總的來說,能繼續逃生的機率很大。”

        倪念蝶又在自顧自的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或許是因為很少與外人交流,她的話總是給人沒頭沒尾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八年前你們一家就開始因為'那東西'的原因逃命,一逃就是八年。那東西為什麼會追你們?”我努力理出頭緒。

        雖然依然搞不明白'那東西'是什麼,不過還是有些明悟。那東西,顯然不屬於人類已知的範疇。

        自己,又跟超自然的東西接觸上了。

        倪念蝶專心致志的開著車,暴雨依舊下個不停,或許是因為她的話而產生的錯覺,黑暗中,我總覺得有無數隱藏著的眼睛在看著車內,窺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

        過了很久,她才回答我的話:“那東西抓的並不是我們,僅僅只是我而已。這是我一直莫名其妙很久的事情,對那東西,我一直都懷著很強烈的恐懼感。至於那東西的實體,以及為什麼會追著我,這些我們一家統統都不清楚。”

        “只知道八年前突然有一天,那東西就闖入了我家,很恐怖!話說,現在跟你解釋,你也只會越來越糊塗。畢竟,至今對整件事的發生,我也不太懂。”

        又是沒頭沒尾的話,聽得我十分糾結。這個女孩雖然溝通無礙,可就是讓我有種聽到無奈的錯覺。

        我試著理順她傳遞給我的資訊。

        八年前,“那東西”突然闖入了倪念蝶的家,於是他們一家就開始逃亡。

        那東西的實體不明、目的不明,而目標正是倪念蝶本人,這就意味著,他們逃了八年,根本就沒有接觸過追著他們的“那東西”的實體,而是類似於剛才我所看到的虛擬體——那個黑色的人影。

        線索的整理結果讓我更加糾結了,她說了那麼多,其實全是廢話。該死,我越想越覺得腦袋裡灌了漿糊,就連窗外的雨夜也看不透了。

        雨下個不停,而且根本沒有減弱的趨勢。根據我跟倪念蝶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漸漸地明白了自己所處的位置,我們從春城出發,正在開往西藏的路上,目前已經進入了黑城一帶。

        我對她的地理描述很有些在意,從春城到黑城,也不過一天的路程罷了,他們居然足足走了三天,這實在很讓人難以理解。

        還有一點,三天了,依靠老男人的關係網和資訊網路,居然沒將我找到?我就不信黎諾依沒有努力找找,她肯定記下了車牌和露營車的顯眼特徵,可直到現在也不能把我找到……只能說明一點,倪念蝶家的反偵查意識很強,強到即使是楊俊飛的偵探社也無處下手的地步。

        這,真的有可能嗎?

        我狐疑的看著聚精會神開車的倪念蝶,不過是普通的走在國道上而已,也沒有刻意隱蔽踪跡,總覺得,這件事裡還有些內情,或者是我現在還無法得知的東西。

        突然,露營車剎車的聲音響徹起來,不但將我的身體往前拋,還把我的思緒完全打斷了,安全帶將我勒得喘不過氣。

        車速在飛快的降低,由於暴雨不停地下,前方的能見度只剩下五十公尺左右。在我的詫異中,只見前方兩道燈光一閃,突然就不見了。

        倪念蝶正是因此而下意識的踩剎車,變道到超車道上。

        眨巴著眼睛,這才發現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沒有開車燈的小轎車,就那樣不怕死的橫停路中間。見我們躲了過去,車門打開了,走下來一個白色男子,在有點恍惚的感覺中向我們的車招呼著。

        好險,只差一點點就撞上去,車毀人亡了!

        這輛車是在那麼回事,就算是這段國道的車少,也不能腦袋有病的亂停亂放吧。竟然橫停在路中間,想死也別拖別人一起下水!

        我害怕的拍了拍心口,倪念蝶已經將車速降到最低了。她在超車道上利用後視鏡望著那輛車和白衣男子,突然問:“你覺得他有沒有問題?”

        “什麼意思?”

        我瞇著眼睛,不由得也看向後視鏡。白衣男子似乎正在朝露營車的方向走,絲毫沒有去管自己的車。

        “有人會傻的將車停在國道中央嗎?就算車拋錨了,也會第一時間推到路肩吧,何況他還沒有擺放警戒牌,純粹是在找死。”倪念蝶神色凝重,“而且,他為什麼會朝我們走過來?想讓我們幫著推車嗎?”

        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白衣男子在雨中向我們越走越近,露營車的車速由於緊急剎車後不可能提速太快,再者,因為雨的原因,路面容易打滑,這在山路上是極為致命的。倪念蝶的臉色越發的差了,她徐徐踩動油門,心急的想要離開。

        這輛露營車經過改裝,頂部裝著面向四個方向的照明燈。我將尾燈打開,兩束橘紅色的光芒立刻照亮了後方的黑暗,那名白衣男子穿著厚厚的大衣,腦袋被連衣帽遮蓋著,看不到臉。只不過他走路的模樣有些奇怪,一搖一擺,彷彿喝醉了似的。

        很快我就發現了詭異的一幕,明明那麼大的雨,男子身上的白色大衣居然一點也沒有被打濕。

        還有,我為什麼會覺得他是男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對那個身影看得更清晰了,那個身影不斷地在朝我們靠近。

        隨著他的靠近,我竟然發現,那個男子身上白色大衣包裹的身軀很嬌小,更像是個女人。可是,看不到臉,究竟是男是女,實在是無法解的謎題。

        “那個人,肯定有問題。”我總算是肯定了。

        倪念蝶額頭上滲出一絲汗水,“是那東西。”

        “那東西?”

        我重複著,再次向那個白色身影看,“它其實是一個人類?”

        貌似不久前我也在路邊上看到過類似的身影,“那東西”是人類的可能性不由得在心裡變高了。

        “不是人類。”倪念蝶搖頭,“它經常會以人類的模樣欺騙人,我已經被騙過許多次了。有時候真的會搞不清楚身旁的人究竟是'那東西',還是真實存在的有血有肉的生命。”

        “四年前我去讀高中的那三個禮拜,它就變了許多個模樣來誘騙我。最後我認命了,只好繼續跟著家里人不停的逃。”

        “它不是人類,欲會偽裝成人類的模樣?”我沉吟了片刻,實在不清楚“那東西”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我遇到過無數詭異事件,也收集到過許許多多擁有神秘力量的東西,但是倪念蝶嘴裡提及的“那東西”,顯然不屬於我理解的範疇內。

        總覺得倪念蝶將它說的很科幻,不會最後證實它是外星人吧?呃,好吧,我承認我的跳躍性思維太活躍了。這個宇宙就算是真有外星人,估計也不會有機會讓我發掘出來,

        “喂,你覺不覺得,那個白衣人的速度稍微變快了。”

        我瞟了一眼時速表,快指向三十了,也就意味著我們看似不快,可實際上也至少有每小時三十公里的速度再往前行進,可那白衣人跨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居然游刃有餘的跟上了,這實在很匪夷所思。

        倪念蝶輕咬著嘴唇,“似乎,情況在變糟糕。”

        隨著車速的變快,我幾乎要哭喪臉起來,車的速度跟白衣人的速度成正比狀況,相對速度完全沒有變化,而距離還在不斷地縮小。

        “搞不懂,今天'那東西'莫名其妙的變得很活躍,明明好幾天都追不到一次的,今天竟然一晚上就出現了兩次。太奇怪了!”她用無奈的語氣說著,然後用無奈的腳踩油門,只不過路面情況實在不容樂觀,想要提速,除非不要命,否則實在太難了。

        “不好!”

        隨著我的一聲驚叫,白衣人居然放棄了走路,它拔腿就朝我們跑過來。雨點從天空落下,穿過它的身體,幻化無聲的碎裂。果然,那根本就不是人,甚至,並沒有實體,緊緊追在我們身後的東西。只是個虛影而已。

        白衣在它的疾駛下破碎了,如同有一支畫筆在虛空中作畫,將白色顏料塗抹了一層黑色。

        就著車尾的燈光,我清清楚楚的看到白衣人變成一團黑暗的過程,就連四周的雨水也被染黑,落地後玷污了路面。黑色的污穢物比黑夜更黑暗,就算是在夜晚也極為顯眼,那東西融化在空氣裡,將周圍的一團團氣體染成黑顏色,讓人產生莫名的噁心感。

        黑色顏料帶著令人心悸的厭惡臭味拔地而起,飛快的朝露營車籠罩過來。

        “拼了!”

        倪念蝶薄薄的嘴唇已經被她咬出了血痕,她瞪大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向前看,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車如同離弦的箭般射了出去,黑色空氣撲了個空,打在地面上,發出了轟隆隆的像是雷聲的響。等它離開時,地面已經被腐蝕的千瘡百孔,像是被無數白蟻咬過似的模樣。

        “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回過神來,我再次震驚了。

        自己整個晚上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一個晚上給我帶來的驚訝,實在是筆墨難以敘述的。

        “坐穩!我們還沒逃過一劫呢。”

        倪念蝶用粉色的小舌頭舔舔出血的粉紅嘴唇,露營車完全不顧危險,無視路面雨水再一次提速。黑色空氣一次又一次的撲向車身,然後不斷地撲空,就這樣一追一逃了大概二十多分鐘,周圍突然安靜了下來。

        雨不知何時停下了,星空露出在夜幕上,被車燈照亮的路面乾爽整潔,完全看不出幾秒前還在下著暴雨,而那黑色煙霧,也完全的失去了踪跡。

        車以極快的速度前進了一會兒,倪念蝶的駕駛技術不愧像她吹噓的那樣,我猜測露營車也經過大量的改裝。總之在崎嶇的山路上飆到一百四十公里,自己竟然還奇蹟般的活了下來,直到現在都還有虛幻到難以置信的想法。

        車速越來越慢,總算是緩緩地停在了路邊。我跟倪念蝶都虛脫在座位上,從副駕駛座的位置看向車身右側,黑漆漆的望不到底部高度的懸崖,我心悸得滿背都是冷汗。

        太險了,實在是太危險了,一不小心就會掉落懸崖車毀人亡,以那種速度在山路上行駛,感覺比後面追趕的“那東西”更可怕。

        我倆一臉疲倦苦笑的面面面相覷,許久我才顫聲道:“它走了?”

        “嗯,可能是力氣用光了吧,要歇息一段時間才會再追過來!”妮妮安爹點頭確認道。她的臉色蒼白,滿頭滿臉都是虛汗。

        “怎麼停車了?”

        伯父打著哈欠從露營車後端走進駕駛室,探頭望了我倆一眼,“你們兩個怎麼一臉都是汗,究竟乾了什麼好事?”

        睡眠好的人真是令人羨慕嫉妒恨啊,真希望剛剛在睡覺的是自己,我暗自在心裡吐槽,而且,這個做父親的居然當著女兒的面,用搪塞曖昧的語氣說著帶有很大歧義的話,實在是太沒素質了。倪念蝶真的是他親生女兒嗎?

        “老爸!”

        女兒狠狠瞪了跟自己有親子關係的老爹一眼,“剛才那東西又追來了,我們一車人差點死掉。累死了,換你開!”

        伯父尷尬的撓撓頭,換坐到駕駛室上。

        倪念蝶拉著我進了充當客廳的露營車中段。“擔驚受怕了半個晚上,啊,說起來,你三天沒吃過東西了,餓了沒?”

        她的話音剛落,我的肚子就像配合好一般響起了“嘩啦啦”的飢餓聲。

        看著我流露出複雜的表情,她捂著嘴笑起來,“聽到了,嘻嘻,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讓我坐到短小狹窄的沙發上,她不知從哪掏出一件圍裙穿上,打開罐頭給我做了簡單的飯菜。或許是真的餓了,那一頓簡單的食物令我回味無窮,三五下就吃個精光。倪念蝶端正的坐在我對面,笑嘻嘻的用手撐住頭看我吃,活像是伺候丈夫的小妻子。

        “看我幹嘛?”我抬頭望了她一眼。

        “嗯,沒什麼。”她搖頭,“很久沒如此近的接觸過除了父母外的其他人了,有些新奇。”

        原來她把我當做動物園中的珍惜物種在看待,喂我食物的原因,或許也跟在標明“禁止喂食”的牌子下方,丟給猴山里的猴子花生米類似的心態存在吧。

        現今情況下,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以上的情形。

        “呼,累了,我也要去睡一會兒了。”倪念蝶見我吃完,利索的收拾好碗筷。

        “等等。”

        說實話,我還有許多疑惑想要問她,可她欲擺擺手,“有什麼話明天再說,我真的很累。要問什麼,等不及的話就去問我老爸。”

        說完她就溜進了臥室裡。

        我撓撓頭,走到駕駛座想要跟伯父搭話,可他看也不看我,完全沒有了在倪念蝶面前的風度跟秀逗表情,他的臉猶如面部神經失調了似的麻木,只會一個勁兒的看著外邊的路。

        面對他的冷暴力感情色彩,我嚥下了想要問的話。這個人雖然在女兒面前開朗,說不定內心也隱藏著許多壓力,也是,任誰在車上一直逃八年,都會多多少少留下些心理疾病的。

        和女兒以及精神有問題的妻子過著每天東躲西藏的日子,開著車在國道上、在高速公路上看似漫無目的的旅遊,這種浪漫的生活是許多年輕人都期盼的,可只有當事人才清楚,一旦停下,就會伴隨著死亡威脅。

        他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躲避著恐怖的“那東西”,其實從身體到靈魂,每個人都已經疲憊不堪了。

        於是我什麼也沒有問,因為伯父對我懷有戒心。他不希望單純的女兒被陌生人欺騙甚至傷害,他明明看看到了我坐在他身旁,欲依然什麼話也沒有說,更沒有開口警告我,只是緘默著、沉默著,直到我離開回到客廳的沙發。

        他的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離我遠點”的氣息,這讓我很不爽,也很無奈。

        就這樣,我百無聊賴的坐在沙發上,偏偏頭腦因為睡眠飽和的原因而毫無睡意,清醒的要死要活。

        夜就在我的清醒中消散,東方天際露出一片灰暗的紅,紅色雲霞彷彿燃燒起來了一般,逐漸燒得滿天空都是。

        新的一天終於來到了。

        而我,又將何去何從呢?


第六章 糟糕的現狀

        「那東西」恨她,恨得入骨,恨到了難以理解、驚心動魄的程度。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跳這座橋嗎?」

        「不知道。」

        「三百七十六人,平均每天有一點零三人會從這座高達四十公尺的橋上往下跳。你知道為什麼嗎?」

        「不知道。」

        「因為心碎。」

        這番很沒有營養的對話是坐在我身旁的倪念蝶發起的,我們順著北渡河走了很久,依然是山路。現在也多多少少理解為什麼露營車的速度不慢,可對行程的貢獻卻始終不大的原因了。

        一路上伯父都會隨機的繞路,又或者在走了一半的國道上停下,調頭往回走。就這樣不斷折騰著,所以我昏迷的三天再加上今天一整天,也不過走了兩百八十公里的距離。

        進入甘孜州後,片岩砌成的羌族碉堡就多了起來,因為旅遊業和畜牧業而發展起來的羌族人,將自己高達三層的石製房屋塗抹得五顏六色,門前還種滿了漂亮的高原小花。過了黑城後便完全進入了羌族自治區,倪念蝶指著一座大橋跟我無聊的一問一答。

        “如果心碎都能死人的話,我早就死了無數次了。”我對她的話並沒有認同感。

        她不置可否地笑著,“可事實就是如此,許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想要跑進西藏去洗滌心靈,說那裡是心靈的歸屬地。真的很搞笑,西藏也不過地廣人稀,佛教徒比一般地區虔誠而已。洗滌心靈,切,心靈有那麼容易洗滌的話,那座橋上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自殺了。”

        這傢伙,是在自我否定嗎?我面無表情的望著那座橋。

        其實那座橋的出名我也略有所耳聞,許多遭受挫折跑進西藏洗滌心靈的旅遊者,路剛走到一半,就走上那座橋自殺了。

        說莫名其妙也好、說是必然也罷,這條發源於巴顏喀拉山麓的河流奔騰洶湧,從高達四十多公尺的橋上跳入峽谷的水中,身體連同生命的確會被洗滌得一干二淨。

        “說起來,你們為什麼會想要去西藏?”我突然問。“沒什麼特別原因,就是老爸上次在網咖上網,聽說拉薩有一家寺廟驅魔驅邪特別靈驗,所以就想去求助看看。”倪念蝶的聲音裡有些無奈。

        “說實話,我並不太看好,什麼邪魔妖怪附身等等,我也不相信。國內有名的名山大川中的廟宇和出名的靈能力者,我家都有拜訪過,碰到我身體的人,還不是一個二個都死了。結果'那東西'依然像只飢餓的狼一般,嗅著我的氣味緊緊跟在我們身後。”

        對於倪念蝶一家的事情,我透過一天的了解,大致從她嘴裡得到了許多資訊。

        首先,“那東西”出現於八年前的九月十三日,突然地闖入她家,想要吃了家裡所有人,於是他們開始了逃亡。

        幸好倪念蝶的父親家產頗豐,伯父的老爹是個實業家,積累了許多黃金口岸的商舖,所以就算是不用工作也不愁生活,每個月租金都會匯入他們的銀行賬戶,就用這筆錢,他們一家整整逃了八年。

        露營車確實經過改裝,引擎等等用的都是德國進口的,以便逃跑時有更充沛的動力和路面適應能力。

        果然當有錢人就是好,普通人家遇到這種情況,估計早在八年前,“那東西”闖進來時就已經死翹翹了,就算不死,在經濟狀況的惡化下,也會被迫放棄對抗“那東西”,最終失去勇氣又或自暴自棄的被“那東西”追上,殺掉。

        其次,“那東西”的目標正如提及過的那樣,是倪念蝶,至今還不知道原因。

        它會不定時的以許多人類形像出現在露營車周圍,將倪念蝶一家誘騙下車,或者直接將車吞下去。

        “那東西”像人一般也會累,當它耗盡力氣的時候便會沉寂一段時間。昨晚鬧得那麼兇,根據倪念蝶的判斷,至少會有五天都不會出現,總算是能輕鬆一陣子了。

        再其次,有一點我很在意,為什麼一定要在公路上不斷地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倪念蝶撓撓自己的秀發,她的頭髮已經三天沒有清洗過了,烏黑髮亮的原因估計也和人體分泌的油脂有關。從她身上傳來的香氣和汗味夾雜在一起,反而有股獨特的魅力。

        “我們試著用許多種方法躲避那東西,例如藏在地下室、藏在人多的地方以及人跡罕至的位置,可統統沒用!它會迅速追上我們,殺死所有和我們有過接觸的人。

        ”

        “最後我們才認命的發現,只有在公路上逃,它追得才會慢一點,也不那麼致命了。”

        聽完這番解釋,我的眉頭皺得很緊。“那東西”,難道說和公路有關?

        最後,我更在意的是,為什麼一切跟倪念蝶有過身體接觸的人,都會被“那東西”殺死?這和第一個疑點有緊密的聯繫。

        據倪念蝶說,跟她接觸過的人,身上會留下她的味道,所以那東西會將其誤以為是她而追上去殺掉,而這也很好的解釋了,曉琴三人的死亡原因。

        倪念蝶離校前,跟她有過接觸的女孩就只有那三人,她們死前,正好是倪念蝶一家開著露營車進入春城的時候,或許是那東西聞到了四年前倪念蝶留下的味道,然後找了過去。

        我被抬上車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如果不是倪念蝶一念之差決定將我帶走,恐怕自己早已經死無全屍,被那東西吞噬掉,或許還會因此連累黎諾依和沈科夫妻倆。

        一想到會發生那樣的可怕後果,我就害怕不已。現狀就如倪念蝶解釋的那樣,是個死結,我只能跟他們不斷地逃,直到找到解決的辦法,否則只能逃、不斷地逃,一輩子在公路上逃避那東西。

        無休無止。

        “四年前,你為什麼想到要去上學?”

        我想起了這位作為轉校生而轉入隔壁班的她,這女孩明明說自己需要在公路上不斷地逃,可她有入讀過學校,這稍微有些前後矛盾,入校不是需要穩定的住宿在原地嗎?

        倪念蝶微微一愣,她的視線落寞的從窗外移動到了我的臉上。

        “真的很寂寞,雖然有家人陪著,可這不正常的生活都快要將我逼瘋了。老媽變成了那樣,老爸話也不多。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整個露營車上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每次從車窗外看到穿著校服的女生們手挽手逛在大街上,我就羨慕不已。”

        人是社會性的動物,沒有人能孤孤獨獨的一個人活一輩子,就算是精神病患者也會和同是精神病患者的同伴交流。倪念蝶的心態,我很能理解,也很同情。

        “剛好那次'那東西'鬧得很大,然後沉寂了許久,足足有一個月沒有找我們麻煩!我和父親都以為它徹底離開了,我們總算是逃脫這場被詛咒的命運了。

        ”倪念蝶苦笑連連,但眼神裡欲閃過一絲幸福的回憶。

        “我迫不及待的去上了學,可很快就遭到了絕望般的打擊,那東西又找到了我,我能感覺到它的虛弱,它甚至沒有力量殺掉我,只能用幻覺迷惑我和我周圍的人。雖然絕望,但我一直都懷著希望,以為它會一直這麼虛弱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可現實真的比虐心虐身的電視劇更殘酷。上了三個禮拜的學,它開始變得強大了,我們只好繼續坐上露營車,繼續在公路上逃亡。”

        倪念蝶長長地嘆了口氣,“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麼。為什麼它老黏著我不放,全世界有六十多億的人口,為什麼偏偏我那麼倒霉,就如同連續中了六次彩票一樣的機率,被它給選中了。真倒霉!”

        我看著她深藏著淒苦和恐懼的臉,沒有安慰,只是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倪念蝶的肩膀很柔軟,有些傾斜,很難想像如此軟弱的肩膀承載著如此大的壓力,與那擁有神秘莫測能量的玩意兒對抗著,在夾縫中求生。

        她很堅強,比她淡淡的語氣以及柔弱的身體更加堅強。

        只不過,對她的抱怨,我也有些不置可否。

        她說是“那東西”選擇了她,可真的是選擇嗎?以我的經驗判斷,選擇是雙向的,如果不是她做了什麼多餘的事情,那東西,根本不會追殺她,甚至對留有她氣味的人也絕不放過。

        “那東西”恨她,恨得入骨,恨到了難以理解、驚心動魄的程度。

        她,究竟在“那東西”闖入她家前,也就是八年前的九月十三日,到底做了什麼?倪念蝶對此沒有頭緒,我想追問,可一直得不到機會。

        或許,就算是追問了,她也真的不清楚吧。

        對於超自然的東西,不熟悉的人就是不熟悉,人類的記憶力為了保護大腦,會有意無意地將不重要的地方遺忘掉,但是很有可能正是這對本人而言不重要的記憶,欲是解決整個事件的謎題和關鍵。

        要不要找個機會帶她去熟悉的催眠師那裡催眠一次,將事件重新還原呢?我一邊瞅著她,一邊在心裡默默盤算著。

        畢竟,若不解決她的問題,我恐怕是下不了車的。頭頂一直有把達摩克斯之劍懸著,任誰也不會好受,就算要我離開,我也是不敢的,自己不願意將未知的危險該給熟悉的人。

        唉,也只能暫時跟他們混一起了。

        “啊,對了,你們班有個叫作袁夢晨的女孩,她最近怎麼樣了?”倪念蝶突然問。

        頓時,一絲絲的痛苦如同針刺入指甲似的,掀開了我的記憶。

        袁夢晨,眼前這個只不過讀了幾個禮拜的轉學生,為什麼會記得她的名字?我臉色很糟糕的陷入了片刻沉默,然後用打翻五味瓶的語氣,緩緩道:“她走了。”

        “走哪去了?”倪念蝶迷糊的追問:“出了國留了學?”

        我搖頭。

        “你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她究竟走去了哪?”倪念蝶完全沒注意到我失落的臉色。

        “去了天國。”就算很難受,我還是用重逾千斤的上下嘴唇吐出了這四個字。

        “怎,怎麼可能!”女孩愕然,“她怎麼死的?”

        我沒有回答,雖然倪念蝶也處在詭異莫測的事件中,但我依然很難解釋發生在袁夢晨身上的恐怖故事。

        在我轉移開的視線中,女孩意識到了什麼,善解人意的沒有再問下去,而是無味的吸入空氣,咀嚼著空氣裡的苦澀氣氛。

        袁夢晨的故事,請參看夜不語306《奪魂教室》)

        “雖然只讀了兩個禮拜的高中,但是,我跟那女孩很合得來。我沒跟她有過任何身體上的接觸,就連話也沒說上幾句。不過,她古怪的性格背後欲掩飾著自己的懦弱和家庭的無奈。”

        倪念蝶揚起頭,似乎想為相識不過十多天、說話不超過幾十句的女孩的死亡而流些淚水。

        “她的書包裡總是放著一條圍巾,一條白色的圍巾。不論春夏秋冬,她都將那條圍巾放在包中。那是她的寶貝,可她欲從來不說是誰送給她的。”

        “認識她,也是因為那條圍巾。”

        倪念蝶臉上充滿了回憶,“那天我路過一座大橋,偶然看到橋下河邊散步的袁夢晨,不小心將圍在脖子上的白色圍巾掉進了河裡。”

        “當時自己就想,那人真奇怪,明明是秋天,還不是深秋,幹嘛圍那麼厚的圍巾,可下一刻,根本不會游泳的她就跳進了河裡,手死死拽著那條圍巾,就算不斷往下沉也沒鬆手。”

        “我大喊大叫著,引起別人注意。總算有好心人將那個不怕死的腦袋秀逗的女孩救了上來。我一直都不明白,那條白圍巾就對她那麼重要嗎?”倪念蝶唏噓道。

        我的眼淚在這番話中如同決堤般湧入了眼眶中,淚水滾來滾去,始終沒有流下來。

        說者無意,但是聽者有心,因為我很清楚,那條白色的圍巾,是自己送給袁夢晨的。

        原因其實很簡單,只因為高中時,送那條圍巾給我的某個不熟悉的女孩將親手織的圍巾塞進了我的手裡,拔腿就跑,我沒辦法退還,本來先要扔掉的,剛巧看到了袁夢晨,便隨手轉增給了她。

        那條圍巾只不過被我轉了一次手,還是男用的,欲被她一直這麼珍藏著。最後甚至為了我,付出了她的命。

        真的值得嗎?

        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那個已經去了天國的女孩,真的就一點都不會後悔嗎?我不知道,也永遠也不會知道。

        女孩子的心思,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是我難以揣測的,更何況是感情這種宇宙級別的無解難題。

        陽光從頭頂開始往西方斜下,晚霞染紅了天際,一天時間過得不算快,但也無可抵抗的結束了。

        車駛進了一個小縣城中,最後停在了一家酒店的停車場裡。

        倪念蝶雀躍的伸了個懶腰,興高采烈的摸著泛著油光的長發道;“總算是可以洗澡了!”

        “洗澡?”我看著這一家子人準備下車的模樣,有些發楞,“不是說一停下來就會有危險嗎?”

        “怎麼可能,如果真是隨時隨可都要逃的話,我家所有人早就累死了。”倪念蝶抱怨的解釋著,“根據經驗,那東西爆發後就會沉寂一陣,有時候是幾天,有時候是一周,有時候是半個月。每次我們都是趁機喘息,休養生息。”

        這個本來不善與人交流的女孩,在昨晚和今晚的談話聊天中,已經有了聒噪多話的傾向。

        我遲疑的點頭,“確定?”

        “嗯,非常的確定以及肯定。”她不耐煩的用力將我拽下車,“安啦,有危險我會叫上你跑路的,總算是不用再睡那張搖搖晃晃的床,腳踏實地的感覺真棒!”

        女孩呼吸著車外冰冷的空氣,順便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滿臉愜意。他的父親正扶著母親走下車,兩個人站在一起我才發現,倪念蝶的雙親至少有十五歲的年齡差距,典型的老夫少妻。

        伯母依然一臉木然,雙眼麻木,任自己的丈夫扶住,一步一步的在攙扶下向前走。倪念蝶將車開到停車場的中間,找了個既好上車、有好出門的位置,這才滿意的鎖好車門。

        伯父領著我們去了大廳,要了兩個相鄰的房間,然後默默的遞了一把鑰匙給我。

        倪念蝶自顧自的對我解釋:“每次我都和父母住一個房間,遇到危險好相互照應著第一時間溜掉,你肯定是不能跟我們住的,不方便。”

        “確實不怎麼方便。”我淡淡的笑起來。

        這女孩的話越來越多了,就連分房間都能解釋上幾句。看來八年沒有同齡人跟她聊天,實在將她憋得難受。

        分好房間後,我們去餐館大吃了一頓。我是車禍的受害者,自然沒有行李,更沒有換洗的衣物。倪念蝶貌似很興奮,她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狀,義不容辭的拉著我去買了幾件。

        伯父在女兒面前談笑風生,耍寶耍得厲害,一跟我單獨相處就變成了啞巴和麵部神經癱瘓者,弄得我很不習慣。

        期間我也自討沒趣的想要跟他搭話,不過統統失敗了,他完全視我如無物。至於伯母,我覺得她更像是個活生生的木偶。將她擺在哪裡,她就能一動不動的呆站著,完全類似行為藝術者,對這種感情缺失的人,我連搭話的興趣也沒有。

        回酒店後,我立刻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看了看房間裡的電話,將其拿了起來,最後在一聲嘆息後,又放了下去。現在的我就算是通知了黎諾依又能如何,她知道我還活著,肯定會迫不及待的找過來。誰知道會不會令她陷入跟我一樣的悲催境地?

        還是再等等,等到晚一些,我有些頭緒後再聯絡她吧。第一次遇到這種完全無力的事件,真是令人頭痛。

        我坐在房間的窗前,看著小縣城夜燈昏暗的亮起。這裡還不算真正的高原,海拔也不過才三千多公尺,但是空氣跟大城市完全不是相同的等級,清新冰冷,沒有云霧遮擋的天空有璀璨的繁星一閃一閃,看得人著迷。

        試著整理了思緒,不過一無所獲,果然是線索太少的緣故,看來還是應該從那一家子身上,將自己想要的資訊全部挖掘出來。而且,帶倪念蝶去催眠,也應該排上日程才行。

        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時間已經晚上九點半了,思索的時候,時間過得實在很快。我試著躺到床上睡覺,不過沒多久,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夜不語,睡了嗎?”是倪念蝶銀鈴般的聲音。

        “暫時還沒有。”

        我走過去打開門,不由得愣了一愣。只見這個女孩穿著一身孩子氣的卡通睡衣,緊緊的睡衣包裹著豐滿的肉體,胸口上的那兩團軟肉充實得幾乎要將鈕扣給撐爆了。完全沒想到她的身材居然有這麼好!

        倪念蝶沒有注意我怪怪的視線,自顧自地走進房間,掃視了一眼,失望道:“切,原來佈置擺設跟我的房間一樣,真沒誠意。”

        這小妮子究竟在失望個什麼勁兒,難道她不知道所有的酒店房間都大同小異嗎?

        “跑了來找我幹嘛?”這位自來熟的女孩坐到我的床上,臀部還用力的彈了幾下。我撓了撓鼻翼發問。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她眨巴著眼睛。

        “很重要嗎?”

        我抽動鼻子吸了吸房間裡的空氣。女孩子果然是天生的空氣清新劑,她一進來,客房中通常都有的難聞氣息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剛洗完澡的香味和由女生身體裡散發的幽香,聞得人感覺十分舒服。

        “也不算重要啦。”她扭捏道,“我可以叫你小夜嗎?以前在學校我有一次偶然聽到,你朋友這樣叫你。”

        四年前的事情她居然能記得這麼清楚,難道她是記憶力天才?而且,為了這麼小一件事跑到我房間來,這、這,算不算是天然呆的一種表現形式?

        “隨便你叫我什麼。”我不知該做什麼表情了。

        但是用臀部折磨著我的床的女孩明顯很高興,她微微仰起頭,害得我差些以為她要吻我而難為情的心跳不已。還好,她真的不是有這打算。

        “那個,小、小夜。你,你,你好。”

        倪念蝶結結巴巴的跟我打著無厘頭的招呼,我感到額頭髮痛。

        “嗯,你好。”

        真是的,我能用石頭丟她嗎?害臊個什麼勁兒,害得我都緊張起來。

        “那,晚安!”說完,她整個人如同逃命的兔子,“唰”的一聲就跑出了我的客房。

        我愣了半天。天哪,她究竟是來幹嘛的!我實在是無法理解女孩這種生物,特別是還在公路上逃了八年,基本上沒有人際交流和社會認知力的女孩。

        腦袋秀逗的倪念蝶,變臉比女性還快的伯父,以及疑似患有

        癡呆病人的的精神行為障礙和日常生活能力缺失的伯母,這一個極品家庭真的是令人前途堪憂啊。我真的能跟他們一路好好相處下去嗎?

        我懷著擔憂的複雜心態,掙扎翻轉了許久,總算才睡著。


第七章 紅指甲

        人的一生大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睡眠中度過,當人們處於睡眠狀態中時,可以使人們的大腦和身體得到休息、休整和恢復,有助於人們日常的工作和學習。

        我昨晚沒有睡覺,今天一整天都在活躍思維,努力思考現狀並且希望找到破解現狀的辦法,其實腦袋早就到達了產生負荷的狀態。所以睡著後,很快便進入了深層睡眠,有沒有做夢,睡著的我自然是不清楚的。

        但是有一點,我隱約有察覺到,那便是耳邊似乎一直有一股抓撓的聲音,如同煩人的蒼蠅般響著。本來還很舒服的我,在夢中突然間就感覺壓抑起來,四周的空氣像是猛地增加了十倍的壓強,壓得我喘不過氣。

        於是我醒了過來。

        房間的走廊燈開著,昏暗的光帶著冰冷的色調,客房的空氣裡有股流動的冷意,我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出了一身汗,就連睡衣都被打濕了。奇怪,明明這裡的夜晚很冷,可我為什麼會出那麼多汗?

        百思不得其解的我爬起床,走到廁所,擰開水龍頭衝了個澡。神清氣爽的關了燈,依然留下那盞暗紅色的小燈沒關,再次爬上床睡起來。

        我很疲倦,腦袋昏沉沉的,所以睡得很熟。

        睡了大概有半個小時的時間,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戳自己的背部,剛開始是隔著被子戳,不久後竟然伸進了被子裡。那東西和我之間只有一層睡衣,戳在背上,有股刺痛的惡寒感,很痛,痛得深入脊髓。

        睡意模糊的我無論如何也沒辦法立刻清醒過來,自己如同陷入了流沙裡,越陷越深,思維也在隨之遠去。

        那硬硬的東西又戳了過來,意識深處,隱約覺得應該是一根手指。誰的手指在戳我?還是在深夜時分,酒店客房裡?

        不對,我應該是一個人住,房門也有好好地鎖住了。

        是誰,究竟是誰在用手指戳我?

        一股股的惡寒從背脊上爬起,我拼命掙扎,終於醒了過來。一翻身,我睜大惺忪的睡眼,努力的看向身後。

        背後,什麼也沒有。

        房間走廊那盞昏暗的燈開闊了視線,只是我根本就找不到那個戳我的東西。我嚇了一大跳,愣愣的坐在床上許久。思維開始從迷茫的泥潭里拔出,腦袋越發的清醒了,空氣裡流淌的壓力和寒意十足的氣息讓我不由得加強警戒。

        我打開主燈,一把將床上的被子丟到了床下去。

        床上空無一物,白色的床單顯得非常刺眼。我皺著眉頭,不死心的到處查看了一番。

        終於,在感覺被戳的地方,在離床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毯上,我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個可疑的物品。

        一個紅色的指甲蓋,很長,足足有十公分,指甲蓋上的紅鮮豔的彷彿鮮血一般,在燈光下散發著無比詭異的氣息。

        指甲看似普通,但欲令我連連皺眉,因為,它是從人的手上用類似酷刑的手法取下來的,指甲並非剪斷,而是用鉗子一類的東西活生生的將其從大拇指上拔下,而且就連殘留的肉都處理得乾乾淨淨。

        就我所知,也只有非洲剛果一帶的部落裡,還流傳著這樣的一種酷刑手法。

        不正常,一個普通的酒店房間裡怎麼可能出現這麼恐怖的東西?每個顧客走後,清潔人員都有打掃才對,何況,指甲蓋還如此的新鮮,甚至、甚至還留有餘溫。

        想到這,我不由自主的又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將手裡的指甲蓋丟到了地上。看著這東西,我的右手大拇指連接指甲的地方,不由得也隱隱痛起來。

        這究竟是誰的指甲?又是誰殘忍的將它鉗下來的?這真的不是我睡糊塗了,產生的幻覺嗎?

        望著那片安靜躺著的指甲,我甚至開始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就在這時,位於床右側的電話唐突的響了起來,刺耳干燥的鈴聲響個不停,叮鈴鈴、叮鈴鈴的讓本來就很惶恐的心更加急躁不安起來。我呆站在房間中央,視線轉向客房電話,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

        房門旁的時鐘無聲的指向凌晨三點,有誰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到別人的客房裡?這實在有些怪異。

        電話鈴根本不准備停歇,散發著不接就絕對響個不停的氣勢。我等了足足五分鐘,最終在那討厭刺耳的鈴聲中消磨完了自己所有的耐性,終於將話筒拿了起來,爾後以迅雷不及之勢放了回去。

        從生理到心底,我都不願意接這個電話。總覺得,深夜三點打到我房間的電話,帶有不祥的預兆。

        放下話筒後,整個客房頓時都安靜了下來。我有些累,疲倦的坐回到床上,低頭用視線尋找掉落到地毯上的紅指甲時,居然怎麼都找不到了,還沒等自己驚訝,該死的電話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我全身都僵硬了,用眼睛死死的盯著電話看。叮鈴鈴的喧囂聲音竄入耳中,刺激得我的大腦皮層直發痛。

        接,還是不接?看似有兩個選擇,可是,自己真的有選擇嗎?不接這個電話,恐怕一整晚上都別想睡覺了。

        我嚥下嘴裡的唾液,胃裡有股冰冷的涼意。將話筒「啪」的一聲拿起,湊到耳朵旁,房間立刻安靜下來。電話那一端也安安靜靜的,揚聲器並沒有傳遞給我任何聲音資訊。

        「喂,是誰?」我開口了。

        既然對方裝死人,又或者純粹是惡作劇,但如果兩方都不主動說話的話,輸的人肯定會是我。這個邏輯雖然混亂,但欲顯而易見,畢竟被騷擾到睡眠的正是本帥哥。

        其實在這一刻,我已經隱隱覺得不對勁兒了。

        話筒裡,隱約有些滴水的聲音,一滴一滴的,像是水龍頭里的水掉落在了地上,而且更可怕的是,自己逐漸清晰的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莫名其妙的感覺,似乎打電話的那個人,就站在自己的客房門口。

        不,甚至它就在我的房間裡。

        有滴水聲、有滴水聲......客房只有一個地方有水,那就是洗手間。我全身冰冷,努力站起身走向洗手間,浴缸裡的水龍頭一滴一滴的在漏水,跟話筒里傳來的聲音一模一樣,話筒對面的那個人,就是從這裡打來電話的。

        可是在洗手間裡,我卻什麼也沒有看到。

        毛骨悚然的感受更加強烈了,我的頭皮也發麻起來。電話線被我從床頭直接拉到了洗手間門口,線被繃緊,而就是這根繃緊的線傳遞過來的聲音,令我的人也緊繃到快要斷掉了。

        心裡不斷地在敲響警鐘,似乎在我看不見的視線死角上,有個東西正在成型,它一直都潛伏在房間裡靜靜的窺視著我。我不敢猶豫,一把將電話丟在地上,抓起衣服就跑出房間來到走廊上。

        深夜三點的走廊空無一人,我一邊穿衣服一邊敲倪念蝶一家的房門。沒等多久,倪念蝶就打著哈欠,揉著眼睛應門來了。

        「小夜,這麼晚了都還沒睡?」她用右手五指擋住嘴巴,哈欠連天的說。

        我神色慌張,「我的房間,有些不對勁。」

        她的疲倦頓時煙消雲散,臉上露出了警戒的神情,接著用手扯了扯我的臉,在我「哎喲」一聲叫痛後,這才點點頭,「嗯,你是真人。出什麼事了?」

        「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

        有股難受的壓力從我房間開著的房門內竄了出來,正在不斷朝我們靠近。那股壓力若有實質似的,如果我的眼睛能看到,說不定甚至能看到無形的壓力正以四肢爬地的可怕模樣爬行著。

        可倪念蝶明顯沒有察覺,難道是我的錯覺?

        「咦,這是什麼?」她睜大眼睛,從我肩膀上抓了一把。

        等我看清她抓到手裡的是什麼時,腦子如同爆炸了一般,鳴響不停。

        是那根十公分長的紅指甲,自己不是丟在房間地毯上了嗎,為什麼會跑到了我的肩膀上?這是怎麼回事!

        「奇怪了,這玩意兒看起來有些眼熟。」倪念蝶一邊毫無恐俱的打量這根會令普通女孩色變的紅指甲,一邊遲疑的說。

        房內的伯父也醒了,走過來看了我一眼後,視線凝固在了女兒手中的紅指甲上,「咦,這不是我八年多前從非洲旅遊回來帶的紀念品嗎?怎麼會在這!」

        我腦袋亂成一團,苦笑著:「就在半個小時前,我在客房裡發現了這玩意兒。然後房間發生了許多古怪的事情,很難解釋清楚。」

        話剛落下,倪念蝶跟她老爸同時神色大變。

        倪念蝶一把將紅指甲遠遠丟了出去,驚懼的叫道:「老爸的收藏品全都在那棟我們逃出來的別墅裡,怎麼會在這兒出現!」

        伯父毫不猶豫的轉身進屋,扶起自己的妻子就朝外跑,「逃,那東西追上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紅指甲無聲的落地後,並沒有安靜的躺在地毯上。它猛地顫抖著,像是沉浮在煮沸的水中的羽毛,然後瞬間化為了無數的黑色煙霧,朝我們席捲過來。

        我們四人頭也不回的死命的逃,還好要的是一樓靠近大廳的房間,穿過大廳就是停車場。黑煙並不算快,所以落荒而逃的我們才得以繼續保住小命。

        在大廳值班人員的詫異眼中,我們跳上露營車,絕塵而去。

        黑色煙霧追趕了一陣子,逐漸變得稀薄,最終無力的流逝在空氣裡。

        「呼,得救了。」我躺在露營車地板上,心藏不停狂跳。

        倪念蝶也捂著發白的小臉,喘息呼吸著,許久才艱難的說:「怎麼搞的,為什麼這些天那東西猛然間變活躍起來。一般而言,它應該會休息一段時間的。

        」

        伯父開著車,面色陰沉。他看著黑乎乎的國道路面,嘆了口氣:「說起來,我們對那東西也不算十分了解,看來最近有些粗心大意。算了,小心為好,暫時不能再住宿了。」

        我大有同感的點頭。

        伯父沉吟著,又突然道:「小伙子,你叫夜不語吧。那個,你人還算機靈。」

        他是在跟我說話嗎?這是表揚嗎?我該欣喜若狂嗎?當我意識到伯父總算對我說了句人話後,心里居然冒出了得到賞識後的小激動,沒想到自己也有犯賤的性格啊。

        「給你。」

        他手裡隨即拋起了一樣東西,我眼疾手快的接住,居然是自己的手機。

        伯父的語氣裡沒有太多感情色彩,「看來你也該了解現狀了,手機還給你,你也不會衝動的做傻事。」

        「謝了。」我將手機捏在手中,並沒有第一時間開機。雖然伯父說得輕描淡寫,不過男性本就是不怎麼善於表達感情的物種,我能感覺出,這四十多歲的壯漢總算是接受了自己的存在。

        「這就是傳說中稱為手機的人類必備物品嗎?哇,真棒。我都沒有!」

        倪念蝶好奇的用手指戳著我的手機,明明將我抬上車時就擅自玩過了,現在流露出一臉無辜好奇的模樣,我會可憐她嗎?當然不會!

        我不動聲色的在她祈求的目光中把手機揣進了衣兜里。

        她鬱悶的「切」了一聲,低聲咕噥著「有什麼了不起」。我裝作沒聽見,視線隨之瞟向車外。

        黑色為景物蒙上了一層神秘書長,對於「那東西」的理解,我依然一無所獲。根據倪念蝶描述傳授的所謂經驗,「那東西」最近的一連串作為確實超乎尋常的活躍。究竟是為什麼,是什麼使它活躍起來的?

        該不會是我這個外來人口吧?

        不會,應該不會,我暗暗搖頭。太陽黑子都有周期性的活躍期,誰知道那個搞不清楚狀況的東西,又有沒有活躍期呢?還是再觀望一段時間吧。

        總之有一點能夠確認,自己,已經成為了「那東西」的優先目標!看來身上沾到的倪念蝶的氣息過於多了吧,害得那東西對我的恨意翻滾,想方設法的要我的小命。

        我苦笑連連的看著沒心沒肺的蜷縮在我身旁,不知何時竟然甜甜睡著的倪念蝶的臉。

        唉,越來越沒法輕鬆了。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露營車繼續在蜿蜒的國道上行駛,除了加油吃飯,基本上不會停下來。只不過過了一天而已,每個人都已經疲倦不堪了。

        當然,躺在床上的伯母究竟是什麼狀態,不會木偶魔法的我是看不懂那張木偶臉的。

        一路上忍著疲倦,向小學生般纏著我不放的倪念蝶解釋了一些常識問題,她對遊樂場和大學校園特別感興趣,還強迫著我簽訂了不平等條約,讓我答應有朝一日帶她去玩一玩、逛一逛。

        確實,對二十一歲的她而言,從十三歲開始就在不斷奔逃,校園生活也只有可憐的三個禮拜而已。如此糟糕的情況下,平時的學習她居然從沒有放棄過,一直都有買教材回來堅持自習,這一點實在令我十分佩服。

        老舊的露營車、沿路旅館和公路旁的餐廳,就是她了解世界的大部分窗口。每次停車吃飯,她都會買一份當天的報紙,算是聊勝於無的接收外部資訊。說起來,他們一家三口就連手機都沒有一部,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在跟著倪念蝶一家逃亡的第五天,我總算下決心打開了手機。

        開機的瞬間,密密麻麻的簡訊差些將機子撐爆!未讀簡訊足足有七百多則,百分之九十九是黎諾依和守護女發來的確,還有偵探社老男人和林芷顏死女人看似抱怨、實際上是關心的留言。

        我所擔心的事情,還是朝著糟糕的方向發展。

        黎諾依在報紙雜誌電視上到處懸賞尋找我的踪跡,她幾乎拿出了自己所有的財產,懸賞額度高到我都差點想把自己拿去抵押領獎了,網路上到處都是談論我的資訊,以及那筆大額獎金,看得我頭皮發麻。

        李夢月聽到我被車撞,然後慘遭綁票的消息後,以驚人的速度趕到了春城。不知道她幹了什麼,總之整個春城的黑道白道都行動起來,尋找我。

        天哪!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幹了啥!自己有朝一日回去後,真的還能在國內混嗎?估計要在國外待滿半年,等八卦的人平息了,認不出我了,這才敢回家吧。

        很巧,非常巧,倪念蝶剛好坐在我的身旁翻報紙,報紙的頭版頭條上就印著我的照片。

        她眨巴著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照片,反覆折騰了好幾次,終於感慨道:「你本人沒照片上好看。」

        我險些吐血。

        給黎諾依和李夢月的手機分別發了一則簡訊,讓她們別急著找我,我暫時沒有危險,也不是遭到了綁票,手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處理完後就會回去的。

        之後,黎諾依的電話立刻就打了過來,我看著來電大頭貼上甜甜笑著的她,深深嘆了口氣,沒有接通,而且毫不猶豫的掛斷了。

        正思考著是不是該關機,免得她們利用手機訊號找到我,並帶來引火焚身後果的時候,沉寂沒幾秒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打來的是李夢月,我依然掛斷。

        冰雪聰明的她們,應該能推測出一些事情。

        電話沒再打來,黎諾依發了一條簡訊:「阿夜,親愛的,親愛的,親愛的。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好害怕,我以為真的會失去你。沒事就好。別關機,讓我知道你在哪。我不會去找你的,我發誓,絕對不會!」

        我苦笑出聲音來,自己難道還不了解她?當她說「絕對不會」的時候,肯定已經通知楊俊飛偵測我的電話信號來源地了,一旦捕獲,必然飛奔而至,根本不在乎有沒有危險。

        沒幾秒,李夢月的簡訊也來了,「我是夢,你在哪?我速來。」

        這小妮子不知道從哪拉來的槍手,她是電器白痴,白痴程度堪比她的廚藝,簡訊肯定不是她親手發的。不過對她直白的表態,我實在是懶得評價,可是,心裡那股暖流欲久久不散。

        是啊,不知從何時起,自己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我,在成長、在長大,也有了許多的牽掛!

        倪念蝶早已放棄了看報紙,她悄悄的偷瞥著我的簡訊,笑嘻嘻的問:「那兩個女孩,到底誰是你的女友?」

        我懶得回答她。

        「無所謂了,是誰都無所謂。」她用天真的眼神看著我,說著恬不知恥的話,「你以為現在的情況,真的還有回頭路嗎?你回去,不過是給她們帶去沒頂之災而已,還是擺正心態一起跑路吧,說不定我才是你的真命天女喔。」

        她表情認真,用力的拍著我的肩膀,做出「我也很無奈」的神色。

        我回敬的也拍向她的肩膀,「放心,我一定能解決這件事。」

        不錯,只要再多一點資訊、多一點線索,說不定我真的能找到這件蹊蹺恐怖公路追魂宿命的解決辦法。自己遇到過無數詭異離奇的案件,依然能笑到最後,我才不信「那東西」是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關掉了手機,我安靜的等待又一天的結束,和新的一天的到來。而身旁的倪念蝶,似乎因為我的冷淡有些抑鬱,她嘟著嘴巴,順著我的眼神也望向了車外。

        她沉默著,在想什麼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她早已厭倦了現在的生活。甚至,厭倦了自己還活著。

        因為除了活著,他們一家,已經什麼也不剩了。


第八章 漫無止境的旅程

        潛移默化真是要人命的狗東西。我不會真的一輩子都耗在這輛露營車上,再也無法下車了吧?本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迎來間隔的的。〈註四)

        沒想到,還沒等到大學結束,類似間隔年的確,完全不知道結束時間會是哪年的類似旅行居然在毫無預料、本人也毫不期待的情況下開始了。

        在經歷了兩天兩夜不間斷開車的情況下,在我上了賊船的第六天晚上,車比人先堅持不住,熄火了。

        夜色在這片完全無人的路邊蔓延,我們已經開到了海拔四千多公尺的地段,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地廣人稀、空氣稀薄,總是伴隨著去拉薩的公路,天空因為雲層的遮蓋,偶有繁星露出身影,艱難的照亮大地。

        星星的光芒完全能忽略不計,除了大地的輸廓外,我很難看清車外的景象。車在路中間拋錨,倪念蝶掌握方向盤,我跟伯父吃力的、一點一點的,花了半個多小時,總算才將露營車挪到路邊。

        在一百公尺開外的地方擺好警戒標誌,整個人都累得筋疲力盡。伯父還猶有餘力的打開引擎蓋檢查了一番,最後抹了抹頭上的汗水,「是引擎過熱,問題不大,加點水冷欲一下,過個幾小時就能繼續行駛了。」

        「我們要在這前不挨村後不挨店的地方過夜?」倪念蝶緊了緊外衣,秋日的高原夜晚很冷,最低只有幾度,呼出的氣在燈光下都泛出一層白霧。

        「沒辦法的事。」伯父伸了個懶腰,「最近那東西很安靜,也沒來找麻煩,應該是沉寂了。留一個人輪流守夜,其他人去睡吧。」

        我看了看表,深夜十一點過。沒有行駛時的顛簸,露營車的床雖然不寬,也至少稱得上舒服,應該能睡個好覺。

        「我先守夜吧,我們三人每兩個小時輪一次,早上五點繼續出發。」我建議道。

        「嗯,行。」伯父露出疲倦不堪的臉,自從他將手機還給我後,再加上倪念蝶從中牽引,我倆的關係已經算不錯了,有時甚至還能互相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我第二個,老爸最近開車最多,應該多睡一會兒。」女兒體貼的推著自己老爸的背進了露營車的臥室。她從自己的小房間探出頭,展露著純純的微笑,「小夜,我們一家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喔。」

        「放心。」我比了個安心的手勢,女孩縮回頭補充起睡眠。

        整個露營車都安靜下來。我留下客廳的小燈,掏出手機翻看起新聞。黎諾依每天都會發幾十則簡訊,追問我在哪裡。不知為何,她跟老男人無論如何也追踪不到我的訊號,剛開始我還有些吃驚,但隨後便隱隱有了個猜測。

        難道是因為「那東西」的干擾?否則以楊俊飛偵探社的龐大人脈和能量,怎麼會連毫無防備的倪念蝶一家都追踪不到!當然。這也僅僅只是猜測而已。

        在我聯絡到黎諾依後,巨額懸賞也已經取消了,網路上只留下一片片認為是有人「炒作」的罵聲。這樣很好,應該會被八卦群眾光速遺忘掉。

        況且,人類本來就是一種善於遺忘的生物。

        真是奇妙的經歷。單憑這一點而言,或許這次被車撞,被偶然牽扯進危險狀況,也並非一無所獲,算了,我承認,這純粹是自我安慰而已。

        時間靜悄悄的流淌著,到底是在以秒速幾厘米流逝呢?

        『秒速幾厘米』的典故出自日本導演新海誠於2007年發布的動畫電影≪秒速5厘米≫)我

        一邊盤算著,一邊歸納總結最近六天的線索。

        從倪念蝶和伯父嘴裡,我得到的資訊並不多,他們看起來也是一頭霧水,對「那東西」的出現毫無頭緒。

        自然,我也無法確切的搞明白「那東西」的真面目。說實話,至今為止,我只知道牠喜歡變成人形,特別是女人。而且,我依然不懂,為什麼它要逼著我們在公路上不斷地逃,然後樂此不疲的追趕。

        或許這股超自然的力量,原本就沒有目的,只憑喜好而已。它的喜好,恰巧就是綿延不絕、蜿蜒不斷的公路?

        伯父將要去找的寺廟,我也查到了,就在離拉薩有三百多公里的新修小鎮上,據說那裡的喇嘛世代為人驅鬼除邪,非常出名,就連明星們也愛去。對此,我不置可否,甚至有些嗤之以鼻。自己遇到的哪一件怪事,又是驅邪能夠驅除的,真能藉助於寺廟或者靈能者,我身旁也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對於這類人士,我真的沒法瞧得起,只是,倪念蝶一家也只能寄託於此了,不斷地找傳說有大法力的人,一次次失敗後接著找。如果不這樣,他們真的很難有信念支撐下去。

        手機上的時鐘靜靜地指向了一點一刻,我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敲了敲倪念蝶的房門。

        她睡眼惺忪衣衫不整的走出來,用水胡亂洗了把臉,「去我床上休息吧,出發前我會叫你。」

        「不了,沙發上睡著舒服點。」我拒絕了她的好意。

        女孩沒有堅持,坐在沙發對面的小凳子上,用水波蕩漾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躺倒在沙發上,眼皮直打架,像是有千斤重量似的,很快,就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識。疲倦感席捲了全身,隱約感覺倪念蝶走到了我的頭邊,但真的太困了,我也懶得睜開眼,就這樣陷入睡夢裡。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手臂很沉,似乎有什麼壓在上邊,我用力撐開眼皮,視線模糊,眼睛因為光線的射入而略微有點乾燥。倪念蝶完全沒有盡到守夜的責任,她的下巴壓著我的胳膊,整個人跪坐在地上,臉離我的額頭只有三公分遠。

        溫熱的呼吸吹到我的皮膚上,癢癢的,很舒服。

        我嘆了口氣,苦笑著將她抱起來,輕輕放到沙發上。這個瞌睡蟲女孩完全沒有因為我的動作而流露出一絲會清醒的跡象,拉過毛毯給她蓋好,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還好沒因她的昏睡而出事。

        我一邊慶幸的想著,一邊朝四周看。突然,不遠處一個人影嚇了我一大跳。那個人影很熟悉,居然是人偶般行為能力缺失的伯母。

        她一個人走到車門前到底想要幹嘛?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主動活動。很快,我就搞清楚將自己吵醒的雜訊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了!

        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的伯母,其實很漂亮,由於常年不曬陽光,皮膚很白,也沒有中年人的小皺紋。我甚至懷疑,她不會是未成年就生下了倪念蝶吧?

        伯母側身對著我,跪在地上,呆滯的望著面前的空氣。

        在我的驚訝中,她用額頭磕在地上,用力的磕頭,然後嘴裡不斷地念叨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也沒有音律的高昂起伏,只是麻木的重複又重複,聽得人只感覺頭皮發麻。我的視線掃過她道歉的那片空氣,揉了揉眼睛,還是什麼也沒看到。

        伯母究竟是在向誰道歉?為什麼而道歉?難道是夢遊?

        平時的她一動不動,從不說話,就連吃飯都需要人喂食,而所謂夢遊,除了先天外,大多是因為生活壓力過大。我不認為先天的夢遊患者會對著一團空氣道歉,而行為缺失的人,精神上會感覺到壓力嗎?這一點也有待商榷。

        我安靜的看著她不停歇的磕頭道歉,沒敢打擾她,可隨著她乾燥的道歉聲,總覺得周圍變得奇怪起來。

        是冷意,氣溫突然間降低下來。客廳的暗淡燈光射到窗外,本來還能往外傳播十多公尺的。可不知何時,黑暗裡猶如隱藏了吞噬光線的怪獸,橘紅色的光射出車外沒多遠便消失得無影無踪。

        耳朵突然清靜了,再回頭一看,剛才還道歉道得起勁的伯母居然暈倒在了地上。我連忙走過去準備探探她的鼻息,可露營車外傳來的異響讓我打消了念頭,轉移了注意力。

        夜,繁星散盡,天空出現了一輪紅月。

        我的耳朵微微抖動,終於聽清楚了那些異響的來源,是抓撓聲,一陣陣的抓撓聲在車身的鐵皮上摳著,像是誰在用鋒利的東西撓,又像是指甲劃過玻璃的聲音,聽得人很揪心。

        我煩躁不安的透過玻璃往外看,那輪不祥的紅月將四周照射得很明亮,我能清晰的看到車周圍的景象,可奇怪的是,車內的燈光,始終被不遠的空氣吸收得一干二淨,照射不遠。

        車體傳來刺耳抓撓聲的地方,並沒有動物,甚至沒有任何身影。我觀察了一會兒,也排除了鐵皮熱脹冷縮的可能。

        響聲在我的視線下越來越大了,大到我幾乎想要遮住耳朵。睡眠良好的倪念蝶一家昏迷般居然完全沒有驚醒,這怎麼可能?還是說,那聲音只是我才能聽到的幻覺?

        我無法確定,但是討厭的聲音依舊在增大、變強。我強忍著不適應感捕捉聲音的變化,很輕易的判斷出,聲源至少有兩個。它們不斷在車身上試探著,似乎想要找什麼東西。

        兩個聲源忽而遠離、忽而靠近,終於,在車門的附近停歇下來。我全身發冷的呆愣住,總算明白了聲源主人的目的。

        是門!它要找的是能令它入內的門。

        門把手被什麼給抓住了,抓住它的東西用力的扭動著它,想要將門給打開。還好車從內部被鎖好了,門外的東西沒能將其打開。

        我強忍住內心的恐懼,躡手躡腳的走到車門的位置,透過玻璃窗期下定睛一看。這一看不打緊,直嚇得我險些跌倒。

        只見門把手上,兩隻蒼白的、猶如紙片般薄的手正握住門鎖,那雙手沒有軀幹,就那麼浮現在空氣裡。根本用不著確認,它的主人肯定就是倪念蝶嘴裡的「那東西」。

        伯父信誓旦旦說應該沉睡了的那東西再一次超脫常識和經驗,死皮賴臉的追上來了。似乎感覺到了我的視線,那雙手微微一抖,然後比劃了一個奇怪的姿勢,隨之消失在空中,我大叫不好,跳到駕駛座上連忙插入鑰匙,發動引擎。

        還好,這部進口露營車的品質不錯,經過幾個小時的休息,過熱現像已經消失了,引擎發出悅耳的轟鳴聲,隨著我油門的踩下而移動起來。

        就在這時,那雙薄紙般的手消失的地方,在紅月的照耀下,一股股黑色的煙霧席捲過來。露營車以幾公分的距離和它擦肩而過,好運的再次逃過一劫。

        黑煙並沒有追趕,靜靜地待在原地。揚塵而去的露營車和車內震動總算將倪念蝶一家給吵醒了。

        警覺性如此差的一家子,我都在懷疑他們是如何跟那玩意兒躲避對峙八年的!以本人的觀點和最近幾天的見聞經歷,他們能活下來,真是種比世界七大奇觀還奇蹟的第八奇蹟。

        「出什麼事了?」伯父走過來問。

        「大事。」我駕駛著車稍微減速,平衡的令車前進,簡潔明了的吐出這兩個字。

        「不會是那東西又來了吧?」倪念蝶縮了縮脖子,視線猛地接觸到了不遠處倒下的母親,「糟糕,母親又夢遊了。」

        「她這樣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嗎?」我心中一動,問道。

        「嗯。母親經常會在大家都睡著的時候夢遊。」

        「大家都睡著的時候?」我默默咀嚼這句話,又道:「你們從不知道她夢遊時做了什麼嗎?」

        倪念蝶疑惑的搖頭,「都說了是大家都睡著的時候,母親才會夢遊嘛。只要有一個人清醒,只會看到母親倒在地上,所以我和老爸也不清楚母親夢遊時在做什麼。」

        「她在道歉。」我瞇著眼睛,「你們知道她有什麼心結嗎?居然介意到就連夢遊都會道歉。」

        伯父和女兒對視一眼,緩緩搖頭。

        倪念蝶用手指抵住下巴,「你也知道,我們一家在那東西出現前,算是很幸福的。不愁吃不愁喝,很開心。老媽除了購物就是打牌,對我也很好。應該沒什麼心結才對!」

        「這樣啊。」我疑慮的撓了撓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伯母的奇怪行為,又該怎麼解釋了?真是個令人糾結的問題啊。

        伯父將伯母抱回了床上,她清醒過來後,又恢復了原本的木偶臉,不吭聲不說話,沒有任何表情和動作。我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有沒有剛剛的記憶。

        時間又開始在我們日復一日的趕路中悄然渡過了,這幾天那東西似乎真的累了,並沒有再出現,我緊張的情緒和心情也不由得平復了很多。

        不知不覺,已經跟倪念蝶一家踏上旅程足有十天了,也漸漸習慣了跟他們的相處方式,顯得和樂融融起來。

        那位有著二十一歲年齡,心態和表情慾常常露出十三歲模樣的女兒經常纏著我,讓我給她講許多離奇古怪的故事。我將自己的經歷換了個主角名,講述出來。

        她聽得津津有味,然後突然怪笑道:「你說的故事,不會就是你本人的人生吧?」

        「哈,怎麼可能?」我打死都不承認。

        「嗯,說得也是,一個人哪有可能遇到那麼多恐怖事情。我家就遇到了一件,已經弄得焦頭爛額的有隨時等死的打算。」女孩喜歡用柔軟的身體緊靠著我。

        她看了看窗外,突然又問:「實話告訴我嘛,每天給你發簡訊的兩個女孩,究竟誰才是你的女友?」

        「誰都不是。」我回答。這個問題,她基本上每天都會趁我鬆懈的時候問幾次,真是不厭其煩、不知疲倦。

        「切,鬼才相信。不是你女友會那麼關心你!」倪念蝶撇撇嘴,「告訴我又不會少塊肉。」

        我苦笑著沒回答,自己的感情,從來就沒有理清楚過,這讓我如何回答。

        倪念蝶見我保持沉默,將我靠得更緊了。

        她用充滿水分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我,最後惆悵的說:「其實,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你的女友到底長什麼樣子。你這個人太神秘了,平靜、疏遠,甚至有些冷漠。」

        她仰起頭看向車頂,「我想要親眼看看,究竟是多麼優秀的女孩,才配得上忍受得了你這種彆扭的性格。」

        這是在誇獎我嗎?我連苦笑都苦笑不出來了。

        伯父對我跟他女兒的親暱,基本上已經視而不見。他看到自己女兒開心的模樣,也很欣慰,估計心裡在接受我的同時,也已經做好了一輩子跟我相處的準備。這幾天來,看我的眼神完全像是在看未來的女婿。

        這混蛋,從冷男人到熱情洋溢,轉變的幅度也稍微太快了點吧。

        對此,我又能說些什麼呢?對著這一家子特色鮮明、性格明確的人,我真的很無力。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們全是從少女漫畫中走出來的人物,屬於二次元。

        照例給守護女以及黎諾依發去簡訊,讓她們別擔心,可同時,我的擔心欲難以壓抑的膨脹。

        自己對眼前事件的無力感和無頭緒,逐漸蔓延到了生理上。昨晚作夢,自己居然夢到會跟倪念蝶在車上結婚。她穿著白色的婚紗幸福的笑,背景是那東西幻化出來的龐大邪惡黑霧。

        潛移默化真是要人命的狗東西。我不會真的一輩子都耗在這輛露營車上,再也無法下車了吧?

        這可是比毛骨悚然的恐怖事件更恐怖更糟糕的情況咧!〈註四:間隔年:Gap

        Year,指西方國家的青年在升學或者畢業之後而工作之前,做一次長期的旅行,通常是一年,讓青年人在步入社會之前,體驗與自己生活的社會環境不同的生活方式。〉


第九章 衛星碎片的襲擊

        我腦袋有些木,十五點十七分?西藏東部?自己一行人,不正是西藏靠東邊的位置嗎?難道真的那麼好運氣,能看到人造流星!倒楣的上了這輛賊車的第十一天,我們總算進入了靈芝地界。

        離拉薩已經不算太遠了,沿途的路況還算不錯,這輛堅挺的露營車也沒有出過故障,從草原來到高地樹林的感覺很棒,就連陰鬱的心情也因為周圍的美麗風景而高昂起來。

        倪念蝶手裡拿著一疊剛從加油站買來的日報,興高采烈的嚷嚷道:“小夜,小夜,衛星要撞地球了喔。”

        這女孩,能不能有事沒事不要如此大驚小怪。我坐在客廳短小窄的沙發上,隨手結果報紙翻看起來。

        今天的日報頭條就是一篇關於美國衛星將要撞擊地球的新聞。雖說不久前已經得知這個消息,不過畢竟太虛無縹緲了,知道今天,才稍微有了些真實感。

        倪念蝶坐在我身旁,漂亮的長發猶如散發著無數光的粒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她偏著腦袋斜靠著我,柔軟的身體觸感讓人心猿意馬、心曠神怡。

        “哦,撞擊好像是從今天開始喔。”這小妮子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車上逃亡,不過絕不會落伍,時事政治都知道。

        報紙用大篇幅記載著:

        從今天下午一時開始,美國報廢衛星隨時都可能降落,地球人也都在關注頭頂上即將砸下的衛星殘片。那麼,這三十多年來墜地的最大號太空廢物究竟有何來頭?

        這顆已經報廢的衛星屬於美國“高層大氣研究衛星”,重達六頓,因燃料不足而失控墜落,預計二十三日左右穿越地球大氣層後,總重五百公斤的二十六個殘留碎片將最終落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砸中地球人的機率約為三千二百分之一。

        這顆重達六頓的高層大氣研究衛星,於一九九一年搭乘太空梭進入軌道,共服役十四年,蒐集了大量有關大氣中臭氧和其他化學物質的資料。

        美國航天局通常引導廢棄衛星進入死亡軌道或者墜入海洋,但由於“高層大氣研究衛星”燃料不足,該局已無法對其有效控制。

        儘管報廢衛星“砸”向地球尚屬罕見,墜入人類聚集地區的機率也很低,但如果繼續聽之任之,終有一天,太空可能成為真正的垃圾場,太空垃圾“肇事”可能成為家常便飯,杞人憂天可能變成合情合理的同義詞。

        通常,衛星的死法可以有幾種:一、進入太空死亡軌道,變成太空垃圾;二、在地球大氣層燃燒殆盡;三、用反衛星武器將其炸成碎片;四、使用太空梭將其帶回地面;五、墜落在地球表面。

        而這一次我們趕上的恰恰是最後一種。因為燃料耗盡,所以這顆衛星早已失控,它將會有二十六個碎片殘留,墜落在地球表面,而砸中人的機率是三千二百分之一。

        “三千二百分之一?”我咋了咋舌:“有意思,美國人墜機的機率是二十萬分之一,被雷劈的機率是萬分之一,這麼算下來,被衛星砸中的機率比被雷劈的機率還高,雖然這三千二百分之一的機率被分攤到了地球幾十億人口身上。”

        “小夜,你說我們能不能看到流星?”倪念蝶神色中有些期盼。

        “流星?”我疑惑片刻才搞清楚她言下的意思,“你說的是衛星碎片吧!我看看。報紙上說衛星墜落的範圍是北緯五十七度到南緯五十七度,可以說是基本上除了南極和北極,有地球人住的地方都包括進去了。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真的能看到二十多顆衛星碎片進入大氣層燃燒後呈現出的流星效果。”

        這女孩怎麼這麼喜歡看流星,難道她還相信童話故事裡流傳的,對著流星許願、願望就會實現的傻事嗎?何況,就算流星真的能為人類實現願望,可人為疏忽造成的人造流星,肯定是不屬於此列的。

        得到了答案,倪念蝶用流轉著神采的眼神望向窗外。

        “不過,我倒是不希望看到。”我聳了聳肩膀,“肉眼都能看到碎片了,就意味著墜落地點在附近,說不定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小夜,你這個人的思想太極端了,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樣老是往壞處思考,恐怕每個人都會因為一點小事,神經衰弱到自殺的。”她因為我潑冷水的言辭,不滿的嘟著嘴。

        我乾笑幾聲,心理暗自腹誹。廢話,如果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粗神經,從小被某種不知名的東西追殺,過著有今天沒明天的生活,居然還能保持樂觀態度的話,這世界就沒有會自殺的人了。

        倪念蝶似乎看到我的古怪表情,不由得牙癢癢的做出想咬我的模樣。我剛想躲開,卻被她搶走了手中的報紙。

        “喂,什麼時候才知道這顆衛星落地的準確位置呢?”

        “在它落地的那一刻!”我漫不經心的回答。

        “不可能吧,現在科技如此發達,居然沒辦法預測衛星落點!”她一副不相信的神清。

        “你以為科技是萬能的嗎?那麻煩你用科學的理論來解釋一直追著你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解釋不出來,對吧。不是科學不中用,而是還沒發展到那種地步,說不定再過幾十年或上百年,追著你的那東西就會被科技製造出的牢籠逮捕,變成新能源利用。”

        我張嘴就說了一通就連自己都不認定的大道理,看著被唬住的倪念蝶,不由得意的又說:“回到衛星落點上來。幾十年前俄羅斯的衛星也曾因故障墜落,當時預測了三個地點,剛開始的預測集中在莫斯科,後來又預測落到太平洋,最新的預測是墜落到印度洋裡,結果預測的結果比算命先生還不如。”

        “所以沒辦法知道,衛星碎塊會不會往我們的方向墜來囉?”她從希望到失望,神色轉換只用了三秒鐘。果然不愧對“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雌性生物”名號。

        “如果我是未來人的話,肯定能給你確切答案。”我撇撇嘴,“不過萬分之三的機率,比買彩票高多了,說不定能中。

        而且,根據聯合國一九七二年通過《外空物體所造成的損害之國際責任公約》,如果墜落衛星真的對其他國家造成損害了,衛星所在國必須進行賠償並且道歉。以前美國就被聯合國罰過,好像是以亂扔垃圾罪,罰款四百美元。”

        “切,沒意思。”倪念蝶偏著頭表示不滿,朝著外頭望眼欲穿,“說起來,現在是下午三點過,衛星碎片應該已經掉落在地上了吧?

        ”

        “既然你這麼感興趣,我就勉為其難的上網替你查一查。”我掏出手機登上網絡,搜索了相關的新聞。

        衛星卻是已經有大部分掉落在地上,古巴和印度各有幾枚中標。落點呈現散彈狀,進入我國境內的可能性很小。

        突然,國內頻道的一則微博轉播引起了我的注意,上邊提及“喔,賣糕,本來落點平均的衛星碎片,竟然有一塊在未知原因的前提下脫離了預定落點,抄著中國中西部地區落去,預計軌跡會在十五點十七分左右,掉落到西藏東部某地。”

        我腦袋有些木,十五點十七分?西藏東部?自己一行人,不正是西藏靠東邊的位置嗎?難道真的那麼好運氣,能看到人造流星!

        視線不由自主的掃過手機屏幕的時間,現在是十五點十五分,再過兩分鐘後碎片就應該會出現。只是那麼小的碎塊,劃過天際時應該不會引起注意才對,畢竟哪怕是四川和拉薩交界不遠的地界,也有著龐大的地理範圍,何況現在還是群山懷抱的地方。

        可不知為何,看了那則微博後,心里中有股說不出的危機感。

        就在這時,倪念蝶發出了驚嘆,“小夜、老爸、老媽,快朝車的右邊看。”

        她手舞足蹈,滿臉興奮。

        我下意識的朝她叫嚷的方位看去,不由得整個人都驚呆了。只見一塊如同燃著熊熊火焰的火球雖然不多大,但是場面極為壯觀。

        “似乎,有點不對勁。”恢宏壯觀的景象映在眼中不久,心理的危機感更加強烈了。我猛地大喊一聲:“伯父,停車、快停車!”

        倪念蝶的老爸緩緩地踩下剎車,回頭問:“怎麼了?”

        “那顆碎塊的軌跡不對,如果再開下去,恐怕會被它砸到。”明明碎塊還離車十分遙遠,而且明顯是朝著深山方向移動,可內心深處,卻總有這種預感在警告著我。

        “怎麼可能!”倪念蝶不以為然,“那顆流星很明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碎塊已經狠狠的砸了下來,就彷佛正高速飛行的飛機被一隻手砸中了似的,硬生生的拍向地面。不遠處的路面被砸下的碎塊、強烈的氣浪夾雜著無數的路面碎片飛了過來,砸得車的外殼哐鐺鐺作響,震耳欲聾。

        車內除了倪母外,聲譽的三人不由得摀住耳朵,閉上眼睛,等了好久,車外才逐漸安靜。順著車窗往外望,四周一片昏暗,灰塵蓋住了視線,令人難以觀察到五公尺外的景象。

        “怎麼會這樣?!”伯父膛目結舌。

        就連倪念蝶也嚇得不輕,她看向外界,又看了看我的臉,害怕道:“如果再往前走一點,我們都會死。”

        “飛落的碎片軌跡實在不正常。

        ”我瞇著眼睛,皺著眉頭,驚疑不定的用乾澀的聲音說:“會不會是想要抓住你的那股力量,最後使其砸向我們?”

        “這實在太誇張了,不、不可能吧!追我的那東西有那麼大的能力嗎?”她結結巴巴使勁搖頭,雖然從小就在那股力量的追命中逃亡,可倪念蝶也確實沒有正面跟它交鋒過。嘴裡說著不信,可心,卻一直沉向了谷底。

        “這條路看來是走不下去了,路被筆直的砸中,露營車的底盤肯定沒辦法通過。”灰塵還沒有落下,雖然看不清楚道路損壞情況,但是用膝蓋想都知道,情況堪憂:“何況,這麼大動靜,員警或者公路**,消防隊都會來。還是多多為好!”

        伯父點點頭,露營車在他的駕駛下掉頭,朝來的路往回駛。後邊五公里處有一條岔道,繞一繞還是能通向目的地。

        可進入岔道沒多久,車的引擎發出幾聲難聽的悶響,然後熄火,再也點不燃。伯父無奈的下車檢查了一番,最後撓了撓頭,苦笑著:“剛才碎片砸下來時,有什麼東西砸到了引擎外殼,要找專業人員來修理了。”

        “意思是,我們暫時沒辦法前行了?那要不要做個報告,以後申請美國的賠償,它們的衛星可是把我們的車給弄壞了。”我一邊吐糟,一邊拉開門,走到車外。

        一出門,有股清新的空氣理科灌入了鼻子裡,腦袋頓時清醒了許多。高原的缺氧只要不是劇烈運動,一般人還是很難感受到它的威力的。

        伯父也走過來,背靠車身站在我身旁,“小夜,那東西似乎越來越不對勁了。”

        他的臉色隱有憂思。我偏頭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膀,“從你們以前對那東西的描述來看,它最近確實很活躍。”

        “何止是活躍能夠形容的。”伯父緊皺眉頭,“最近十天,它甚至能一天出現兩次,今天還把衛星碎片給弄下來咋我們。

        誰知道過段時間會鬧出什麼更恐怖的事情!以從前的經驗來看,這十天內它每一次出現帶來的騷亂,都足以比擬四年前的威力。可是四年前它沉睡了一個半月後才回复虛弱,爬起來繼續追趕我們……”

        “虛弱?誰知道是不是真的虛弱。”我不可置否的打斷他,“或許它的虛弱是裝出來的,故意表現給你們看,讓你們能有信心有希望,能繼續逃下去的騙局呢?”

        伯父被我的話驚呆了,他喃喃自語了半響,隨後低頭喪氣的拍了拍我的肩,“鬼才知道那東西想要搞什麼。跟它對峙越來越艱難,假如有一天我遭遇到不幸,念蝶就全靠你照顧了。”

        這中年壯漢是在交代後事嗎?我聽得一身虛汗。天哪,難道他不知道電視電影以及動漫作品中裝英雄說出這番話的後果,便是毫無疑問的死翹翹嗎?

        我撓撓鼻翼,完全無法接話。

        不遠處,倪念蝶正揮舞著細細的胳膊想要找來往車輛幫忙拖車。這個柔弱女孩骨子裡有著堅強的人格,常人很難想像她承受著那麼重的壓力,有時候,我甚至都會佩服她的頑固和樂觀。

        好不容易才找到幾輛本地拖拉機,談好價格,當地人用生子將壞掉的露營車拖到了附近鎮上的修理廠中。

        由於位置在國道上,而且每年路過這裡去拉薩的露營車都不少,所以那家修理廠的配件很齊全。

        車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才修理好,衛星碎片在引擎外邊並沒有傷及根本,只是割斷了幾根管子而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無上賊車的第十二天,我們離開靈芝地界,繼續開往拉薩。我們的終點站是離拉薩約有三百公里的一個叫做甲瑪的小地方。哪裡有一座甲瑪寺,恬靜神秘,坐落在草原與荒漠交界的地方。

        那東西再次沉寂,不知道何時又會突然冒出來襲擊我們。我覺得它完全是樂此不疲的做著貓捉老鼠的戲耍遊戲,我們一露營車的就是掙扎求存的玩具而已。

        誤上賊車的第十四天夜裡,我們終於穿過甲瑪縣,在當地藏人的指引下,到達了甲瑪寺前。

        藏區我來過許多次,每次都是天空中飛來飛去,很少一路坐車。沿途的風景變化莫測,讓人在感覺生命危機的同時,也有種心曠神怡的舒適。難怪那麼多人回來尋求心靈的平靜,單看天空清爽的雲和那極低的天幕,心都會寧靜下來。

        甲瑪寺坐落在草原上,周圍佈滿了密密麻麻五顏六色的唐卡,看起來氣勢恢宏。沿途有許多行跪拜禮沿著國道去拉薩朝拜的人三跪九叩著,以蝸牛的速度前景,在絕塵的汽車揚起的灰塵中,顯得無比的虔誠。

        這是完全的藏教沿襲的地方,就連空氣裡都充斥著滿滿的宗教氣息。我這個無神論者也因為氣氛的關係,變得局促不安。

        露營車停在寺廟門口,立刻就有喇嘛上來問情況。伯父一行人下車,跟那個小喇嘛解釋了一陣。寺廟的負責人不久後便走出來了,伯父拉著倪念蝶跟那群喇嘛交談。我走到寺廟邊上,隨手摸了摸片岩累積成的牆壁,不由皺了皺眉。

        這個所謂的千年古剎,建材似乎完全沒有古老的氣息。悄悄地掰下一塊片岩,裡面居然露出了合成材料,心裡隨即有了明悟,這座寺廟明顯修建時間不足十年,估計是因為來西藏的旅遊人數多了,當地人為了發展經濟,修起來騙傻子的經濟產物。

        果不其然,廟裡的喇叭給伯父一個驅鬼的參考價格:普通驅鬼,十八萬。

        有個穿著黃色喇嘛服,看起來年齡很大很權威的老僧侶,用手在倪念蝶的腦袋上摸了一圈,用蒼老空虛的標準國語道:“這個小女孩入魔很深,要用金剛伏魔陣才能驅邪。”

        所謂的金剛伏魔陣,聽喇嘛的解釋是:需要十八個僧侶,描繪陣法,念《金剛經》三天三夜。每次金剛伏魔陣,十八個僧侶都需要減壽三年,是個完完全全損己利人的驅魔法,普通情況下他們根本不願意使用。不過看倪念蝶的面相,是個有緣人,才會破例一次。

        這個金剛伏魔陣收費可不便宜,九九八十一萬。

        我險些啞然失笑,但是伯父很認真,毫不猶豫的從露營車上拖下一個麻袋,裡面裝滿了鈔票。看厚度和數量,至少一百萬上下,這不禁讓我再一次感受到錢多好辦事的感概。

        喇嘛們看到一整麻袋的錢,美貌都無序的抽動起來,還要努力裝出淡然而面無表情的臉,我真是替他們難受。

        在金錢開路的狀況下,金剛伏魔陣當晚就架了起來。十八個僧侶就位,以圓形圍坐在倪念蝶的四周,並且特許親人旁觀。我已經完全無語了,驅邪方式都如此大眾化,真是沒想像力。

        聒噪的《金剛經》用梵語念出,讓整個夜晚都變得聒噪起來。

        我在這片雜訊中感覺很無趣,然後沒心沒肺的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感到一陣惡寒,我整個人想跳起來,卻猛地發現,周圍的時空滋生出無限的壓力,重力似乎也增加了幾倍,壓得我就連呼吸也無力起來。

        天空上浮出一輪紅月,不詳的照亮寺廟。念經的聲音,也不知何時完全停歇了。

        究竟除了什麼事?


第十章 催眠

        我頓時坐了起來,古董?難道那幅畫就是根源?

        我很迷惑,究竟出了什麼事?自己睡了多久?紅月浮在天幕正中央,夜應該只是過了一半而已。

        周圍安靜得要死,我拼命睜開眼皮,甲瑪寺內的後殿很昏暗,所謂的金剛伏魔陣的地點正是後殿前的空地上。

        不遠處有一排手轉經輪,經輪表面金黃色的黃金鑲嵌在紅月中顯得特別刺眼。

        伯父就在我身旁,他坐直身體,只有眼珠子在轉動。

        我對面那十八個僧侶也清醒著,他們的眼睛張開,僵硬的轉著,偏偏什麼動作也做不了。我的情況也跟他們一樣糟糕。自己呈現睡覺時的姿勢,頭枕在手臂上,可視線角度很差。空氣裡流轉著冰冷的氣息,這股冰冷感比高原的空氣更加的冷,甚至能稱得上洞徹骨髓。壓迫感一點一點的增加在寂靜的午夜裡。

        我轉動眼球,無法開口。廣場中央,二十一個人就這麼僵直著,猶如活人石雕般。

        突然,廣場右側的那排手轉經輪從外殿開始無風自動,緩緩轉動起來,所有人都感覺頭皮發麻。就算有風,手轉經輪也不是風能夠吹動的東西,怎麼會突然之間便自己轉起來呢?


第一個手轉經輪起來後,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有什麼從遠處緩緩朝我們靠近,它的移動帶動了手轉經輪的轉動,而所有人卻一動也無法動。如此鮮明的對比令我們毛骨悚然,心沉到了谷底。

        我很清楚,是“那東西”來了。

        手轉經輪從右側入口一直轉到左側出口,剛開始還很緩慢,最後所有的手轉經輪都瘋了似的轉動著,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我們也在這難聽的、像是要壞掉的響聲裡恢復了行動能力。

        “有鬼!”廣場的十八個喇嘛高聲叫著,哭喊著四散逃去。倪念蝶飛快來到我跟伯父身旁,沉聲道:“那東西又追來了,看來這家喇嘛廟也搞不定它。”

        伯父苦笑,“其實我也很清楚,就是怕萬一真的有效呢?畢竟網上將這裡吹得那麼神奇。”

        “大家都別囉嗦,看清楚周圍,一有機會就朝露營車跑。”我壓低聲音,視線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些亂套的喇嘛。剛才還高人一等的老喇嘛嚇得臉都抽筋了,他哆哆嗦嗦掏出一個手搖經輪轉著,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突然,他身旁離得最近的手轉經輪猛地停住了,龐大的手轉經輪被一股看不到的力量掀起來,狠狠砸在老喇嘛身上。

        老喇嘛慘叫一聲,倒地,再也沒有聲息。

        幾秒鐘後,廣場兩旁所有的手轉經輪全都在神秘力量的驅使下飛起來,像是玩耍砸地鼠遊戲般砸向其他剩餘的喇嘛。沒多久,所有喇嘛都死掉了,廣場再一次安靜下來。

        從那些死掉的喇嘛身上,一團團的黑色煙霧輕輕掠出,最後凝聚成龐大的漆黑霧氣,緩緩地朝我們籠罩過來。這東西很熟悉,我已經和它打了十多天的交道。

        “就是現在,快跑!”我大喊一聲,趁著它聚合時拔腿就逃。

        伯父和倪念蝶不甘落後的跟著我。

        我們好一陣瘋跑後,居然有驚無險的來到了露營車前。

        驚魂落魄的跳上去,點燃火後再一次踏上漫無目的的公路驚魂之旅。

        “剛剛我睡著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心臟狂跳不止,用力喘息著問。

        伯父睜大眼睛隨便找了個方向行駛。

        倪念蝶默默的回答我:“我也不清楚。

        剛開始我就很無聊的坐在圓圈裡,喇嘛念經的聲音很難聽。

        過了好幾個小時,我都要昏昏欲睡了,突然感覺到有股莫大的壓力,手腳完全不能動彈,那些喇嘛也跟我一樣,然後就變成那樣了。”她神色疲憊,最近十多天被那東西折騰得夠嗆,也沒精力去怨天尤人了。

        並沒有得到任何建設性的資訊,弄得我心情很低落,“去睡吧,你看起來很累。”“嗯。”倪念蝶沒有拒絕,她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的背影很蕭索,似乎有些絕望。

        我暗自嘆了口氣,何嘗她絕望,再過不久,恐怕樂觀的我也會絕望起來。

        那個隱藏在未知中戲弄我們的神秘力量,實在是太難纏太棘手了。

        至今,我都找不出它哪怕一丁點的尾巴。

        打開手機,黎諾依和李夢月的簡訊一如既往的彈到熒幕上。

        我跟她們報告了現狀,她們也一籌莫展,只有不斷地安慰我,然後照例試探我所處的位置。

        我依然不敢告訴她們,現在的情況可以說是糟糕透頂,我沒把握她們找來後,會不會更惡化。

        總之,我倒是隱隱有著一些猜測。

        既然那東西最近如此活躍,而這十天多來,最大的變數和變化,就是車隊裡多了一個我,或許,真的是我的原因,令那股神秘力量產生了騷亂。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它會因為我而騷亂不止,這實在是太難理解了!“催眠吧。”老男人楊俊飛發來消息。

        “可我不會。”我回復道。

        自己很清楚催眠術的原理,但是這種技術性很強的手段,至今也不怎麼學得會。

        “我已經找來了催眠大師,是個值得信任的熟人。”老男人緊接著發信過來,“你用手機打開視訊電話,他從電話這端遙控催眠。”

        “這樣也行?”我遲疑道。

        “絕對沒問題,信不過他,難道還信不過我嗎?”他大大咧咧的回信。

        “可我就是信不過你啊。”我反諷著,最終還是採納了他的建議。

        跟倪念蝶一家逃命的第十五天,趁著休息時間,我將這個事情說給了他們聽。

        從申瑪寺逃離之後,車子行進路程一直沒有規律,他們似乎再也找不到重點目標,話也少了很多,一股低沉的心緒瀰漫在整個車廂裡。

        “催眠?”伯父沉默起來。

        “催眠!”倪念蝶眨巴著大眼睛,“聽起來似乎很有趣。”

        “催眠能讓一個人想起主意識遺忘掉的東西,我覺得說不定能挖掘出某些線索,找到那東西的真實面目。”我解說著。

        “我不同意。”伯父搖頭,“這東西不可靠,說不定還傷身體。”

        “怎麼可能,你恐怖電影看多了。催眠絕對不會對身體有影響。”我失笑道。

        “總之我不同意。”伯父莫名其妙的固執。

        “老爸!”倪念蝶打斷了自己的父親,“我同意。”

        “可是……”

        “爸爸,一路逃跑的生活很有趣嗎?我早就已經厭倦了,我想像正常人那樣上大學讀書、工作、戀愛。現在的生活,除了活著,我們還剩下什麼?真的累了,很累!”倪念蝶再次打斷父親的話,轉頭望著我的眼睛,“不論怎樣,只要有一丁點希望,我也會試試。

        而且我相信小夜,相信他絕對不會害我!”伯父啞掉了,低頭沒再吭聲。

        催眠的地點就在露營車的小客廳裡,我讓伯父將車停在路邊,盡量保持安靜。

        然後撥打了視訊電話,讓倪念蝶我這手機看屏幕。

        那位催眠師我也算認識,熟人,他的能力確實不錯。

        催眠術沒有電影中演繹的那麼神奇,可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也算堪稱作弊神器,例如表意識和里意識的深層次流露,以及找回自己以為早已遺忘掉的記憶。

        倪念蝶在電話那端催眠師的引導下,很快的進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況。

        我將手機輕輕放在一旁,將揚聲器的聲音放到最大。

        催眠師在一問一答間,將其帶回了八年前的九月十三日。

        “那東西闖了進來,我們一家都逃了。”倪念蝶輕輕的講述著看到的回憶。

        所描述的情況依然沒有任何參考價值。

        於是我示意催眠師將時間調往十二日及之前。

        “十一日,老爸很早就出門了。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副古畫,據說是唐代名人畫的,古畫用毛筆粗狂的畫著一條鄉間小路,看起來很有神韻,像是能將人吸引進去似的。”倪念蝶如此說。

        我頓時坐了起來,古畫?難道那幅古畫就是根源?畫的上面有條路,這不是跟我們在路上不斷奔逃的原因有了意思關聯了嗎?我稍微有些興奮,示意催眠師著重讓倪念蝶描述那幅畫。

        “那幅畫,那幅畫,很漂亮。是老爸從古董店買回來的。十三日,他卻把那副古畫丟到了後山上。”倪念蝶從來沒有提及過十三日還發生了這種事,她對十三日的記憶似乎有些不全,甚至還有些矛盾的地方。我皺了皺眉,讓催眠師換種方法提及十三日的情況。倪念蝶的回憶居然又變了,完全不再提及古畫,就是問,也只得到了“那東西闖了進來,我們一家都逃了”的簡短回答。

        就彷佛十三日有什麼東西打爛了她的回憶,讓她只記得他們逃掉了。

        而關於古畫的記憶,在十三日全部失踪。

        那副古畫,肯定有問題!催眠反反复复的在十一日與十三日之間跳躍,十二日中的所有記憶,倪念蝶全都是空白的,就是這片空白,將記憶夾在了前後亂套的環境裡。

        古畫出現在十一日,順著問下去就得知十三日她的老爸丟掉了古畫。

        可是,單獨問十三日的情況,倪念蝶卻根本不提古畫的事,問也問不出任何東西。

        這實在令我詫異。

        人的記憶會如此亂七八糟嗎?眼見倪念蝶的臉因為深入的追問而逐漸扭曲起來後,我果斷的結束了這次催眠。

        女孩急促的呼吸這才平靜下來,人也陷入了沉睡中。

        我拿起手機,見到視訊對面的催眠師苦笑的模樣,也苦笑起來,“她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世界定級催眠師猶豫的搖頭,“但是,我想她可能受到過極大的打擊,自我凌亂掉了那段記憶,甚至從生理到潛意識上抗拒那段記憶的存在。”

        “也就是說,你的催眠術也失效了?”我問。

        “實在很抱歉。”催眠師也遺憾的道,“那女孩的意志力很強,我無能為力。”“沒關係,總之我也得到了目的。”說完後,我關掉了電話。

        不錯,那副古畫,怎麼聽怎麼覺得可疑。

        緩緩走到伯父的身旁,他正悶著頭抽煙。

        我問道:“八年前你買回來的那副古畫,還記得嗎?”

        “有這回事!”他點頭。

        “那,為什麼隔了兩天,你卻將它扔掉了?”我繼續問。

        伯父的煙停滯在手中,沒有再抽下去。

        他辛苦的回憶了一會兒,然後滿臉詫異,“我,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我瞇起眼睛。

        他撓著頭,再次回憶,依然一無所獲,“我真的不記得了。”有古怪。

        我沒再追問,而是坐回沙發上,心理逐漸有了個打算。

        倪念蝶在一個小時後才清醒,她伸了伸懶腰,滿臉清爽,“好久沒睡這麼舒服了。”

        “喂,有件事我希望你答應。”我看著她的睡臉,直接宣布了主題,“我們回去吧,回你們逃離了八年的家。”

        他清爽的臉霎間便塌了下去,冷冷問:“為什麼?”

        “還記得八年前你爸爸買回來的古畫嗎?我覺得根源出在它身上,如果將它毀掉,說不定這件事就會結束。你們一家也能恢復正常!”我引誘她。

        “可是,我記得老爸已經將它扔掉了。”“應該能找到,你們家的別墅位置很偏僻,最近八年也沒大開發。丟棄的地點又是後山,肯定不難找到。”我眨巴眼睛。

        “不要!”她看著我的臉,然後偏離了視線,斬釘截鐵的搖頭。

        “為什麼,賭一把不行嗎?你剛才還義正詞嚴的說過,現在的人生除了活著,就什麼也不剩了。如果古畫真的是一切的開端,那麼,你還有的是機會得到幸福生活。”我對她的拒絕感到很意外。

        “不要就是不要。”她有力搖頭,臉沮喪的快要哭出來,“不要!不要!不要!”她的叫聲像個耍賴的小孩。

        我嘆了口氣,“給我個原因。”“我們還能活著繼續逃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她鼓起勇氣再次看向我,“你和我,一輩子,也很好。你討厭我了嗎?”“並不是討厭不討厭的問題,而且我怎麼可能討厭你。”我努力勸說她。

        “那你喜歡我囉?”……我啞然,感情如果真的能二選一的話,我早就有所選擇了。

        “你不喜歡我?”她臉色頓時絕望起來。

        八年時間,終於能有同齡人跟她一起逃、一起聊天、一起玩,她以為能永遠這樣下去,會在車上結婚,變老……現在女孩才猛然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當然喜歡。”我乾澀的說,真要說沒有好感的話,當然不可能。

        只是喜歡和愛全是兩個國度。

        “那就跟我永遠在一起。”她絕望的神色霎間變得陰轉晴。

        “但是,我並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我對這小孩子的一問一答不耐煩起來,一字一句的吐道:“你過了八年,認為有趣嗎?你真的希望我和你永遠過這種痛苦的生活嗎?”倪念蝶的聲音啞然而止,她木木的看著我,過了許久、許久,最後才道:“不。”

        “回去吧,賭一賭。”

        “不。”她依然固執的搖頭。

        “那你要怎樣才肯回去?”女孩伸出右手小指,“拉鉤。”

        “拉鉤?”我疑惑著不知道她想搞什麼鬼。

        “嗯,拉鉤。”

        她露出純純的笑,笑顏美得就連高原的蔚藍天空也啞然失色,“如果一切真的結束了,你不能說走就走,不能甩了我。”

        “行!”我點頭。

        “你要帶我去香港迪士尼。”

        “可以。”

        “還要去發過迪士尼。”

        “嗯。”

        “洛杉磯迪士尼也要去。”

        “沒問題。”我有些鬱悶,全世界的迪士尼基本都大同小異,有必要全部去一趟嗎?“還有,我要去你讀大學的地方看看。

        還有國內的幾所名校,你都要陪我走一圈!”

        “帶你去。”

        “還有,還有。

        我要見你的女友。”她有些臉紅。

        “我沒有,真的。”

        “騙人,我不信。”倪念蝶氣呼呼的完全忽略我的回答,“總之,我要見她,見識一下配得上你扭曲性格的女孩究竟長什麼樣子。如果她配不上你的話,我要有公平競爭的資格。”

        這傢伙腦袋裡究竟塞的是什麼東西,哪來那麼多條件?我沒在意,將喪權辱國條約全部答應了,這才伸手勾住她的小指。

        女孩的小指很小很細,小的讓人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眼睛發亮的嘻嘻笑著:“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騙人的是小狗喔!”“是!是!是!”我敷衍道。

        倪念蝶一掃頹廢的模樣,大聲沖自己老爹喊起來:“爸爸,調轉車頭,踩足馬力,我們回家去囉!”回家了,載著一家人還有我最後的期望以及希望。

        我們在進行著一場豪賭,這種賭我經常會經歷,也經常會贏。

        這一次,千萬也不要輸掉。

        車以最快的速度從西藏進入四川,然後朝春城郊外的方向進發。

        在跟倪念蝶一家共同逃命的第二十一天,我們總算有驚無險的回來了。

        一路上,那東西都驚奇的完全沒有再出現過。

        伯父將古畫丟在後山,至於原因,他完全記不起來。

        我認為可能是他曾經發現了什麼,所以才會丟掉,而記憶,也被古畫上的神秘的力量凌亂了。

        但丟畫的位置他居然記得一清二楚,就在一條人跡罕至的公路旁。

        這條公路屬於高檔別墅區與深處河谷交界的地方,本地人早已經被遷徙安置到五公里外的小鎮上,所以哪怕是過去了八年,周圍的景象將然變化不大。

        我們將車停在路旁,叮囑倪念蝶不要熄滅,然後我跟伯父一起慢慢的朝著他記憶裡丟棄古畫的那塊斜坡往下走。

        腳下的坡度不算太陡,就是草有些深,遮蓋了視線。

        突然,遠處的草叢晃動起來,我舉起手,並沒感到有風吹拂過,可草動得亂七八糟,也不像有小動物穿行。

        “那塊地方有古怪!”我拉了拉伯父。

        “嗯,我覺得自己好像卻是將畫丟在那一帶了。”他托著下巴思索著。

        說時遲那時快,周圍的空氣熟悉的雅琪了起來,秋日的春城近郊,氣溫猛地下降了十多度,穿著薄外套的我竟然冷得瑟瑟發抖。

        隱約中,我們驚訝的見到光天白日下,那塊晃動的草坡處有黑暗的東西在空中成型。

        “那東西又出來了!”我大喊一聲。

        伯父的臉煞白,手足無措,“靠,該怎麼辦?我們在這種草坡上根本跑不贏它。

        完了,死定了。”“別慌,我們身上雖然都有倪念蝶的氣味,不過從最近二十天的常態看,它似乎對我更感興趣。”越是危急,我越能十分冷靜,“我引開它,你趁機在那片地方搜索,看能不能將古畫找出來。”不等伯父答复,我已經朝著相反的方向奔逃而去。

        自己的體力在變態的李夢月以及老男人那個世界算是很遜的,可相對於一般人而言已經算很不錯了。

        斜坡上,我跑得很吃力,但是應該能比那東西快那麼一丁點。

        果然,黑霧毫不猶豫的朝著我追過來,完全無視近在咫尺的伯父,這令我安心許多,一路慌不擇路的逃跑,不知不覺我竟然跑回到公路上。

        體力在不斷消耗,由於沒有草地的影響,就算體力流失了許多,速度反而快樂一些,就這樣一追一逃了十多分鐘,眼前隱隱能看到露營車以及站在露營車周圍的伯父。

        “小夜,糟糕,十分糟糕。

        不知怎麼回事,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將這幅畫撕掉。”古畫已經被找到了,可伯父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丟給我!”黑霧已經理我越來越近了,我再也沒有多餘的體力逃下去。

        隨著我的叫聲,伯父的手揚起,古畫捲軸呈現拋物線落盡我前進的軌跡裡,我輕輕一舉手就接住了。

        一邊繼續逃一邊將古畫展開,古色古香的畫風,以及畫中那條令人震撼又極為普通的毛筆勾勒出來的小路線條便呈現在眼前。

        這幅畫並沒有作者的印章,也判斷不出出處,但是絕對有大家風範,我甚至覺得整個人都快被吸引進了畫中!來不及細細品味,也來不及可惜,我就這樣用力一撕扯,號稱無論如何都扯不爛的古畫,居然在“撕拉”聲中,一分為二,過程輕鬆地令我不知所措。

        黑霧突然停止了,滯留在半空中,然後猶如垂死掙扎一般,向露營車衝過去。

        倪念蝶尖叫著,使勁兒踩油門,可車就是一動也不動。

        猶如黑墨水污染的空氣狠狠的撞上了露營車,三頓多重的車體紙糊似的迅速被撞倒,和黑霧接觸的地方,腐朽的完全看不出鐵皮原本的模樣。

        露營車內的伯母以及倪念蝶,翻滾著、驚叫著。

        然後,就在黑霧即將觸及駕駛座的倪念蝶的最後一秒,形勢峰迴路轉。

        剛剛還強勢的黑霧,猛地像是在空氣中,完全消失了,再也了無痕跡!


第十一章 詭異的日記

        日記本上的字跡很幼稚,用的是鉛筆,寫日記的人似乎在顫抖,所以就連字也顫抖起來。

        看了沒幾頁,我就後悔了。

        一切都結束了。

        一切真的都結束了,翻倒的露營車內外,四個人還保持著跌倒的姿勢,我手裡是那張已經被撕成兩半的古畫。

        就這樣一直呆了很久,倪念蝶呆呆的用手撐住身體,將自己的母親扶出車體,淚水難以壓抑的從大眼睛裡珠簾般湧出。

        她一邊哭,一邊流露出笑容,笑得很美。

        倪伯父走到她身旁,抱著她,輕聲安慰道:“得救了,我們再也不用逃了,你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

        天哪,總算等到了這一天!”“嗯,我要去考大學。

        今年努力學習,明年還是有機會的。”倪念蝶抹掉眼淚,她對大學校園一直很神往,雖然遲了四年,但是,並不算晚。

        只要不再永無止境的逃命,她就覺得人生很完美,似乎連頭頂的天空也變得不一樣起來,漂亮的難以置信。

        “阿夜,謝謝。”她輕輕的走到我身旁,臉上的表情除了欣喜就是感激,“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輩子都要過逃命的日子。

        能遇到你,真好!”我的神經好不容易才從剛剛的高度危機中稍微恢復了一點,撓了撓頭道:“別謝我,我也只是在幫自己而已。

        不解決那東西,我會很頭痛。”“無論如何,都要謝謝你。”倪念蝶充耳不聞的不斷感謝,突然臉上劃過一絲紅暈,“那個,前幾天你說過,如果不死的話,我們就約會的。

        我……”明明就是她趁火打劫讓我答應了一連串的條件,怎麼就變成了約會?我撓了撓鼻翼,決定不去追究。

        管他的,總之這個事件告一段落,高興還來不及,陪陪她也無所謂了。

        現在最要緊的是跟黎諾依以及守護女聯絡,還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處理。

        直到現在我也有些如陷夢中的感覺,自己真的救了倪念蝶一家?多久了,有多久了,每次都看著身旁人死去,每次都無力去拯救。

        至少這一次,我成功了!有三個人因為我而倖免於難,這種感覺,像棉花糖般塞在心口,軟綿綿的,舒服的自己都有想哭的衝動。

        掏出手機,和黎諾依通了電話,讓她們安心,自己已經搞定了麻煩,過幾天就會回去,順便也告訴了她們我的地址,回去,當然也要在承諾過帶倪念蝶去遊玩的地方統統走一圈之後。

        倪念蝶的家就在那段恐怖公路附近,八年沒回去了,那棟小別墅看起來還並不算骯髒蕭索。

        表面的藍色油漆只是稍微暗淡了一些。

        不過,果然是高檔社區,由於是知名大房產商修建的,物業管理也都不錯。

        但社區裡的入住率即使過去了八年,似乎也並不見有多高。

        倪念蝶家買的是獨棟別墅,前後花園加起來至少有四百多平方公尺,只是花園屬於四人,即使裡邊的雜草長得很礙眼,物業也不好管理,只有任它生在,破壞了周圍優美的和諧環境。

        伯父伯母打開大門走了進去,門發出“吱呀”的一陣難聽聲響。

        八年沒有住人的屋子裡,有股氣悶的味道,很難聞。

        大家動手將二樓的房間稍微收拾了三間出來,用廚房簡單的坐了些飯,然後和樂融融的吃著晚餐。

        飯桌上流淌著溫暖的氣氛,就連餐桌頂端殘缺的燈看起來也顯得十分舒服。

        這就是死裡逃生後的心境嗎?自己死裡逃生過無數次,還沒有這麼平靜安詳過。

        “小夜,你人不錯,要不要娶我家女兒?以後我的家產就全都是你們的了,我和你伯母老了,也逃了這麼多年,心力憔悴,也是該過過平靜的日子,安享晚年了。

        剩下的,讓你們年輕人自己去拼。”伯父笑嘻嘻的打趣道,只不過表情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模樣。

        “老爸!”倪念蝶用力將飯碗放在桌上,滿臉通紅。

        我不動聲色的打太極,推開了這門送上門的婚事。

        開玩笑,自己身旁已經有兩個強悍的女煞星了,不想再多添一個。

        伯父見我繞著彎拒絕,也沒有再多說,只是一個勁兒的干笑著。

        擔驚受怕了一天,所有人都很疲倦,所以還不到九點,大家都進房間休息了。

        我住的是客房,直到現在,腦子裡還難以平靜,甚至,有一股不真實的噶虐。

        躺在有些霉味的床上,輾轉難眠。

        我看了看窗外,骯髒的窗戶玻璃音樂能看到外界的景物。

        月亮爬上了樹梢,滿月。

        只是那輪滿月紅得像是被血染過,看得人十分不舒服。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敲了三下,還沒等我回應,倪念蝶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

        “阿夜,不用起來開門。

        我就是睡不著,想找你說說話而已。”她似乎用背靠著門,清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只是,聲音裡透漏著一種落寞,“阿夜,你說,我們真的逃出那東西的威脅了嗎?”“應該已經逃出了。

        你們主要是受到那幅畫的影響,畫被撕掉,附在畫裡的神秘能量也消散了,你不會再有事!”“可是,可我一直有件事搞不明白。”她輕聲道,“明明是我老爸買來的畫,可它為什麼會纏著我?只要被我碰過的人,都會死於非命?而且,為什麼只有在公路上不斷地逃跑,才能躲開它呢?”“誰知道呢,過段時間我仔細調查看看那幅畫背後的故事,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就算隔著一扇門,我都能想像到,門對面的女孩正穿著可愛的睡衣,用手抱著胸口,不安的顫抖。

        “總之,我還是有種不安的感覺。

        不過,既然阿夜都說沒問題,那應該就是真的沒問題了吧。”倪念蝶說完這句話後,頓了頓,又道:“精神多了,果然把煩惱傾倒給你,心理就會很舒服,謝謝你聽我嘮叨。

        早點睡吧,晚安。”說玩,女孩輕柔的腳步聲從近到遠,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踪。

        我翻了個身,朝床中間靠了靠。

        這張接近兩公尺寬的床一個人睡感覺很空曠,可是床墊太軟了,自己不太習慣。

        我平躺著,四肢用力的伸展,心裡在咀嚼倪念蝶剛剛的話。

        為什麼倪念蝶和我,都會感覺不安呢?難道有什麼事情被我忽略了,還是說,我們太多心?事情肯定是結束了,這是無需辨別的,從這麼多年的經驗判斷,也能確定句號的存在。

        或許還是因為沒有真實感的緣故吧,隨著時間推移,再過幾天后,大家都會接受這個事實。

        睡吧,明天就帶倪念蝶去遊樂園逛逛,然後回家。

        希望黎諾依和守護女沒把春城毀掉。

        我苦笑著自我吐糟,一想到回去將要面對她倆,就會頭皮發麻。

        再次翻了身,就在這時,猛地左腳腳尖感覺到了一個硬硬的物體。

        那個物體不大,就藏在床墊裡。

        我遲疑了一下,下床好奇的檢查了一番。

        床墊左側被刀割出了一個口子,裡邊似乎放入了東西。

        將手伸進去,很輕易的便碰到了一本書。

        拿出來一看,竟然是個老舊的日記本。

        確切的說,是半本日記。

        日記本的後半段,被人撕掉了。

        輕輕一皺眉,我心虛的左右打量了一番,這才自嘲的笑起來。

        難道自己還怕有人偷窺嗎?這本日記是誰的?明明是客房,為什麼會在床墊裡藏日記本,實在太不符合邏輯了。

        要不要翻開看看?理智基本上沒有絲毫掙扎,我便一臉偷笑的將日記本翻開,心底深處滋生出的邪惡偷窺爽快感令人難以把持。

        果然,只要是人,多多少少都會有邪惡思想,我絕對不例外。

        日記本上的自己很幼齒,用的是鉛筆,寫日記的人似乎在顫抖,所以連字也顫抖起來。

        看了沒幾頁,我就後悔了。

        9月12日星期五今天,我被哥哥強暴了。

        哥哥打球回來,看到睡在客廳沙發上的我,突然就撲了上來,撕扯我的衣服。

        我拼命掙扎,可他一巴掌就打了過來,將我打得差些暈倒。

        他用堅硬的東西刺入我的下體,我哭著喊著、哀求著,他無動於衷。

        母親回來了,她看到了客廳裡的一幕,很生氣。

        她將哥哥從我身上拉起來,罵了他一通。

        等哥哥上樓後,她狠狠的盯著我看,她的眼神好可怕,彷彿想要將我吃掉。

        我光著身子,下體有東西不斷溜出來,是血,我自己的血。

        母親似乎覺得我很骯髒,狠狠甩了我一耳光,大聲罵著我聽不懂的話。

        她說我是**,我媽媽是**,生出來的女兒一樣是**。

        媽媽還是那麼可怕。

        媽媽越看我越不開心,最後一腳將我踢下沙發,勒令我將客廳打掃乾淨。

        我的下體撕開般的痛,我忍住痛,找了一件衣服換上。

        眼淚不斷地流下來,走在二樓的走廊,哥哥的房間門突然開了,哥哥陰惻惻的對我笑著,笑得我毛骨悚然。

        我不敢將這件事告訴爸爸,身體痛得難受,我沒有吃晚飯。

        蜷縮在房間的一角,用被子摀住頭,心裡又怕又痛苦。

        晚上,都睡了。

        房間門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哥哥偷偷用備用鑰匙將我的房間門打開,月光照在他臉上,像個惡魔。

        他撲上來,用力摀住我想要尖叫的嘴,又開始撕扯我的衣服,又用硬硬的東西刺進我的身體。

        鑽心的痛苦讓我哭泣,我瞪大眼睛留著眼淚,恨恨的看著哥哥的臉。

        他笑得很開心,似乎折磨我是件讓他很滿足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十分鐘、一個月、一年,還是一個世紀,他從我身上站起來,離開了房間。

        我赤裸裸的躺在地板上,眼睛木然。

        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麼偏偏發生在自己身上。

        為什麼母親都不組織他!因為我不是她親生的嗎?好恨!好恨!房間裡,就著血紅色的月亮,日記本上纖細顫抖的文字流淌進我的眼睛,鑽進我的腦海。

        我渾身不由得顫抖了一下。

        這究竟是誰的日記,似乎裡邊記載了一個很了不得的事情。

        我的頭腦有些混亂,輕輕地翻到了下一頁。

        9月14日星期天今天一早,哥哥就撲到了我的床上,我沒有出聲,已經認命了。

        就在這時,母親走了進來,她給了自己兒子一巴掌,然後瞪我。

        她讓哥哥去上學,找了一根繩子將我吊在窗沿上,用皮帶使勁兒的抽我。

        她一邊抽我,一邊大笑,眼睛裡是冰凍徹骨的寒意。

        我咬住嘴唇,一聲都不哼。

        我只是看著她,默默地看著。

        “看我幹嘛,要怪就去怪你媽。

        臭婊子,居然生下了你這個野種。”她發出刺耳的吼叫,“你們勾引我男人,現在你又勾引我兒子,果然是天生的賤貨。”母親用力的抽打我,我居然不感覺痛。

        麻木了,心發出碎掉的聲音。

        “再看,你再敢看我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這個我叫了一年媽媽的女人,滿臉怒容。

        是啊,我確實不是她的女兒。

        班裡的同學經常講電影電視裡的狗血劇情,說有錢人家的男人勾搭平凡的女孩,不知情的女孩跟他交往甚至生了孩子後,才知道那個男人是有家有室的。

        班裡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就是這種狗血劇情的產物。

        一年前母親再婚,將我送到這個家,然後絕情的離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父親,他對我很好,什麼要求都滿足我。

        那個我要叫媽媽的人一臉冰冷,才能過來都是一臉冰冷。

        家裡有個比我大三歲的哥哥,他看我的眼神很古怪。

        哥哥長得很醜,滿臉紅得發暗的青春痘,小眼睛裡總是有股狠毒的眼神竄出來。

        皮鞭抽在我身上,那女人將我本來就已經被撕破的衣服扯下來,然後在我傷口上撒上鹽。

        我痛得暈了過去。

        一天沒吃東西,又餓又痛,我咬著牙記著日記。

        這本日記是母親送我到這個家的路上給我買的。

        用筆寫些東西,心裡的疼痛似乎也減少了許多。

        只是頭腦裡有一股恨意,無處散發,活下來真的有意義嗎?那個女人為了自己將我丟棄了,她為什麼要將我生下來!為什麼!鉛筆寫出來的文字,字跡越來越潦草,我看得心裡發痛。

        如果日記本上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那麼,日記本的主人是誰呢?難道,事情發生在這個家?不對,倪念蝶一家一直都在逃亡,逃了八年。

        我能感覺到她和父母之間的其樂融融,何況,她也沒有什麼哥哥。

        9月19日星期一那對變態母子對我的虐待越來越糟糕了,恐怕,我會被殺死吧。

        那女人辭退了所有傭人,也不再讓我去上學。

        家裡所有的家務都讓我做,稍有不順心,輕則用手裡的煙頭燙我;重則將我拉到地下室,綁起來暴打一頓,關一個晚上。

        本以為爸爸知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后,會阻止他們,可他只是默默的蹲在花園裡抽煙,什麼也沒有做。

        我絕望了。

        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死掉的。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

        就算已經變成了這樣,我也想活下去。

        至少,我要報復所有人!所有傷害我的人!所以,我不能死。

        要讓我死的人,我要先讓他們死掉。

        於是我開始計劃,這個家裡,應該先除掉誰。

        我想了一整個晚上,決定先殺了那個強暴我的哥哥。

        他趴在我身上時是最沒有防備的,那個混蛋,每隔幾天就會偷偷摸進我的房間。

        他母親也不再阻止,只是給了我一瓶藥,一瓶避孕藥,要我每天吃。

        今晚,那個混蛋也會來。

        我偷偷在身上藏了一把小刀子,然後故意惹惱那女人。

        她打了我後,照例將我關進地下室。

        很好,這完全在我的計劃之中。

        果然,到了晚上十一點過,那混蛋偷偷溜進了地下室裡。

        他肆無忌憚的解開捆住我的繩子,然後迫不及待的扯掉我的衣服,趴到了我身上。

        在他完全失去戒備時,我用那把小刀從後背刺穿了他的心臟。

        這個計劃已經來回在我心裡模擬過無數次,我還特意去書房查閱了一本叫作《人體生理構造圖》的圖書。

        果然,在刀子刺進去時,那惡魔抽搐了幾下,就連聲音也沒有發出就死掉了。

        血濺了我一身,我一丁點殺人的恐懼感也沒有。

        只是很高興,有股興奮感充斥在大腦裡,舒服得要命。

        將那具屍體從地下室拖到花園,在我早已經挖好的洞裡掩埋起來。

        我一整晚都在激動,下一個,該殺誰呢?9月20日星期二那女人發現自己的兒子不見了,並沒有在意。

        或許,她認為自己的兒子先去上學了吧。

        爸爸最近工作忙,沒有在家。

        她早晨出門,中午回到家,剛好,我有了為自己的計劃準備的時間。

        最近鼠患猖獗,社區附近有在投放老鼠藥,家周圍就有一個埋設點。

        雖然埋設點很隱蔽,但是物業用牌子標明鼠藥投放位置,於是我利用商務的時間弄到了一些。

        將鼠藥碾碎摻雜進午飯裡,女人吃了後並沒有中毒,看來電視裡所說的,現在的改良鼠藥對人體並麼有太大毒性,確實是真的。

        還好,我做了兩手準備。

        那女人吃完午飯後喜歡洗澡,她然我去放洗澡水。

        我放好了,還加了點料。

        最近為殺人計劃想了許多方案,可每次計劃才知道自己知道的東西太少。

        家居用品都是高檔貨,毒性強的並不多,所以我為她準備了一個必死方案。

        一根電線被剪斷後,插在插頭上,通電的一端被我放入了水中。

        虐待狂後娘一隻腳踩進了浴缸裡,然後猛地被電擊飛,癱軟的倒在地上。

        很可惜,電閘立刻就跳閘了,電不死她,不過沒關係,後續方案我已經計劃好了。

        我在工具房拿了一把小錘子,蹲在那女人的腦袋邊上。

        女人好不容易睜開眼睛醒過來,我對她笑了笑,故意讓她看到我手裡的錘。

        她本來想破口大罵的嘴立刻識趣的抽了抽,眼睛裡滿是恐懼。

        我很滿意,用力的揚起手,將錘子落到她的額頭上。

        一錘、兩錘、三錘……我的怒火消失了很多,心裡全是一股享受的感覺,舒服極了。

        女人死不瞑目的瞪大眼睛,瞳孔裡血紅一片。

        她的頭被我敲得像是癟掉的氣球,我一點也不覺得噁心,反而覺得那是個藝術品。

        我親手做出來的藝術品。

        我全身一顫,這個女孩的心已經開始漸漸墜入黑暗當中。

        看著這半本日記,心情不斷的在往下沉。

        周圍有一股惡寒充斥著,讓我發冷。

        女孩殺死了強暴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又殺死了她名義上的虐待她的母親,這種事情在世上並不少見,遇到這種事的人,每一個心裡都扭曲了,要嘛自殺,要嘛舉起刀殺了別人。

        只不過他們大多數屬於激情犯罪,可日記本的主人,那個不知道年齡的女孩,她有著精密的計劃,並且忍辱負重的一步步在執行著。

        她的行為令我難以評價。

        因為一個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一旦扭曲了,就再也扭轉不回來,只會變成社會的隱患。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窗外,紅色月光被雲層遮蓋住,大地變得一片黑暗。

        嘆了口氣,自己動了動手指,將日記本翻到了下一頁。

        9月22日星期四我決定殺掉爸爸。

        整整一年,雖然他很疼愛我,也沒有傷害過我,但是,我還是決定殺了他。

        因為,他明明知道我被他兒子強暴,明明知道他老婆在折磨我,可是,他只會沉默著抽煙、沉默的看著我,然後轉身離開。

        他什麼都不做,也就意味著,他默許了他兒子的強暴,也默許了他老婆對我的折磨,所以,我也應該殺了他。

        爸爸是成年人,也是這個家最強壯的人。

        殺他需要很精密的計劃,否則我便會有危險,於是我想了很久,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

        今天下午爸爸出差回來,手裡提著一個玩偶,毛茸茸的很可愛。

        他內疚的看著我,然後把玩偶送給了我。

        我很開心,只是想到等一下的計劃,心裡就更開心了。

        那女人下午經常不在家,今天又是禮拜四,所以他並沒有懷疑什麼。

        工作完回家,很累的時候,爸爸喜歡喝幾口白酒。

        我乖巧的替他倒了一杯,今天的他也很累,便一口將酒喝乾淨了。

        其實我在那瓶酒裡加了從主臥室裡找來的安眠藥,一整瓶都碾碎摻入了白酒瓶中。

        白色的沉澱物積滿了瓶底,我不知道會不會起作用。

        主動替他倒酒,也是怕爸爸看到酒瓶,那樣就露陷了。

        爸爸沒有懷疑,很好。

        白酒的味道完美的掩蓋了安眠藥的滋味,也很好。

        他喝了一口又一口,然後暈了過去。

        我滿意的點點頭。

        本來還想他不會暈的話,執行下一步計劃的。

        看來是不用了。

        我將爸爸的手腳用繩子用力捆起來,本來想用刀割斷他的脖子,但是看到放在沙發上的玩偶時,又下不了手了。

        於是,我決定不殺爸爸。

        在花園裡挖了個坑,吃力的將他挪出去。

        爸爸好沉,我的力氣好小,花了很長時間才把他挪到坑旁。

        爸爸醒了,他沒有掙扎,只是安靜的看著我,眼神裡全是悲傷。

        我將他推進坑里,活埋掉。

        晚上,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大房子裡,我突然覺得少了些什麼。

        對了,那個女人,只有那個女人,我完全無法原諒!一個字一個字的將這薄薄的日記本翻動,我看得很仔細,也有些觸目驚心。

        總算日記被窩翻到了上半本的最後一頁,日記里女孩的字跡開始變得越來越潦草。

        字跡從之前的害怕顫抖,變得中途的激動,最後到了現在的興奮,每一篇日記,都是一個人類扭曲的過程。

        最後一頁的日記,口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只是內容,卻絕對令人驚訝。

        200X年9月25日星期日我打了十幾通電話,總算把再婚的媽媽騙了過來。

        她看到我並沒有高興的表情,她的肚子凸起,穿著孕婦裝,這女人懷孕了。

        “你爸呢?你不是說他對我感到內疚了,有一筆錢準備給我嗎?”那女人冷冰冰的對我說,一臉不耐煩。

        或許是因為家裡沒人,她很隨便的坐在沙發上。

        那個位置,正是我被魔鬼哥哥第一次強暴的地方。

        我一丁點都沒有生氣,面帶笑容。

        那女人看了我一眼,“你過得挺好的嘛,果然是進了有錢人家的門。”“我去樓上叫爸爸下來。”我一邊說一邊上樓。

        這女人無聊的點頭示意我快一些。

        相對於親生女兒,果然她對錢更關心。

        我上了樓,從另一側樓梯悄悄的下來了,躡手躡腳的走到她身後,然後用錘子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後腦勺上。

        她立刻就軟軟的臥倒在沙發上,我來到她正面,看到她倒下前滿眼的難以置信。

        我從廚房裡找來一把剪刀,將那女人的肚子剪開……她痛醒了,不過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用封口膠帶黏住了她的嘴,還綁住了她的手腳。

        子宮的位置在哪裡呢?我右手上捧著那本爸爸的《人體生理構造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子宮的位置。

        自己從前也是從這裡出生的嗎?看著血淋淋的器官,我有些興奮。

        將自宮剪開,裡邊流出了許多的血,還有一個扁扁的小嬰兒剛成型。

        如果他能順利出生的話,應該算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

        只是,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抬起頭,那女人已經痛苦的斷了氣。

        我將屍體丟進地下室,跟那個自己叫了一年母親的人擺放在一起。

        她們以前為了一個男人爭得死去活來,現在真的死了,卻能相安無事的躺著。

        真是有意思。

        今天晚上,我一定能睡得很踏實。

        可是,該怎麼說呢,心裡其實還是有些空空的。

        我想……


第十二章 還沒結束

        我伸出微微發抖的手,用手指試探他們的鼻息。

        沒有!手指上根本感覺不到呼吸扇動的溫熱氣流,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日記從這裡開始斷掉了,剩下的一半,被誰撕走,看得我心裡完全不是滋味。

        這個女孩最後究竟怎麼了,她到底是誰?這些我完全不清楚,200X年,這是日記裡唯一提及過年份的地方,也就是八年前。

        說起來,倪念蝶一家也是從八年前開始逃離的,這本日記又是放在客房的床墊裡。

        一本別人的日記,怎麼可能放在他們家客房的床墊裡呢,這實在很奇怪。

        還是說,寫日記的女孩,和倪念蝶一家有某種關聯?一股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在我的心中,以前一直都沒在意,可仔細想想,似乎倪念蝶一家也有許多可疑的地方。

        日記里女孩提及的地方肯定是這一片的別墅區,女孩是私生女,跟親生父親,以及父親的妻子和同父異母的哥哥一同居住。

        她最後殺了全家所有人。

        這一點並不符合倪念蝶的家庭構成。

        可不知為何,我老是有種怪怪的感覺。

        總覺得,倪念蝶背後那股神秘力量,或許跟這本日記本有關係,甚至,事情根本就沒有結束。

        遠遠沒有。

        我皺了皺眉,決定搞清楚事情的始末,於是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下了樓,來到花園看了看。

        由於日記裡並沒有準確提及埋藏屍體的是前花園還是後花園,所以我只能瞎溜達。

        這棟別墅位於中庭,周圍的樹木很茂密,因為是獨棟所以隱蔽性也極強,就算真的有人殺人埋屍,估計也很難被人發現,何況它周圍的別墅根本沒有住人。

        野草茂盛的生長著,八年前的草坪已經看不出曾經存在過的跡象,前花園裡一顆蘋果樹孤零零的豎立在右側角落。

        都說有埋藏死人的地方,草會長得旺盛,花會開得鮮豔,只是實在看不出來這片草地究竟那一塊的草更油綠一些。

        從前花園一直走到後花園,兜了一圈後,我回到了客廳,然後決定去地下室看看。

        這棟別墅的地下室,從花園裡的一個小門就能下去。

        門一直開著,八年了,樓梯被水淋濕,滑溜溜的,骯髒不堪,我沒有開電燈,掏出手機照明,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廢棄的鬼樓中探險似的,紅色的月光從頭頂流淌下來,帶著一股陰冷。

        別墅的地下室在全國都大同小異,有保姆房、洗衣房和獨立的視聽室和洗手間,這棟也不例外。

        地下室的地面比地上建築臟得多,積灰和雨水混合,散發著強烈的奇怪味道,我用手摀住嘴,這是腐爛味,木質傢俱腐爛的氣味。

        用光一掃,還能看到被水浸泡的木製傢俱上長滿了菌類。

        日記中的女孩應該就是被關在地下室的某個房間吧,我去保姆房看了看,並沒有看到血跡殘留,仔細觀察了一番,最後卻搖了搖頭。

        這些撕扯痕跡能夠解釋的說法太多,根本不能用來當作證據。

        既然日記中的女孩殺死了全家所有人,那麼整個家就應該只剩下她一個人才對。

        我一咬牙,決定偷偷跑去倪念蝶的父母房間去看看,說不定能找出些線索來。

        顧不得骯髒的地面,脫了鞋子,穿著襪子,我用盡量輕的腳步走上二樓。

        暗淡的光線在走廊中像是一副暗藏兇機的預言畫,走得我有些心悸,有股不好的預感充斥在腦海裡。

        終於,來到了主臥室前。

        我輕輕用手推了推,門沒鎖,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房內很安靜,倪念蝶的父母躺在床上,蓋著被子睡得正香。

        或許是很久沒有睡如此踏實過,就連從前的警覺也沒有了。

        窩在無力查探了一番,想要找出照片等等東西出來看看,照片應該能真實的記錄一個家庭的一切。

        直到現在,自己才竟然發現,我對倪念蝶一家的了解,僅僅限於他們口頭上的說明。

        他們過著逃命的日子,只有在公路上不斷行駛,才能活下去,她的父親為了女兒丟掉了一切,帶著她走遍大江南北,足以看出有多愛她。

        而她的母親神神經經的,木訥、眼神呆滯,白天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默默地吃飯。

        一到晚上就夢遊,滿嘴聽不懂的話,而且會朝著面前的空氣不斷地哭泣道歉。

        撇開逃命的悲劇和神神叨叨的母親,其實倪念蝶的家庭還是很不錯的,至少在我看來,比很多家庭都圓滿團結得多,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完美家庭。

        只是,這個家庭,真的有我看到的那麼好嗎?還是說隱藏在家庭每個成員的內心深處或者有我所不知道的陰暗處的秘密,才是我一直都若有若無的介意著的東西?可惜,我還是一無所獲,整個房間都找不到一張照片,房間里安靜得要命,可以稱得上是死寂。

        對,死寂!一股惡寒猛地從背心冒上了頭頂,我打了個冷顫。

        為什麼是死寂?明明屋裡還有兩人在睡覺,可是我卻偏偏聽不到一丁點聲音。

        人類沉睡時的鼻息比清醒時重得多,在如此安靜的夜晚,肯定是能清晰聽到的。

        但是我,沒聽到鼻息聲。

        床上的兩個人,居然沒有呼吸。

        這個發現讓我不停得心裡發悚,寒意不斷地在身體表面遊蕩。

        我強迫自己安靜,平靜下來,壓抑住自己的呼吸,一步接著一步的朝倪念蝶父母睡覺的床前走過去。

        月光從窗外射入,兩張熟悉的面孔在血紅的月光下顯得有些猙獰。

        他們靜悄悄的閉上眼睛,彷彿死去了一般。

        我伸出微微發抖的手,用手指試探他們的鼻息。

        沒有!手指上根本感覺不到呼吸扇動的溫熱氣流,三十秒、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兩個人都沒有呼吸,我頭皮發麻的向後退,一直向後退。

        心裡的驚恐已經增高到難以附加的程度,一直跟我逃命旅行的伯父伯母,竟然死了。

        究竟是什麼時候死的?今天晚上?還是,其實他們一直都只是屍體!我無法判斷,腦袋亂成一團,只能下意識的往後退,再退。

        有股逃掉的慾望不斷在心中滋生,我瞪大眼睛,猛地感覺周圍的一切,甚至空氣以及隔著襪子的木地板都透露著詭異。

        不管如何,先逃出去再說。

        就在這時,自己的後背突然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物體。

        那個物體發出銀鈴般的聲音,“小夜,你怎麼在我父母房間裡?”這個熟悉的聲音令我渾身一緊。

        我緩緩地回過頭,用盡量不發抖的語氣說:“剛剛主臥室門沒關,我順便替他們關上。”“這樣啊。”倪念蝶笑呵呵的看著我,月光射到她的臉上,令她的臉也沾上了一層血色,“我睡不著,陪我坐坐吧。”“但是我有些困了。”我假裝打了個哈欠。

        她不依不饒的握住了我的手,柔軟的手帶著溫暖,可就是這雙手令我入墜冰窖,“娶我房間裡坐坐,好不好,就一會兒!”“好吧。”我強笑著點頭。

        事情發展到了現在,自己隱約已經猜到了一些東西。

        可我知道的東西,面前秀氣清純的女孩,真的清楚嗎?又或者,她真的意識到嗎?她的房間在二樓走廊的最裡邊,她輕快的坐到床上,用手拍了拍右邊,示意我坐在她身旁。

        我裝作沒看見,一屁股坐到了對面的小沙發上。

        倪念蝶跟我閒聊著,我的腦袋雲裡霧裡的,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她只好嘆了口氣,“看來你真的累了,回房間睡覺吧。”“嗯。”我如臨大赦的立刻點頭。

        出門前,還躬下身撓了撓發癢的腳踝。

        等到回了客房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心臟跳動得厲害,額頭還有虛汗冒出來。

        和她面對面坐在一起簡直是折壽的事情,可怕,太可怕了。

        我從褲腳裡掏出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在倪念蝶的房間偶然看到的,藉著撓痒癢的動作塞進了襪子中。

        照片還算清楚,是全家福,背景便是這棟別墅。

        照片上一共有四個人,男主人站在最左邊,面容很熟悉,真是倪念蝶的老爸。

        左邊第二個站著一個體態微胖的女子,最右邊站著一個一百六十公分左右的男孩。

        依稀可見容貌的倪念蝶站在她父親身前,努力張大眼睛,一臉緊張,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罷了。

        女子和男孩的臉被摳了下來,看不清長相,但是從身材和身高看,要比我認識的伯母臃腫和矮一點,可以確定不是同一人。

        果然,倪念蝶是有個哥哥的,難道寫日記的女孩,正是她?這個想法一旦從腦海裡冒了出來,然後就生根似的不斷滋長,我渾身發冷。

        果然,應該馬上逃離這個地方。

        危險的感覺難以壓抑的湧上心口,令我幾乎要窒息了。

        “你發現了,對吧。”就在這時,倪念蝶清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她用有些悲哀,又有些氣憤的語氣不斷說,“你發現了,對吧。”“你為什麼要發現?只有你,我還以為你能拯救我,只有你!可你,偏偏為什麼是你發現了!”從內部鎖緊的房門猛地彈開了,倪念蝶面色陰沉,瞳孔充血般佈滿血絲。

        她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我忍不住苦笑。

        她的身後,伯父伯母如殭屍般挺立著,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如果不逃的話,一定會死在這裡。

        心裡閃過這樣一絲明悟,我扯著窗邊的窗簾就往外跳下去,由於客廳是六米挑高,別墅的二樓猶如普通住宅的三樓。

        窗簾早在我出門調查前酒杯扯掉一邊,跟另一邊緊在了一起。

        心裡不斷升起的警覺和危機感又救了我一命。

        倪念蝶從窗內探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冰冷到令心臟凍結。

        我垂吊在半空中,幸好離地只剩下兩公尺,一咬牙一放手,腳終於落地了。

        偌大的花園空蕩蕩的,每個國人內心都有個花園夢,可如果他們經歷過這樣的夜晚,估計花園夢也會隨之破裂。

        自己既落在前花園裡,裡柵欄只有二十多公尺而已,可就是這二十多公尺卻顯得如此遙遠。

        我憋足勁往外逃,沒逃幾步,竟然就再也跑不動了。

        有什麼東西從土裡伸了出來,死死的拽住我的腳。

        是手,一雙手,一雙已經基本腐爛,大多數白骨都露在外邊的手,手臂上還能清楚的看到濕土。

        我掙扎著,就走呢月光看向周圍,心裡苦笑的調侃道,古人的話貌似是真的。

        四周的一圈草長得確實比周邊的好,我想倪念蝶同父異母的哥哥就被她埋在了這個位置。

        倪念蝶帶著殭屍般的父母慢慢從屋子裡走了出來,看著她身後的殭屍,再看看抓住我的那雙手,心中的苦笑更盛了。

        我終於下了個決定。

        如果一切真的都是倪念蝶的原因,不論是早已死去的她的父母,還是腳下抓住我不放的那雙手,真的是因為倪念蝶由於某種緣由,而得到的神秘力量造成的,那麼殺了她,是最後的辦法。

        我用手摸到了槍的位置,然後逃出來對準她,正猶豫著是不是應該扣動扳機嚇唬她一番時,從背後又伸出了一雙手,抓住我的胳膊。

        槍因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掉在地上,我的雙手雙腳被固定住,完全無力回天了。

        死定了!我嘆了口氣,心裡反而平靜了許多。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倪念蝶看著我,不知不覺眼淚流了下來。

        她蹲下身摸著我的臉,手指溫柔的觸感從我的臉上滑過。

        我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既然被你知道了,那你就像爸爸媽媽一般,永遠留在我身旁吧。”她一邊哭,一邊在嘴角割裂出甜甜的笑容。

        兩種極端的表情看得人很難接受。

        我心如死灰,實在沒有自救的辦法,內心深處竟然清楚得明悟到,其實不論自己發布發現這件事,倪念蝶恐怕都不會放自己離開,因為她的孤獨和寂寞已經充斥滿了她的神經,她不會放過我。

        她要我永遠陪在她身邊!永遠跟她在一起!倪念蝶整個人都支離破碎,她化為黑色的煙霧,砸紅色月光下顯得十分怪異。

        那股煙霧我根本不陌生,正式追著我們四處逃竄的那股神秘力量的經常形態。

        原來,那股神秘力量,真實的本體其實就是倪念蝶本人。

        黑色煙霧如有生命般朝著我衝了過來,我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一股淒厲的慘叫聲響徹了夜空。

        等我睜開眼睛時,黑煙消失了,只有兩個溫軟的身體緊緊抱住我,還有些液體一滴一滴的流淌在了我的頸脖上。

        血紅的月亮在微風的吹拂下,散盡了紅光。

        一輪金色的圓月掛在了天空,柔和的月光照亮了四周,也照亮了兩張緊張和哭泣的臉龐。

        黎諾依和守護女,現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踏破血月,披著夜色,又一次拯救了我。

        她們再一次在危機的時刻,來到了我身旁!沉甸甸的心倏忽間變得輕盈,被一陣微風吹走,落地的時候卻又摔。


尾聲

        她,八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的時候只有十三歲,可二樓房間裡躺著的屍體,卻足足有二十一歲,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在別墅中,我們一共找出了五具屍體。

        全家福照上的人全齊了,還別外附加了被倪念蝶騙過來並殺害的親生母親。

        那些虐心虐身的日記果然是倪念蝶寫的。

        她用幼稚的身體和纖瘦的手寫出了那些沉重的文字,字裡行間都透露著絕望。

        五具屍體的其中四具在發現時已經腐爛到不成人樣,包括跟我旅行了一段時間的伯父伯母,他們**淨整潔的睡衣包裹住,屍身殘破不堪,恐怖的模樣難以形容。

        唯獨倪念蝶的屍體依然保持著吹彈可破的皮膚以及沒有血色的面容。

        她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可偏偏如同睡著了似的。

        日記的下半本也被找了出來。

        我並沒有報警,只是將屍體堆放在地下室,又將倪念蝶的身體放在她臥室的床上。

        坐在花園的陽台上,守護女和黎諾依安安靜靜的待在我身旁,沒有吵鬧,也沒有指責。

        只是少有的一人靠著我的一邊肩膀,靜悄悄的看著我。

        在我消失後的那麼多天裡,她們恐怕每天都過著歇斯底里擔驚受怕的日子。

        現在總算將我揪了出來,安心了,也累了。

        我緩緩打開日記,將剩下的記錄通讀了一遍又一遍,心痛得難受。

        9月26日星期一回來了,他們回來了!我殺死的混蛋們統統回來了,我一醒來,就看到父母后媽和禽獸哥哥站在我的床前,他們保持著死前的表情、他們還在流血,他們一動不動的站著、看著我。

        我嚇得發抖,以為他們會殺掉我。

        可是,他們根本就不動彈。

        陽光從窗戶外射進來,沒有一絲溫暖。

        太陽照到他們的屍體上,他們才倒向地板。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明明都死了!我用一天的時間將他們重新搬了回去。

        9月27日星期二他們又回來了,我怕得要死。

        9月28日星期三果然,今天他們進了我的房間,站在我的床前。

        我明明又將地下室的們鎖好,房門也好好地鎖上,可是,他們為什麼能夠進來?10月3日星期六今天一睜開眼睛,又看到瞭如士兵般站在床前的他們。

        我突然明白過來究竟是為什麼了,他們想要我、要我也去那個世界陪他們。

        好吧,活著真的沒意思,我就去陪他們吧。

        該怎麼死呢?我決定用安眠藥。

        十分鐘前,我將那女人剩下的安眠藥吞了下去,這或許是我最後一篇日記了吧。

        但是好遺憾,小說裡常常提及人生有那麼長,會長大、上高中、大學、結婚、生小孩。

        這些,我都沒機會了。

        頭開始暈起來。

        好遺憾……日記從這裡就斷掉了,最後一個字的筆記花了很長很長的尾巴,倪念蝶就是從那時候死掉的。

        她,八年前就已經死了。

        死的時候只有十三歲,可二樓房間裡躺著的屍體,卻足足有二十一歲,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我合上日記本,閉著眼睛想了想。

        猜測著,或許倪念蝶是真的死了,可這八年間,她又活著……似乎這是個駁輪,但她的屍體確確實實在生長,讓她長到了二十一歲的樣貌。

        陪伴在她身旁的是她親生父母的屍體,因為她的意識裡,始終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

        她失了憶,杜撰出了一個公路追逃的戲碼,下意識的沿著公路逃離那棟別墅,這也因為屋裡發生的慘案令她不願意回憶,從生理到心理都在拒絕那段記憶。

        而她身後,便真的有東西開始對她窮追猛打,鍥而不捨,想要取她的性命。

        可是,逃了八年,她身後的那股黑色能量始終沒有成功過。

        她上了一段時間的高中,神秘力量潛伏在了她接觸的最親密的三個女孩身上。

        最後在她穿過春城街道時,帶著惡意的能量再次找到了那三個女孩,並殺了她們。

        事情到了這裡,那股追著她跑了八年,追著我們跑了二十多天的神秘力量也不再神秘了,它應該就是倪念蝶沒有失憶的部分。

        被拋棄的痛苦記憶追著失憶的倪念蝶,而失憶的倪念蝶本能的拒絕著它,不斷的逃離。

        痛苦記憶擁有著莫大的力量,它在八年間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恐怖。

        它不斷吞噬倪念蝶接觸親密的人,之後發展到只要肌膚有碰觸的人,因為那些人身上都留下了倪念蝶的味道。

        失落的記憶痛苦不堪,它想要毀滅自己,毀滅所有留下倪念蝶氣息的人與物,兩個她一追一逃,卻像兩根永遠也接觸不到的平行線般,折騰了八年。

        如果不是遇到了我的話,或許還會一直折騰下去……一百年,兩百年,甚至上千年!想到這裡,我卻更加迷惑了。

        倪念蝶瀟瀟的身體裡哪來那麼大的能量,如果恨意真的能夠逆流成河,變成她一般擁有恐怖的質變的話,世界早已經被擁有恨意的人毀滅了無數次。

        畢竟,遭遇比她更淒慘的人比比皆是。

        而且,倪念蝶日記中的記載也令我很在意。

        一切發生在她搬進那個家一年後才發生的,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化會那麼大?疑點實在很多,我覺得,或許是某種東西來到了他們家,給倪念蝶的家中帶來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

        可是,究竟是什麼,令那棟別墅裡所有人都變了呢?遭遇各個的性侵犯,遭遇正妻的虐待,倪念蝶冷靜的殺人計劃,以及她死後令屍體生長和父母復活的能力,甚至能在本應該墜入印度海的衛星碎片改變路徑,精確的砸在露營車逃行的軌跡上。

        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人類能夠得到的力量。

        即使是陳老爺子的單塊骨頭中所蘊藏的神秘能量,也沒辦法達到這樣的高度。

        我調查了被自己撕碎的那幅畫,並沒有任何問題。

        倪念蝶之所以會願意回來,是因為我的原因,她相信了我的解釋,是我令她認為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副古畫。

        故事的前後段,也因為她的信任而朝著我認為的方向發展。

        古畫被我撕破了,另一個她也潰散了。

        可是,或許也是我的緣故,所謂的潰散,不如說是合二為一。

        本來可以一直逃下去的倪念蝶,並沒有因我而得到了救贖,她最終想起了一切。

        歸根結底,是我害了她。

        如果古畫沒有問題,那時什麼東西使她得到了力量呢?究竟在她開始記日記之前,到底還發生過什麼,才造成了悲劇的產生和異變的出現?這一切,我都找尋不到答案,至少是現在,我根本找不出答案。

        她的記憶因為不願回憶從前的痛苦而扭曲了,這令自己產生了對罪魁禍首的誤解。

        於是我將倪念蝶的屍體當作一種擁有特殊力量的物品,帶回了老男人楊俊飛的神秘倉庫儲存起來。

        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線索。

        事情結束了,只是從開始便注定不會完美。

        倪念蝶的屍體如同睡著一般,閉著眼睛,沒有恐懼,也沒有笑容。

        她,會不會依然在作夢呢?夢裡,她又遇到了誰,誰在夢裡陪伴著她?她又去上大學嗎,她結婚了嗎,會在夢里和誰剩下小孩,然後一同老去,過完平凡普通而又溫馨的人生呢?我不知道。

        但是卻希望她能有這樣美滿恬靜的一個美夢。

        可我隱約清楚,她恐怕是不能作夢的。

        因為她的靈魂,那股黑煙般的邪惡能量已經被黎諾依和守護女救出我時抽離了出來,正被關在陳老爺子的九竅玉盒中。

        那個玉盒被黑色煙霧充滿,就連青翠的表面也斑駁污穢起來,完全不能打開。

        實際上也沒有人敢打開。

        回到德國繼續完成學業,守護女和黎諾依這一次死活沒有離開,跟在我身旁許久,許久。

        下飛機的那晚上,我敲開守護女的房間門,將那塊碎掉的古玉還給她。

        她看看手中的玉,又看了看我的臉。

        “以後不要再將這類東西給我。”我的表情很嚴肅。

        守護女偏偏頭,似乎迷惑不解。

        “借助有特殊能力的物品來幫助自己,免於災難或者增加更多的生存競爭能力,這是普通人的邏輯和意識。

        只不過,普通人常常會被蒙蔽住眼睛,只會一直依賴這些東西,再也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險。”我緩緩解釋道:“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有得就有失,得到一些,就會被拿去更多一些。

        在利用那些特殊物品的時候,你睜眼看看我們的經歷,又有誰會有好下場,我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或許我的邏輯很特別,但是我一直很排斥擁有神秘力量的物品,就算是陳老爺子的九竅玉戴在身上時也是防之又防。

        很多時候,擁有強大的、不屬於自己的力量,並不是好事。

        青蛙王子之所以變成青蛙王子,是因為女巫的詛咒,只是善用詛咒的女巫,又落得什麼下場呢?童話故事裡,講述的通常不是童話故事,還有令我驚醒的哲理。

        守護女似乎明白了什麼,她點點頭。

        一直以來,我其實都有在懷疑,守護女的存在是不是夜家用了某種特殊物品創造的。

        守護女在擁有強大非人力量的同時,肯定失去了更多的東西。

        例如感情方面的三無,以及其他我說不清楚的地方,所以夜家為了補償她們,將其內定為了被她們保護者的妻子。

        只是,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

        看著守護女絕美的臉,我心理微微一痛,用手撫摸著她吹彈可破的皮膚,輕輕道:“不過,謝謝。

        否則今次事件,我已經死掉兩次了。”李夢月感受到了我的心痛,她那像是一碰就會泛起漣漪的水色雙瞳定定的看著我,柔軟的小手帶著冰冷,覆蓋在了我的手背上。

        德國的天氣還是那麼悲喜莫測,秋日竟然是不是的下起冰雹,帶著越來越難以開懷的心情。

        我抽空帶黎諾依和守護女去了一趟海邊,看著穿著性感泳衣的她們興奮開心的玩鬧著,心理不由得輕鬆了許多。

        躺在沙灘上,望著潔白的雲層浮動,我又想起了倪念蝶清純的臉。

        本以為除了活著,他們一家,什麼也沒剩下,可惜自己完全錯了,他們早已沒有剩下任何東西,也早在八年前便死了。

        八年的追逃,也不過是那個年僅十三歲的女孩的執念而已,這,真的是很悲哀的事。

        倪念蝶說,如果逃脫了詛咒,就要我帶她去大學看看、去遊樂園玩玩。

        她說要親眼精到配得上我的女友究竟長成什麼模樣。

        可惜許下的承諾,永遠也無法實現了。

        【全書完】


後記

        “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跳這座橋嗎?”“不知道。”“376人,平均每天有1.03人會從這座高達40米的橋上往下跳。

        你知道為什麼嗎?”“不知道。”“因為心碎和人生落差。”話說,今天是2011年9月23日,也就是美國航空航天總局宣布的某一顆重達6噸的廢棄衛星撞擊地球的任何地方,有3200分之一的機率衝進城市造成傷害的日子。

        今天我沒有看新聞,也沒去想那顆廢棄衛星究竟會不會沖向成都,說實話,我也不怎麼在乎。

        畢竟這個消息也就見諸在報紙的某個角落的花邊新聞裡,實在沒有讓我產生太多的真實感。

        好吧,今天帶著妻子開車出去了,到郊外逛了逛,城市的面貌真的是一天一變,就算是本地人也會產生諸如一日不見刮目相看的感慨。

        本來經常路過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修起了一架高聳的立交橋,自己居然完全沒有注意過。

        當車開到一條有著數百米寬度的大河時,我將車停住了。

        牽著妻子的手,一路走到了河的灘塗上。

        本來並不充裕的水道,或許是因為最近降雨充足的緣故,充滿了奔騰激流的渾黃水流。

        我隨意的找了一顆鵝卵石坐下,然後指了指不遠處,橫跨河岸兩邊的老橋,於是也有了後記開始時的對話。

        “心碎什麼的,會讓人自殺?那些自殺的人腦子真是有問題。”妻子覺得我的話很有趣,當然,她的粗神經以及間歇性的天然呆是無法理解'心碎或者人生落差'這種情緒波動以及感情色彩的。

        最近懶得一塌糊塗,氣溫從極熱的30多度到現在的16度,也不過才經歷了4天的掙扎而已。

        3天前偶然出了一點太陽,我偶然在8點半早起,然後從陽台上向外望,哇,老天,居然看到了彩虹。

        十多年沒目睹過的自然景象卷席起了多年前的記憶回流進腦海裡,感覺怪怪的,不過才十年多而已,可回頭再挖掘時,竟然已經恍如隔世了。

        人這種生物創造出了一個成語叫做'作繭自縛',可是人從來都經常性的一犯再犯同樣的錯誤,不論是生活、學習、工作,還是感情。

        最近開了一場同學會,來的人不多,也不算少。

        不過感覺怪怪的,同學的模樣變了,肚子變了,心緒也變了。

        大家都變得功利了,炫耀的在炫耀,說謊的在說謊,自卑的在自卑。

        突然發現,從前成績好的那一圈人,反而變成了最唯唯諾諾的一群。

        那群進學校教導室最多的,在同學會上趾高氣揚。

        我淡淡的笑著,看著人生百態,總覺得很有趣。

        回想一下,在這群同學中,自己算是混的不錯的,也算生活最悠閒愜意的。

        只是一如從小的生活,我從不講述自己,只是低調的附和著眾人笑,靜靜地傾聽高中時的朋友口沫四濺的訴說著現在的地位和賺錢的本事。

        我笑著沒有開過一次口,恍如局外人。

        向我講述成就的朋友似乎沒有從我身上找來自信,也沒有從我的眼睛裡看到羨慕,於是訕訕的走開了,去找下一個被炫耀者。

        大家吃了飯後都覺得沒意思,便四散而去。

        我開著車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哈大家吃了飯後都覺得沒意思,便四散而去。

        我開著車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人類嘴裡叫囂著'成長'的這個詞彙,果然是伴隨著社會地位的高低來區別的。

        這樣的成長或許許多人都不願意接受,可是最終還是沉默和諧在了世界的洪流裡,無法掙扎。

        我也不例外,無法掙扎,無法擺脫,也沒勇氣反抗。

        這個世界說的徹底些,就是商品位社會,從小到大,人類在社會佈局好的商業佈局中存活。

        每一種東西都能標價,作為商品被商人或政府擺在了貨架上,每一層貨架都標〈註著不同的價格。

        人類在攀比著能夠買到多高貨架上的東西,並且用來打擊別人,滿足自己。

        你家的榨菜一塊錢買來的,而我卻可以吃一包一千塊的榨菜。

        我的消費能力是你的一千倍,我負擔得起,所以我過的比你好。

        人類社會充斥著諸如此類的攀比公式。

        也是為什麼,我感覺很有趣的原因。

        得到一些,終究會失去一些。

        勤快的同時,同樣會失去快樂和悠閒。

        所以我的人生總是懶洋洋的,從沒有積極主動去願意做些什麼。

        幸好,自己的運氣不賴。

        否則,自己或許也會成為同學會上唯唯諾諾的那一個吧。

        社會本身就是如此畸形,不管如何,也無從否定,這才是社會進步和發展的源動力。

        嗯,一不小心又發散性思維過頭,嗯,這個話題打住。

        好吧,不管今天那顆墮落的廢棄衛星會掉向哪裡,都希望看這本書的各位幸福快樂,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這樣才能不用經歷迷茫、找到自己的生存意義,和目標。

        說起來,《夜不語502》這本書,講述的何嘗不是女主角尋求自己生命意義和生存價值的過程呢!
[發帖際遇]: 王彥 相信「年年繳黨費,勝過安太歲。」,因此繳交黨費 10 楓幣 幸運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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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分享想 不錯 希望孩有下一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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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4-10-28 04:02:39 |只看該作者
超級讚的~~期待有下一集
[發帖際遇]: jimmy40402 聽了「洨甲斯汀」的歌曲,因而送醫住院兩天,花了 9 楓幣 幸運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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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只有管理員或有管理權限的成員可見
.....想當年  高中生活   大家都拿著SONY按鍵機  在上課時偷看
真懷念
話說  我忘記我以前看到哪一部= =
[發帖際遇]: max1631351 超爽der,在口袋撿到 19 楓幣 幸運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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